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090章 變數(下) 文 / 注海
八月十四日一早，萬仁如平常一樣早起到廚房去烤麵包，司琴司棋守在一旁，一邊忙活，一邊記下萬仁所說的關於製作麵包的一些注意事項。鳳姐已經告訴過她們，到她們二十歲的時候就可以回復自由身，現在學一些謀生的本事，以後能自謀生計，不要再給人家當奴婢了。
兩個丫鬟自然是感激涕零，要知道，丫鬟的生命有如草芥，毫無人生價值，毫無做人尊嚴。她們是奴，是僕，是能夠被標價，用來交易的商品，是能被主子隨意玩弄，可以在權貴之間送來送去的物。[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就算是遇到了好主子，允許贖身，也要用錢來贖。贖不了身的那些丫鬟，就一輩子當奴僕，命好一點的能被主子看上，納為小妾。而更多的則只能嫁給主子家的小廝，生下來的後代也還是奴僕。能遇上像萬仁這種設身處地地為下人著想的絕世好主子，這也算是上輩子積德。
「小友，謝謝昨夜款待，老夫還有事，特來告辭。」李東陽來到廚房外，拱手道。
「司棋，給李大人取一份早餐麵包。」萬仁知道對方這是要急著去上朝，也沒留他吃早餐。
「不用了，老夫不餓。」
「李大人，一日之計在於晨，早餐是很重要的，不吃飽日間哪有精力辦公啊。」司棋說著，沒等李東陽答應，就包了兩個麵包給他遞過來。
李東陽也不好拒絕，想給錢吧，又怕傷了萬仁的面子，只得道了一聲謝，這才出門牽馬離去。
打馬行出數十米，李東陽回望龍鳳店，不禁感慨：「上至萬仁，下至一個小小的丫鬟，見了朝廷命官也都能淡然處之，待人接物得體而不失禮。這龍鳳店，還真是藏龍臥鳳啊。」
是日，烏雲壓城秋水將至。京中官員快步行走於京道上，他們要快點趕到東安門，好進宮去避雨，免得被這不期而遇的秋雨澆濕了官袍和烏紗。
當李東陽趕到東安門外時，數以百計的同僚正三五成群地聚集在那裡，等著進皇城。雖然皇帝沒說過今日要上早朝，但是京官們辦公的地點多在皇城內，皇帝可以不上朝，百官卻不能不按時到堂部去辦公。而內閣的辦公地點就在宮城內，內閣事務繁忙，李東陽日日皆要準時到場辦公的。
早上五時左右，宮城開門的鼓聲響起，各大宮門緩緩開啟，百官魚貫穿過東安門，進入皇城內，然後到午門集中，等著上早朝。早上六點之後，如果早朝的鐘聲沒響，那百官就各回所部去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
其實，早朝也不過是一個形式，很多政令在早朝之前就由內閣處理好了。但是在文官們看來，皇帝不上早朝卻是消極怠工的表現，是要堅決批評的。當然，這也不奇怪，百官們天天要坐堂辦公，皇帝卻可以偷懶，他們的心理不平衡啊。
只不過，文官們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人家皇帝是朝廷的老闆，你們是打工的。老闆請你們來，當然是幹活的，難不成活全讓老闆干，你們白拿工資？
「李大人的臉色不太好啊，昨夜睡得可好？」前往午門的路上，一個御使不懷好意地笑問道。而更多的同僚則是一臉不屑地看著李東陽，儼然已經把他當成是小人來看了。
李東陽見同僚們個個趾高氣昂，一副勝利在握的樣子，他也只是鐵青著臉，不說什麼。與李東陽同樣沉默不語的還有一個人，就是新任吏部尚書焦芳。原吏部尚書馬文升在彈劾「八奸」的奏疏中署名之後，居然同時上書請求致仕，這個人老成精的傢伙似乎是意料到了什麼，用致仕的方式來保全名聲。
馬文升退下來了，內閣想讓當時任禮部右侍郎的王華升任，可是當時任吏部左侍郎的焦芳不知是走了誰的後門，司禮監居然向皇帝進言讓他升任吏部天官，皇帝還真的同意了。內閣雖心有不甘，但是當前首要的任務是「清君側」，所以暫時沒拿這位仁兄開刀。
六時左右，午門的鐘聲響起，這是皇帝上早朝的信號。眾官們面面相覷，不知以懶散著稱的小皇帝怎麼突然間變得這般勤奮，而一些樂天派更是認為昨日上疏見效了，小皇帝決定痛改前非，要勤於政事了。
雖然心中多有不解，但是午門們的文武官員還是迅速地按官階排好了隊，左文右武，依次穿行過午門，前往乾清門上朝。與以前各朝各代不同，明朝皇帝喜歡御門聽政，除了一些大型朝會在三大殿舉行之外，日常的朝會多是在奉天殿前的奉天門舉行。
奉天門就在午門的正前方，這種御門聽政制度，想來也是為了方便接見群臣。為了群臣的方便，皇帝就多走幾步路也無妨啊。而有的時候，皇帝甚至駕臨午門聽政，以示屈尊就臣。
小皇帝不太喜歡文臣，想讓他御午門聽政是不可能的。文官以劉健為首，剛進午門，就見一個不想見到的太監立在御道旁，手上還拿著一道聖旨。劉健剛要上前呵斥那個太監，只聽那太監尖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司禮監王岳，張興，李能，江容等人，外結大臣，欺君弄權」
劉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跪在地上，聽到欺君弄權這句時，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同跪其身後的眾臣更是傻眼，當他們聽到任命劉瑾為司禮監掌印太監時，眾人皆是一陣頭暈目眩：這，這天變得也太快了吧，才過了一個晚上而已啊。
一個晚上並不算太長，就一般人而言，也就能睡一個好覺，但是對於那些被逼上絕路的人來說，卻足以逆轉乾坤。
昨夜，「八奸」花巨資買通小皇帝的近侍太監，進入了皇帝的寢宮，他們一見到皇帝，就繞床痛哭，這場面搞得就像是遺體告別儀式一般，不知道內情的人，還以為新皇帝又崩了呢。
小皇帝被內閣和司禮監們折騰了一整天，晚上正要睡個好覺，可這八位「哭神」在他耳邊嚎啕，還怎麼睡？想下旨把他們轟走，又念及他們一向忠心耿耿，實在是狠不下心腸來。於是，小皇帝就強忍著睡意，聽聽這些大伴們怎麼說。
「司禮監與內閣同謀，要致奴才們於死地，請皇上為奴才們作主。」
小皇帝沒有表態，他不是不想為這幾個「自己人」做主，而是做不了主。
「皇上，奴才們並非是愛惜自家性命，卻是擔心皇上啊。司禮監與內閣沆瀣一氣，奴才們今後不能隨護皇上了，還請皇上保重。」說完，八個太監開始磕頭，足足磕了九個響頭，這才統一起身，作勢要離開乾清宮。
「回來。」小皇帝叫道。
聽了太監所言，小皇帝終於意識到了危險。對於他而言，文官就是一群討厭的人，他信任的人是太監，而如今司禮監都投靠內閣了，以後還怎麼當這個皇帝？！
「天下乃陛下所有，陛下所決，誰敢不從！」那個老太監回來，又加了一句。
小皇帝聽了這話，腦中不由得又想起萬仁說「請皇上自為之」那句話時擠眉弄眼的表情，霎時間明白了「自為之」的意思。
「傳朕旨意，罷黜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岳，發往南京，由劉瑾接任此職。」小皇帝頓了一頓，又道：「任谷大用為東廠掌印太監，提督東廠事。張永為御馬監掌印太監，統領騰驤四衛及四衛、勇士營。」
小皇帝又接連下了一通命令，以親信太監總領軍政財各要害部門，把皇帝應有的權力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