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34章 仁碩 文 / 注海
果不出楊廷和所料,正音優先錄官法一出,都察院和六科的言官們群起上書反駁,數十份奏折在當天就直接堆到皇帝的御桌上。若是在去年,正德肯定會害怕妥協,不過大場面見多了,正德早已今非昔比,群起上書這種小把戲,嚇唬不了他。
這不,在第二天的早朝上,平時多讓司禮監代為發言自己很少說話的正德一反常態,一上來就將這些奏折扔回到那班言官的面前,道:「身為朝廷命官,連說話都不標準,上不可聞達於君,下不可施政於民,這種官要來何用?」[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群情再激動,也比不上領導的一句話,皇帝陛下很生氣,那幫言官也只有下跪磕頭請罪的份。看著那幫跪在自己面前發抖的官員,一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從正德的內心處湧上來,一閃即逝。
處理完那批亂叫的言官,早朝就開始議事,一如往常一樣,內閣諸位輔臣分別將處理好的政事一一具奏,正德也懶得理會那些瑣事,一一御批通過。末了,順天府尹王瓊上奏,說清風寨已經被剿滅,群賊都已經押解到京,等候皇上處置。
「南巡」一事已經過去了幾個月,若不是王瓊提醒,正德還真把這茬給忘了,他下令把這些人關到詔獄去,審問清楚後就處決。
議完了這事,李東陽剛想說擇吉日御南郊祭天一事,一個小太監匆匆跑到殿前,氣喘吁吁地報:「皇上,太后,太后要生了。」
正德霍地站起來,一揮衣袖,「退朝。」
「去召萬仁與萬信入宮。」正德邊走邊對身邊的太監下令。
看著皇帝遠去的背影,百官恍若隔世,年前,他們還考慮著等張太后產後,就把萬氏兄弟趕出朝廷,現在太后真的臨產了,卻情勢大變,萬仁的影響力不只是滲透到宮中,還滲透到了朝廷上,這個時候別說是想趕走他,不被他趕走就算是要燒高香了。
退朝後,百官各回本部辦公,內閣輔臣卻跑到仁壽宮外,等著向張太后道賀。而萬仁今天本來打算帶萬信入宮為皇帝診視,也非常湊巧地遇到了張太后臨產,自然早就奔到仁壽宮。
宮裡后妃臨產,都由內安樂堂的月婆負責接產,外人是不得在場的,萬信只是給張太后下了幾針為其鎮痛,然後就退出來。而萬仁卻跑到了偏宮,找來吳廢後,請她進去幫忙照顧張太后,如果發現有何不妥,就大聲喊人。因為這宮裡人多眼雜,很多皇子公主生下來不久就早夭,萬仁對那些月婆很不信任,即信不過她們的忠誠度,也信不過她們的接產技術,所以得找一個信得過的女人去坐鎮。
得到萬仁多方照顧,吳廢後對萬仁不是感激涕零,而是直接把他當成親人看待,如今萬仁有求於她,她自然不會推辭。她用心記下萬仁所說的各種注意事項,又複述了一遍,無誤之後才步入張太后的產房。
「呼氣吸氣呼氣吸氣用力」吳廢後緊緊地握著張太后的後,按照萬仁介紹的法子,給張太后打氣,雖然已經被下針鎮痛了,不過生產的痛苦還是讓張太后臉上青筋直冒,冷汗長流。
一個個宮女端著熱水跑進跑出,每一條熱毛巾都要經吳廢後的手,確認是熱的才可用來給張太后擦試。產房內忙亂成一片,產房外,正德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來回踱步,巴望著自己的弟弟(妹妹)盡快出世。倒是萬仁與萬信一臉淡定,因為他們知道,胎兒發育很正常,應該不會難產。即便是真的出現難產,萬仁也有辦法,大不了就剖腹產,總之有驚無險。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大約到了中午時分,仁壽宮內傳出一陣清脆的啼哭聲,一個老宮女急步跑過來。
「皇上,大喜,得添一位長公主。」
何謂長公主,就是皇帝的姐妹,所謂長幼有序,長公主的身份比公主還要高貴,再加上她是弘治帝遺女的身份,這個女嬰一出世,就注定了今生榮寵無比。
「可惜,不是個皇子。」萬仁的心中卻是暗暗惋惜,如今正德還是一根獨苗,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弘治帝一脈就要斷子絕孫。若是真到那時,他的靠山就徹底地崩塌了,要想保住小命,只有攜家人出逃海外。
為了不被逼到遠走海外那麼慘,萬仁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看好這個小祖宗,不讓他出啥岔子,還要讓他快點生下繼承人,踩鋼絲實在是不好玩啊。
萬仁心裡正盤算著,正德卻叫上他,讓他陪著一起進太后的寢宮探視。當萬仁步入還遺留著血腥味的產房時,卻見張太后臉色慘白昏迷未醒,而吳廢後則如慈母守在嬰兒的搖籃前,似乎是在看自己的孫女。
「孩子」張太后突然醒轉,雙手緊張地抬起來。吳廢後是過來人,知道這是母愛的表現,忙把襁褓抱起來,送到張太后的面前。
女嬰安靜地躺在襁褓中,一雙水汪汪的小眼睛好奇地看著外面的世界,她似乎還不知道自己是經歷了多少磨難,才安然地來到這個世間。張太后端詳了好一會,才喜道:「她的鼻子像哀家,眼睛長得像先帝。」
正德也湊過去一通猛瞧,笑道:「她的耳朵像朕。」站在一旁的萬仁看了看正德那雙招風耳,又看了看女嬰的,還別說,長得不只是像,簡直就是正德的小一號,不知道她長大後會不會像正德一樣成為問題少女。
「聖上,長公主如此乖巧可愛,當早定封號。」高鳳見太后與皇帝都這般高興,自然也要錦上添花。
「當的當的,傳旨內閣,讓閣臣們議定一雅封。」
「老奴心裡卻想好了一個封號,不知合不合適?」
「說。」正德急道。
「仁碩公主。」
「仁碩公主?」張太后與正德對視了一眼,就笑道:「不錯,就用它了。」
站在一旁的萬仁心中一陣搗鼓,他知道高鳳可是在幫他拉新靠山。仁碩公主,表面看起來是碩果僅存的至仁公主,實際上是指因為他萬仁所以才得以碩果僅存。這個封號是時時提醒這位新出世的公主:自己是怎麼來到人世的。
上有太后寵愛,中有皇帝信任,下將有長公主擁護,如果不出大的意外,萬仁在宮中的地位穩如泰山,無可憾動。
「陛下,太后還要靜養,咱們還是先行退避為好。」萬仁見正德大有賴著不走的意思,小聲地提醒道,他還打算讓萬信盡快給正德診視,以確定皇帝的身體是不是健康,能不能早點留下龍種。
「哦。」正德戀戀不捨地將雙眼從妹妹的臉上移開,臨走前還不忘對圍侍在一旁的太監宮女們下令:「好生照料太后與公主,若是出了個岔子,朕定不饒你們。」
太監宮女們連連磕頭稱不敢,而萬仁卻是向吳廢後看去,吳廢後自然明白萬仁的意思,馬上向正德請纓:「皇上,老身願在此陪侍太后與公主,還望皇上成全。」
「有吳嬤嬤在此,哀家也能安心些。」太后也道,她信得過吳廢後。
太后都這樣說,正德自然是照準了。
從仁壽宮中出來,御駕就轉回到乾清宮,正德似乎忘記了昨日說過請萬信入宮為其診視一事,要不是萬仁提醒他,他還興奮地在大殿上轉圈呢,誰讓他新得了一個妹子呢,別看他貴為皇帝,但是畢竟還是凡人,血脈親情還是很重的。
正德屏退了左右,這才讓萬信給他把脈。萬信手搭在皇帝的脈門上,閉目靜聽了好一會,臉色卻是越來越古怪。他搖搖頭,請正德伸出另一隻手。又是一陣閉目靜聽,結果還是一臉古怪。
「陛下脈象奇特,時急時緩,忽沉忽浮,恕草民才識淺薄,不知此系為何。」萬信皺眉道。
「朕有性命之憂?」正德也急了。
「陛下脈象奇特,然強健有力,草民認為暫且不會有性命之憂。陛下當召其他御醫會診,以保萬全。」
「朕信得過你,你回去再檢視醫籍,盡早為朕診明病因。」正德一陣皺眉,他似乎不想讓其他御醫為其診視。
「草民領命,還請陛下平日多保重龍體,如有不豫,當急召醫者診視,莫要諱疾忌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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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擔心,但在乾清宮時,萬仁不好問,待從宮裡出來,才急向萬信問道:「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我不敢說識遍脈理,但是世間脈理之書卻也讀過不少,卻沒見哪本書記有這種變幻無常的脈象。」
「怎麼個變幻無常法?」
「忽急忽緩,時沉時浮,時滯時暢,總之就是飄忽不定。」
「這可能是天生的嗎?」萬仁問道,他真怕正德得了什麼先天隱疾。
「應該不會,如果天生是這樣的脈像,諒他也活不到現在。」
「不是天生的,那會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這是我想不明白的,不知病因,所以也沒法祛病。」
「回去之後再細細翻閱醫書,要盡快查明病因。」萬仁對脈象學只是一知半解,只能催萬信多用心了。
「只怕是再翻爛了醫書也沒用,大哥你還得另想別的法子,或是另尋高人求解。」萬信卻是搖頭道,看來他真的是無能為力了。
「好吧,過兩天我就向皇帝請辭,出京遍尋高人。」
「以我看,你最好去問問張總標頭,他行走江湖多年,見多識廣,說不定能說出個一二來。」
「好,我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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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遠標局,萬仁是這裡的常客了,時常上門來「踢館子」,不過,這館子越踢,鎮遠標局的生意卻是越紅火,京中很多人都願意找鎮遠標局托標,為何?不是因為萬仁是宮中紅人,而是因為萬仁在民間的聲望很高。
由於年前又是撲滅瘟疫,又是編造農書,又是給百姓送過年小禮,萬仁的「仁名」不只遍及京師,還輻射到了山東山西河南一帶,為百姓爭相傳誦。那些靠山吃山的綠林「好漢」,一聽押標的報出萬先生的名號,但凡不是喪心病狂的,多少還給些薄面,隨便收一兩個小錢就放行。這樣一來,不但過路的成本壓低了,標物安全係數也大為提升,鎮遠標局的生意也日見興隆,很多時候還不用張總標頭親自押標。
如今,萬仁又親自登門,張總標頭自然要親自來迎接。
「小仁子,我們鎮遠標局什麼時候才能加入龍會啊?」一見面,張行久就抱怨道。
「我這不是忙嗎?又要入宮辦事,又要打理龍鳳店,哪裡有時間忙別的事。」由於近期俗事繁忙,萬仁還少有時間主理龍會事宜,而龍會還是只有十幾個會員,去年半年就收到五百餘兩皇稅,上交太后的時候,她老人家都不屑一顧,還沒好氣地說道:「以後這點小錢就不要送進宮來了,丟人。」
不過,萬仁知道積少成多的道理,如果龍會有上萬會員,那一年正常收上來的皇稅就是幾十萬兩,那個時候,皇帝與太后見了,定然是眉開眼笑。可別小看這幾十萬兩,以前朝廷敲扑天下間的小商家,也不過是收得幾十萬兩商稅而已。
「老夫當然知道你是個大忙人,今天親自登門,想必也是有事,到屋裡說。」
「我是有一事要請教。」萬仁入座之後,就將事情說了一遍,當然,皇帝被換成了一個朋友。
「脈象飄忽不定?」張總標頭閉目撚鬚,沉吟了好一會,才道:「老夫從未遇到過這種事,不過老夫聽得江湖上有人說,練得一指禪神功之人,可將人穴道封住,穴道被封武功廢去之人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只是脈象飄忽不定,身體越來越差,數年之後就會暴亡。」
「有沒有解救之法?」萬仁急問道。
張總標頭無奈地搖搖頭,道:「這些只是江湖傳說,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恐怕也是解鈴還須繫鈴人。」
「那您老可曾聽說過有誰練得此功?」萬仁又問道。
張總標頭又是一陣搖頭,道:「一指禪不是外家功夫,而屬內家,內家功夫不是想練就能練得成的,沒有好的根骨,沒有名家指點,沒有個幾十年苦修,休想得窺門徑。老夫行走江湖數十年,遇到的都是使用外家功夫的人,內家高手從示得遇。」
又問了一些問題,萬仁才悶悶不樂地告辭。照張總標頭的說法,皇帝很可能是被內家高手封了穴道,命不久矣。倒是萬信一直一言不發,到了回到了牟府,他才請萬仁和萬智到書房細議此事。
「智哥,你博覽群書,有沒有聽說過點穴解穴法?」萬信問道。
「點穴解穴?」萬智也是一陣沉思,才道:「看到過,只是語焉不詳,未提到如何個點法及如何個解法。」
「看到過就好,你再仔細地翻一翻那些書,看看還能發現什麼有用的。」萬仁皺眉道。
「大哥,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內家高手為何不直接要皇帝的命,而是只點穴?」萬信卻反問道。
「這個?」萬仁轉念想到此,倒是明白了,道:「想來那人不想讓皇帝這麼快就死,而是要他慢慢地死。」
「對,那人不想皇帝馬上死,而封了穴道不單是要讓皇帝慢慢死,也是為了讓皇帝身子變差,無法生育後代,想皇帝斷子絕孫的人,定是想篡權。」萬信頓了頓,又道:「皇上的病根就是被人封了穴道,如果我所料不錯,定是被封了精關。找到了病根,咱們就不愁找不到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