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似水元年 第142章 東巡(上) 文 / 注海

    萬仁積極準備行裝之際，萬禮卻要先他一步離京。萬禮如今可是欽差，此去四川自貢負責收集石油和提煉瀝青，並負責將瀝青打包運送回京。別看他是個七品的採買官，不過手拿聖旨，實權大大的，州縣一級的地方官見了他，都只有乖乖聽令的份。

    萬禮的這份差使，是萬仁幫他弄來的，萬仁之所以推舉兄弟去當買辦，實在是因為可信用之人太少，他又不放心把這等要事交給別的大臣去辦，所以只能讓兄弟上場了，萬仁為此還要背一個任用私人的惡名。

    萬禮臨行時，萬仁當然不忘細細叮囑他一番，要他時刻牢記：胸懷理想，心存良知。倒是鳳姐直白，告誡萬禮說如果你小子敢學人家貪污受賄，就拿大掃把將你小子掃地出門。萬禮連拍胸膛，保證克己奉公努力辦差，不讓大家失望。

    其實，萬仁對萬禮是很放心的，因為這個小弟向來很有分寸，知道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當然不會為了貪圖一點小錢而自毀名聲。再說了，龍鳳店現在不缺錢，很多錢從萬禮的手上過，他也不缺錢，缺的只是一展抱負的機會，現在機會來了，辦好這一趟差，以後不怕沒有好前程。

    「老爺，我想跟三爺一起前去赴任，他飲食起居也能有個人照料。」趙瑛突然肯求道。

    「只要三爺不反對，我也不反對。」萬家共有四個丫鬟，對於趙瑛這個「丫鬟」，萬仁很少注意，倒是司琴司棋讓萬仁稱心如意，這兩個小丫鬟為人勤快，現在龍鳳店外售的狀元包全部出自她們之手，萬仁幾乎都不用下廚房了。

    「我個大男人，有手有腳，不用人照料的，你還是呆在店裡幫鳳姐忙。」萬禮大大咧咧地說著，他覺得獨個兒走天涯才自在。

    「讓你帶你就帶，別囉囉嗦嗦。」鳳姐卻生氣了，道：「如果沒個人跟著管管，指不定你小子會野成什麼樣子！」

    「此去路途遙遙，你若是不怕吃苦，就跟著吧。」鳳姐發話了，萬禮也只得妥協。

    趙瑛跑回自己的房間，才一會的功夫就背著一個行李出來了，看來是早有準備。萬仁略有所思地看了鳳姐一眼，頓時明瞭：鳳姐這是要當紅娘，為趙瑛與萬禮穿針引線。

    既然是男女情事，萬仁身為大家長，也只能裝聾作啞，他拍拍萬禮的肩膀，道：「出發吧，路上可得小心。」

    送走了萬禮與趙瑛，萬仁覺得龍鳳店的人氣不足，就將鳳姐拉到一邊，道：「今個你若是有空，就到城北看看，買幾個稱心的丫鬟小廝回來。」

    「還買丫鬟？你是不是當官老爺當上癮了？」鳳姐白了萬仁一眼。

    「現在司琴和司棋忙裡忙外，夠累的，你招幾個新人回來跑堂，她們能專心學些手藝。過得幾年，她們長大了，也有手藝了，可以出去自立門戶，咱們再教新人。都說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咱們為他們以後的生活做打算，這才是積德行善。」

    「知道了，就你囉嗦。」鳳姐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她嘟噥著叫來萬義，然後從櫃上取了銀兩，趁早出門去了。

    鳳姐這一出門，店裡眾人就亂做一團，賽仙兒皺著眉到書房來找萬仁。

    「小仁哥，咱們家大業大，得有個管家才行。」。

    「你不就是我的管家婆嗎？」萬仁哈哈一笑。

    「人家說正經的。」賽仙兒俏臉一紅，給了萬仁一個「暴栗」。

    「你以為我不想找管家？還不是因為沒有合適的，我可不想找個狗仗人勢的敗類回來敗壞我們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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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二十七，萬仁準備妥當，攜妻登上馬車，在一隊錦衣衛的的拱衛下東行出京。他打算先取道前往通州，一路視察糧道，再前往天津衛薊州一帶探訪民情。按說像他這種級別的官員出巡，是不該有錦衣衛護送的。不過他跟皇帝關係鐵，太后又擔心他出行遭遇不測，所以就撥了一隊錦衣衛隨行護送。

    其實，萬仁不想要這支護送隊，因為錦衣衛實在是太張揚了，可是皇帝太后硬要給，他也不好再推，只得在出京前，讓錦衣衛都換上便裝，錦衣衛那一身制服實在是太嚇人了。

    人馬剛出城不遠，就與另一隊慢慢悠悠地東行的人馬「不期而遇」，萬仁沒有搶道先行，而是讓錦衣衛張百戶前去問明對方是何身份，再請他們讓出大道。

    張百戶打馬過去，不一會就打馬回來了，後面還跟著一個身著五品官袍的官員。

    「萬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你是？」萬仁可不記得什麼時候見過這人。

    「下官王守仁，新任工部郎中，受命前往通州檢視糧道。聽說大人也要出京東行，一路同行可好？」

    萬仁看了那官員一會，總算是想起來了，這位就自稱是李夢陽的朋友，還為李夢陽求過情，去年他還是兵部主事，如今怎麼調到工部去當郎中了？或許是因為他爹王華是主管工程的次輔，現任工部尚書提拔王次輔的兒子，好賣個人情，大家禮尚往來，以後就好辦事了。

    萬仁再看王守仁一副誠懇的樣子，或許真的希望能一路同行。他略一動腦子，就明白了：所謂的巧遇不過是內閣精心佈局的一個局，內閣不能明著派人來監督自己的行動，就玩陰的，聽說自己要出京辦事，就找個因由派人到相同的地方辦差，以此窺探遙制。

    「我不知這是誰的主意，不過你可以回去告訴他，沒必要玩這一手，我此次只是深入民間探訪民情，不帶其他官員隨行，是不想讓那些擺官老爺架子的人嚇著了訪地的百姓。」萬仁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玩陰謀。

    王守仁聽了此言，臉一紅，道：「檢視糧道是下官的主意，朝廷準備新修糧道，下官先行查看路況，好預算出修路要耗費多少錢糧。」

    「你看路，我看民，咱們各行其道，互不干涉。」

    「修路須徵用當地民壯為勞役，下官查看路況之時，亦是要查視民情。下官與大人同朝為官，皆是盡忠王事，一路同行尚且行同陌路，讓百姓見了，難免對朝廷心存猜疑。」

    「我不與別官同行，是不想讓那些擺官架子的官員嚇著我要走訪的百姓。」

    「下官從不擺官架子。」

    「好吧，既然你想同行，我也不能攔著，不過我們先約法三章。」

    「請講。」

    「一，走訪百姓時，需面露真誠微笑；二，不可擾民，更不可吃拿卡要；三，管束好手下，嚴戒他們不得對百姓進行威逼恐嚇。」

    「下官記下來。」

    萬仁擺擺手，放下了馬車上的布簾。很快，兩支隊伍就合二為一，二十多人的出巡隊行走在官道上。偶爾遇到過路人，萬仁總會讓隊伍給別人讓道，從不橫衝直闖，甚至還會親自接見路過的商旅，問他們從哪裡來，路上出行是否順利等問題。這樣走走停停，行進的速度怎一個慢字了得。走了一個上午，隊伍才行出十來里，在一個叫橫山店的官驛前停下來歇腳。

    驛丞見一支隊伍過來，而且還有穿著官袍的命官，哪裡敢怠慢，馬上讓驛卒準備茶水飯食，他自己則跑到王郎中的面前，一個勁地逢迎，卻沒有看到馬車上還有一個穿便服的萬仁，真是以服取人，沒個眼力勁。

    萬仁沒下馬車，張百戶給他送來一壺茶水，他讓張百戶去把一個驛卒叫來，有話要問。不多時，一個叫李三的驛卒就被叫到馬車前。

    「這位是萬大人，他有話要問，你得據實回答，千萬別胡言亂語。」張百戶正色告誡一翻，他可是錦衣衛，此次出行是領了皇命，要時刻隨護萬仁夫婦。

    萬仁一抬手，示意張百戶下去歇息，這才發問：「當驛卒多久了？」

    「回大人，兩年了。」見萬仁沒擺官架子，驛卒也不怎麼拘謹。

    此地離京很近，像李三這種日日接待南來北往的商旅的驛卒，消息自然很靈通，早就聽說過萬仁大名，他心中已猜出七八分：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萬大人，就是仁名滿京師的那位。

    「每年要修幾次驛道？」

    「每到雨雪天，小的們都要出去修路，若是讓上頭檢查見驛道坑窪不平，小的們就少不了一頓杖罰。去年秋雨多，一年出工不下二十次。」

    「每次修路就是你們幾個驛卒？」

    「不瞞大人，小的們到臨近村落去拉民丁，出力的是他們，小的們只是督工。」

    「歸你們管的驛道有多長？」

    「從京城東門到離此地十里外，共長二十里，都由小的們負責管修。」

    坐在萬仁身邊的賽仙兒將這些數據一一列表記下，萬仁看過之後很滿意，又轉而向驛卒問道：「路過此地的商旅多吧？」

    「此地靠近京師，南來北往的人很多。」

    萬仁從身旁的大箱子裡拿出一個裝有原油的瓶子，遞給李三，道：「以後遇到外地商旅，就跟他們問有沒有見過瓶子裡的東西，如果打聽到哪裡有這種東西，來告訴我，如消息據查屬實，賞白銀一百兩。」

    「小的記下了，一定留心辦事。」幫著向過路人問問話就有可能得一百兩賞銀，這等好事，只有傻子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