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092章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文 / 注海
雖然累死累活，不過唐寅還是咬牙堅持說要當萬仁的幕僚。萬仁也只是笑笑，又給他安排了第二天的任務，一個很輕鬆的任務：到京中各個有名的茶樓去坐坐，聽聽茶客們對朝政的看法。
唐寅雖然不明白這是為何，但也沒有消極怠工，這日茶樓早市剛開，他就趕早進了茗香樓，並且包佔了一個位於茶樓大堂中間的位子，以便於聽到更多議論，下午好回去交差。[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雖說唐寅號稱吳中才子，但是京師沒幾個人鳥他的。這並不奇怪，因為京師不同於吳中，這裡氣象萬千，高官顯爵比比皆是，街上隨便遇到個人，指不定就是個五品命官。高官見多了，京師百姓的眼界自然也就蹭蹭向上提。在這種高官滿地走的大環境下，那些低於五品的官員，出門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官，更何況是一個不入流的才子，人家鳥你才怪。
沒人鳥也有沒人鳥的好處，唐寅可以靜心偷聽坐在旁邊的茶客的談話。要說京城百姓的「政治覺悟」可一點都不低，「從政議政」的積極性很高，一幫人吆三喝五地上茶樓來消遣，一杯茶剛潤了口，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議論朝廷上新近的大事要聞。
這些人之所以喜歡熱議朝政，也是想摸清朝廷的動向，及早做好應對的準備。要知道，京中很多百姓都有官家背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如果一時掉以輕心，沒跟對主流，說不定明天家裡的靠山就倒了，那時全家都得跟著受連累，所以，時刻也疏忽不得。
而茶樓酒樓，也是小道消息滿天飛的地方。出於謹慎考慮，京中百姓多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朝廷上一有什麼風吹草動，這些人就會雲集到各大茶樓，探頭探腦地找一些「內幕人士」獲取內部消息。
而新近發生的最大的事莫過於內閣及六部九卿的集體辭職一案，十個高官下馬，有人歡喜有人愁。愁的人不是與這十個高官有關聯，就是向他們的徒子徒孫有關聯，現在樹倒猢猻散，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些人都是惶惶不可終日，生怕成為下一批被打擊的對象。
歡喜的人也不在少數，十個官位空出來了，總是要遞補的。小官們不敢巴望一步登天當上尚書大學士，但是那些被提升了的上司的缺也是要補的嘛，這一次可不是提拔十個人的問題，而是一層層提拔，直到填滿官位為止，空缺的官位不只是十個，可能是四五十個，這個時候正是走後門要官的緊要時刻，再不行動起來，更待何時？
當然，除蠅營狗苟之徒外，茶客中還是有些熱心國政的「大好青年」的，這不，離唐寅不遠外的一個茶桌邊圍坐著四個書生，正辯論得熱火朝天。
書生甲，痛心疾首狀：「皇上年幼，受太監蒙蔽，以至於不辯忠奸，如今朝廷上賢臣盡去，小人皆進，長此以往，朝廷傾頹矣。」
書生乙：「可不是啊，國事多壞在那些閹賊的手上，想當年土木堡之變，就是王振那個殺千刀惹出來的，如今閹賊勢如日中天，忠正大臣皆被罷黜，日後難免不會重蹈此覆轍。」
書生丙：「二位兄台言過其實了，朝政並非如兄台說得這般不堪，當今皇上雖然年幼，但也是勤政愛民的。重臣被罷黜，或許是因為他們倚老弄權，皇上這才容不得他們。」
書生丁：「風兄所言在理，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繼位，自然要有新氣象，罷免一些舊臣也是應有之事，我等不必太在意。且不論此舉是對是錯，就以皇上派近臣前去探望百姓一事而論，皇上的心裡還是裝著黎民百姓的，定不是昏聵之君。」
書生乙不屑一顧：「派近臣探望百姓？劉賢弟說的是那萬人坑吧，他去趙莊不過是為了收買人心，圖謀不軌。」
書生丁立馬反駁：「人家萬大人自己都說是受了太后和皇上所托才特地前去探訪，趙莊有數百人可以作證。至於收買人心，圖謀不軌云云，只不過是一些奸邪小人造謠中傷。這些小人自己無恥下流，見不得別人仁義道德。」
書生丙：「就是，人家萬大人屢立大功，朝廷上下卻對其排擠陷害。就衝著這一點，就可知內閣容不下賢臣。這種妒賢嫉能，有功者害之，賢者疑之的內閣，早就應該被罷去。」
唐寅聽到這，似乎是心有所悟，忙起身結帳，急步離開了茶樓。
這日一早，萬仁還是在龍鳳店內從事市井小販的本職工作，而他的狀元包依舊備受京中男女老少的歡迎，每日都有數兩銀子進帳，這可比當官來錢快，最最重要的是：這些錢是清清白白的血汗錢。
上午十時許，狀元包賣完，萬仁收攤之際，卻見被派出去視察「民情」的唐「師爺」早早地回來了，還一臉有所思的樣子。
「過來幫我收拾一下東西。」萬仁可不管唐師爺是不是書生有無縛雞之力，老爺都干的活，師爺自然也是要身體力行的。唐寅還是一愣，隨即就跑過來打幫手。
「都打聽到什麼消息了？」萬仁一邊收拾雜物，一邊問道。
「京中都在討論大臣被黜一事，有人歡喜有人憂。」
「有人談到皇上嗎？」
「有，有人擔心皇上受太監蒙蔽，罷黜賢臣是自壞朝綱；也有人說那些大臣倚老弄權，被罷黜是咎由自取。」
「嗯，如我所料。不管是什麼原因，罷黜先帝任命的顧命大臣都不是一件得人心的事，如今京中百姓沒有眾口一詞地攻擊朝廷和皇上，這已經算是一個最好的結果了。」
「昨日大人前往趙莊，是為了這事？」唐寅眼巴巴地問道。
「你說呢？」萬仁還是不置可否。
這下唐寅算是徹底地明白了，他心中更是暗暗驚歎：原來如此，怪不得這小子年紀輕輕就這般得寵。
話說萬仁昨日前往趙莊作安撫災民人心，其實也是在安撫京畿百姓的人心。只要京畿百姓的人心安定，朝廷發生再大的官場地震，也不會傷及明朝的根本。像唐寅這種自命清高的人，就是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此舉的意義。萬仁帶他「玩」一次，目的就是讓他認清什麼才叫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其實，昨日之事並不是太后和皇帝吩咐的，只怕到了現在，張太后與皇帝還不知情，萬仁此舉可以說是「矯上意」，但是所行之事並非壞事，而是能替皇家收攏人心的大好事。只要百姓不對皇帝失望，也就不會對朝廷失望，這就能最大限度地減緩一場因為罷免顧命大臣而引發的政治大風暴。
這一份大功勞，不管小皇帝有沒有看到，朝廷內自然有明白人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