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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選舉:皇帝的裝甲臉皮 115 地頭蛇才知道的事情 文 / 納爾遜勳爵

    週日凌晨5點15分。

    方秉生和山雞如喪家之犬般就靠坐在衙門對面的宣化坊,他們倆算特權階層,即便就是他們惹出了滔天大禍,但身份和地位就讓龍川土鱉精英不敢碰他們,而是新仇舊賬一起全算在了劉國建頭上,藉著查賭和緝拿嫌犯愣生生的把他幾乎是逮進了治安局,廢了衙門;所以儘管衙門附近一片街道被治安官戒嚴了,但兩個人還是被治安官放了進去,可以坐在衙門正門對面宣化坊這個石牌坊底座上,又恐懼又無奈的看著發生的一切。

    他們背靠著牆壁上層層疊疊的告示和廣告,眼睜睜的看著一夜之間,市長劉國建一夥從天堂摔到地獄、從萬人敬仰變成萬人唾罵這一幕,卻無計可施。

    他們先看著劉國建的班子被徒步押解而出,先被嘲笑,接著又被工廠主帶著工人煽動百姓仇恨,百姓狗屁不懂,立刻就被點了起來,那群可憐的傢伙幾乎有被打死或者唾沫淹死的危險;

    接著運載劉國建的黑色馬車出來了,方秉生看著人群立刻朝著這輛馬車湧動,如同看見了屎的蒼蠅群,人群裡響起張其結喊得嘶啞的破鑼嗓子:「大貪官!天道昭彰!神威公義!你罪有應得!」李廣西的聲音也傳了出來:「下地獄啊,福建佬!」翁拳光甚至竄到了馬車後面的侍者站階上,用手掌咚咚的拍著後窗玻璃,接著人群順著他們的挑唆大吼起來:「狗貪官!」「貪污!藐視神、背叛神皇!絞死他!」「用他自己立起來的絞刑架絞死他!」……

    馬車行進不停,人群宛如燃燒的巨浪,順著馬車吶喊著跟著而去,如同浪潮拍岸,滔天巨浪流過之後,露出了引領潮流的怪獸們。

    追不上馬上,張其結、李廣西和翁拳光三人停了下來,在馬路上站成一排,目視著人群追逐馬車而去,從看客突然變得稀稀落落的街道上,方秉生清清楚楚的看見了不遠處的他們,光看後背和個人姿勢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得意洋洋的:張其結不停的來回甩著自己大辮子、李廣西翹首踮腳看著越來越遠的那人群、而翁拳光雙手背在背後,抬頭望天,說不定在大笑。

    「這群雜碎!」方秉生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

    「哎,他們拉什麼來了?」身邊的山雞指著張其結那邊叫道。

    方秉生看去,只見兩個人拉了一輛地排車,上面堆放著一堆白花花的東西,幾個大妖獸就俯身檢查起來。

    過了一會,一群工人被他們招過來,從上面拿下一摞一摞的東西抱在懷裡,緊接著,黎明前的黑暗裡響起大喊:「號外!號外!《龍川商報》號外!《治安局查賭福建樓!衙門包庇嫌犯持槍拒捕!衙門之內槍戰竟夜!血流如河!屍橫遍野!》免費!長老會與龍川堂付錢請大家白看!快來免費領啊!不看白不看啊!」

    號外?方秉生和山雞都愣了。

    「現在幾點了?」方秉生伸手去掏懷表,卻摸了個空,懷表連同外套早扔了。

    山雞拿出自己的懷表接著治安局門口的火把看了看,說道:「凌晨五點十五分!」

    接著山雞也明白過來,指著三一街上四處分發號外特刊的那些人叫道:「我草!從查賭開始到現在,這才五、六個小時,他們竟然就印出號外來了?這也太快了吧!」

    「他們早就準備好了吧!這邊一邊槍戰,那邊就開始寫稿子直接送印刷了!」方秉生咬牙切齒的答道:「說不定,在槍戰前他們稿子就準備好了!」

    這時候,有工人覺的分發太慢,手裡不停抓著幾十份油印小報朝天空撒去,這《號外》頓時如白雪般在三一街上漫天飛舞開來。

    山雞撿過一份吹過來的,就著火把急不可耐的看了又看,好久才遞給冰冷著臉的方秉生,陪笑道:「我忘了我不識字了,生哥看看,怎麼說劉國建的。」

    「還劉國建個屁,提他也沒用了。」方秉生冷冷的把那張散發著新鮮油墨味道的報紙扔在地上,看也不看。

    山雞看了看地上那翻捲的紙頁,有點捨不得,但撿起來也沒用,不懂,他歎了口氣,轉頭結結巴巴的問方秉生道:「生哥?咱這大宋王法就允許治安局逮縣令嗎?這怎麼看著都像造反了啊!」

    「這就是造反!他媽的!」方秉生恨恨又無奈的說道。

    「造反?那劉國建還有機會扳回來?張局長那伙會被槍斃?」山雞又問:「三年前不也一樣嗎?」

    方秉生歎了口氣,仰天說道:「夠嗆了。三年前是刁民造反,根本就是蠻力。現在這是整個縣城精英造劉國建的反,他們下手又毒又准,抓住了劉國建的小辮子,為的不是打殺劉國建,而為的是朝廷攻訐,這次他扳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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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一會,方秉生就看著歐杏孫和席勝魔出來了,兩人在衙門門口談笑風生,而歐杏孫卑躬屈膝,滿臉諛笑,看得出在巴結席勝魔;一個治安官在三一街跑了進去,氣喘吁吁的把一包東西交給歐杏孫,歐杏孫又從包裡拿出東西遞給席勝魔。

    現在是盛夏,天亮得早,東方已經曙光了,黑暗迅速退去,方秉生坐在宣化坊也能猜出那些反光的金屬物件肯定就是席勝魔被沒收的警槍和警徽--畢竟張局長肯定會抹掉席勝魔是停職中違規行動的口實,把席勝魔這種長老會挑唆以長虹貫日的刺客行為美化成合法合理的授命行動,完全不給劉國建那一夥一點機會;而席勝魔若失敗了,也許張局長和背後的長老會、龍川堂這些老狐狸會毫不留情的把一切罪責都推給席勝魔,犧牲掉席勝魔和他手下這些有信仰有理想的年輕人。

    看兩人在衙門門口抱拳作別、歐杏孫牽著自己的馬出來衙門,方秉生趕緊跑了上去,大叫:「歐探長!」

    扭頭一看是好像被人搶劫後又揍了一頓的方秉生,歐杏孫一臉苦笑,並沒有停住腳步的意思,嘴上只是說:「方先生,你還要說什麼?等著看報紙得了。」

    方秉生跑上去,一把拉住要溜的歐杏孫,不讓他上馬。

    歐杏孫一臉苦相,他手扶著馬鞍,一腳踩著馬鐙,一腳踩在地上,以這個隨時要溜的姿勢扭頭小聲道:「方先生,現在都出這種事了,我也沒轍啊。而且你我的那些事,希望彼此互相保密,我沒替你們做過事,不會亂講,但是你也不要指望我把錢退給你,因為我從來沒收過!我都不認識你的!」

    方秉生不耐煩的叫道:「你以為我是雛兒嗎?誰和你說這些破事!我也從來不認識你的。我只是問你一件事。」

    「哦?說吧。」一聽對方不是不懂情勢的瞎纏人也不是要索回黑金的糊塗蛋,歐杏孫表情輕鬆了很多。

    方秉生問道:「在辦公室裡,張局長究竟給你說了什麼,讓你一下就改變心意了?你媽的,當時你馬上要給我來救劉國建他們了啊!」

    「原來是這個啊。」歐杏孫笑了笑,說道:「張局長問我:『老歐,你是本地人。這龍川有做過三年的縣令嗎?』」

    「什麼意思?」方秉生聽得雲山霧罩。

    歐杏孫嘿嘿奸笑了幾聲,指著衙門摔在地上的半扇鐵柵欄門,說道:「我們這龍川二十年來,從清國變到宋國,歷經清宋八任縣令,沒有一個能在這衙門裡善終的!清國的幾個不要講了:被天地會宰了、逃跑在東江淹死了、在衙門裡上吊了什麼的,即便咱們大宋國縣令也沒有能做過三年的,上一任不要我講了吧?刁民作亂,逃跑被免職了。這劉國建,我算了算,再過兩個月才能算他正式上任三年!我本來就盤算著劉國建勝負在五五之間,不過既然有人要搞他,恰好在這個節骨眼出事,那麼肯定是劉國建氣數已盡!在劫難逃!我怎麼可能和他在一條船上?我找死啊!」

    接著他拍了拍方秉生的肩膀,斬釘截鐵說道:「不要怪弟兄無情。龍川縣衙風水極其不好,專門搞縣令。這事本地人誰都知道,就是你們和劉國建他們不知道。」

    說罷他翻身上馬絕塵而去,讓方秉生站在那裡發呆。

    愣了好久,方秉生才回過神來,又無奈又悲憤的罵了一句:「我草尼瑪的張局長,連風水你也算計在內了,該死的地頭蛇啊!」

    「什麼地頭蛇?」聽到背後傳來這句話,方秉生轉頭去看,接著眼鏡差點嚇掉了,往後退了一步--席勝魔就在他身後站著,冷笑著打量著他。

    山雞此刻也很畏懼這個年輕人,這是地頭蛇中的地頭蛇,做事太狠了,所以趕緊上前微微擋住方秉生,陪笑道:「席探長有何指教?」

    席勝魔背著的手從背後伸了出來,手裡拿著一根枴杖,他把枴杖頭遞到方秉生胸口前。

    方秉生一看:這不就是晚上自己逃命的時候用來閂住門環的手杖嗎?此刻已經成了個弧形,上面都是波紋般的撞痕,可見門後面人大力的反覆拉扯給了這枴杖多大的傷害。

    席勝魔說道:「這是我們在衙門東邊茶樓後面的小院門上發現的,不知道誰居然用它從外面閂住了門,我看好像是方先生你的?」

    山雞和方秉生對視了一眼,眼裡都是略微害怕,怕自己陷到茶樓查賭拒捕的案子裡去,山雞搶先說道:「這肯定是那秘書…….」

    他是想說是劉國建秘書自己拿了去,把責任推給死人。但是方秉生猛地推了他一下,笑道:「是我的。但是我住在衙門裡面,睡覺前枴杖就放在屋外,剛剛還在找呢,多謝席探長。」

    方秉生比山雞想的更遠:枴杖是自己的,有一雙,上一把砸斷在袁嗣會頭上,自己又拿了這把出來,這是京城定制的文明棍,和上把一模一樣,整個龍川也沒有這麼貴的一根棍子,他經常拿著它出門,很多人都見過,這沒法賴。但豈止推掉自己的責任,乾脆咬定枴杖就放在門外,誰都可以拿走,這樣索性連不認識秘書是誰都可以講了。要是像山雞那樣賴給秘書,說不定他們還會說:怎麼別人不拿你的文明棍,偏偏就是持槍拒捕的秘書拿呢。

    席勝魔微微一笑把文明棍交給方秉生,笑道:「那就請您收好了。龍川這麼亂,方先生又是閒不住的人,雖然算老鄉,但也不在龍川生活,不熟悉這裡的花花草草,沒個棍子防身可不好。」

    「這是恐嚇我嗎?」方秉生接過棍子,無奈的想著。

    就在這時,旁邊一陣大笑,有人大叫:「恭喜方先生物歸原主啊!」

    方秉生扭頭一看,卻是張其結等長老會和龍川堂的幾個人走了過來,對著方秉生眉花眼笑的抱拳作揖:「方先生沒事吧?」「方先生你還要注意身體啊,看你襯衣上原來傷口又滲血了。」

    「這群苟比!」方秉生知道對方是在羞辱自己,心裡咬牙切齒的怒罵,臉上卻笑,說道:「感謝幾位先生關心,你們也都還好吧?」

    張其結笑著指著席勝魔說道:「剛剛小席說老翁已經找到了兩個水手作為人證,原來那個死在玻璃廠的小賊是搶劫他們被誤殺的,屍體不知道怎麼跑進玻璃廠去了。我們正要去保釋王魚家。」

    「呵呵,真是好事啊。我就說嘛,王老闆那麼虔誠的人怎麼會犯謀殺的大罪呢。」方秉生臉不紅心不跳的隨口說著。

    翁拳光黑著臉走了過來,彷彿怕方秉生會飛一樣,用手指捏著了方秉生的襯衣衣角,咬牙切齒的說道:「方先生,席探長可是說親眼見到山豬根本沒行刺你!而你卻說山豬用刀捅了你,你看怎麼辦?還要打官司嗎?」

    看了看周圍全是敵人,鼻子裡還能聞到衙門裡傳來的硝煙味道,方秉生很不服很痛苦的扭了扭腦袋,強笑道:「這案子不是還沒有進入偵查階段嗎?我那天被兇手追殺,嚇壞了,可能也看錯了。」

    「但是你卻口供說山豬行刺你了!我告訴你,要想我不反口告你誣陷罪,咱們就私了,你把我1600大洋還回來!」翁拳光咬牙切齒,連原來送給方秉生疏通鍾家良的100元賄金都算回來了,本來想敲詐方秉生更多的錢,因為方秉生可是利用了他做了不少事,但方秉生實在太過危險,翁拳光盤算了一下,還是沒膽敲詐這種人物。但是能從這種餓狼嘴裡把肉要回來已經算莫大的成功了。

    「我怎麼會誣陷你了,您這江湖老前輩啊。這個案子,我聽治安官的。」方秉生一樣咬著牙笑了笑,那意思就是服軟了,因為現在治安局把衙門都滅了,肯定幫龍川堂啊。

    翁拳光聞言狠狠的一抽鼻子,舉手朝要騎馬離開的席勝魔大叫:「席探長,這個方秉生改口了,我要保釋山豬!」

    「還有李廣西的500大洋,也請方先生退回來。否則,我們去惠州城控告小兒被放蛇威脅。而且已經聯繫好報紙了!」張其結走過來對方秉生說道,手裡拉著李廣西,而李廣西一直試圖離方秉生和山雞遠一點,顯得張其結拉著一個賊那樣。

    這自然是因為李廣西還想送給方秉生的錢乾脆不要了,免得得罪他對自己小兒不利,但張其結都操縱了今夜的事,還會放過他嗎?既然自己得罪方秉生一夥的領頭羊,那就得拉上更多的人,所以不依不饒的拉著他來索要賄金。

    「好好好,我天亮給你送過去。李老闆是誤會我,非得求我收下。我那天可是死活不要的,他扔了就跑了。」方秉生冷笑道。

    張其結傲然道:「那就好。」說罷看腳邊有張《號外》躺在地上,就是山雞扔的,他撿起來,彈了彈上面的土,遞給方秉生道:「這報道寫得有點失真,但是大體意思是不錯的。大宋是忠君愛神的大宋,不僅有聖皇福臨天下,頭頂還有上帝監察萬有。作惡的人是長久不了的,因為神和聖皇會讓他自食其果。」

    看著面前那張髒兮兮的報紙,又聽著張其結嘴裡的嘲諷和得意,加上因為劉國建一夥完蛋,連帶給他們的賄金和敲詐龍川的錢,自己不知道損失了多少大洋,心裡刀割般的憤怒,他猛地抬起頭盯著張其結,激怒的狼一樣的眼神把張其結嚇了一跳。

    但是方秉生卻猛地轉頭,用手裡的文明杖指著幾步遠的席勝魔背影叫道:「張長老,你不要以為自己就是愛神忠君了!你我都是明白人,你們今夜搞得這一齣戲,要是玩砸了就是造反!你們是用席勝魔這種什麼都不懂的小孩打頭陣,讓他當敢死隊,我想你們心裡也盤算過若是失敗,就推給席勝魔自己違法亂紀了!」

    方秉生這個垂頭喪氣的敗犬一番話突然變得鏗鏘有力,張其結和李廣西都是被震了一下。

    方秉生接著點著張其結和李廣西他們冷嘲熱諷道:「你們想過沒有,今夜幸好成功了,若是一個不妙,席勝魔輕則下獄重則丟命!像你們,都是一大把年紀了,有頭有臉的,還是自稱的基督徒,愛神愛人,對吧?但是卻把自己的野心建立在一個小孩的魯莽和青春上!用小孩子的生死前程替你們牟利,替你們出頭!你們不臉紅,我都替你們臉紅!還有臉說我?」

    李廣西被說得面紅耳赤,低下頭去,方秉生說的這些,雖然他們幾個策劃者沒有明確說過,但確實在自己心裡盤算過,就是他們攛掇年輕氣盛的席勝魔做這冒險的事情。

    張其結臉也紅了一下,還轉過了臉去看了看正和翁拳光交涉的席勝魔,但是他很快扭回身來,正面方秉生,再次昂首挺胸,他看著方秉生說道:「你說的不錯!就是這樣!但是,小席有他自己的信仰,有他自己的選擇!是他自己同意為了正義而捨身冒險的!神創立這世界,沒有許我們天長藍花長開,世界是危險的、是痛苦的、是可能死亡和失敗的!但年輕人為了自己的信仰去冒險,是值得的!神是勇士!神是戰士!因此我們也必須要戰鬥!小席在冒險,我,也在冒險!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說的只是可能,而現在我們已經成功了!說明神站在我們這一邊,這就夠了!你無論如何伶牙俐齒,也改變不了現實。」

    這次輪到方秉生被震住了,瞠目結舌的他有些混亂的看著張其結對他抱拳作揖,然後拉著李廣西、翁拳光他們和席勝魔一起走了,只剩下他站在當地,好久之後他才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媽的,原來,這傢伙也不是什麼正經商人、老實基督徒,簡直一個不要命的賭棍啊!」

    就在這時,三一街一頭傳來了暴雨一般的聲響,在魚肚白的黎明中,混亂的街道、混亂的人群慢慢的凝固了身體、閉住了嘴巴、怔怔的看向那街頭。

    天地間只剩下這暴雨般的聲音越來越響。

    方秉生看去,只見一隊高帽藍衣的軍隊正在跑步朝這裡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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