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21章 佈局(中) 文 / 注海
將養了四日,後背上的傷口已然癒合。萬仁找來萬信,讓他幫忙把線拆掉。眾女哪裡見過有人把傷口當成衣服一般縫起來的,都嚇得躲到屋外,只有賽仙兒又驚又怕地守在萬仁身邊,緊緊地握著萬仁的手,雙眼更是沒敢睜。
在沒有麻藥的情況下拆線,雖然還是疼得撕心裂肺,但是比起當日赤腳醫生縫線,可以說是小巫見大巫。萬仁只是咬緊牙關,就能硬扛著沒喊出聲來,不過,他心裡卻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整出麻醉藥。
拆完線,接著還是要消毒且把傷口包好,萬仁剛穿上衣服,就見牟賦推門進了屋。
「果不出你小子所料,劉太監果然逼那刺客要假供。」牟賦急道,他的消息之所以這麼靈通,是因為他在詔獄內外都安插了眼線。別看他退居二線了,可是餘威尚在,有很多錦衣衛願意為他賣命。而萬仁一早就請他調動詔獄內的關係,幫忙監視風塵子的一舉一動,以防有人利用她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意料之中。」萬仁倒是不急,他示意賽仙兒將自己扶起來,又道:「天天悶在屋裡,都快悶出病來了,扶我出去走走。」
「劉太監已經搶先下手,只怕是要對你不利。」牟賦又道。
「得先手不見得就能得先機,就算有假供在手,皇上也只會信這個,不會信他。」萬仁一指自己身上的傷疤,又笑道:「我還真希望他搶先下手,我還擊的時候又能多一個理由。」
「你小子又想使什麼壞心?」見萬仁如此淡定,牟賦倒也不急了,笑問道。
「佈局了這麼久,是時候收網了。」
「是一網打盡還是只收拾一個?」
萬仁卻是搖搖頭,道:「我的目標不是打垮某個太監,而是要摧毀太監專權。」
於私,打倒劉瑾是為了自保,萬仁與劉瑾的矛盾已經到了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對於那些想要自己命的人,萬仁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於公,打倒劉瑾也是為了殺雞儆猴。其他權勢太監肯定會因此生存畏懼,以後必是有所收斂,不敢再為非作歹。而通過查處劉瑾一事,皇上會意識到太監專權的危害,不再輕信太監。
不是因為私憤而整人,牟賦對萬仁的成熟心態非常滿意,不過又不無擔心地道:「要畢其功於一役,只怕還要有大臣的支持。」
「放心吧,大臣們哪個不是落井下石的高手?!這幾個月來,劉瑾得罪的人不少,只要他一垮,定會被群起攻之,閹黨是不堪一擊的。我擔心的是皇上,皇上長期信任太監,如今突然讓其知道身邊的太監也不可信,只怕以後會變得多疑,這就是過猶不及了。」
「你小子總是顧慮太多,常言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順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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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日皇帝都按時上早朝,大臣們都暗暗欣喜,以後皇帝真的痛改前非,要勵精圖治了。而這一日早朝,皇帝一上來就宣佈來開恩科之事,大臣們更是興奮得不行,連稱聖上聖明。只有少數幾個心眼多的大臣看出這裡面的道道來,李東陽就是其中之一,他雖然口上直呼聖上聖明,腦海裡又想起萬仁那張邪邪的笑臉。
李東陽是六年前那場科考的主考官之一,對於徐經唐寅這兩個因科考舞弊案而被除名的舉子記憶猶新,而他也知道這兩人近期上京來了,且跟萬仁走得很近,如果說這次恩科跟他們沒關係,那任鬼都不信。
李東陽又不得不佩服萬仁這一手,為了幫徐經和唐寅弄到重回考場的資格,不直接求皇帝給他們頒布特赦令,而是用恩科的方式搞雨露均沾。明知道是萬仁的私計,可是廷臣們都不得不上當,任誰也不敢提反對意見。如果有誰「義正詞嚴」地反對這一場恩科,他的下場就是被全天下生員們的唾沫星子淹死。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任你弄到了參考資格又如何?我就是不讓你考中。」李東陽的心中暗道,他之所以這般心狠手辣,倒不是因為他與唐寅徐經有私怨,而是因為這兩個被除名的人一旦考中了,就是在抽朝廷的臉,這種事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任其發生的。
早朝也沒有多少事可議,皇帝要順天府尹王瓊匯報了京中治安整治的進度,又責成他早日將山賊掃平,這一日的早朝就早早收場了。大臣們個個興高采烈地從午門出宮,開恩科的消息也如風般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也不管是不是應考的生員,京中百姓皆是喜笑顏開。
那些平頭百姓之所以這麼高興,是因為全天下的舉子們來京,吃喝拉撒睡都要花錢,店家都能財源滾滾。
人人興高彩烈,唯獨劉瑾恨得牙癢癢,他是宮裡的大太監,自然知道恩科是怎麼一回事。讓他生氣的倒不是萬仁會使手段收攏人心,而是皇帝對萬仁的寵信日隆,簡直就是言聽計從,而他的地位已經岌岌可危了。
「不能再任由那小子張狂了!」劉公公心中發狠,領著一干親信太監往詔獄而去。
經過了一夜「深思熟慮」,當劉公公前來提審之時,風塵子終於願意招出幕後主使了。與其同時,她還講述了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萬仁本是萬貴妃的侄孫,萬家當年被先帝抄家,以至於家道中落,萬仁因年幼喪父失母,是以一直對皇家懷恨在心,一心要報復。他勾結了一些亂臣賊子,通謀獲取先帝寵信後設計將先帝害死。如今又通謀以獲取皇帝信任,想故技重施,以達到使先帝斷子絕孫的險惡目的。而萬仁又十分陰險狡猾,一面陰謀加害皇帝,一面極力收買人心,其心中更是包藏狼子野心,不但想要皇帝的命,還想奪了朱明的江山。
風塵子簽字畫押之後,劉瑾將這份飽含殺機的「口供」收入囊中,領著眾手下就要回宮去也。
「你們不要忘了許諾之事!」風塵子衝著這幫太監的背影大叫道。而劉瑾卻是充耳不聞,隨手拿出一個小瓶子和一張寫血跡斑斑的紙,交給一個親信太監,道:「讓那獄卒把這些東西加到刺客的飯食中,再把這紙偷放到刺客的屍身下。」
那太監接過那張紙一看,只見上面有「萬仁,你好毒!」五個歪歪扭扭的血字,他忙把血紙收起來,還不由得對劉公公豎起了拇指,狂拍馬屁道:「高,高,還是公公您的計策高。」
心中卻暗暗加了一個心眼,心道:栽贓陷害外加殺人滅口,殺人滅口之後還接著用死人栽贓。毒!真毒!
一眾太監得意洋洋地離開了詔獄,卻沒發現一個獄卒又邁著八字出了詔獄,往最近的那座茶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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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夏國丈正在向皇帝匯報一些事,主要還是追查那些在皇帝「南巡」期中遇到的不平事,特別是那幾個放狗咬皇帝還自稱是皇家棗商的人,這些人已經被錦衣衛捉到詔獄中一通嚴刑拷打,打得連他們親媽都不認識了。而對皇帝有一飯之恩的老婆婆一家,也被錦衣衛翻了出來,「請」到了京師。皇帝不方便親自出面見他們,只能等萬仁傷好了,再代為道謝。
至於那有眼不識皇帝的白魚埔驛站的驛丞,那位下通緝令捉拿皇帝的清河縣令,更是沒落好,都被捉到京師,錦衣衛一通杖刑接著就讓刑部判他們流放遼東。
這兩天來忙於報仇報恩,沒時間出去遊玩,可把皇帝悶壞了。如今終於恩仇兩清了,皇帝伸了一個懶腰,就吩咐隨侍太監擺駕西苑,在這暖暖秋日裡遊湖垂釣,怎一個愜意了得。
皇帝的御駕剛出了乾清宮,迎面就見劉瑾領著一干司禮鑒殺氣騰騰而來,還跪到皇帝御駕前,口呼:「有急奏。」
剛想出宮就遇到這幫不速之客,皇帝的心情大為不爽,他白了劉瑾一眼,道:「有何急奏?」
劉瑾還於跪於御駕前,把供詞呈上,心中更是激情澎湃,心道:「萬家小子,看你死不死!」
飽含希望的劉公公最終還是失望了,因為皇帝看完供詞,並沒有像他預料的那樣雷霆暴怒,而是像沒事人一樣吩咐隨侍太監起駕,而這一次出宮的目的地不是西苑,而是取道東華門出宮。
飽含殺人熱情的供詞上呈皇帝,卻如投鹽入海,徒勞無功,劉瑾這下真的糊塗了,心道:這小祖宗怎麼這般沒心沒肺,都說到有人要奪他老朱家的江山的份上了,他怎麼還一副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樣子?
跟著御駕出了東華門,又出了東安門,劉瑾越走越是心驚肉跳,皇帝雖然沒跟他說擺駕何處,但他的心中已經隱隱約約地猜到,皇帝這是要擺駕牟府,去見萬仁。
沒有下令把萬仁捉起來,還要去見萬仁,劉瑾就是再傻,也能看出皇帝對供詞壓根就沒有聽信。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現在想收手也已經晚了,劉公公只得硬著頭皮跟在御駕後,一路尋思著見到萬仁之時該如何應對,好使皇帝聽信供詞所說,以扭轉頹勢。
皇帝大駕出宮,沿途自然早有錦衣衛開道,京中百姓都在道旁觀望,都在議論是不是萬仁有這麼大的面子,請得皇帝御駕出宮。果不出眾人所料,御駕果然行至位於後海旁的牟府,並且停在了牟府外。
大臣們的宅第多在後海附近,其中李東陽的府第就在牟府的斜對面,李府的家人見對面這麼風光,又妒又羨,他們主子是當朝首輔,都沒有得到過皇帝親臨的待遇呢。
皇帝與萬仁相處日久,跪禮向來是全免的。這不,皇帝讓正想跪安的牟賦夫婦及下人們免禮,就將那份供詞交到萬仁的手上,道:「仁兄,那刺客不識好歹,要離間你我君臣關係。」
萬仁「非常吃驚」地接過供詞,「仔細」地看了一會,才道:「那刺客雖然迂腐,但不像是壞人,這番供詞可能不是出自她的真心。」
「聖上,這份供詞真系出自那刺客之口,老奴曉之以大義,其幡然悔悟後如實招供。老奴當時亦不甚相信,然其言之鑿鑿,讓人不得不信。」劉瑾忙道。
「陛下,微臣早已親審過刺客,知其本姓李,為朝臣李廷相之妹,然李廷相一家於數日前因事入獄,保不齊有人以刺客家人相挾,要刺客為其作假供,抑或有人早就以刺客家人之性命相要挾,要刺客行那犯上作亂之事。」萬仁一邊假說,一雙利眼逼視劉瑾,直看得他膽戰心驚。
「可有此事?」皇帝聞言大怒,向劉瑾逼問道。
「聖上,李廷相結私黨,確係被下詔獄嚴查。老奴確不知刺客與李廷相有關聯,更沒有行脅迫之事,那刺客系真心悔悟方纔如實招供的。」劉瑾有些底氣不足了,低頭答道。
「陛下,由於此案涉及到微臣與廠衛,微臣建議將此案移由刑部,都察院與大理寺三法司共審,以求查明真相。」
「朕信得過仁兄,那刺客那日行刺不成,定是懷恨於心同,亂言離間你我君臣情誼,朕看不必再審了,將那刺客凌遲處死,以儆傚尤。」
「陛下,供詞說得微臣如此奸惡不堪,微臣定要查個明白,洗脫嫌疑方能心安。如若不然,微臣只好求退山野,永不入朝。」
一聽話萬仁要求退山野,皇帝這下也急了,忙道:「查,一查到底,誰敢離間你我君臣情誼,定要嚴懲不貸。」
偷雞不成反濁把米,劉瑾心中一陣氣苦。不過,他的心中還是暗暗得意:咱家早有準備,此時那刺客或已服下穿腸毒藥,去閻王那裡告狀了,死人還有什麼可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