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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似水元年 第139章 新生(四) 文 / 注海

    皇帝攜百官駕臨,迎駕的禮儀是很繁瑣的,好在經過了太監們的事先「調教」,龍鳳店內眾人行禮與答禮都十分符合禮儀,沒落皇帝的面子。一通寒暄之後,正德南面而坐,大堂內還擺了十幾張桌子,近百大臣面北圍坐桌前,參加所謂的「茶話會」。

    而就在大堂的正前方,一張半人高的漢白玉小案桌立在御座左前方,很是搶眼,再一細看,其上刻有「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八字。百官不知萬仁又要搞什麼花樣,都面無表情地靜坐,至於那些擺在面前的茶水點心,更是沒心情動。倒是正德輕鬆自在,他獨個兒大吃大喝,簡直就是若無旁人。

    等人員都已就座,正德也吃得差不多了,萬仁這才站出來,向正德請示要發言。

    「仁兄乃此地東道,朕是客,客隨主便。」正德吃飽喝足,閒著也是無事,也想看看萬仁又要搞什麼花樣。對正德而言,消遣百官,也是其樂無窮的。

    得了正德首肯,萬仁站到那個小案桌前,將一份事先寫好的發言稿放在案桌上,開始發言:「聖上攜百官屈尊駕臨小店,小店蓬蓽生輝,微臣不勝榮幸。難得聖上親臨,微臣不才,斗膽學一學翰林院大學士,在此開經設筵,將愚見奏聞於聖上。」

    原來是要開經筵,底下那些大臣都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朝廷誰不知道,自從「南巡」歸來,特別劉瑾被剮之後,皇帝對萬仁簡直就是言聽計從,他隨便在宮裡嚼嚼舌頭,立馬就會變成中旨下發有司執行,從改組內閣到開恩科,從選任閣臣到正音優先選官法,十處敲鑼九處有他。雖說不是一言九鼎,七八鼎也有了。現在萬一言堂居然要搞民主,開經筵讓百官也參政議政,那些大臣有些懷疑今天的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了。

    「微臣才識淺薄,不懂何為安邦定國之大計,卻也知以史為鑒可以見興替之理。微臣近來觀唐書,讀及貞觀之治,心有所感。在座各位都是飽學之士,在此議論帝王得失不免有班門弄斧之嫌,微臣要論及的,是唐太宗修造的參天可汗路。」

    開經筵不議論朝政得失,一上來就說路,百官心中多有腹誹:不懂就不要亂學人家侍講學士開經筵,你小子自己丟人事小,丟了朝廷臉面事大。而李東陽一聽到「路」這個字,心中不禁緊張起來,他是已料到萬仁要幹什麼了。

    「貞觀年間,唐太宗打通一條直通西域的大道,引得西域各國來朝,此路被稱為參天可汗路。唐太宗號為『天可汗』,君臨萬邦,其文治武功蓋於當世,此譽乃名至實歸,然以微臣管窺之見,那條大道也居功至傳。」

    「參天可汗路,名為便利西域各邦入朝,實至不然。通過這條大道,軍隊可以快速集結,軍需可以源源不斷地運抵前線,大唐隨時可以對西域各邦發動戰爭,各邦攝於大唐強橫實力,方才俯首稱臣,此為不戰而屈人之兵。大明立國以來,四方各邦紛紛來朝,獨獨北邊的韃靼桀驁難馴,時常犯我大明邊疆,兵連禍結已有百餘年,使大明國力大損。以微臣淺見,厲兵秣馬積極備戰之餘,還要傚法唐太宗,修造足以震攝蠻夷的參天大道。」

    「老奴以為萬大人言過其實,我大明驛道早已通於四方,韃靼深處北寒之地,難以征討,更非一條大道可制。」沒等百官說話,高鳳倒是先跟萬仁唱起了對台戲。

    百官聽了高鳳此言,都連連點頭稱是。

    萬仁淡然一笑,又道:「大明驛道是通達四方,然驛道年久失修,路面坑窪不平,如遇雨雪天氣,更是泥濘難行。軍旅困頓於道,糧草兵器等物資從江南運到北京只能取道大運河,耗時長達月餘,如若邊疆有事,待得軍隊與物資集結到京,已耗時數月,戰機早失,如何能克敵制勝?微臣有一修路良法,若以此法修路,驛道必將平坦通達,物資從揚州到北京,耗時將是數日;軍旅縱橫往來於北邊各鎮,也不過是數日。各邊鎮遙相呼應,一方起狼煙,四方支援,韃靼若敢再犯,定教他們有來無回。」

    「哦,老奴倒想看看萬大人有什麼法寶,能讓人神行萬里。」高鳳開始冷嘲熱諷,這話簡直就是說到了在座大臣的心裡去。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這是玩仁與高鳳常用的把戲,屢試不爽。這不,百官開始入戲了,一個個都是一臉鄙夷,一面倒地成了高鳳的支持者,他們卻不知道高鳳跟萬仁本是一夥的,搞對台戲是為了說得他們心服口服。

    「法寶沒有,微臣發現了一種東西,用它和沙輔路,比青石板輔就的御道還要平整,旱天不起塵,雨天不泥濘,雪天不打滑。且輔設簡單,造價低廉,結實耐用,維護簡便,如果用它來輔設新馬路,不論雨雪,軍隊商旅都可疾騁往來,滿載的馬車亦可日行數百里,從北京到南京,費時最多為七日。各位如若不信,可以到小店門前一觀,小店門前就輔設了一小段如是馬路。」

    「從北京到南京只要七日?」一直在看熱聞的正德突然變得興致勃勃,又補充問道:「七日,照仁兄如此說,若是修好了馬路,朕南巡江南,只要七日就可直達?」

    「最多為七日,如若逢河搭橋,最多只用五日。」萬仁點頭道,他知道正德嚮往江南風月,且早有南巡打算,只是一直為廷臣反對而未能實施而已。現在,萬仁提出修路一議,簡直就是正中正德下懷。如果北京到南京的御路修好了,正德就可借此東風,好好地搞一次江南遊,名目也是現成的:名為巡視御道。百官就算想群起反對,也沒理由了:皇帝陛下主持修的御道,誰也沒有理由攔住皇帝不讓上。

    這不,正德一臉興奮,從御座上站起來,道:「快,快帶朕去看看。」

    皇帝都起身了,百官誰也不敢再高座於堂,只得起來跟著出了龍鳳店到店外去列隊。其實,百官早就看到店門外那一段黑乎乎的路了,除了李東陽之外,其他官員一直不知道它裡邊還有名堂。

    「這就是仁兄用新法修的馬路?」正德出了店門,那段黑乎乎的平坦大道自然也映入他的眼簾。

    「昨夜才修好的,由於工期緊,用料不足,所以只修了一小段。」萬仁說完,對站在一旁的萬禮揮揮手,示意他在大家面前檢驗柏油馬路的強度與硬度。

    萬禮向正德告了罪,又請正德站遠一點,這才掄起一個大鐵錘,對柏油馬路亂砸一通,落錘處砰砰做響,路面只是凹陷了些,並沒有開裂。緊接著,萬禮又拉來一輛裝滿了沙石的馬車,在路上來回壓了幾遍,所過之處只留下道道灰色的壓痕,路面沒有凹陷的痕跡。

    百官見了這一通演示,對這**路的堅固程度不敢再有懷疑,他們沉默不語之際,高鳳又跳出來跟萬仁唱對台戲了,只聽他皺眉問道:「萬大人所修之路,果然平整結實,只是不知造價如何?如若造價太高,只怕是勞民傷財之舉,非社稷之福。」

    「造價的高低,取決於材料是否易取。以此法輔設馬路,所用材料為瀝青與粗沙,粗沙隨處可見,並非難得之物;瀝青卻是從石油中提取,如果採出的石油多,瀝青就不會少,輔路的成本就低,所以,要想廣修馬路,先要廣採石油。」

    正德聽了得一頭霧水,倒是高鳳代為發問了:「何為瀝青?何為石油?此物是否難得?」

    萬仁卻早有準備,他從衣兜裡拿出兩個小瓶子,呈到正德面前,兩個小瓶分別帖有石油和瀝青的標籤。正德接過打開一看,一股刺鼻的氣味傳出來,他皺了皺眉,又向萬仁看去,想聽萬仁的詳細介紹。

    「石油采於地下,是一種粘稠的可燃物;將石油蒸餾之後,分離掉上層油質,剩下的就是瀝青。這些石油是微臣從四川尋得,四川自貢有一處油井,當地百姓不知此物為寶,只是用來燒火煮鹽,實在是暴殄天物。」

    「此物產於四川一處油井,產量如此小,又離京如此遠,路途遙遠,只怕運價甚高。」高鳳又道。

    「非也,此物分佈甚廣,四川有,西域有,天津衛附近也有,只要尋油得法,開鑿得當,完全可以就地取材。」

    「老奴可沒聽說附近有誰打井打出此物?」高鳳又道。

    「聖上,微臣早有計劃,打算先於四川自貢就地提煉瀝青,運回京用以輔設京師附近要道;與此同時,微臣定會設法於天津衛開鑿油井,如若打出石油,就可廣輔馬路,還請聖上御准。」萬仁這才把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如此好事,正德自然要准的,可正當他要開金口時,李東陽出列,問道:「臣敢問修一丈路要多少瀝青?所費人力財力多少?」

    「以面積算,一平方米用瀝青約為十斤,砂石另計,輔設時將瀝青燃融與沙子相和,然後平輔到路面上,再以石牛壓實,所費人工不多,一條五米寬的大道,十人一天至少可修一里。造價沒有核算過,不過我們可以先試輔一段以核算造價。」

    萬仁說到此,又環視眾官一圈,才道:「微臣知道,百官心中都以為輔路一舉實屬多餘,勞民傷財。此舉或許真的勞民,不過天下間有很多無業流民,他們居無定所無所事事,已為大明內憂,如若將他們召集起來修築馬路,流民有活幹有飯吃,自然會安居樂業,此不失為救時之策。傷財?這倒不會,修路是要費錢糧,但是各位有沒有想過,大道通暢,朝廷從江南運送的漕糧用時縮短,人吃馬喂所耗去的錢糧將會變少,省下來的錢糧與費去的錢糧比起來,只會更多不會更少。此舉行與不行,咱們用事實來說話,微臣建議優先修造通州與北京之間的驛道,以方便於通州下船的漕糧入京。」

    「仁兄的建議,自然是好的,何不優先修造北京通往南京之御道?以便江南供物入京。」正德一臉期待地說著,其實在他看來,什麼漕運,什麼物資,都不及他下江南的大計重要。

    「四川所產的石油不多,不夠修這麼長的御道。所謂好鋼用到刀刃上,微臣認為先修通州到北京的糧道,等微臣開鑿出石油,定會用以輔設南北御道。」

    「仁兄何時能打出石油?」正德急問道。

    「微臣說不準,只能盡力而為。」

    「南北御道乃國之命脈,仁兄可得勉力尋油,若是缺財缺物,只管開口,朕都准,朕只要你早日打通此道。」正德很是豪爽,不過所謂南北御道國之命脈這種說法,只是一個冠冕堂皇的說辭,他只想打通此道,方便他時時下江南。

    「微臣領命。」萬仁自然知道正德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他並沒有反對這種皇權至上的享樂主義,因為御道修好了,不只是皇帝一個人可以用,臣民們也是可以沾光的嘛。就如比開通大運河的隋煬帝,世人都指責他殘暴不仁好大喜功,卻都在享受大運河帶來的便利。當然,萬仁不會任由正德向隋煬帝靠攏,有多少錢辦多少事,這是他的準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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