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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15章 案由 文 / 注海

    皇帝終於起駕回京了,清河縣的百姓也終於解脫了。倒不是皇帝本人擾民不得民心,而是保護皇帝的那一幫子錦衣衛如同蝗蟲過境一般遭人痛恨。

    要說錦衣衛出行,自然是輕裝上陣,口糧是不會帶的,到哪裡辦差就攤派到哪裡,至於飯錢,自然也是不會付的。可人家是錦衣衛,皇帝的親兵,他們不找因由盤剝小百姓就算不錯了,平頭百姓哪裡還敢跟他們要飯錢?!

    而小小的清河縣只有數萬百姓,要好吃好喝地供養數以千計的錦衣衛,其負擔之重可想而知。如果皇帝在清河縣住上個十天半個月,恐怕清河縣的百姓都會被吃窮吃垮。

    在人人哭窮的清河縣,還是有一戶人家喜笑顏開,就是給錦衣衛提供線報的那家小飯館的老闆,他雖然沒有得到千金的懸賞,但也拿到了百金的「飯錢」。一頓飯值百金,這筆買賣實在是做得太過划算了。當然,這百金裡面包含了封口費,畢竟皇帝派人去搶食這種事情不值得宣揚。

    那飯館的小兩口當然也很識趣,馬上三緘其口,就算是外人問起,他們也淨往好裡說,絕對不敢往皇帝和萬仁身上抹黑。

    皇帝與隨行的文武百官在錦衣衛的護送下,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京城進發,沿途各州縣的官紳帶著父老夾道相送,排場實在是大。不過,這些人臉上那副欣喜之情非常假,一看就知道是裝出來的,而他們的意思很明顯:再見了皇上,您以後好好地呆在宮裡,好吃好住好享受,別跑出來給咱們添麻煩了。

    要說在明朝,地方政府財政是吃緊的,所謂的接待費是沒有的,上頭的官員下來「考察」,吃喝住行都向百姓攤派。雖說百姓所要承擔的稅負並不算重,但是各種計劃外的攤派和勞役是非常重的。

    比如說住在驛道附近的百姓,每當官員過境,他們除了要提供食物之外,還要充當轎夫馬伕挑夫之類的雜役,這種雜役可多可少可輕可重,全由地方的官吏隨意分配到百姓的頭上,一些黑心的官吏甚至藉以斂財,那些無權無勢的窮百姓反而要擔起更多的役負,這讓百姓苦不堪言。

    這也難怪像皇帝「出巡」這種大事件,不是百姓喜聞樂見的事,說到底,還是稅賦制度的問題,當年太祖皇帝定下的那一套近於僵化的稅賦制度本來是想減輕百姓的負擔,卻沒有想到,這非但沒有起到積極的作用,反而給繼任的皇帝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自從太祖之後,明朝的皇帝大多一生都禁足於深宮之中,根本沒法出宮巡視自己的帝國。

    一個脫離了百姓的皇族,一個只能龜縮在皇宮內的帝家,在百姓的心目中自然就沒有什麼威信可言。因為皇權的根基並不在於紫禁城的三大殿之上,而是深植在民眾的心中。臣民們跪在皇帝面前三呼萬歲之時,說不定心裡正在暗罵「皇帝老兒老不死」。

    一行人一路上走走停停,道上還會遇上從京城趕來見駕的大臣,這樣的速度,走到離京城還有上百里的永寧縣時,天時就不早了。大臣們可不敢讓皇帝摸黑趕路,這一夜只得在永寧縣過夜,這下輪到永寧縣的百姓哭窮了。

    萬仁被隨行的太醫從馬車上移到了一座豪門大宅內,不用說,這裡是被徵用來當皇帝臨幸之地,宅主人自然已經被錦衣衛轟走了。剛安頓下來,萬仁就打起精神,對身邊看護的錦衣衛李百戶道:「勞煩去把那位女刺客帶上來。」

    「大人,陛下吩咐過,您要休養,不能操勞。」

    「沒事,我只想問幾句話。」

    李百戶見萬仁堅持,自然不敢違背。這些錦衣衛雖然囂張跋扈,但是在皇帝與某些要員面前,他們是非常聽話的。很快,被打著手銬腳鐐風塵子被帶到了萬仁的面前。看她披頭散髮,奄奄一息的樣子,肯定是沒少吃錦衣衛的「家法」。

    「把她綁到那張椅子上,再弄些齋飯來。」萬仁正當紅,他什麼,錦衣衛自然就做什麼,甚至還有點爭先恐後的意思。很快,風塵子就被死死地綁在了一張椅子上,而那張椅子還被固定在房柱邊。至於吃食,那更是隨叫隨到。

    「你們出去吧。」萬仁一揮手,示意病房內所有人迴避。

    「大人」李百戶自然是不放心,把欽犯放在這裡,要是萬仁有個三長兩短,他肯定是在責難逃。

    「沒事,她現在這個樣子沒法傷到我。」

    李百戶只得帶人退出病房,臨走前不忘讓人用水把奄奄一息的風塵子潑醒。

    「朝廷鷹犬,助紂為虐不得好死。要殺就殺,卻休想從本道口中問出話來。」風塵子被冷水一澆就醒了,她以為這是錦衣衛例行的審訊,頭也不抬就放狠話。

    「你為什麼要刺殺陛下?」萬仁只是平靜地問道。

    「無道昏君,人人得而殺之。」風塵子聽到是萬仁的聲音,抬起頭來瞪了他一眼,又恨恨地道:「若不是你這小奸臣阻撓,本道就能手刃昏君,為萬民除害。」

    「奸與不奸,昏與不昏,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然陛下繼位不過數月,並沒行過苛政,怎可說是昏君?」

    「哼,好一個未行過苛政!你個小奸臣,只知溜鬚拍馬,哪裡知道天下百姓疾苦?!你且問問那昏君,李家究竟是犯了何罪,要抄家問斬!」

    「李家?哪個李家?」萬仁倒是糊塗了,皇帝雖然年幼,但在殺人這方面,向來是不糊塗的。就算是他最痛恨的劉健謝遷李夢陽等大臣,他也是主張把人趕走了事,沒動過殺心的。

    「還有哪個李家,山東濮州李家。」

    「為了何事?」萬仁眉頭一皺,又問道。

    「為了何事?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我哥李廷相,只因上書規勸那昏君,就被打入天牢,就連我爹,也被株連入獄,朝廷鷹犬還上門抄家捉人,說要入京問斬。若非我早已出家為道,只怕也被捉了去。」

    「李廷相?」萬仁沉思了一會,終於想起這人是誰了,數月前六部九卿聯名所上的那道規勸書,就是出自這位仁兄之手。

    可是萬仁還是有些不明白:皇帝雖然很生氣,但也不至於要把李家抄家滅門。要知道,歷史上殺言官的皇帝都要被冠上桀紂之類的惡名,現任皇帝不是傻子,這種冒天下之大不諱的事是不會幹的。

    萬仁可以肯定皇帝不會因為一時憤怒而懲殺言官,可是這種事情卻是發生了,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有人矯上意,也就是矯旨辦事。通俗的說法就是打著皇帝的旗號辦壞事,讓皇帝背惡名。

    究竟是誰這麼大膽,敢背著皇帝私下搞起抄家捉人?一想到這,萬仁的腦子裡頓時浮現出一個老太監的模樣。

    不用說,就是他了,滿朝上下也只有他有這個本事辦這種殺人放火的事。

    風塵子見萬仁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以後自己說到了他的痛處,又是一通小奸臣的亂罵,萬仁倒也不以為意,只是向外面叫了一聲「來人啊。」等人進來了,他又道:「把她的手銬打開,讓她吃飯。」

    「奸臣,假仁假義,本道就是餓死了,也不吃。」風塵子罵了一句,李百戶抬手就想教訓她,幸好讓萬仁給止住了,要不然肯定又得吃一頓拳打腳踢。

    「如果我是你,我肯定大吃特吃,不吃哪裡有力氣罵人啊?!」萬仁微微一笑,隨即就閉目養神了。

    風塵子卻是一呆,接著就瘋狂掃蕩面前這幾碗飯,可能是餓得久了。她狼吞虎嚥完,正要接著開罵,去見萬仁擺擺手,讓李百戶把她給押了下去,末了還說了一句:「叫下面別用刑了,一日三餐定時給齋飯。」

    萬仁剛審完風塵子,就見皇帝領著幾位太監進來了,而宮中第一號大太監劉瑾也出京中趕了過來,正在皇帝身後趨奉。

    「朕嚴旨交待爾等要好生照看萬愛卿,不可使其操勞。」皇帝對李百戶喝斥道。

    「這事不怪他,微臣一時閒得慌,就想過問刺客之事,也好早日查明案由。」

    「未被有何好查的,那賊子膽敢行刺聖上,此乃大逆不道,當凌遲處死。」皇帝沒有表達,劉公公卻搶著說道。

    「陛下意下如何?」萬仁沒理會劉公公的挑釁,只是轉而向皇帝問道。

    「仁兄說要查明案由,查個水落石也無妨。可仁兄傷重須靜養,不宜操勞此事,不如將此事交由法司來辦?」

    「也好,只是微臣怕有人會殺人滅口。」萬仁意味深長地看了劉瑾一眼,又道:「此人是欽犯,背後可能牽涉某些大臣,微臣建議將她關入天牢好生看押,切不可使這個案子落得個死無對證。」

    「仁兄考慮得周到。」皇帝連連點頭,對身後的劉瑾下令:「這事交由東廠負責,人若是死了,唯你是問。」

    皇帝吩咐下來的差事,劉公公自然不敢不用心辦。至於這個刺客是何身份,萬仁為何會「賊眉鼠眼」地看他,他暫時還不明白,而他更加不知道的是,一個大坑正在他的前面不遠處,就等著他一步一個腳印地往裡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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