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27章 分權 文 / 注海
劉太監被剮掉了,這對皇帝來說,並沒有啥影響,無非是少了一個大伴而已。不過對朝局而言,卻是意義深遠。首先劉瑾之死給太監們敲響了警鐘,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為非做歹,而朝廷借排除閹黨之機進行大洗牌,很多貪污不法的官員被查處,殺頭的殺頭,充軍的充軍,革職的革職,朝廷氣象更新。
新入主司禮監的高鳳是個不喜歡鬧騰的老好人,司禮監在他的管理下,對內閣的票擬多是直接硃筆照抄,這讓內閣的權能再次加強。而文臣們暫時安於現狀,不再沒事亂上奏疏找皇帝的麻煩。
朝廷回復往日的平靜,很多被劉瑾罷掉或貶謫的官員都相繼被召回朝。原內閣次輔焦房因攀附劉瑾而被革職為民,內閣只剩下李東陽和王鰲兩個大學士,需要再會推選定大學士的人選。
按說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因為皇帝現在還是很少管事,很多事都是大臣們拿主意,司禮監直接批朱施行。可偏偏就是這樣一件小事,卻又鬧出了麻煩,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安定團結的朝局又被掀起了波瀾。
這天上午,萬仁跟平時一樣,入宮陪皇帝練了一會拆手,接著又閒聊上幾句家常,正當他準備下班回家之時,司禮監送來了一份奏章,皇帝看過之後,臉色瞬時由晴轉陰,將那奏章遞給萬仁,問道:「仁兄,怎麼看?」
萬仁雖然不上朝參政議政,但是對朝政的影響力有增無減,因為自從南巡歸來,「仁兄,怎麼看?」成了皇帝常常掛在口邊的口頭禪,而自從劉瑾被整垮之後,隨侍皇帝的太監們一聽到這句口頭禪,就要下意識地豎起耳朵,用心地將萬仁的每一句話記於心中。
好此緊張兮兮,都是怕當劉瑾第二啊。
萬仁只是將那份洋洋散散數百言的奏章掃了一眼,就看明白:奏請皇帝將劉健和謝遷這兩位顧命大臣召回朝,再任內閣輔臣。而奏章後面的落款者,是六部六科的都給事中。
「文筆不錯,可惜華而不實,就好比是女人裹腳布,又臭又長。」萬仁似笑非笑地給出了評價。
皇帝又看了一眼那份奏章,扁嘴道:「仁兄說得一點都不錯,真是又臭又長,跟女人的裹腳布有得一拼,只是朕想知道仁兄怎麼看所奏之事。」
「新朝新氣象,朝廷上又不缺幹員,何必再用那些孤憤老臣?」
「朕也是這般想,只是如若不允,他們定是又要聯名上書煩擾朕。」皇帝皺眉道,其實他也挺煩那些朝臣的,可是朝廷上又不能缺了他們,所以才一直能忍則忍。
「要不就召謝遷回朝,召一人不召一人,以此恩威並施,那些言官也不敢亂上書指摘陛下。」
「為何召謝遷,那謝老頭油嘴滑舌,朕還怕他回朝後又四處煽風點火搬弄是非。」皇帝皺眉道。
「劉健善斷,但脾氣火爆,實在是頑劣不馴,不可再用。謝遷巧言令色,但為人機巧,陛下馭之以恩威,他也只會老老實實幹活,不敢再亂生事。」
「那些個老臣,個個人老成精,朕怎是他們的對手,怕是難以駕馭。」在這一點上,皇帝還是有點自知之明。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是治國能手,正如萬仁跟他時常暗示他的:要想國家平安無事,就要放手讓有能力的人去幹,自己當個甩手大爺,過過自由閒適的舒心日子。
萬仁也連連點頭,又道:「陛下,若要閣臣們安於權位勤於政事,微臣倒是有一個提議。」
「說。」
「陛下且先就座,容微臣細細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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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治十八年十一月初一,內閣接連收到三道中旨,第一道中旨的內容讓李東陽和王鰲大喜過望,因為皇帝下旨召謝遷回朝。
其實,六部六科上書請召回劉健謝遷兩顧命大臣一事,李東陽早就有所耳聞,不過,他對此不抱任何幻想,因為皇帝打心眼裡不喜歡那些喜歡對他指指點點的顧命大臣,而李東陽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留下來,倒不是皇帝喜歡用他,而是有人幫忙說情。如今皇帝卻又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取中旨將謝遷召回朝,李東陽不用想,也知道有人幫忙說情了,而李東陽也不用猜,都能想到幫忙說情的那人是萬仁。
且不管萬仁是出於什麼原因願意出面說情,李東陽都覺得這是一件可以使朝局更加穩定的好事,唯一值得惋惜的是老搭檔劉健沒能回來。而劉東陽也隱隱地察覺到,這一次劉健沒能被召回朝,肯定是被萬仁否決了,以後恐怕他再無機會回朝了。
放下第一道中旨,李東陽打開第二道中旨,發現這道中旨卻是出奇意料地長,足足有二十頁之多,再辦事章程,再往下看,其中的內容卻是讓李東陽喜憂參半。
喜的是,這份新的辦事章程明確了內閣各位閣臣的職權,可以讓內閣高效地運轉起來。比如說內閣首輔,統領內閣總理國家機要,下設四名次輔,每名次輔分管一部分國事,第一次輔分管民政財賦,第二次輔分管刑名訴訟及監察,第三次輔分管工部、漕運及兵糧軍備等事,第四次輔分管科考文教、接待各國來使等事。
簡單的來說,第一次輔管財稅收支,第二次輔管治安及監察,第三次輔管工程及軍備,第四次輔管文教及外交工作,而各位次輔管不了的事,就由首輔管,首輔無權管的,才上奏皇帝,由皇帝來管。
職權分明了,責任也可以分明,哪裡出了事,就責成管事的閣臣負責處理,如果事情辦得不好,就處罰負責的閣臣。有權有責,一個蘿蔔一個坑。內閣首輔也好,次輔也罷,該你幹的活你就得幹好,幹不好就下崗回家,讓能幹得好的大臣頂上。
憂的是,新的辦事章程搞了分權制衡,內閣不再是首輔的一言堂,李東陽擔心以後各位閣臣相互扯皮,這反而會使閣臣們變得勾心鬥角,不能精誠團結。
不過,當李東陽皺著眉頭地打開第三道中旨時,反倒是疑慮盡消了。第三道中旨的內容卻很簡單,歸結來說就是內閣票決制:閣臣議事實行票決制,比如說議定由第一次輔主管的減稅一事,首輔的建議占三票,第一次輔的建議占三票,其他次輔每人占一票,第一次輔與首輔意見相左時,誰能得到兩位以上次輔支持,得五票以上,誰的提議就可通過。
另外,司禮監每日指派兩位司禮太監親臨內閣充任書記官,將閣臣議事的過程簡明地記下以備皇帝查閱。同時嚴禁閣臣結黨擅權,每一位閣臣不管是支持一方還是反對一方,都必須說明理由,不可隨意行使票決權。
而這兩道中旨的後面,都寫著臨時試行,如有不完備之處,再細商糾改。
「拿內閣開刀,一刀見血,那小子也真夠機靈的。」次輔王鰲也看完了這三道中旨,沉吟了良久方道。他也知道這些都是萬仁主意,因為皇帝根本就沒有能力搞出這種章程來。
「是啊,讓內閣分權相制,粗權勢,實則不然啊,這是為了內閣回歸正軌。內閣可正常施政,聖上信任內閣,也就不必用司禮監來制衡內閣,內閣可行使的職權反而更重。」
「話雖如此,只怕下面的人可不這般想。他們知道了此事,只怕他們又要抬出祖制,鬧個不停。」王鰲不無擔心地說道,其實他也按照新的章程來施政,就一躍居於六部之上,跟被撤消的中書省無異了,而閣臣們則搖身一變,成為群相,這跟嚴禁設置丞相一職的太祖成法相悖。
「且讓他們鬧,起不了什麼大浪。」李東陽倒是不以為意。
要說太祖成法確實是明令撤銷中書省,禁止設置丞相一職,上書提議者都要以謀逆罪嚴懲。但是到了太宗這一代,此道不通繞道走,搞出了一個內閣來,而內閣實際上就是在行使中書省的權力,只是一直名不正言不順,後來讓司禮監有機可乘,從此就形成了內閣與司禮監角力的局面:如果皇帝信任文臣,內閣與中書省無異;如果皇帝信任太監,那司禮監就是中書省;如果皇帝兩邊半信半疑,那就是宮裡宮外兩個互相扯皮的中書省;如果皇帝兩不採信,那就是乾坤獨斷,有明數位皇帝中,也就只有太祖朱元璋有這個魄力。
新任皇帝年紀尚幼,讓他一人乾坤獨斷那是不可能的,要麼信任司禮監,要麼信任內閣,皇帝現在暫時選擇了信任內閣,李東陽暗暗告誡自己:要把握好這個機會,將內閣變革成為明朝名正言順的決策中樞。
議論完中旨一事,李東陽又與王鰲談起推定內閣輔臣一事,由於謝遷將要回朝,按照內閣辦事章程上的搞法,內閣現在還有兩個空位要補上,選誰來補上,這是個急待解決的問題。
雖說閣臣的人選一般要先經過朝臣們的會推,但是李東陽身為首輔,也是有權力提名人選供同僚票選的。再加上他近期在倒閹黨一事上行動果決,名望再次得以提升,他說的話又有份量了。
李東陽與王鰲協商了一會,終於定下了一份十個候選人的名單,就等明日召集眾臣會議進票選會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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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北安陸洲,定心觀內,一對男女赤身相搏,一陣排山倒海之後,烈火終於將乾柴燃燒殆盡。
「這些時日裡,那人如何?」
「還能怎樣?整天不是唉聲歎氣,就是拿下人出氣,十足一個窩囊廢。」
「你可得勸勸他,莫把名聲搞臭,累得你以後再想回京當皇后都沒機會。」
「你以為我不想勸?那窩囊廢物,流如鼻涕軟如膿,真是百無一用,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如今宮裡的那個就是崩了,朝廷上那些大臣也不一定會選他。可他就是聽不進去,說等等等等,都不知等到何時。」
「不等還能怎樣?難不成他帶兵造反,殺到北京去?他也得有兵才行。回去跟他說,現在宮裡事多,風聲正緊,要下手也要等這風頭過去。」
「那張寡婦還大著肚子,要是她再生下一個皇子,那可就不妙了。」
「放心,我安插在宮裡的人說了,這一胎是女非男。」
「萬一是個帶把的」
「這個不用你操心,宮裡的皇子公主,夭折的多能活的少。若是個皇子,定也活不過週歲。」
「你可得讓人看緊點,別出什麼岔子。」
「放心吧,宮裡那個被我封了精關,是不可能有後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