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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大選舉:皇帝的裝甲臉皮 114 秩序都是咬人的 文 / 納爾遜勳爵

    當被綁成一串的人從衙門正門被魚貫押解出來的時候,整個三一街都沸騰了:這群人都是在衙門裡行走的,都是平日裡因為好工作而趾高氣揚的傢伙,很多還是衣冠楚楚的以師爺、大人親戚自居的貴人,此刻卻像罪犯一樣在治安官的槍口下五花大綁、彼此捆索相連押解而出,遊街一般徒步走向治安局,對於衙門外已經人山人海圍觀的百姓而言,這是多麼奇怪和讓人激動的事情。

    那一串串的人走到哪裡,彷彿磁石,人群就如同鐵屑,跟著他們一團一團一堆一推的圍繞上去,圍著他們,彎腰低頭去看他們已經垂得很低的腦袋,有人還用洋油玻璃燈壞心腸的照清他們的臉,一旦認出一個人,就大聲叫出某某師爺的名字,人群後面不管認識不認識就異口同聲的大聲叫喊著這個名字,還不忘加上「師爺」「辦事員」等衙門稱呼,然後發出哄堂的大笑,在這種圍觀的屈辱和恐懼之下,那夥人沒走幾步,就全部泣不成聲了。

    當然被捆成一串的人裡面有人揚起脖子用本地話大叫:「我草!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大家都出來了?難道你們也造反了?老子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啊!我僅僅是在衙門裡過夜,這也不行嗎?」

    而這才剛剛開始,又有一批人好像黑潮一樣推開散沙般的百姓,湧到這群「罪犯」身邊,那黑潮裡響起張其結的大喊:「劉國建這個貪官污吏!任人唯親!巧取豪奪!魚肉鄉里!今日終於受到上帝的報應了!哈利路亞!感謝神啊!」

    隨後李廣西狠狠的叫嚷也跟了上來:「劉國建勾結流氓惡棍,威脅我的兒子啊!他們還把王魚家給誣陷在牢裡了!你們罪有應得!」

    兩人大叫大嚷立刻激起了身邊簇擁他們的黑潮的響應,立刻那串人周圍響起了一片:「該死狗官!作惡多端!哈利路亞!」

    這黑潮自然就是兩人和王魚家等人的工人,因為劉國建整人,封了兩個大工廠,李廣西不敢開工,裡面的工人沒有活做,工廠主自然不可能給他們滿額收入,人人自然都怨氣沖天,而且工人並不是一個人,他是家庭的頂樑柱,代表了一個家庭,這群人自然跟著老闆深恨劉國建一夥。

    然而張其結他們大聲指責辱罵劉國建,還存了煽動百姓的心思:因為劉國建這傢伙能力厲害,對龍川發展確實功高至偉,小老百姓還真不恨他,因為地位差得天差地別,不像張其結他們受到了直接勒索和打擊,因此工廠主帶著自己的工人沿途大罵劉國建,扣實在劉國建的大帽子,來取得民意支持,方便後面要來的劉國建和張局長的朝廷對質。

    老百姓根本就什麼也不知道,聽張其結他們一嚷嚷,然後那麼多工人和他們親屬附和,他們自然也跟著大眼瞪小眼,很多人彼此相詢:「原來劉大人是個貪官?他不是挺好的嗎?」

    慢慢的,有人也附和工廠主和工人他們了,畢竟那麼多人說劉國建壞話,這個人應該不是好人,然後人群的質疑變成了:「對啊!他肯定是貪官,只是我們不知道,否則治安官能逮捕他們啊?」

    「呸!打死這群王八蛋啊!」有人開始推搡被俘師爺,接著有好事者笑容滿面的衝過來,一腳踹倒一個師爺,他們都被捆成一串,一個倒了,其他的也跟著歪歪扭扭了。押解治安官慌不迭的用槍托趕開這群人,大罵著威脅著不得妨礙他們工作。

    人群不敢再過去直接打人了,不知道誰開始朝他們吐唾沫,立刻唾沫如雨點落在了人群中的俘虜身上,呸呸呸的聲音在大街上響起一片。

    劉國建被帶了出來,是坐著治安局馬車出來的,他在衙門裡要被帶上馬車前四處看了看:周圍荷槍實彈站崗警戒的治安官和民兵們,帶著又興奮又有點夢遊般難以置信的嬉笑表情打量他;不遠處大門口一扇他換上去的鐵柵欄大門被推倒在地,扭曲成一個曲面;扭曲鐵門對面就是被射得如同蜂窩一樣的帶玻璃窗的小門房,被刷成純白的牆體上和玻璃渣上還留著曾經忠心守衛的血;衙門外面一波又一波的「貪官該死!」、「劉國建該死!」的浪潮越過牆體湧了進來。

    「我什麼時候成貪官了?他們造謠!」劉國建既恐懼又憤怒的低吼了一句,但他身邊的兩個治安官笑瞇瞇的摁著他的頭,把他推上了馬車。

    馬車行駛起來,在外邊他絕不承認的一波一波辱罵傳進來的時候,劉國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感覺到整個縣城如同有了生命,變成了鬼魅般的妖魔海洋,要把他這個小舟撕成碎片。

    不錯,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百姓今夜變作了另外的樣子,整個縣城活了過來,而且在對著自己猙獰的撲了過來,推搡著他恐懼的靈魂。

    兩個治安官夾著劉國建擠在馬車後座裡,坐了一排,在街上行進的時候,旁邊一個治安官朝外看著,笑著對同僚道:「整個縣城的人都出來了吧?黑壓壓的都是人頭。」

    另外一個沉默了一會,扭頭越過渾身還在顫慄的劉國建朝同事問道:「二仔,你說咱們這衝進衙門逮捕了所有人,這算造反嗎?」

    「算個屁啊。張局長既然說話了,事情還有跑嗎?咱們局座平時不說話,一說話那就是對的!」那人說著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劉國建,笑道:「誰叫咱們市長包庇嫌犯的?衙門怎麼能成匪穴呢?人人受造而平等,法律就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誰叫都是神造的呢?錯了!錯了!我該死!我說錯話了!皇太子萬歲!皇太子高於法律!不過,咱們這是依法辦事,真正的忠君愛神,對吧?」

    「是這個道理!」另一個人好像要說服自己蹦蹦跳的心,他叫道:「兩福建人還持槍拒捕呢!茶樓後院那小子還居然射擊官差,就是該死!」

    二仔這時用手指敲著馬車玻璃窗對同僚叫道:「看!那邊張長老和李老闆他們也都來了,人家都是聰明人,又是咱們縣城公認耶穌入心的好人,這次事情要不是咱們的市長沒有理,人家也不會領著工人和民兵上來協助我們對吧?」

    「對對對!張長老又虔誠又會做生意,他怎麼會做錯?」另一個人這時的聲音聽起來徹底放鬆了,他甚至笑了起來:「李醫生也來支持我們呢!李醫生來了,那就是耶穌站在咱們這一邊!見了陛下,怕也咱們有理!」

    二仔大笑起來:「媽的!咱當然有理!李醫生在我屁股後面提著藥箱呆了一夜,結果居然沒有一個人死傷。而我打光了我的子彈袋,天知道我那些子彈都打到哪裡呢!愛人如己就是這樣,震懾罪犯就夠了,執法成功卻沒有殺人。」

    另外一人摀住肚子在樂,笑道:「咱們是有愛的警官,連咱們槍和子彈都是有愛的,不傷人,哈哈!」

    「這秩序本來是我建立的!卻反過來要撕碎我?我不該想改變秩序的…….」馬車裡的劉國建悲憤的歎了一句,然後他猛地伸出手去,在嚇了一跳的二仔面前拉上了窗簾,然後在兩個警官中間弓下腰了,額頭壓在自己雙膝上,兩手死死摀住了耳朵,滾滾熱淚立刻浸濕了他的絲綢睡褲。

    在心中狂亂的恐懼和痛苦中,劉國建艱難的回憶著:

    他接手的龍川縣城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那是一個貧困、破爛的縣城,刁民遍地,乞丐隨處都是,剛剛因為鐵路民亂,縣城被殺得血流成河,那時候他坐著滑竿進衙門的時候,平民看他的眼睛都是驚恐不安的,破爛泥地上的血還沒干呢。

    而現在不論貧富貴賤嘴裡都滿懷敬意的長老會,是不是也沾了那佔據縣城中心光彩奪目的中心教堂的光呢?長老會那時候不過是縮在縣城破敗四合院裡的教會,用一塊被蟲子蛀了的四方木板當名牌,禮拜時候信徒坐在歪歪斜斜的小條凳子;是劉國建咬著牙勒緊褲腰帶,在這個破縣修三一廣場,修中心教堂,要把信仰擺在縣城的最中央,讓不認識基督的人一看都會肅然起敬;那時候他為了跟著皇帝走,真是一分錢也沒有貪墨過啊。

    那時候的張其結和李廣西也不是現在德高望重的樣子:張其結算剛入城的鄉下土豪,留著一個扎眼的辮子滿縣城晃悠,得知這個人要修建一個紡織廠的時候,劉國建和張其結蹲在還是水坑的紡織廠和火車站地上研究工廠規劃,很多地產主人還是劉國建幫著張其結說服購買下來的,那時候縣城人誰在乎張其結呢,不過就是一個去過西洋的鄉下人而已;倒是看見帝國大屠殺之後派來的縣令嚇得魂不附體,那時候的張其結何曾這樣傲慢呢,他滿嘴、滿嘴的「多謝大人!」「恩典難報!」呢;

    而李廣西呢,則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小開,因為開了個鐵釘廠就自以為中西貫通而得意洋洋的混蛋,天天端著一個鳥籠子,在衙門斜後面的鴉片館打麻將、抽大煙;是劉國建勸他既然你是本地洋釘大王,和機械打交道,是不是升級工廠、製造機械零件呢。那時候的李廣西見了劉國建總要裝模作樣的用儒家禮儀抱拳鞠躬,還說什麼:「縣令大人就是我的恩師啊!」「我有今日都是縣令大人提攜的恩典啊!」

    張局長那時候也不是現在這種隱於水中的巨鱷般的角色,劉國建在和方秉生一起修建鐵路的時候,就和張局長認識,那時候的張局長是個鐵腕狠戾、滿眼都是凶光的傢伙:愛財如命、心黑手辣;方秉生給張局長送了點銀子,張局長就敢指揮手下排成戰列線朝當時還沒想到要拿出槍炮來的手無寸鐵的示威農民開槍。

    劉國建接手龍川縣縣令最大的擔憂就是不好控制張局長這個傢伙;

    然而上任之後,卻發現自己面對的完全不是桀驁不馴、不聽指揮或者貪贓枉法的張局長,而是一個兩眼茫然、渾渾噩噩、天天不辦公溜去教堂閒逛的廢物。

    這個傢伙因為全家差點被滅門,性情大變!變得鬱鬱寡歡、膽小怕事、做什麼工作都拖拖拉拉的、誰也不敢得罪了!連逮個賊,他都要慈眉善目的勸說一番放掉。因為局長不作為,縣城治安一片混亂,甚至於有人在衙門口搶劫殺人。

    有同僚就建議劉國建朝朝廷報告,說張局長可能受刺激了,辦事不力,建議換一個人做局長;但是劉國建想著和張局長有點修鐵路的時候交情,而且張局長在龍川干了好多年,家也安在這裡,熟悉情況,就沒有上奏朝廷換張局長。而是天天和張局長聊天、拉著他一起巡夜、一起上教堂祈禱懺悔;結果半年後,張局長心病好了,才重新成為劉國建的左膀右臂,

    張局長這個人原本就非常有能力,否則他也不會當年那般野心勃勃到射殺平民都無所謂,因為他性格大變,丟掉了原來的野心,變得既有原則又非常圓滑,黑白灰通吃,還學著收買人心、安撫百姓,作為話事人平衡黑白灰各種勢力的爭執,後來慢慢的竟然成為了縣城第二號有權勢的人物。

    到了近一年,身為位高權重、全縣級別最高的吏員、抓捕罪犯無數、別的地方同樣職位會仇人遍地的局長,此人竟然把手槍鎖在辦公桌抽屜裡,任何事情任何出動絕對不帶槍了,因為他已經手腕圓潤到了:整個縣城三教九流、精英屁民、信徒罪犯全拜在他的腳下,到哪裡都是歡呼聲一片,別人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絕對龍川本地人,但提起這個廣西籍的局長,人人都豎起大拇指說:張局長絕對比本地人都本地人。

    而這條隱藏的大鱷,完全就是劉國建當年一念之慈扶持起來的。

    這些人和這些東西絕不是劉國建剛剛踏足的那個破敗龍川的格局,那時候的格局是宗法(儒家)、愚民和溫飽。

    這麼看來此刻縣城的精英格局:教會、吏員、西學工廠主--意即思想(基督)、權力和金錢,竟然都是劉國建自己培植出來的,畢竟龍川變成了大宋十大模範小城市之一啊。

    龍川太窮太小,改變格局這事,上一任縣令沒有做到,但因為民亂:宗法被海皇的刺刀剷平了,然而愚民和貧困還在。劉國建當時的任務主要是利用教會給予愚民以靈魂溫飽,趕走愚昧、利用鐵河和西學趕走貧困,給予愚民以**溫飽。

    但即便如此劉國建他改變的格局的時候也非常艱難,他為此付出了艱苦的努力,他暇不暖席、夜以繼日、孳孳不倦、繼晷焚膏、廢寢忘餐、發憤忘食的為龍川工作。

    張局長是廣西人,三年裡起碼回過一次老家,但劉國建一次也沒回去過,每年春節都在教會和當地百姓一起吃慈善粥。

    在從一個福建偷渡客變成一位宋國功勳縣令的奮鬥過程中,他得到了莫大的滿足,整個龍川在他的努力和西學衝擊下日新月異,竟然摘取了十大模範小城市的桂冠,他完成了他前面幾任宋國縣令前輩都沒完成的偉業。

    但是成功帶來的聲譽,是雙刃劍,隨著他的就職大照片和無限通兌宋國反洋的鈔票抵達家鄉,村子轟動了,在供奉在祠堂的家譜上,他的姓名被描紅,這是村子出了一個大官啊,而且不是在清國當官,是在路上都可以撿黃金的宋國當官了啊,他的老父親一夜之間成為權勢僅僅次於族長的人物,家門檻都被踩平了,不過無所謂,洋房正準備蓋了。

    然後就是一波又一波的鄉親跨越國界來找他就食。

    這不是麻煩,這不是討厭的窮親戚,這是自己的面子,這是自己成功的勳章,一個重視鄉情的異國奮鬥的福建人怎麼可能拒絕呢?

    結果身邊的老鄉越來越多,而且來得也越來越快,劉國建絞盡腦汁替他們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安排職位,尋找工作。

    但是壓力越來越大,老爹來信經常說隔壁a村某某某在清國當縣令,一次就給家裡了五千大洋;隔壁b村某某某在宋國京城做生意發達了,給村裡翻修了祠堂,帶走了幾十個同鄉給他做工人;隔壁c村某某某在宋國當上了小刀軍團的軍官,當海盜和當清國水師軍官的老鄉立刻踩破了那家的門檻、禮物堆積如山;隔壁d村某某某在新金山(澳洲)挖到了金塊,發了財,回家就起了八層樓高的碉樓…………最後總要加一句:你是咱們村出得最大官,而且還是宋國的官,村裡就靠你了。

    看著這些老鄉在不同的世界努力奮鬥,讓自己家族光宗耀祖並且服務鄉梓,多麼的榮耀,但劉國建看著自己一手建立的縣城,感到的是無比的壓力。

    比以前有錢多了,但是沒法一次給家裡五千大洋;比以前位高權重,但是安排不了那麼多老鄉,因為在宋國要通過考試才能做官吏,自己能撈到縣令,都是很神奇的運氣。

    然而不能讓家族蒙羞,劉國建眼看龍川發展起來了,就想盡辦法安排鄉親,最好的地方以及自己能管的地方就是衙門,什麼人都想盡辦法往裡塞,後來以致於動不動麻將輕輕鬆鬆開四桌了。

    人多力量大,但是人多胃口一樣大。

    慢慢的,在身邊圍繞的老鄉們說這個富了那個發了的有心無心的言論中,劉國建也慢慢的想在自己管事的這片區域發一筆,畢竟自己流血流汗種出了莊稼了,總要收穫吧。

    原來僅僅為了出人頭地的信仰努力工作,現在既然龍川已經越來越好了,他忘了自己的理想,和原來那麼努力到底是為了什麼,那個原來住一分錢一晚破客棧的偷渡客被遺忘了,劉國建開始後悔在努力的時候為什麼不多撈一點。

    劉國建想改變這秩序了,把它變成老鄉嘴裡時常提及了滿清秩序:官大一級壓死人、官員可以刮地三尺、官員可以一手遮天、官員可以一切通吃!只要有權!!

    但是劉國建想伸手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種的這片莊稼不僅有玉般的果實,還有刺!

    清國官員可以多收糧多收稅,但是宋國這邊因為有教會,任人欺侮的農民往往把繳糧權交給教會,就像滿清農民把這個權力交給有特權的楊乃武那種秀才一樣,但宋國刁民比滿清更利害,一個大字不識的農民可以通過教會從縣城調來識文斷字、法律報紙精通的人替他們繳糧食,官差不敢亂來,因為一言不合,就是上報紙或者告到衙門裡來了,現在城裡那個天主教神甫法國老頭當年就是靠替教民打官司在龍川立住腳的;

    商人更不好對付,長老會商會本來是劉國建的好朋友,為了自己的政績和龍川發展培育起來的,但是他們發達之後,尖牙利齒從腳趾頭武裝到頭頂:有自己的組織--教會;有自己的法律武器,甚至專門僱傭打官司的訟棍;而且有報紙撐腰;有大量的工人,他們不僅給工人洗腦,把他們變成基督徒,視自己為德高望重的信仰導師,讓愚民言聽計從,子子孫孫都恨不得為他們打工;而且不惜利用愚民,一群群靠他們吃飯的愚民工人把他們看成皇帝一樣,甚至組織起來和黑/幫來次流血大械鬥都在所不辭;他們懂西學,嘴上都是什麼人人平等、宋國以商為貴的屁話,劉國建在他們忘恩負義拒絕給自己親戚個職位、甚至在小報上影射自己把衙門變成賭場後也無可奈何;

    在清國操縱官司很來錢,可以吃了被告吃原告,但是就這一項大收入也被朝廷分去了,大官司劉國建這種縣令沒法插手,而是交由兩個月一來的巡迴法庭法官決斷,原告和被告都不在乎縣令的,因為法官和劉國建這種縣令根本一毛錢關係也沒有,互相不管,送錢也是送給巡迴法庭的法官;

    在官吏分流後,張局長作為高級吏員(事務官)不再是劉國建(政務官)的上下級關係,兩人成了不同的系統,雖然有命令的權力,但對治安局局長任、免、升、遷的權力都失去了,治安局變得非常獨立,同時也代表著更加強力。

    雖然張局長在劉國建面前經常抱怨他們要三年一考,留職、升職、轉職都要考,不僅考專業筆試,連體育也得考試,害的自己一大把年紀還要拉著秘書早晨跑步。但是劉國建還是看得出張局長眼裡的喜色:朝廷這麼搞,吏員就可以深深扎根本地,不再是隨著政務官來去跟著走,不再是是鐵打營盤流水兵了,擁有更大的獨立性,隨之而來就是更高的重要性和更大的權力。

    清國一群盤根錯節的老吏也可以板上釘釘的操縱雛兒縣令,而宋國把這個秩序化了,把潛規則變成明規則了,任何一個吏員怕是都想著終身呆在這個職位上。

    那時候劉國建還沒領會張局長這喜色的涵義,只是認為老張本來就想扎根龍川的人,也沒認為老張會給他添亂,因為他熟悉老張的性格,知道老張是個嚇破過膽的男人,不想再經歷任何風雨,以後的工作也證明了劉國建的判斷,雖然改制之後,在報紙和內部通報上,經常看到外地政務官和強力事務官打奏章官司,互相攻訐、造謠、抓小辮子,弄得彼此不共戴天,但是張局長從來沒有給劉國建添過亂,劉國建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結果在劉國建認為方秉生的重回龍川給他帶來了涸澤而漁焚林而獵的機會的時候,(劉國建認為這是他應得的收益,是龍川人太摳,搶奪了自己這個出力者的果實),他因為有了強力的民主黨後台,選擇與自己建立的新秩序為敵,劉國建終於明白張局長那喜色的意義何在了。

    就在於他有了選擇:是保護鐵打的營盤還是捍衛流水的兵!

    選擇就是權力!

    但是,很不幸的,一個可以終身任職的吏員天生就是鐵打營盤的捍衛者!流水的兵即便功勞蓋世、權勢熏天與他何干呢?

    以秩序守護者而得利的張局長在劉國建和他一手營建的當地秩序互為仇敵的時候,決然的投靠了劉國建的敵人,一刀子捅死了劉國建自己。

    張局長堅定的維持這個新秩序,不止是他,縣城所有精英和既得利益者包括龍川堂黑/幫在內的所有人都堅定不移的維持這個秩序,而可笑的是這個秩序是在劉國建的牽頭和努力下建立的。

    他們竟然不惜槍殺作對之人和武裝攻擊衙門來完成「處決」秩序破壞者劉國建的目的。

    任何秩序竟然都是有生命的,舊秩序為了保衛自己發動了刁民打跑鐵路公司、佔領縣城;而三年後,新的秩序一樣為了保衛自己,發動精英以造反一樣的方式毀滅了危險的敵人、自己的奠基者之一--劉國建

    「在舊秩序的廢墟上,我一手建立了新秩序,但是這新秩序竟然不容許我改變分毫,我不過想拿取我應得的酬勞,你竟然立刻轉頭咬了我!你這條忘恩負義的毒蛇!」劉國建手指摀住臉,淚水從指縫裡汩汩而出。

    馬車早已停在治安局門口,看著泣不成聲的市長,一個治安官要去揪他下車,但另外一個制止了他,那人看著肩頭聳動的劉國建,搖了搖頭,說道:「讓他哭完再說吧。畢竟,他曾經是我們尊敬的市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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