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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18章 本分(中) 文 / 注海

    萬仁一向秉持一個做人的原則:先做好自己的本分。在他的影響下,萬氏兄弟學文的就專心學文,弄武的就專心弄武,學醫的就一心學醫,搞人際關係的就專門搞人際關係。就連鳳姐等人也專心於自己的特長,該幹嘛就專心幹嘛,絕對不會強求自己去幹那些不擅長的事。

    不過,這個世界上有自知之明的人少,自以為是的人多,劉瑾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就該當好太監的本分,老老實實地跟著皇帝的指示走,平時搞一些立桿見影的政績工程以獲君心,或許還可以混得個自然死亡。而這位劉公公卻不滿足於當奴才,他還想以治世能臣的身份名留青史。

    按說有理想是好事,可是關鍵是這個理想不太切合實際。劉公公整人很有一手,但是要想讓他整好大明朝,那是沒指望的。不是歧視殘疾人,而是治國國需要上下齊心齊德,不是當領導的頒布幾個法令就能萬事大吉的:你頒布的政令再好,下面的官員不推行,那也是白搭。

    非常不幸的是,太監向來是天下人共同鄙夷的對像。如今滿朝文武迫於劉公公的『淫』威,暫時不敢明著跟他老人家對著幹,卻時常搞起非暴力不合作,在這種離心離德的情況下,新頒布的政令根本就推行不了。

    按說當領導的自己沒能力辦事,起用有能力的人也照樣能成功,想當年,文不成武不就的漢高祖劉邦就是這樣建立漢朝的。劉公公不是不想學老祖宗的法寶,可是他學不來。

    因為劉公公的名聲實在是太臭,文臣們多不買他的帳,他想招賢納士,可是招來的都是一些貪財好色無恥下流的敗類,或許這就叫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些不惜自污名聲加入閹黨的人,為的就是權和利。這些人除了能打著他的名號貪贓枉法之外,就是更加徹底地敗壞他那本就臭不可聞的名聲。

    劉瑾也知道這樣下去非但不能名留青史,恐怕還要遺臭萬年,所以,他絞盡腦子要拉攏文官集團中的一些有前途的精英。而朝廷中最有前程的人,就是那些有可能入閣的大學士。

    劉公公看準的第一個對象就是楊廷和,這位楊學士曾任左春坊大學士,在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他就給皇帝上過課,可以說是帝師級別。在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時代背景下,楊學士是未來最有可能成為內閣首輔的人,不拉攏他拉攏誰?

    可是非常讓劉公公丟面子的是,楊大學士非但對他伸出的橄欖枝不屑一顧,還在一次給皇帝日講上引經據典地勸皇帝要學習先帝,親賢臣遠小人。皇帝當時哪有心情聽講,楊學士的話從皇帝的左耳進又從右耳出,卻落到了站在一邊旁聽的劉公公的心裡。他就算是再傻再天真,也能聽出小人所指的是誰。

    被人指桑罵槐,劉公公自然是氣得不行,這不,在皇帝「南巡」的這幾天裡,他就找了一個因由,把楊大學士升為三品禮部侍郎。當然,劉公公可沒有以德報怨的廣博胸襟,楊大學士雖然升了官,但是辦公地點卻被挪到了南京。

    自從永樂遷都之後,南京雖然還保留原有的行政機構,但是由於權力北移了,天高皇帝遠的南京儼然成為了大臣養老院,官員們天天喝茶聊天無所事事。對於一位前程遠大的大學士而言,被排擠出權力中心(北京),這無疑就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不過,受打擊的不只是楊學士,很多庶吉士出身的「精英」都被排擠到了這裡,甚至還有狀元,王華就是其中之一。這位王狀元本來可以入閣的,但是由於他不給劉公公面子,所以被安排到南京來當禮部尚書,成了楊學士的頂頭上司。讓兩位難兄難弟同在一堂辦公,平時還可以互倒苦水,劉公公如此安排,也算是用心良苦。

    在棒殺不聽話不給面子的大臣的同時,劉公公還更加積極地發揮主觀能動性,那些官場老油條不肯主動賣身投靠,就積極拉新人下水。

    所謂的新人,就是這幾年才入選翰林院的人,比如說那位寫奏章請殺「八奸」的李廷相。這位李大膽雖然官不高,但是是弘治十五年的探花,是庶吉士,在同期的進士中有很高的名望,劉公公雖然恨得牙癢癢,但是為搏一個愛才的名聲,還是忍住了沒痛下殺手,只是把李大膽捉到天牢裡,名為調查「結黨營私」,其實是進行威逼利誘,因為劉公公還把李大膽同朝為官的老爹捉來了。

    讓人家父子倆同處一座大牢,劉公公就是用這種方法對李廷相進行思想改造,還派人告訴李大膽:再不乖乖聽話,就先拿你爹開刀。為了救老爹,李大膽已經有些扛不住了,不過李老爹倒也非常有骨氣,告訴兒子:你小子敢賣身求榮,老子就撞死在牢裡。

    就這樣,劉公公拉人下水的計劃又陷入了僵局,按說事情發展到這種境地,劉公公也該知難而退,安心回宮去當好奴才,平時搞點**,混混日子也就得了,別在發成為治世能臣的白日夢了。不過,劉公公卻非常「勇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惜的是,他沒掂量過自己有幾斤幾兩,他這點小本錢恐怕都不夠給老虎打牙祭。

    所謂萬事開頭難,劉公公跟不聽話的李家父子拗上了,非要將這兩個難搞的硬骨頭搞定不可。他故伎重施,找了一個因由,把李家一家老小都捉了起來,然後給李家父子下最後通牒:再不乖乖聽話,就把他們流放到關外去。

    劉公公這樣胡搞亂搞,皇帝自然是不知情的。要說這位劉公公整朝政沒心得,糊弄皇帝卻非常有一套。他每天變著法子哄皇帝玩樂,在皇帝玩得最興起的時候,他才向皇帝匯報工作。這個時候皇帝哪裡有心情聽這些啊,通常是一句「朕安用爾?!」就將他一翻痛斥,他自然要裝出一臉惶恐,然後喜滋滋地回去搞專權了。

    不過,這些都是以前的事,自從皇帝「南巡」歸來,整個人似乎是變了個樣,看誰都是審視的眼神,再也不好糊弄了。如果皇帝知道劉公公經常矯旨辦事,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如果劉公公還有點居安思危的意識,那就該趁早把自己的屁股擦乾淨,然後主動向皇帝坦白,爭取寬大處理。可是以劉公公那點可憐的智商與情商,刀架到頭上了還不察覺,依舊無知無畏地開展著拉人下水的計劃。

    詔獄內,一道鐵門緩緩打開,一個官員在獄卒的引領下,來到了關押李廷相的監牢前。

    「夢弼兄,受苦了。」來者是李廷相的同年好友,康海。這位康兄可是弘治十五年的狀元,還是劉公公的同鄉,他托人求情,才能進詔獄來一探好友。

    「對山兄,救我。」被長期關押在監牢裡,又要看著家人同受折磨,李廷相的精神差不多就要崩潰了,難得見到一個朋友,馬上向康海求救。

    這下,輪到康海犯難了,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平時連上朝的資格都沒有,如何能救好友。

    「夢弼兄莫慌,聖上聖明,會查明是非曲直,還夢弼兄清名。」康海只能如此安慰他。

    不過,李廷相卻沒有聽信,只是一陣搖頭苦笑,坐到一邊不再言語了。康海站在牢門外,自討了一陣無趣,他把帶來的酒水飯食放下就告辭而出。

    出了詔獄,康狀元卻是一臉愁容,他想救好友,他眼前也有一個救人的方法:去求劉瑾放人。以康狀元外加是劉瑾的同鄉的身份,肯主動找上門去求,劉公公肯定會賣這個面子,可是這樣一來,他的的名譽甚至還有前程都要毀於一旦。

    一邊是痛苦絕望的同年好友,一邊是自己的名譽與地位,康海一時間難以抉擇。當他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時,耳邊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道:「對山兄!」

    康海回頭一看,卻沒有因碰到熟人而心喜,因為叫他的人是他無比鄙視的人——唐寅。

    「閣下找本官有何事?」康海下意識地要拉開與唐寅的距離,因為數年前那場科考舞弊案,這位唐兄以無恥的作弊者的身份成為天下士子共同鄙視的對像。而這位無恥的作弊者又賣身求榮,甘心給萬仁當師爺,這讓他在士林中更加惡名遠播,士子們見了他,大多是避而遠之。

    「在下偶遇康文魁,實乃有幸,本想一睹尊容便自行離去,但見文魁兄心事重重,是以斗膽相詢:不知因何事如此煩憂?」熱臉蛋貼著冷屁股,這也不是第一次,唐師爺已經淡定了。所謂虱子多了不癢,被人家鄙視得久了,他也沒怎麼把這種事放在心上。正如萬東家時常說的:「對付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不要跟他們的爭執辯論,以免自降身份,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我是好人,你是不折不扣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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