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32章 新朝新氣象(下) 文 / 注海
上元節之後，百官陸續還朝，開年各種重要的朝會都如期在承天殿上舉行，只是這些上殿朝拜的文武大臣們卻意外地發現，大殿一旁多立了一面屏風，上面赫然是一幅大明關防圖。
皇帝面前，閣臣們也不好問及這屏風是怎麼回事，只等退朝之後，才向高鳳問及此事。而高鳳的解釋則讓眾閣臣憂多於喜，因為大明關防圖是萬仁進獻，放在承天殿的這份不過是由高鳳督造的精裝複製品。
次輔謝遷更是駭然，他哪裡想到，自己離朝才幾個月，萬仁對皇帝的影響力越來越深遠，不但亦師亦友，簡直有言聽計從的跡象了。在他看來，這可不是一個好的跡象，因為歷史上那些權臣都是這樣一步步成長起來的。
而李東陽卻早已淡定，一言不發地回內閣值班去了。他與別的閣臣不同，他知道有付出才有收穫的道理，大臣們尸位素餐，整天想著詩詞歌賦，本該自己做的事情沒做好，就怪不得人家越俎代庖。
不過李東陽還是有一些不明白：這小子都不讀書，怎麼就能弄出這份東西來，該不會是亂畫一通的吧。一想到此，李東陽也急了，畢竟讓一份胡編亂造的大明關防圖掛在承天殿上，也是有件大失體統的事。
李東陽離開內閣，匆匆地跑到兵部，要求查閱相關的關防圖，管事的兵部主事馬上把一堆手扎搬出來。李東陽二話不說，就一本一本地翻看。而這些東西都是兵部職方司弄出來的，粗製爛造，畫出來的關防圖最多可以當示意圖來用，跟奉天殿上那副製作精細的關防圖一比對，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沒得比。
既然那份大明關防圖沒有大紕漏，李東陽也就放心了，畢竟大明朝的疆域很大，而且多有變動，沒有誰能把它清楚地丈量下來，只能大概地知道它是什麼樣子。
當李東陽匆匆跑回內閣時，卻又發現內閣炸了窩，四個同僚個個都臉紅脖子粗，謝遷更是罵罵咧咧：「為天下人正音，此乃舉國之大事，怎可如此兒戲？！」
「謝大人所言極是，正音一事事關重大，當下召翰林院議定，方可定奪。」新選次輔楊廷和如是道。
「本官也以為此事不可草率，當下詔廷議方可。」新選次輔王華附議道。
次輔王鰲卻是一臉沉默，不表態。不過，他是第二次輔，管民政財賦，管文教的第四次輔楊廷和，就是沒有王鰲這一票，內閣那三個次輔已經有五票反對，否決了為天下人正音的議案。
而坐在一旁的高鳳一臉便秘的表情，他久經宦場，早就知道大臣會如此反應，這些傢伙正事不幹，但是別人要幹正事的時候，他們就會跳出來指指點點，典型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對一個親信一揮手，讓他馬上將此事回稟皇帝。
正當高鳳要施展三寸不爛之舌對閣臣展開遊說之時，李東陽終於跑回來了。按照內閣辦事章程，內閣議事，首輔必須在場主持，所以，剛才次輔們的否決案並不算數，還要重新再議定。
可還沒等李東陽坐定下來瞭解議案的詳情，謝遷卻站起來，道：「李閣老，您不跟我等商議，就私下行事，難不成，內閣就由首輔大人說了算？！」
李東陽一頭霧水，他看了一眼瞪鼻子努眼的謝遷，又看了看擺在案上的一本《欽定大明正音字典》，更是糊塗了，因為朝廷一直沒有幹過這樣的工作，這本字典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可是他剛一翻開，就見開篇就記有數十個奇形怪狀的符號，還美其名曰：聲母韻母。
得，不用問，這東西又是萬仁的傑作。
李東陽饒有興致地翻開這本字典，發現裡面按聲韻將常用漢字分門別類，還別說，還算是比較齊全的。而在字典後面，還有一編專門記錄多音字，以方便讀者辯音。
「李閣老，您怎麼看？這本字典能否頒行全國？」高鳳見李東陽辦事章程，司禮監在內閣沒有表決權，但是發言權是有的。
「頒布正音字典以正臣民音序，利國利民，當為之。」李東陽贊成。
「李閣老當然贊同，此事你早有籌謀，以後內閣您一人說了算得了，還用我等作甚？」謝遷卻是冷笑道。
「謝大人，您這話是何意思？」被接連指責，慢性子的李東陽也急了。
「李閣老或許有所不知，請閣老您翻到底頁就要開戰，與李東陽交善的楊廷和提醒道。
李東陽翻到底頁，整個人卻是愣住了，雙眼定格在那一串小字上：主編：李默娘。
李默娘是誰？明朝的女子多是沒有名字的，只有小名，默娘就是李東陽寶貝女兒的小名。
「此事事出突然，容明日再議。」李東陽說完，抱起這本字典就急奔出了內閣。
李東陽並不知道此事，他只聽夫人說，這一個多月來，女兒總喜歡往牟府跑，時常是天一亮就出門，晚上才回來，幹什麼？問她也不說，那些丫鬟老媽子更是一問三不知。
「原來是在偷偷辦這事。」李東陽這時才恍然大悟，他本來還納悶：牟府內究竟有什麼好東西，能引得女兒跟個蜜蜂一般天天往那跑。
按說，李東陽不信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鬼話，女兒要是編些詩詞歌賦集，他也贊成，可是一個女人家編定一本推行天下的正音字典，這就與兒戲無異了。所以，他必須馬上跑回家，當面鑼對面鼓地跟女兒問清楚。
當李東陽回到家時，卻發現女兒不在閨房裡，跟下人一問，才知她到後海上玩了。玩什麼？這李東陽早就知道了，玩溜冰。他走到宅後的後海邊，就見十幾個人在冰面上玩起了速滑，根本就看不清人臉，不過從服飾上看，李東陽還是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女兒。只見她腳踏「風火輪」，衣袖隨意地擺動著，來去如風，衣帶當風。
「可惜，何苦為女兒身？！」李東陽心中一陣惋惜。
「夫人，大老爺找您。」站在溜冰場邊為孔夫人捏汗的老媽子喊道，為了夫人的安全，她已經念過了數萬聲佛號了。
孔夫人急速往這邊來，一個急剎，停在李東陽面前，春風滿面，笑問道：「爹，您怎麼來了？是不是來給女兒助威打氣？」
見女兒如此興高采烈，李東陽的肚子裡就是有再大的火氣，也升不起來，只道：「先回家，爹有事跟你說。」
孔夫人的離去，並沒有影響到溜冰場上眾人的興致，萬仁難得今日有空，早就說好了要陪大家瘋玩一天，而一些附近的居民聽說萬家在後海上玩，都忍不住來看看熱鬧。
圍觀的人越多，大家玩得就越起勁，萬義和萬禮不時地來上一個冰上跳躍翻轉之類的驚險動作，惹得看客們一陣陣驚呼。更有一些看客心癢難煞，也跑來打聽怎麼才能弄到溜冰鞋，萬仁自然非常熱情地告訴他們：去找城北張鐵匠打冰刀，再去城南李鞋匠那裡訂做鞋子，還告誡他們：溜冰運動很危險，不可隨便跑到薄冰上亂玩。
看客見萬大人如此親切近人，距離一下子拉近，正想大膽地所要簽名之際，卻見一個小廝跌跌撞撞地跑過來，邊跑邊喊：「萬大人，大事不好了，我們家小姐又病倒了。」
「什麼？」萬仁一驚，馬上排開眾人，邊跑邊扔掉腳下的溜冰鞋，赤著腳跑進了李府。萬信一聽到此事，也撤腿往李府跑，邊跑邊叫萬禮回家去把藥箱取來，他可知道孔夫人這病疾在心肌，不發病則已，一發病就要命。
幸好，孔夫人這一次沒有暈倒，只是暫時的心急氣促而已，萬信趕到的時候，就見萬仁輕撫著孔夫人的後背，為其順氣理脈，症狀已然好轉。見萬信來了，萬仁就讓他接手，他卻走到屋外，等著李東陽過來。
「李大人，令愛疾在心肌，不可動氣，切記啊。」
「老夫曉得，只是小女生性好強，老夫與她爭論了幾句，她就急火攻心」李東陽一臉愁苦。
別人的家事，萬仁是不打算干預的，他只是勸勉了幾句，見萬信也從病房裡出來了，正打算拱手告辭，可萬信卻在他耳邊道：「孔夫人請你進去，有話說。」
雖然孔夫人到牟府協助主編字典，但是萬仁跟她也沒說過多少句話，平素也沒什麼可談的，這個時候趕來此，也是出於醫者父母心。所以，他一臉疑惑地步入病房，聽聽病人的心聲，或許有利於幫病人排憂解病。
「萬大人，你倒是給評評理，女子為何不可編書？」病情緩解了，孔夫人還是臉紅脖子粗。
萬仁一聽這話，就知孔夫人為何如此氣急了，只是淡淡一笑，道：「不是女子不可編書，而是當世容不得女子強過男子，就好比朝廷容不下我這個朝奉官一樣。」
「我們辛辛苦苦編定的字典想來是推行不了，那可如何是好？」孔夫人皺眉道。
「事在人為，我自有辦法，你且放寬心，莫急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