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似水元年 第137章 新生(中) 文 / 注海

    自從有了新的辦事章程，內閣各位閣臣分工合作，決策的效率提高了，很多事情一議就過。雖說一言堂的議事效率也非常高，不過在執行上就會問題多多，如今次輔們有相應的決策權，在執行的時候不會存在誤解，更不敢推諉塞責。如此一來，從決策到執行再到責成，內閣辦事越來越牢靠。

    明朝疆域很大，治理的百姓也很多，但是朝廷設官只到縣一級，縣官只要管好地方的鄉紳，就能維持這種長治久安的現狀。因為在基層基本上是家族式自治，鄉里以姓氏和血緣為紐帶，一姓之間以名門望族為族長，這類鄉紳上連官府下治族人，負責監督鄉民完全賦稅徭役的義務，並負責地方治安，這就形成了一個穩定的基層管理單位。

    這種皇帝管官，官管鄉紳，鄉紳管民的金字塔結構，總體來說是相當穩定的，雖說局部會出現一些天災兵慌流民之類的問題，不過問題都不算太大，朝廷只要針對這些問題進行小修小補，就能維持長治久安的狀態。

    而今年是正德元年，開年之初除了進行大赦之外，還會免稅，即免除弘治年間百姓拖欠的賦稅，直白的說就是舊帳全抹，朝廷重新記帳。不用催討那些陳年舊帳，作為朝廷大管家的內閣也少了很多事，這不，李東陽早早地從內閣下班回家了，打算好好地休息半天，明天還要陪皇帝前往南郊祭天。當他步入家門時，遠遠地就聽到客廳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

    「今個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自從女兒回了娘家，李府一直都缺少歡聲笑語，李東陽心下一陣好奇，就移步到客廳去看個究竟。當他走進客廳時，卻發現夫人在客廳會客，一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立在那裡，是其言行引得在場的女眷們一陣歡笑。

    「老爺，今個這麼早就散朝了？」李夫人見到丈夫，忙起身來迎，還笑問道：「老爺，你看這位公子俊不俊？」

    李東陽將那「美男子」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卻是一陣搖頭苦笑：「身為朝廷一品誥命夫人，裝扮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那「美男子」正是孔夫人，她一身青布儒袍，頭戴四方平定巾，腰佩美玉，若不是親生父母，還真看不出她是女兒身。

    「媚娘升任正音堂教喻，過幾日就當走馬上任。」李夫人笑道。

    「娘，咱們不是說好了，以後不能叫媚娘，要叫枚兒。」

    「對，對，娘這腦子，老糊塗了，該叫枚兒。」李夫人哈哈一笑，因為女兒不但女扮男裝，還像男子一般，有姓有名有台甫：李枚，字勝之。

    「胡鬧！哪裡有女子立朝為官的道理？」

    「就是你們男人迂腐，見不得女子比男子強。」孔夫人一撇嘴，又道：「人家都穿上男裝扮成男兒了，你還不依不饒，真是欺人太甚。」

    女兒很生氣，李夫人很擔心，忙把丈夫拉到一邊，勸道：「難得女兒高興，就隨她去吧。」

    「胡鬧！」李東陽一甩手，轉身回書房去了。李夫人見丈夫沒有出言反對，就當是默許了，母女倆相視一笑。

    「走，咱們出去串串門。」孔夫人挽著娘親的胳膊，出門去也。

    母女倆剛出門，就見對門牟府門外停了數輛馬車，鳳姐正指揮著下人往馬車上搬東西。

    「李妹子，這是要搬家嗎？」孔夫人過來打招呼。

    「龍鳳店裝修好了，該搬了。」

    「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搬啊。」李夫人還真不捨得萬家搬走，她女兒身子不好，萬一心病再犯，還得指望萬氏兄弟，住得越近才越好。

    「我們都是勞碌命，住在這裡無所事事也悶得發慌，搬到龍鳳店去打理生意，自食其力的生活才有意思。」

    「李妹子真是幸運，能當上龍鳳店的老闆娘，不像我，整天只能躺在閨房裡，連人都不能見，想出門還要換上一身男裝。」孔夫人扁嘴道。

    「什麼老闆娘，小掌櫃而已，仙兒妹妹才是老闆娘。」鳳姐也扁嘴道。

    「萬大人也搬？」李夫人忙問道。

    「搬，都搬，我們兄弟姐妹向來同進退，不會分家的。」

    正交談間，一人一騎急疾而來，看來人一身勁裝打扮，像是個標師。

    「萬大人可在？」來人跳下馬，問道。

    「司琴，去叫老爺。」鳳姐沖丫鬟喊了一聲，轉而向來人問道：「找萬大人有何事？」

    「張總標頭派小的來告訴萬大人，他要的東西已經安然送到城外，正等著他去收貨。」

    「來得真是時候，我還擔心不能及時送到呢。」萬仁從牟府中急步出來，難得的笑容滿面。

    「大人交辦的事，小標哪裡敢怠慢，張總標頭派了最得力的標師去押這趟標，從四川一路馬不停蹄地往京城趕，還好能及時送到，若不然，誤了大人的事就是大罪過了。」

    「什麼東西這麼緊要，要從四川一路送來？」孔夫人好奇地問道。

    「黑色的金子。」萬仁微微一笑，跟著那標師往城外走。

    「黑色的金子？都說金子是黃色的，那裡有黑色的金子？我倒是想去瞧瞧。」孔夫人扔下老母，也追了上去。

    城南龍鳳店外，停著四輛標車，每輛標車上都放著一口大木桶，萬義和萬禮正圍在標車旁指指點點，他們見萬仁來了，忙過來問道：「老大，這是什麼東西，愣是這麼刺鼻。」

    「石油，也叫石中水或者是火水，讓我先看看成色如何？」萬仁爬上標車，打開一口木桶，一陣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他不以為意，用手沾了些，粘粘的，黑乎乎的，很骯髒很醜陋的樣子，但是對萬仁來說，這東西卻是飽含金錢的氣息。

    這些石油是從四川跋山涉水送來的，萬仁托萬智查過了群書，發現四川自貢有一處油井，當地人採集天然氣來煮鹽，去年十月，他就自出一百兩銀子，請鎮遠標局幫忙打幾車原油運回來，兩個月過去了，他終於得到了這種夢寐以求的東西。

    「這就是黑色的金子？」孔夫人也爬上標車，不過，她看到這黑乎乎的髒東西後很是失望。

    萬仁沒理她，只是沖萬禮道：「去弄一個蒸酒鍋來，咱們連夜熬出金子來。」

    萬禮雖然不明白萬仁要幹什麼，但也與萬義一道小跑著去辦事了。萬仁剛向那些標師示謝完畢，他們就抬著一口大鍋回來。萬仁讓他們把鍋架起來，把這些石油倒在鍋裡，生火開始蒸餾。

    由於這是第一次從事這種化學工業，萬仁又是新奇又是緊張，即想快點分餾出汽油柴油等可燃物，又害怕一個操作不當把這一鍋原油煮壞，所以，只能守在鍋前慢火小煮。孔夫人實在受不了這種刺鼻的味道，只是圍觀了一會，就到龍鳳店內轉悠了。

    經過了兩個多月的搶修，龍鳳店內已經回復了新生，不但被裡外裝修一新，還加建了兩進兩間，五進五間大宅院，除去前面的店面部分，後面還有二十多間正房和偏房，住上二三十人都綽綽有餘。

    另外，整個宅院裝修得簡約卻是不簡單，咋一看，整個宅子很古樸，用的材質都是最常用的，但是細心一看，總是能在細微處看出匠心來。雅間內，每一張桌椅，每一個盆栽，每一扇窗戶的大小和顏色都搭配得恰到好處，人一步入其中，就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孔夫人在各個房間內徜徉著，發現各個房間都有其特點，在細微處都能見差別。再轉到後院，就像是步入另一處天地，迎面就見一棵大棗樹，樹下掛著幾個鞦韆，孔夫人可以預想到宅子的主人在晚飯之餘，在樹下乘涼嬉笑的情景。

    「或許，這樣才叫家。」

    「怎麼樣，咱們這小店不算寒酸吧。」鳳姐也過來了，正指揮著下人把東西安置好，她見孔夫人傻站在院子裡，就過來搭話。

    要說，這宅子的翻修，鳳姐可是費了無數心機的，當然，也要有萬仁的宏厚財力當後盾。要說萬仁也算是步入老財階層了，自打陪同皇帝南巡歸來之後，宮裡總是賞賜不斷，特別是在抄劉瑾家時，皇帝更是直接給了他一萬兩黃金當賞賜。

    當然，皇帝之所以這麼大方，也是因為抄家所得實在是太多。劉瑾搞政治不在行，搞錢卻是個能手，短短的數月時間，他就撈了四萬多黃金和三十多萬兩白銀，字畫古玩更是不計其數，正德看了，都怒不可逖，因為劉瑾不但貪污，還敢受賄，這些贓物大多是賣官所得。

    背著皇帝搞來這麼多銀子，劉瑾若是還不被廢，那才叫沒天理。正德把這些髒物收入囊中充實內庫的同時，自然不忘分一些給萬仁這位難兄難弟，用他的話來說：這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財自然也要一起發。

    有錢了，萬仁沒把這些黃金換成地皮，也沒有當高利貸借出去，而是抽出大部分來用以籌備成立皇家科學院。就在龍鳳店的後面，一座正在搶建的大宅子就是將來皇家科學院總部所在地，而先期設立的農科院也要括入其中。有住地了，同時也要有人，萬仁已經計劃好了，正月一過，就發出招賢令，廣招天下能工巧匠，為皇家科學院服務。

    「出油了！出油了！」龍鳳店外傳來一陣歡呼聲，正在參觀的孔夫人忙出去看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