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114章 靜養 文 / 注海
清河縣縣衙外,已被錦衣衛重重包圍,凡是膽敢靠近縣衙的人,鐵定是格殺勿論。大街上還隨處可見巡邏放哨的錦衣衛,這小縣城的百姓哪裡見過這麼大的陣仗,都窩在屋子裡不敢出門。
平頭百姓可以躲在家裡,可是縣城內各個醫館的大夫們就躲不起了,因為那些錦衣衛敲開他們的家門,開始還好言相請,請不動的就捉。總之,清河縣會點醫術的人都被弄到了縣衙。
正當這些大夫尋思著錦衣衛是想要錢還是想要命時,就被帶到一個病房內,而病床上躺著一個一臉蠟白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受了重傷,命懸一線了。
「聖上有旨,命爾等全力救治萬大人,務必確保其早日痊可,如若其有何閃失,爾等盡皆陪葬。」張千戶立於皇帝之前,代為傳旨。他心裡不禁有些羨慕躺在病床上的萬仁,雖然受了傷,但是只要能挺過來,憑借這一份救駕的功夫,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一想到這,張千戶不禁有些後悔自己不會醫術,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一次如果誰能救了此人,多少也能沾到些榮光。不過,那十幾個大夫卻沒的雞犬升天的奢望,他們一聽到陪葬這個詞就被嚇得不輕,全身上下只剩下哆嗦,一時間都忘了磕頭領命。
「還愣著作甚?還不快上前來為朕的愛卿療傷?!」皇帝已然急火功心,為了搶救受傷的萬仁,他連京都不回了,還佔了清河縣衙當行宮。而就在他對大夫施壓發火之時,病床上的萬仁動了一下嘴唇,微弱的聲音傳來:「先,先用白酒,白酒清洗,清洗傷口,再,再將傷口,縫起來。」
「聽到了沒有,還不快去準備。」皇帝對那些傻愣愣的大夫怒喝道,經他這一怒喝,那些大夫終於回魂,手忙腳亂地準備著各色用具,準備給萬仁處理後背上的傷口。而萬仁微微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一個年紀較輕的大夫,指定他為主治醫生。
在沒有麻醉藥的情況下,不管是清洗傷口還是縫合傷口,這都是鑽心的痛。幸好萬仁事先讓那個大夫往他嘴裡塞了一團布,要不然牙齒都有可能咬碎。其他幾位大夫見他疼得青筋暴起冷汗直冒卻沒有呻吟過一聲,不由得想起評書中關公刮骨療毒的段子。不過不同的是,關公刮骨療毒不一定是真的,而眼前這位後生縫肉治傷卻是親眼所見,假不得。
由於那個大夫年紀較輕,膽子比那幾個老中醫的大,不一會的功夫,就用疏疏的四五針就把那條長達一寸的傷口給縫合起來了。萬仁吐出口中的布團,又昏睡過去了。
張千戶希望能早一點護送皇帝回京,他見萬仁的傷口處理好了,就對那些大夫一揮手,示意他們退下,就向皇帝進言道:「聖上,此地不可久留,還請聖上盡速起駕回京。」
「萬愛卿傷重,宜靜養,不宜舟車勞頓。」皇帝卻沒有就此動身回京的意思。
「聖上可先行回京,待萬大人病情大好了,屬下再親自護送其返京。」張千戶提出了自認比較合理可行的建議,不過,皇帝卻白了他一眼,道:「這幾日裡,不論艱難險阻,萬愛卿皆與朕不離不棄。如今你卻要勸朕將其置於險地,獨身回京?!」
「聖上,朝廷不可一日無君,如聖上遲遲不還朝,只怕朝中有不軌之心之人會蠢蠢欲動。」張千戶還是要勸,其實,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意思,他的頂頭上司錦衣衛指揮使給他下了死命令,讓他盡快接皇帝回京。
「朕意已決,勿要再勸。」皇帝不耐煩地一甩手,把還想多言的張千戶給轟了出去。
+++000+++
皇帝暫不還朝,那些坐鎮京師的文武重臣和太監頭頭們這下急了,不約而同地打馬出京,往清河縣跑,名為護駕,實際上是來探聽風聲。畢竟皇帝讓人給綁了去,這是頂天的大案子,指不定會有多少人頭落地。他們先來見皇帝,探探底,也好有個準備不是。
這下,清河縣熱鬧了。皇帝入住縣衙的第二天,負責御前侍衛的錦衣衛就接連來報,不是閣臣來晉見,就是某位公公來拜見。皇帝對這些不速之客的處理方式也非常簡單:通通不見。
倒不是皇帝耍大牌,而是靜養了一天的萬仁已經好轉了許多,能聽人說話了,所以,他一直在病房內陪萬仁說笑。而當他說起這幾日驚險的歷程,就能說個不停,同時也會笑個不停。特別是說到逃出賊窩的經過,更是說得繪聲繪色,那些侍立在一旁的錦衣衛們也非常識趣,不時地叫上一聲好,又或者是驚呼一聲,這更讓他說書的興致大增。
這天傍晚,萬仁服過了湯藥,精神好多了,突然向坐在床邊的皇帝問道:「陛下,風塵子呢?」
「她啊,被關入大牢了。如她這等奸賊,害得仁兄受此重傷,萬死不足以贖其罪,朕定要重重地懲處之。」皇帝憤然道。
「她曾仗義出手救護我們,可見其胸懷俠義之心,不像是壞人。此次欲對陛下不利,只怕其中另有隱情。微臣肯求陛下且不要殺她,待查清了她的身份再做打算,如何?」
「受傷的是仁兄,又不是朕,仁兄想怎麼辦就怎麼辦。朕且吩咐下面的人看好她,待仁兄身子好些了,再理會此事。」
「微臣身子已然無礙,明日就起程回京吧。」
「還是再將養幾日為好。」
「微臣擔心家人,微臣離京多日,只怕有人對他們不利。」
「誰敢傷害仁兄家人,朕就滅他三族。」
「不知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那些山賊?」萬仁話題一轉,又問道。
「朕回京後,派大軍剿滅了它,為民除了此害。」
「此次出京之事,宜秘不宜宣。如這等小山賊,只須責令當地巡撫督師往剿即可。微臣勸陛下莫要勞師動眾,以免落人口舌。」
「嗯,仁兄考慮得周到。朕返京後,另換一名幹員來任巡撫,定要將這些山賊斬草除根。」
兩人正交談間,錦衣衛又來報說首輔來見。皇帝本想說不見,但是萬仁勸他還是見見的好,他才勉為其難地下令讓首輔進來。當然,他也沒有另換地方,就在萬仁的病房內會見大臣。
李首輔跟著錦衣衛進了病房,一通叩拜三呼萬歲,這才抬頭偷眼看了失蹤多日的皇帝一眼,發現這位小祖宗除了臉色變黑些之外,並沒有缺胳膊少腿,這才放心了。
其實,李東陽也時常埋怨老天不公,讓他攤上這麼一個難伺候的主。就說這一次皇帝被綁一事,他就接連幾夜沒能合眼,一方面擔心小祖宗出了什麼岔子,一方面又怕朝廷內有人搞陰謀暗行廢立之事。
而李東陽的擔心並非多餘,在搞陰謀方面,老朱家實在是能人輩出,永樂靖難的太宗皇帝暫且不論,就拿幾十年前的「奪門之變」來說,本來被廢為太上皇的英宗皇帝就是通過一場宮變從他弟弟的手中把皇位又奪了回來的,有了這些「光輝」的榜樣,自然有很多一心想飛黃騰達的人甘當馬前卒。所以,皇帝不在京的日子裡,朝廷上下可謂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各路小鬼齊冒頭。
現在情況好一些了,畢竟皇帝自己跑回來了,沒落得像他曾祖父(明英宗)那般被人綁了當肉票來勒索朝廷。當然,皇帝能跑回來,功勞最大的人就是床上躺著的那位,這一次要論功行賞,只怕連升三級都不為過,說不定皇帝一高心,給封個超品的爵位,那也是有可能的。
李東陽腦子裡想了這一堆,嘴上卻說著一些請皇帝保重龍體,早日回京以安太后心之類的話。皇帝也只是哼哈了幾句,這些話從他左耳進又從右耳出,全然不當一回事。
「陛下,臣有些話想跟萬大人說,不知」說完了正事,李東陽卻沒走,一臉為難地說道。畢竟這裡是皇帝的地方,讓皇帝迴避,這種事還真非臣子所當為。可是他也看到萬仁那副病態了,根本就起不來,所以,他只得眼巴巴地寄望於皇帝能給他騰個地方。
「陛下也該早點歇息了,明天還要趕路。」萬仁也勸皇帝趕緊走,畢竟這一日內君臣共處一室,那些心存齷齪的人難免會腹誹:兩人如此「恩愛」,該不會是龍陽斷袖吧。
皇帝撇了下嘴,領著幾個親信侍衛大搖大擺而去,沒有一點皇帝的威儀。等皇帝走遠了,李東陽這才搖頭笑道:「小友救過先帝,如今又救過陛下,這功勞越積越多,朝廷上下多有議論,更有人風傳賊匪全系小友同夥,合謀邀功。」
「嘴長在他們的臉上,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萬仁卻不以為意,問道:「首輔大人專程來此,不是只想說這些風涼話吧?」
「小友年紀輕輕就向陛下如此相得,出將入相指日可待,老夫怎敢說小友的風涼話?」
「出將入相?」萬仁倒是搖搖頭,不盡不實地說道:「我並非將才,亦非相才,這些事幹不來。我一心只想保陛下平安,以報先帝知遇之恩而已。」
「小友謙虛了。」李東陽打哈哈賠笑了一會,這才說正事:「此次皇上出巡遇事甚多,陛下返京或將大興刑獄,老夫擔心刑獄過激,不利於朝廷安定。」
「這個您老大可不必操心,該處罰的人,陛下定要處罰,但也決不會濫殺無辜。」
「這就好,小友在陛下跟前能說得上話,如有甚過激之事,還請小友仗義直言。」
「我這一次傷重,只怕一年半載都進不了宮,想托我辦事,只能說是所托非人。而您老實在是過慮了,陛下聰明,是非忠奸皆能分得清,不是別人口中所說的昏聵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