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二十九章 最長的一夜之石秀與石寶 文 / 斬空
第二十九章最長的一夜之石秀與石寶
石秀這幾日忙裡忙外的,片刻沒得消停,彷彿腳後跟都要踢到後腦勺似的,想想從汴梁接到高強傳書奉命來援到現在,幾個月沒有半點空閒的餘暇,若不是他天生精力充沛過人,怕是早就支持不住了。饒是如此,拚命石三郎也累的夠戧,直到今夜進攻即將發起的時候,卻才清靜了下來,雖說是大戰前的寧靜,對他可是難得的休息時間。
雙手將一柄朴刀橫抱胸前,石秀在一株大樹下盤膝而坐,閉目養神,整個人隱在樹影裡一動不動,倘若是眼力差點的,再加上今夜月色昏黃,只怕是走過身邊也不知道這裡藏著條大漢。
正在全身放鬆,四肢百骸無一不靜又無一不動的當口,石秀忽覺身後有細微腳步聲響,心意微動下,已經認出是石寶的足音。他倆相伴作了兩次任務,彼此間已經是相當熟絡,對於這位摩尼教有數的好手,石秀心中不無一分敬意,卻甚少言談,如今決戰在即,聊聊天放鬆一下也好。
耳聽得石寶走到大樹另一邊,倚著樹幹也坐了下來,石秀喉嚨裡咕嚕一下,算作是黑夜開口的預警,否則貿然說話,沒準嚇了人一跳:「石兄,可都準備好了麼?」
石寶像是早就知道他在這裡一樣,絲毫沒有驚訝,低沉著嗓音說道:「有勞石兄掛懷,某家孤身一人,也沒甚好準備的。」
石秀忽地輕笑:「你也是石兄,我也是石兄,直恁地拗口!有道是一筆寫不出兩個石字,我二人五百年前便是一家,何不敘了年齒,便以兄弟相稱?」
石寶沉默了一會,竟也笑了笑:「兄台所言甚是!」當下倆人敘了年齒。原來石寶長了石秀六歲,石秀便喚一聲大哥,石寶便多個小弟。那石秀自幼行走江湖,遇到義氣漢子都是誠心相交,兩人又共事了些許時日,彼此欽佩對方的機警幹練,倒投緣的緊,這一兄弟相稱。言語中便透出幾分親熱來。石秀又說起自己在北京大名府還有一個結義兄長「病關索」楊雄,好生了得,又兼義氣深重,石寶也讚歎幾聲。
說的幾句,石秀忽然想起一事,便開口問道:「大哥,小弟這幾日推想我家衙內的諸般部署,只覺面面俱到。虧他一個年方弱冠的小衙內,也未曾經過甚大事,怎地便有這等能為。只是小弟一事不明,當日小弟與大哥潛入這都監府去會大哥教中聖女,仗著大哥與聖女相熟。順順當當便成了事,這還罷了。今日衙內分派我等再去救出聖女,而後號召貴教教眾散去,這卻有些難處。」
說到這裡。石秀稍微頓了頓,滿以為石寶會接口問一句,自己再往下說,哪知石寶一言不發,自己微覺尷尬,只好續道:「小弟在江湖上時,也曾聽到摩尼教的一些規矩,聖女在教中地位尊崇之極。卻是不得婚配的,必須是處女方可。此次那朱緬求取聖女為妾……」
話剛說了一半,就聽樹後喀嚓一聲輕響,石寶似乎是捏碎了甚樹根草木之屬,依舊是一言不發。石秀也是個心思玲瓏的人,這事盤旋心頭好幾日,反覆推想之下總覺有些蹊蹺,現在聽到石寶的動靜。更明瞭二分。卻故作不知,又接道:「而貴教主和聖女居然都應允了。想來都是為了這起事大計著想。然則聖女肯如此犧牲自身清白,她心中對於摩尼教起事的大事可說是傾盡心力,能將全盤圖謀告知大哥已然是個異數,衙內卻還要我等兄弟去將聖女救出來,要她號召教眾散去,這明明是有違初衷的事,不知要怎生辦到?」
石寶仍舊是一言不發,只是石秀仔細聽來,那磐石般固的身軀,呼吸明顯已經粗重了幾分,卻仍舊佯作不查:「小弟是個粗人,自幼在江湖上打滾,一身地滾刀肉,卻不是自誇,便是大蟲也敢赤手去搏上一搏,這婦人家的心思上頭可就半點捉不著頭腦了。不過我家衙內既然這般吩咐了,想必有些深意,到時倘若小弟應付不來,大哥可得相幫則個。」
石寶驀地起身,行了兩步又停,卻不轉身,啞聲道:「兄弟只管放心,勸解聖女之事,包在為兄的身上便了。」說罷並不回頭,大步便去了。
石秀也站起身來,望著石寶雄壯的背影,在昏暗月色下顯得幾分寂寥,幾分孤高,忽然有些慶幸:「摩尼教草莽道門,竟有這些人才,雖說可敬,卻也可惜的緊吶!我石秀好得跟了衙內,不然大好的身軀,豈不也是如此埋沒了?」
待了半個時辰,有傳令的來報,說道衙內有令,一刻鐘後便行發動,石秀這一路是全軍之鋒,聖女倘若救不出,砍了十個朱緬的腦袋也是白搭,因此要提前動手,一刻鐘時間內必須保證聖女地安全,其餘各路這才下手。這時代可沒什麼對講機和手機等物事,等不得石秀等人控制了聖女之後再派人去尋高強回報,一來一去不僅浪費時間,傳令的人若出了岔子,那就誤了大事,只得約定了時間便動手。
石秀接令,便去召集麾下30名軍士,眼見俱都勁裝結束手持軍器,石寶跟在他身側,也取了一柄朴刀,背後還有一個背囊,急切間也不知是什麼物事,把手一揮示意大眾出發,自己當先便行。
此時已過子時,那打更的頭陀剛敲過梆鼓,石秀從後掩上,一把摀住嘴巴,倒轉刀柄在腦後一敲,那頭陀登即軟倒,被軍士拖到一旁捆起。
石秀抬頭一望,此處正是當日自己等被橘右京接引進入的角門,只是今日橘右京要幫陸謙去幫朱沖控制都監府,可沒法再來接應自己了。
這原是計劃中的,石秀把手一揮,幾個軍士一擁而上,在牆邊搭起人梯,自己和石寶並肩齊上,兩步一蹬,月光下兩個長大身形輕捷如飛鳥一般越牆而過。那角門內原有兩名軍兵守衛,卻才聽外面梆鼓響過,只道天下太平,哪裡提防這兩個煞神從天而降?喊聲也不得發出來,早被二石每人賞了一刀背,昏倒一旁。
石秀開了角門,眾軍士一齊搶入,自有人將那兩軍士戎裝剝下,四馬攢蹄捆倒,口中塞了枚子,拖到牆角暗處藏起。石秀撥兩個軍士穿起那兩人地戎裝,依舊在此守門,剛把頭轉過來,卻見石寶已經當先向內而行,心下暗自點頭:「你老哥如此心焦,便是為了那聖女罷?」雖然不曉得現代的娛樂新聞是如何製作的,然而混跡宋朝市井的石秀卻也是極其具有八卦精神地,當下抖擻精神麾眾跟上,懷著著實不太厚道的念頭,只等看摩尼教有史以來最大的八卦。
眾人一路穿牆過院,都監府內諸般守衛都早已被那橘右京透露,高強這邊各路統領人手一份,連哪隊守衛喜歡什麼時候解手都一清二楚,對症下藥之下,都監府的巡查守衛人等竟是沒有半分還手之力,有兩個就是在解手的時候被捉了,可憐被捆上的時候還光著屁股,幸好現今已是初夏,一時半會還不至於凍壞了命根子。
這一隊直抵方百花居住的小院之外,那院子裡守衛上百人,又是晝夜燈火通明,這大隊人馬要想偷偷進去勢比登天,上次是有橘右京引開守衛這才成事,今次可不能照搬了。好在石秀胸有成竹,指派兩個軍士穿著剝下都監府軍兵的衣服上前叫門,口令也是問好了的,裡面守衛聽得口令無誤,又從門縫裡一張,見是自家人無疑,便放心開門。
也是這裡算是都監府內圍,外面好幾道門隔著,因此守衛多半注意力都放在監視樓中摩尼教人眾上頭,對於外來者反而沒什麼戒心,因此石秀等換上都監府軍士的衣服,大搖大擺地便進了小院。
將將到了小樓之下,這才有守衛覺得不對,過來剛要詢問,石秀大喝一聲:「開封府帶刀使臣,奉旨查辦朱緬,無干人等統統閃開了!」
這一嗓子不要緊,好大一頂帽子震得院中百十個軍士頭腦發暈:開封府來查辦我家都監?那敢情是犯了天條不成?!稍微緩過氣來,就聽「轟」的一聲,百餘名軍士象開了鍋一樣吵嚷起來,有那百事通的軍士當即開始偷偷交頭接耳:
「兄弟啊,大事不好來!」
「我的哥哥,什麼大事不好?」
「你聽聽,現在有開封府的使臣來查辦我家都監來!這不是大事不好了?」
「我的哥哥,這怎麼講?作兄弟的不懂,哥哥教我。」
「兄弟你聽好,本朝太平二百年,開封府使臣出東京查辦大案的頭一樁,便是我仁宗皇帝當朝時節,那襄陽王聚眾造反,被開封府包龍圖大學士召集三俠五義,銅網陣裡陷了錦毛鼠白玉堂,群俠聚首大破銅網陣,襄陽王滿門抄斬……」那位口才竟是甚好,開頭聲音還有些發抖,後來越說越起勁,居然口沫橫飛比劃起來,引得周圍人紛紛側目。
「哥哥,」另外一人越聽越不對勁,「你說的怎麼都是茶肆裡講話本的先生講的?有沒有當真的?」
「這個……」說書的就怕被問到自己沒準備的,而這個問題顯然相當犀利,害得他只好轉換話題,而且這個話題轉的相當好:「兄弟啊,現在可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你看人家已經殺過來了!」
身旁眾軍士轉頭一看,果然不假,只見石秀麾下數十名軍士齊齊發一聲喊:「奉旨辦差,降者免死!」燈光下數十件兵器朝天一舉,明晃晃奪人二目,一齊衝殺過來。
有道是理不直則氣不壯,這些都監府的軍士本來人多幾倍,大可一戰,無奈先是被對方一頂大帽子扣在頭上,心裡先怯了幾分,又兼石秀這些手下都是禁軍中精選的精銳,有些人甚至是西夏邊境打過硬仗的狠角色,這一衝過來殺氣騰騰,嚇得久疏戰陣的杭州兵們腳底打晃,雖有幾個頑固分子意圖頑抗,卻一接仗就被人砍了腦袋,人頭向杭州兵們頭上一擲,登時就有好些人跪倒求饒,口稱「小人等願降,大人饒命!」
石秀站在那小樓下,眼見這班軍士膿包之極,心中大喜,忙命他們棄械蹲地投降,一面派人堵上另外兩道門,聽外面動靜再行動。
解決這班軍士只是次要,最主要的任務還在樓上,石秀剛把頭轉過去,就聽樓梯登登響,兩名軍士咕嚕嚕滾了下來,身上血跡飛濺,受傷竟是不輕。
石秀又驚又怒,只見樓梯口一道刀光閃耀,追著這兩個軍士直下,一副不取性命決不罷休的架勢,當即猱身直上,手中朴刀用足平生之力向上接架,耳中只聽「噹」的一聲大響,石秀立腳不住倒退兩級台階,樓上那人卻也震得向上一步。倆人立身之處有別,這一來也算是打個平手。
雙方都是大驚,怎的對方竟有這等好手?石秀抬頭望去,只見這人一身灰衣,燈光下五官看得分明,卻是面熟,肚子裡暗暗尋思,猛可裡想起一個人來:「方七佛!」這可不就是推了他一掌的那位摩尼教重臣方七佛?!
方七佛既然在此,他是奉了方臘之命保護聖女的,那方百花定然不離左右。想到這裡石秀心中又喜又愁,喜的是方百花近在掌握,眼看就要得手;愁的是這方七佛武勇過人,自己當日接了他一記推手,曉得這人厲害,恐怕平地放對自己還不是對手,何況他現在佔據了地利,樓梯口居高臨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倘若遷延時候,被那方百花逃了就大事去矣!
饒是石秀機敏過人,這時候也沒了主意,暗恨自己當初沒有冒險帶兩具神臂弓來,否則這時候拿出來幾箭射出,管你是方七佛還是方三佛,統統射你個三佛出世七佛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