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似水元年 第136章 新生(上) 文 / 注海
城東，萬仁一人一騎直奔到一座小院子前，跳下馬拍門。
「來了。」院子內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不多時，大門打開了，一個老婆婆出現在門口，原來是萬仁與正德「南巡」時遇到的那個老婆婆。如今正德榮歸，自然要把有一飯之恩的老婆婆一家接到京城，並且安置在城東這座宅子裡，萬仁時常過來探望這老兩口，來時總是帶上各式禮物。
「小仁子來了，快，快進屋來。」老婆婆一邊將萬仁往房裡引，一邊抱怨道：「我們有阿晨照顧，日子過得很好，不勞費心牽掛，你事務繁忙，不用常常過來看我們的。」
「婆婆哪裡話，我再忙也不能忘了敬老，前幾日太忙抽不出時間過來看你們，我才是有愧於心。」子裡又轉出一個萬仁認識的女人，她見萬仁在賣口乖，一努嘴就到廚房去給他準備茶水了。
萬仁與老婆婆一家寒暄了一會，又問及老公公的病情，老婆婆說小信子時常過來診視，病情已經好轉了，能斷斷續續地說一兩句話了。正交談間，那個叫阿晨的女人端來一壺茶，給萬仁倒上。
「我這一趟過來，是想跟阿晨說些事情。」萬仁道。
「你們說事，我扶老頭子出去遛個彎。」老婆婆也沒問是什麼事，就如同不問阿晨的來歷一樣。
等老婆婆走出去了，萬仁才向那個叫阿晨的女子問道：「怎麼樣？過得還習慣吧？」
「暫時還死不了。」阿晨沒好氣地說道，其實，她就是鳳塵子。
去年十月，由於萬仁代為求情的緣故，她得留全屍，由凌遲改為絞刑。行刑前，萬仁又去看過她，還給她留下一包藥粉，叮囑她在行刑前服下，可以減輕痛苦。她照做了，行刑後行刑官驗過屍，見其氣脈早絕，就吩咐手下把屍體運到亂葬崗去挖個淺坑埋掉。可埋人的人前腳剛走，三個黑衣人就來刨開了墳墓，把屍體挖了出來。
屍體經過一翻搶救，居然活過來了，而風塵子一睜眼看到的卻是萬仁那張奸計得逞的笑臉。風塵子不用問也知道那包藥粉有問題，不過既然能活出升天，那就什麼也不重要了。萬仁只是跟她簡單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就跟她約法三章，要她隱姓埋名且永不與家人見面，這才讓她以下人的身份跟老婆婆一家住到了一起。
按說，萬仁本不該冒這個險，畢竟包庇死刑犯這個罪名是很重的，要是讓外人知道了，他會有大麻煩。不過，有恩不報是人渣，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萬仁也會冒險救下風塵子。
萬仁雖然救下了風塵子，但是阿晨卻不領情，不過，萬仁也習慣了，他救人為求心安，不求保恩。不過，這一次他來，倒是有求於阿晨：「我有一個忙想要你幫。」
「我憑什麼要幫你？」阿晨白了萬仁一眼。
「你幫了我，我或許也能幫你。」
「我現在過得很好，不用人幫。」
「你的父兄就不一定了，你可能不知道，當慣了官的人一下子沒官可當了，會很痛苦的。」
「你什麼意思？直說。」
「你幫我一個忙，我出面保舉你的父兄重新為官。」
「要我幫你做什麼？」
「我想讓你當我的押船人，出一趟海。」萬仁把自己派人下南洋的事情跟她說了一遍，後又補充道：「此去海道險阻重重，有可能葬身大海，如果你不想去，我也不強求。」
「你真會保舉我的父兄為官？」
「京官或許當不了，不過派到外省去當七品縣令什麼的，這點本事我還有。」
「好，我幫你。反正我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大不了再死一次，無所謂了。」
萬仁笑笑，他選擇讓風塵子幫忙押船，一來是看中了她的身手還不錯，能鎮得住人；二來是想給她一個新生，畢竟給人當下人只是權宜之計，她要以一個全新的身份開始新的生活。
+++000+++
雖然忙著給自己輔後路，不過該辦的事萬仁還是努力辦，他依舊天天入宮去陪正德玩，輔助他理政。在他的影響下，以前那個遇事就沒主意的小皇帝，漸漸變成一個成熟穩重，遇事沉著應對的君上。朝政又在內閣五位輔臣的主理下，朝廷正常高效地運轉著。
正月二十，翰林院送來了一份名單，是準備派來研習正音以充考官的高材生。正德掃了一眼那份名單，嘴卻是嘟得老高，隨手將名單交給萬仁，又掛起了口頭禪：「仁兄，怎麼看？」
萬仁打開名單，就見排在第一位的是顧鼎臣，下面還有謝丕詹若水嚴嵩等人的大名，心中頓時不喜。
「顧鼎臣那廝，忘恩負義，寡廉鮮恥，不可用。」沒等萬仁開口，正德就搶先下評語了，而站在一旁的高鳳心中暗道：得此惡評，顧狀元將難有出頭之日了。
「聖上，翰林院人少，可選之人不多。以老奴看，還是從國子監選材為好。」高鳳建議道。
「仁兄，你怎麼看？」
「國子監生都忙於備考，只怕是選不出人來。」萬仁知道高鳳是想幫他攬權，他是國子監祭酒，選材一事如果交到國子監，他的權力就能放大數倍。不過，萬仁還是拒絕了這份「好意」，因為他清醒地知道，他的權力的根源在於皇帝的信任，而不是手上攬有多少權力。為了保持這一份信任，他必須保持一片「公心」。
「那選才一事該如何是好？」正德問道。
「如今有很多進士賦閒在家，陛下可下旨召他們回京，從中考量選才。」萬仁建議道。
「傳旨吏部，讓他們急召賦閒於家的進士回京。」
說完了這事，萬仁又向正德匯報了下「南洋」先期籌備工作的進展情況。這個時候，李晉忠已經蒙旨特赦出獄，就要起程前往福建召集水手。另外，兩艘小福船由正德提供，正德富有四海，兩艘小福船隻是九牛一毛而已。
明朝雖然厲行海禁，但是海禁只是禁止百姓私自出海，朝廷還是擁有舉世無匹的海上力量，如果正德願意，可以在短時間來召集數萬艘大小戰船，一路掃蕩東南亞那些小國。也正是出於對天朝的畏懼，東南亞那些小國才會俯首稱臣。
「仁兄辦事，朕最放心不過。且不說這些，閣臣奏稱明日為吉日，朕當御南郊祭天，仁兄可要隨行。」正德笑道。
「微臣知道了。」萬仁忙答應下來。
明朝以禮孝治國，祭天大典是開年最重要的典禮，京中百官都要到場，排場還真不是一般的浩大。而今年是正德元年，正德第一次親往南郊祭天，新奇之餘，更多是興奮，因為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步出這個有如囚籠一般的宮城，到城外去呼吸自由的空氣。
從乾清宮中出來，萬仁正要去仁壽宮給張太后請安，順便去看看小公主，行到半道，卻被幾個宮女攔下了，說是皇后娘娘有請。雖然皇后並沒有多少實權，但是萬仁也不敢怠慢，因為皇后她爹是錦衣衛的頭頭，得罪不起啊。
萬仁隨宮女行到坤寧宮，發現夏國丈也在，父女二人同登場，不知要搞什麼名堂。萬仁暗暗打起精神，告誡自己千萬不要說錯話。
對於萬仁，夏皇后也不敢怠慢，一通寒暄之後，她才問道：「聽聞萬大人曾攜弟入宮為聖上診視龍體，不知聖上龍體可好？」
「聖上龍體安康，只是微有小疾，只要調養得當，很快就能痊可。」萬仁說得不盡不實，畢竟皇帝可能不育這種事說不得，說不得。
「萬大人是聖上股肱大臣，還望大人進言勸聖上多多休養，莫要累壞了身子。」夏國丈道。
「這是臣子應盡的本份，微臣自會進言。」
「本宮入主後.宮日久，卻不得聖意。本宮又不知何事惹惱了聖上，每每前往乾清宮探視，聖上都不甚歡喜。」夏皇后又變得一副怨婦模樣。
「聖上年富力強，最不喜歡那些老氣橫秋的規矩，娘娘身上多些活力，臉上多些笑容，聖上自然會歡喜。」萬仁如是道，他知道皇后為什麼不得寵，因為皇后生命之花還沒有開放，就因為各種原因早早地凋零了，而皇帝也不希望有一個木偶一般毫無生氣的女人在他的眼前晃悠啊。
「萬大人的意思是，本宮要多些歡笑？」夏皇后說著，擠出了一絲笑意。不過，在萬仁看來，這比慘笑還要難看，因為它不是發自內心的強顏歡笑。
萬仁搖搖頭，道：「微臣想說一個小故事，不知可否？」
「但說無妨。」
「話說從前有個小太監。」說到這，萬仁卻突然閉口不言了，夏皇后與夏國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為了弄明白萬仁想說的是什麼，只好問道：「下面呢？」
「下面沒有了。」萬仁苦著臉說道，皇后身後那幾個宮女聽了，都忍不住「噗嗤」一笑，但是一想到主子還在，忙摀住嘴不敢再出聲，忍得很難受，眼淚都快憋出來了。倒是夏皇后一臉恍然，一霧水地看著萬仁。
「宮娥聽了這個小笑話都要發笑，而娘娘卻沒有，這就是娘娘不得聖心的原因。以後娘娘聽到笑話時能舒心歡笑，聖上會看到娘娘臉上的笑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