第一卷 第四百二十六章 慌對 文 / 燭
第四百二十六章慌對
好奇這樣氣運在身的人是何模樣,如今見著了,算是了去心事,察覺楚質的拘束,龐籍按照以往提攜後輩的心思,微笑勉勵幾句,就要離去。
方向不對啊,楚質情急,連忙開口呼叫:「龐相公,稍等。」
「嗯,何事?」龐籍迷惑轉身。
拜託你按原路返回,或許繞道而行,免得驚擾了一對不鴛鴦,肯定不能這樣說啊,心念急轉下,楚質擺出憂國憂民之色,沉聲道:「相公,小子聽聞,前幾日,北遼有國書傳來,似有圖謀。」
遼國是宋國的大敵,這點無論是皇帝百官,還是平民百姓都十分清楚,然而大家國力相當,就算遼國稍微強些,但是在對抗外敵的時刻,宋國君臣百姓能團結一致,使和遼國上下知道宋國也不是那麼軟弱可欺,不是說滅就滅的。
打不贏,自然就和平相處,況且,不需要浪費力氣,卻可以年年從宋國那裡得到歲貢,這樣的好事去哪裡找,遼國當然同意,安於現狀,哪天覺得缺錢了,就敲一筆,偶爾邊境有些摩擦,可是大家都不想打,兩國關係總體而言還算不錯。
現在遼國在位的是遼興宗耶律宗真,曾借西夏攻宋之機,向宋朝索要關南十縣,然而經過宋朝君臣的周旋,其中還有富弼的功勞,多得他出使遼國,說服了遼國皇帝權貴,不同意讓地,只答應每年增十萬歲幣,算是成功解決一場兵禍。
耶律真宗嗜好唱戲和打獵,在他的領導下遼國總是會有不斷的花樣出現,以前遼夏之間多有聯姻,可是李元昊突然稱旁,讓耶律真宗心中不爽,兩家鬧翻,他決定親征西夏,可惜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
到李元昊死後,耶律真宗再次親征西夏,卻也沒沾多大便宜,悻悻而歸,自然,做皇帝的,往往能將小勝利無限誇大,或許是覺得自己已經折服了西夏,放眼宇內,還能誰能與之比肩,也就做起了超級大國之夢。
具體表現是不貪錢了,要圖名,翻閱史書,他發現遼、契丹等名字太鄉土化,都不足以標榜帝國的偉大,要改名,與遼國百官貴族商議過,但是權貴們卻不怎麼同意,然而也覺得大家沒有必要為這點小事忤逆皇帝,他想怎咋樣就咋樣吧,反正我們自己叫自己的。
興致沖沖,卻受到冷遇,耶律真宗很不甘心,自己人不承認不要緊,得到外國承認就行,環視宇內,除了南邊那個宋國,還有點實力,勉強與遼國相提並論外,其他的都是不入流的部落小國,懶得理會,為此他就給宋朝送了份國書,提議說,我們都改名吧。
根據現狀,遼國叫北朝,宋國叫南朝,簡明扼要,歷史上還有前例,這多好,希望趙禎給個准信,如果答應,那以後史書文章就這樣記載了,很聰明的一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深知遼國貴族百姓都特別崇信漢族文化,連宋國都這樣叫了,國內肯定會跟隨。
宋朝的皇帝和大臣都有些猶豫,說實話,遼國的疆域真的比魏晉南北朝時的北朝大多了,而且百多年的基業,更是非同小可,自稱北朝,都有些歉虛了,要知道現代的某些歷史學家們,都有以當時的遼國為正朔,宋朝為旁枝的看法。
可是答應吧,這關乎到民心士氣,尤其是漢本位的思考方式,孔子有聖訓,夷狄之有君,不若華夏之無,無論怎樣,漢人都是優秀人種,怎能和蠻夷相提並論,然而不答應吧,又害怕遼國以此為借口,開啟戰端。
「沒錯。」龐籍歎氣道:「遼主虎狼之心,世人皆知,這次傳國書來,怕是又想藉機尋釁生事了。」
「卻不知道對於改名之後,百官是何看法?」楚質皺眉說道:「國號乃是根本,輕易更改不得。」
「百官也是如此認為,問題在於,迫於遼朝之勢,有幾個官員心中擔憂,覺得不宜拒絕。」微微搖頭,心中不恥,龐籍卻也沒有怒罵,只是淡淡說道:「一些官員也覺得,萬事以和為貴,還是再細慢商議,妥善處理此事為好。」
說到底還是怕了,楚質心中鄙視,卻聽龐籍繼續說道:「也有人提出,表面上不妨答應,虛與委蛇,只是在國書往來上如此稱呼,實則國內卻不必改動。」
可見,不僅是番外小國懂得這樣糊弄天朝大國而已,有的時候,所謂的儒家門徒,也很明白變通的,或許他們早就知道那些小國的花樣,只是為了顯示天朝氣象,萬邦臣服,也就乾脆裝聾作啞了。
當然,宋朝自建國之初,頭上還有遼國這個龐然大物,連西夏反叛也不能平定,怎麼能有天朝上國的自傲,所以這個提議還是有市場的,起碼得到部分官員的支持,畢竟這麼多年了,那套外聖內王的手段,他們已經耍得十分熟練。
「這怎麼可行。」楚質憤然說道:「堂堂大宋,泱泱華夏,豈能虛與委蛇,並非君子所為,更何況國與國相交,講的就是名節大義,遵守銘記,豈能當成兒戲,今日不重國書契約,他日遼國也是如此,輕易撕棄盟約,舉兵來犯。」
「理應如此。」龐籍叫道,好像有點興奮,在廳中來回走了幾步,忽而歎了起來:「斷然拒絕,宋遼又將多事了,但大義之下,大宋絕不妥協。」
「宋朝之所以為宋,乃是受命於天,天子百官無權更改。」楚質輕聲說道:「想必遼國契丹也是如此,聽聞遼朝之所以自命其國為大遼,是源起自遼水,傳有神人乘白馬,有天女駕青牛,至木葉山,相遇為配偶,生八子,其後族屬漸盛,才有遼國存世。」
「國柞乃天授,改之必生災禍,如此簡單道理,難道遼主、契丹權貴不知?」楚質認真說道:「況且,就以當年的南北朝為論,也都各自有魏、晉的國號,也沒見當時帝王將國家混稱為南、北兩朝,如此並非先例吧。」
「正是,小子妙言。」龐籍擊案喝道,眉宇間儘是喜悅之意,帝國王朝受命于于,或許現代人會嗤之以鼻,但是在世人看來,簡直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隨意更改變動,影響了國運怎麼辦,這可是連皇帝也不得不注重的問題。
宋朝只要如此回復,除非耶律真宗不想做皇帝了,不然肯定心有顧慮,或許可能滋生的事端自然就也輕易化解了。
「楚校理,不愧是官家口中的執。」龐籍含糊笑道:「看得深遠。」
悄悄地抹去手心汗漬,沒有仔細留意聆聽,楚質只是謙虛說道:「不敢當得相公之贊,只是一時憤然,講的都是書生意氣之見,要知朝堂大事,天子重臣或有深意,小子不明,只有胡亂揣測,相公聽過就算,千萬不必當真。」
「不然,聞事進言,本就是眾官職責,楚校理做得沒錯。」龐籍含笑道:「況且,兼聽則明,有道理的話,自然要聽信採用。」
楚質告罪幾句,忽然眼睛微亮,順勢說道:「相公朝政繁忙,今日難得靜休,小子卻貿然前來驚擾了,心中不安,不敢再打擾下去,就此告辭,望相公莫要見怪。」
「嗯,都午時了,楚校理不妨留下在寒舍用膳。」解決多日困擾,龐籍心中喜悅,自然要熱情留客。
「這怎使得,萬萬不可,下次有機會,定然。」楚質口中含糊說著,卻步而出,到了廳門,一個轉身,拉著楚玨衣袖,像是逃跑似的,疾行走出龐府。
「楚校理。」跟隨而出,龐恭孫舉手呼叫,不知是前來相送,還是招呼留客的,卻見楚質兄弟如風般消在巷尾的身影,莫名其妙的愣了片刻,苦笑回到廳中。
「人走了,還真是過於拘泥禮數啊。」龐籍搖頭笑歎,也沒有在意,尋思著,是待會進宮面聖,還是明日再去呢。
「祖父,這個楚校理,確實有趣。」龐恭孫笑道:「莫名其妙的來了,又莫名其妙的走了,特別是見到祖父,似乎有點兒驚慌。」
「為友而來,盡述國事而去,倒是直率。」龐籍微微笑道:「德孺,此人可交,若是有機會,不妨多走動。」
「孫兒明白。」龐恭孫點頭,上前兩步,扶著龐籍,輕聲道:「孫兒已經吩咐廚房傳膳上來,祖父先去用膳吧。」
「好,去喚瑩兒過來吧。」龐籍答應,忽然有幾分奇怪:「說起來也是,一個上午了,怎麼沒見瑩兒蹤影,她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乖巧了。」
呵呵呵,一陣輕笑,龐恭孫說道:「或許又尋到什麼新玩具,沒有膩味之前,家人應該能得以輕閒幾日。」
「如此甚好。」龐籍捋鬚說道,模樣很是欣慰。
偏廳中,案上擺放著幾盤菜餚,葷素搭配,不算樸素,也不算奢華,中等偏上,自然,相對宰相地位而言,確實算是簡單了一些。
坐在主位上等了片刻,只見管家匆匆而來,龐籍皺眉道:「瑩兒呢?又耍性子了?」
「相公,瑩兒娘子說適才已經用過膳食,就不用等她了。」管家說道。
龐籍沒有表示,龐恭孫卻氣呼呼道:「瑩兒越來越不懂事了,難道不知祖父在家嗎?」
「沒事,可能是餓了吧。」龐籍慈愛說道,對於這個活潑可愛的小孫女,他一向很寬宏,甚至到縱容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