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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22章 佈局(下) 文 / 注海

    詔獄,經這幾日的折磨,風塵子心神俱殘,後悔當日因一時衝動而行下犯上作亂之事以至於連累到父兄,又恨拚死護駕的萬仁,若非如此,當日殺了那狗皇帝也可全身而退,不至於身陷囹圄。

    「幸好,萬家小子也有死敵,能拉那小子當墊背,死了也值。只是不知那些太監是不是守信用,肯就此放過父兄。」

    正當風塵子胡思亂想之時,一個獄卒端著一碗素麵,送到了監牢前的地上。

    「吃飯了。」

    即犯下謀逆大罪,風塵子自知難免一死,已經打定主意就算是死也不要當餓死鬼,所以也不問這飯食是否有毒,端起來就要吃。

    可送飯的獄卒前腳剛走,又有一個巡房的獄卒「正好」經過她的牢前,他手中的刑仗又非常「不巧」地碰到了風塵子的持碗的手臂上。而風塵子的手上本就銬著手銬,雙手不得自由,只是這一碰,那碗麵還沒端到嘴前,就脫手翻到牢外地上,湯麵撒了一地,想吃都沒得吃。

    身陷囹圄難免要受小人欺負,風塵子只是瞪了那個打翻她食物的獄卒一眼,接著就坐回到草蓆上發呆。而那獄卒也不說什麼,轉身出去不久,又不知從何處弄來一碗素麵。風塵子也懶得問這是不是斷頭飯,有得吃就吃。

    可這素面剛一用完,風塵子就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倒在草蓆上昏睡了過去。那獄卒用腳踢了踢她,見她口吐白沫,不由得嘴角微微地向上一翹,火速收拾完東西,轉身就離去。

    剛走出不遠,與負責看護欽犯的牢頭打了個照面。

    「都辦妥了?」牢頭輕聲問道。

    「辦妥了,那人吃了這麼多蒙汗藥,最少也得睡死個五六個時辰,就是有人想下毒,也沒下手的機會。」

    「這就好,讓其他幾個弟兄看緊點,千萬別出什麼漏子。張爺說了,這趟差事要是辦好了,就把咱們調到他的手下當外差,不用窩在這發霉發臭的詔獄裡。」

    「班頭您放心,一準不會出岔子,小的拿人頭擔保。」

    這兩人正說話間,那個負責送飯的獄卒又轉到風塵子的監牢外,見風塵子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還口吐白沫,不驚反喜,他一邊收拾著碗筷,一邊四下看看發現負責看護的牢頭與另一名獄卒正在私聊,沒注意看他,他這才從衣兜裡拿出一張紙,偷偷地壓到風塵子的身下就匆匆離去。

    那送飯的獄卒將碗筷拿到伙房,卻見一個小太監等在那裡。

    「都辦妥了?」

    「辦妥了,那人口吐白沫,想必是毒發了。」

    「放東西時沒人看見?」

    「沒人看見,小的打著收拾碗筷的幌子,那些獄卒不可能看到。」

    「這就好,這些銀子先拿著,晚上到教坊司快活快活。」那小太監說完,一陣奸笑,那獄卒更是眉開眼笑,一個勁地道謝。

    教坊司,其實並不只是個官衙,而是城西南以教坊司為中心的一片煙花地。那一片區域靠近太監聚集的西院,更是為道學先生所不齒。然而,孔老夫子都說過,食色性也,京城那些有錢的大老爺們,更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晚上基本上都扎堆到教坊司一帶,尋花問柳,好不快活。

    那獄卒早就想到那裡去過一過當大爺的癮,奈何曩中羞澀。現在好了,只是幫太監辦了一點小差使,就能得紋銀一百兩,真是天上掉餡餅。啥也不用說了,且去找幾個粉頭,花天酒地一通。

    那獄卒辦完了差事,哼哼著小曲出了詔獄,先到澡堂泡泡,去掉身上的疲乏,這才一步一顛地往城西而去,卻沒發現有一個地痞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後。

    那獄卒很快就行到了教坊司,只見沿街擱滿紅梅翠松,兩旁一棟棟綵樓裡不斷傳出悠悠絲竹聲。樓前都倚著幾個濃裝艷抹的年輕女子,朝著過路的人擠眉弄眼,招手相邀,真是好一處煙花勝地。那獄卒看得眼都直了,邁腿就往一家叫思儀院的妓院走。

    要說時人所稱的妓女,大多是以賣弄風月為主,皮肉生意不是不做,只是也講個郎情妾意。那些個給錢就脫褲子的不叫妓女,而叫暗娼,暗娼聚集地可不叫妓院,而叫窯子,那是窮鬼才光顧的地方。而妓院是有錢的大爺光顧的地,自然還講究一些斯文。

    不過,那獄卒是今天才有錢的爆發戶,那裡知道斯文為何物,他一進思儀院,就說要最好的姑娘來陪酒。要說這思儀院的老鴇叫一秤金,底下養了十幾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最出名的是一個叫「玉堂春」的三女兒,不但長得天生麗質,還能彈會唱,還善吟詩作畫,一時間聲名鵲起,成為京中尋芳客爭相爭逐的對像。

    上門的富貴公子見多了,一秤金的眼界自然也就高,她只是用眼一瞟那獄卒,就看出他是身上有兩個錢就燒的主,根本就不是什麼大金主,所以,她也懶得招呼,隨便叫來兩個年歲較大的「女兒」前去招待。

    那獄卒可能也是第一次出來鬼混,根本就分不出什麼好歹,那兩個老妓女也是久經風月了,她們一左一右地給那獄卒灌酒,口上不停地說些肉麻至極的話,勾得那獄卒色心大起,而她們又總說大爺好酒量,再喝這一杯就共赴巫山,那獄卒左一杯右一杯,酒量自然不敵,沒一會的功夫就醉倒在酒桌上了。

    那兩個老妓女白了那獄卒一眼,到別處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她們的前腳剛走,一個龜奴就偷偷地溜進了房間,拿出一包藥,全部倒在了酒壺裡,搖勻後就要往那醉生夢死的獄卒的嘴上灌,卻沒發現身後一個人影出現,一個手刀打到他的脖子上。

    「老子,老子,還能喝」那獄卒被一個人扶著,正一步一晃地往外走,他醉得如此狼狽,引得周圍那些嫖客好一陣嘲笑。而被人一同扶出的,還有那個被打暈的龜奴。

    「喂,他還沒給酒」老鴇衝出來攔人要錢,那扶人的人怒目一瞪,掏出一張腰牌,道:「滾一邊去,不然封了你的雞窩。」

    老鴇一看那張腰牌,只見上寫錦衣衛百戶張的字樣,嚇得忙閃到一邊,哪裡還敢要錢。剛送走了這兩個錦衣衛瘟神,那老鴇的全身還在篩糠,突然地眼前一亮,忙沖老媽子喊道:「快,快去叫三兒下來,有貴客。」

    喊完,老鴇小跑著衝到所謂的貴客向前,賠笑道:「唐先生大駕光臨,令小店蓬蓽生輝。」

    來人正是唐寅,他之所以在此出現,不是來尋花問柳的,而是奉了萬仁的命令,專程跟在錦衣衛的後面,打點收拾手尾的。這不,他剛進雅間,就拿出一錠銀子往桌子上一放,道:「這是酒錢,誰問起剛才之事,你都說不知道。若是走漏了半句風聲,你的生意就別想做了。」

    「不敢,不敢,老身絕不敢亂嚼舌頭。」老鴇忙道,她雖然愛財,卻沒敢拿這錠銀子。她怕的不是唐師爺,而是怕萬仁,京中誰不知道萬仁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啊,他動一動舌頭,就不知有多少人頭落地。

    「明白就好。」唐寅一甩手,轉身出了雅間,那老鴇哪裡捨得讓這位大爺走啊,忙追上來賠笑道:「唐先生慢走啊,老身讓玉堂春過來給您唱個小曲。」

    「讓她去招呼別人,我沒功夫耽誤。」唐寅沒理那熱情過度的老鴇,更沒中她的美人計。

    「唐先生您慢走,幾時有空,賞臉到小店來坐坐」老鴇追出店來,卻見唐寅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夜市中。老鴇又急又惱,對這才下得樓來的玉滿堂埋怨道:「都叫你快點下來,你怎地還這般慢吞吞的,唐先生可不像尋常公子哥,可以任你怠慢。」

    「不就是個師爺,有甚麼了不得的。」玉滿堂不以為意地說道。

    「什麼就是個師爺,人家萬大人是什麼人啊,他一句話,就能讓咱們這裡關門。這一次你怠慢了唐先生,以後咱們這生意還能不能開下去都是沒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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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被錦衣衛扶走的獄卒和那準備下藥的龜奴,被推上馬車之後,就被送到了牟府附近的一座小黑屋裡。一飄涼水澆身,那獄卒打了一個激靈,酒醒過來就見一老一少兩個蒙面人坐在他的對面,身後還有兩個蒙面壯漢背手侍立。

    這種環境下,那獄卒就算是喝高了腦子糊塗,也知道自己被人關進黑牢了。

    「在煙花地用下毒的方法殺人滅口,劉太監真是不白給啊。」老者正是牟賦,他手上拿著一個從思儀院帶回來的酒瓶,對坐在一旁的萬仁笑道,隨即又對那準備下藥的龜奴問道:「說,誰讓你下藥的?」

    「小的不知大爺您說什麼,小的只是思儀院跑堂的夥計,不知何處得罪了幾位大爺。」那龜奴一臉無辜的樣子。

    「不說是吧,無所謂。」牟賦倒也不急,衝著外面喊了一聲:「把人帶進來。」

    不多時,一個賊眉鼠眼的地痞被兩個人押了進來。

    「說吧,是誰讓你跟蹤他的?還有,是誰讓你偷偷給他下毒的?」牟賦問道。

    那地痞卻掙扎了起來,說自己是良民,不知道牟賦說的是什麼。

    「不說是吧,無妨。來人啊,把這壺酒讓他喝下去,讓他嘗嘗穿腸毒藥的滋味。」萬仁這一聲令下,那幾個手下自不待說,拿起酒壺就往那地痞的口中灌,這毒酒剛一下肚,那地痞就倒在地上直抽搐。

    「說吧,只要你願意開口說實話,我就給你解毒。」萬仁蹲在那地痞的面前,道。

    「說也是死,不說也是死,死也不說。」那地痞也算嘴硬。

    萬仁搖頭一陣苦笑,衝著牟賦的幾個親信道:「把溫鹽水端進來。」

    不多時,一盆早就準備好的溫鹽水送到萬仁面前。

    「灌!」

    一盆鹽水下肚,萬仁又只說一聲:「把人倒立吊起來。」

    先被灌了一肚子水,又被吊倒立,那地痞哇地狂吐,而他身下還放了一個大木盆,這些吐出來的黃水都落到裡面,又髒又臭。不過肚子裡的毒酒嘔出了**成,命是保住了。

    「把人放下來。」

    待得那死裡逃生地痞被放下來,萬仁又道:「如果你還不實話實說,我們就再來上一次,直到你肯說為止。」

    「不說尚能活,說了就是死,死也不說。」

    「來人啊,用那一盆水灌。」萬仁一指那盆又髒又臭的嘔吐水,又道:「你放心,我是個大夫,只會救人不會殺人,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救你,以此砥礪醫術。」

    一次次把人整到半死再弄活,這種弄死弄活的搞法,怎一個生不如死。不只是那地痞,就連被捆在一邊看熱鬧的獄卒和龜奴都覺得膽寒。

    「放開我,我說。」眼看著就要喝髒水,那地痞熬不過了,道:「是梁洪讓我這麼幹的。」

    「哪個梁洪?」萬仁明知故問。

    「梁狗兒。」

    「梁狗兒?那個劉公公的乾兒子?」

    「就是他,他給我十兩銀子和一包砒霜,讓我跟蹤一個獄卒,還讓我找機會將那獄卒毒殺。」

    「是不是他?」萬仁一指被捆在一邊的那獄卒,問道。

    「就是他,小爺,小的什麼都說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過小的吧。」

    「你放心,我說過我是大夫,不會殺人的。」萬仁淡淡一笑,又走到那獄卒面前,一雙利眼上下左右地將他打量了一會,把那獄卒看得渾身發抖,才道:「就你這點出息,還敢幫太監下毒殺欽犯,你也不看看詔獄是誰的地頭。」

    「小的,小的不知小爺說的是什麼。」那獄卒一陣慌亂之後,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知道我說什麼不要緊,那人說的你也聽到了。剛才若不是我們的人救了你,你早就死在溫柔鄉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問他。」萬仁一指那龜奴,厲聲道:「你也真夠下作的,人家才給你一兩銀子,你就答應幫人家下毒。你可知,人死在你們的店裡,你也逃不了干係。」

    那龜奴膽子小,哪裡經得住嚇,忙道:「小的冤枉啊,他說是那差爺的朋友,這包是春藥,讓小的偷偷給差爺吃下去助興用。」

    「他說了你就信啊?還春藥?你倒是吃吃看。」萬仁沒好氣地瞪了那龜奴一眼,對那獄卒道:「現在事情再清楚不過了,你幫太監下毒殺欽犯滅口,太監要殺你滅口。而且我敢說,你只要離了這裡,就別想活過今夜。我倒是想問問你,還想不想活?」

    那獄卒嚇得臉都白了,他哪裡想過那些太監會笑裡藏刀過河拆板殺人滅口,可他卻知道太監管著東廠,東廠比錦衣衛還要凶殘,真要弄死他這個小獄卒,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眼看著沒了活路,那獄卒慌道:「小的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七歲小兒,還不想死啊。小爺您神通廣大,救救小的。」

    「天救自救之人,你若是真想活命,就得先自救。」

    「只要小爺肯救小的,小的當牛做馬,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當牛做馬就不必了,如果你想活命,就馬上回到詔獄去,把自己幹過的壞事跟那欽犯詳細地交代,要說到那欽犯信你為止。」

    「小爺,這,這事小的沒法辦。」那獄卒一臉為難,一來他以為那欽犯已經被毒殺了,對個死人說話還有個屁用?而最重要的是,太監想要他的命,他哪裡還敢再冒頭啊。

    「讓你辦你就辦,辦完了這事就老老實實地呆在詔獄裡,那裡有人罩得住你。」牟賦怒道,他以前好歹也是錦衣衛的頭頭,可他剛一卸任,詔獄裡就混進了這麼一個膽小如鼠又貪財好色的小人,這真是一顆老鼠屎搞壞一鍋湯,能讓他不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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