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079章 正德厚生(七) 文 / 注海

    要說在此次滅瘟事件中，最掉面子的人當屬順天府尹張泰。這位張大人好歹也是順天府百姓的父母官，疫情發生的時候不見人影，疫情被人家萬神醫鎮住了，他倒是蹦躂起來，搶先向小皇帝報喜。今日早朝上，小皇帝只說了一句：瘟疫原是張愛卿平定的啊？頓時把他的老臉羞得通紅，就連內閣也覺得面目無光。

    其實在得知瘟疫來臨的消息時，京中大小官員們，包括內閣在內，唯一做的「好事」就是把親戚朋友拉回京城，然後關死城門，任由城外的百姓自生自滅。可以說，這一次瘟疫事件讓京中全體官員都名譽掃地了。以後他們當中誰還敢說自己是百姓的父母官，一心一意為百姓辦事，只怕疫區那些死裡逃生的百姓沒一個會信。

    當然，京官們可以辯說關城門不是因為自己貪生怕死，而是為保京城內數十萬百姓的安全。但是，此時京中的百姓也不領情，大街上隨便找十個人，至少有八個說瘟疫沒有蔓延入城內，是因為萬仁及時地發出防疫通知，大傢伙照辦了所以沒染上，這跟關不關城門沒一點關係。關城門是能擋得住人，擋得住蚊子？笑話！[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如果有誰敢說瘧疾不是蚊子傳染的，他們只消說一句：「人家萬神醫能治得好瘧疾，他的話能有錯？你說不是蚊子傳染的，既然你自認醫術比萬神醫好，那你怎麼不出城去救人？」

    這一句頂過來，任你滿腹經綸，也無言以對。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大街小巷但凡是遇到個說書的，定然能聽到幾段類如「萬仙醫智鬥惡瘟神」之類的評書，把萬仁的「光輝事跡」說得是天花亂墜，其間少不了譏諷朝廷官員幾句，什麼貪生怕死了，見死不救了，以鄰為壑了，怎麼難聽怎麼說，聽客們還齊聲叫好。如此輿情洶洶，搞得官員們都不太敢出門。

    李東陽換過便服，與楊慎先跑去了龍鳳店，發現沒人，又跑去牟府，又不見萬仁的影子。跟牟府家人一打聽，這才得知萬仁還在趙莊，並沒有回來。

    去不去趙莊？李東陽心裡打起了突突。他現在位列朝廷次輔，身份高貴顧慮也多，他可沒有萬仁那般「光棍」，把進疫區當成是回家。僅憑這一點，李東陽著實佩服萬仁。

    「先生，要不學生自己過去見一見仁兄，與之約定個見面的日期？」楊慎見李東陽猶豫不決，如是道。

    聽了愛徒這般說，李東陽心中一陣自嘲：「真是老了，沒了年輕人那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衝勁。人家在瘟疫肆虐之時就敢以身犯險，現在疫情緩解了，自己還怕什麼？」

    李東陽一念及此，心中豪氣頓生，一揚馬鞭：「走，一起過去。」

    二人行到半路，迎面就與回城的萬仁打了個照面。雖說還有幾十個病人沒有完全痊癒，但是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萬仁委託幾個看護負責照料他們，就領著眾人收拾東西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感恩戴德的鄉親們一路相送，他們又是下跪又是磕頭，還要送東西，萬仁必須好言把他們勸起來了才能脫身，所以耽誤了很多時間，要不然早到家了。

    「仁兄，我們又見面了。」楊慎拉住了馬，搶先道。

    「哦，有些日子沒見，楊賢弟又壯實了不少，不知學問有沒有長進？」萬仁微笑著，向李東陽一拱手，算是行過禮了。

    「天天都要在家讀書，都讀傻了。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我本想出來隨仁兄長點見識，可是家父管得嚴，平日裡沒法出門。」楊慎略帶歉意地說道，他還在為二十幾日前在抄發傳單的時候沒能到場幫忙而愧疚。

    說起那天抄發防疫傳單，那真是動員了全體青訓營員的力量，而且大部分人都到場幫忙，只有楊慎劉成學等少數**沒到場。事後，青訓營員們雖然沒指責那些沒到場的人，但是沒到場的人還是自覺形穢，覺得愧對青訓營員的身份。

    「呵呵，令尊也是為了你好，可惜我沒有這麼好的嚴父，要不然也不至於被人指為不學無術。」萬仁淡淡一笑，揶揄道。

    「哪裡的話，那些說仁兄不學無術的人就是些庸碌之輩，仁兄的才學，豈是那些庸碌之輩可以揣量的？！」

    「謬讚了，我的肚子裡的墨水確實有限，實在是失禮於人。」萬仁微微一笑，這才問道：「你們是路過？還是來找我？」

    「萬大人親入險地，救民於水火，本官特地前來拜訪，以表敬意。」李東陽一拱手，居然給萬仁行了一禮。

    「不敢當不敢當，這些不過是我應該做的。」萬仁口上謙虛著，心裡卻明亮的很：無事不登三寶殿，糖衣裡面有炮彈。

    「萬大人年紀輕輕醫術就如此高明，不知是師從何人？」果不其然，李東陽開始旁敲側擊。

    「我孤兒出身，天生天養，會的這些坡腳醫術，多是跟一些走方郎中學的，談不上醫術高明。」萬仁自然不會跟對方說真話。

    「哦，原來是博采眾家之長，難怪難怪。」沒有問出有用的信息，李東陽並不氣餒，又問道：「藥王孫思邈有云：古之善為醫者，上醫醫國，中醫醫人，下醫醫病。不知萬大人志在醫國還是醫人還是醫病？」

    「你真想知道？」萬仁神秘地一笑，反問道。

    「如蒙告知，不勝榮幸。」

    萬仁眨了眨眼睛，笑道：「如大人願意上書皇上，請免京郊受災百姓今年的賦稅徭役，我就有問必答。」

    「哦，這個提議倒也新鮮。萬大人時常入宮，何不親自向皇上請示此事？」李東陽沒想到萬仁居然談起了條件，而且開出的條件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由得又打量了萬仁一眼，覺得這小傢伙越來越難以琢磨了。

    「哎，人言可畏啊。有人說我假仁假義收買人心，更有人說我想聚眾造反，如果我還為百姓請免賦稅，那豈不是授人以柄？這事還是由內閣來辦比較妥當，以示朝廷公允亦可重拾人心。」萬仁意味深長地說道。

    「哦，本官明白了。」李東陽連連點頭，也不再多問了，因為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李大人，我記得孫藥王還說過：上醫醫未病之病，中醫醫欲病之病，下醫醫已病之病。大人何不自問自己是上醫還是中醫還是下醫？」萬仁哈哈一笑，領著眾兄弟姐妹揚長而去。

    李東陽呆立良久，細品萬仁臨走時留下的這句話，卻百思不得其解，更不知這話何指。楊慎見夕陽晚照，怕耽誤了進城，推了推李東陽，道：「先生，咱們回去吧。」

    李東陽如夢初醒，長歎一聲，上馬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