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自由誠可貴 第074章 正德厚生(中) 文 / 注海
弘治帝崩了，萬仁的最大靠山倒了。至於新皇帝，實在是靠不住。一個被內閣捏著玩的小皇帝，你能指望他當靠山？張太后，就更不靠譜了。她正等著生孩子，而且只要太皇太后還在世，她還是宮中老二，沒有話語權的。
現在萬仁唯一能指望的，就剩下牟賦了，這位大特務雖然不怎麼吃香了，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餘威尚在啊。不過，他短期內也不用擔心被人惡整，因為文官集團正忙著收攏權力，沒功夫跟他較勁。另外，張皇后那邊還大著肚子，就算是想卸磨殺驢，也要等張皇后產後。
由於靠山崩了，萬仁決定將戰線全面收縮，把主要精力放在營建正陽門外這片御賜的商業用地上。而龍會也暫停擴張，先維持最低水準運營，等以後有機會翻盤再擴張。為了讓龍會成員在他的商業用地上經營，萬仁不得不出狠招，開出了免地租店租的招商政策，還與那些會員們立協議，只要在正陽門外建房開店十年以上，就擁有永久使用權，除了不得轉賣之外，可以隨意使用。[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bsp;如此利好消息傳來，十幾個會員盡皆動心，紛紛抽資出來置業。對於第一批入主商業區的商戶，萬仁非常慷慨，每人劃地一畝，而且都是位於御道兩側的黃金地帶，極具升值潛力。
設定規劃圖，挖設排水設施，打水井，為臨街小販搭設集中的攤位，萬仁忙得不亦樂乎，至於銀子，也如流水般花出去，賽仙兒給他的那張千兩銀票，很快就花得只剩下個零頭。
對於萬仁這種近乎敗家之舉，鳳姐多有微詞，時不時地還罵他幾句。萬仁卻是不以為意，只要能把正陽門外這一片地發展成京城最繁華的商業區，還怕這點先期投入收不回來？
六月二十，萬仁再次入宮。這一次是奉了張太后諭旨，入宮為其診視孕情。對此，內閣雖有不滿，但也不敢多說什麼。他們可以阻止女樂僧道入宮，卻不敢阻止醫生。如果他們真敢多口，以後張太后肚子裡的孩子要是出了什麼岔子，這逼走太醫，致死皇子（公主）的罪名就扣到頭上，任你位列公卿，官居一品，也擔當不起。
就憑著這一點，萬仁大可以不怕內閣。如果他心中腹黑，甚至可以跟張太后討價還價：不給個二三品的高官，就堅決不入宮，愛昨地昨地，太后那邊一施壓，內閣也不敢不妥協。但是，別人可以不仁，萬仁絕對不會不義，拿未出世的胎兒來當談判籌碼這種缺德事，他可不幹。所以，就算不是官，沒有俸祿，萬仁也會按時入宮為張太后診視。
這一次入宮，萬仁還帶了一個木箱子，裡面裝的不是藥材，而是食物，有鳳姐專門做的果脯，有萬仁特地做的糕點。這些東西不是給張太后帶的，而是專門給吳廢後準備的。
上次出宮，萬仁跟大傢伙說起過吳廢後，大家都覺得她挺可憐的，都說要幫幫她。這一次萬仁先帶些食物進宮來探望，看看她缺個什麼，以後進宮再帶。
要說明朝以仁孝治國，倡導孝道是真的。但是，這種孝道卻讓萬仁覺得匪夷所思，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變.態。就拿皇宮裡來說，太皇太后王氏既非弘治帝的生母，亦非養母，卻是嫡母。在以嫡為尊的時代，不管弘治帝樂不樂意，都必須把那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女人當成親生母親一樣奉養。
而吳廢後作為弘治帝的養母，有養育之恩，卻不能立為太后，一直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在偏宮裡。現在弘治帝崩了，人走茶涼，且掌管**的太皇太后跟她有些陳年舊怨，她很可能又要被打入冷宮，這著實讓人寒心。
萬仁最看不慣的就是這樣的不平事，他雖然管不了，但是既然見到了，就該幫扶一把。
張太后此時已經移居仁壽宮，位於奉先殿以東，那裡本是太皇王太后的所居，現在太皇王太后被移到了由太子東宮改成的清寧宮內居住，而清寧宮就在仁壽宮的正前方。萬仁從東華門進的宮，必須從清寧宮前繞到仁壽宮。這一路上，遇到的太監宮女都對他冷面怒目。萬仁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因為那日幫過吳廢後，觸怒了太皇太后，現在成了清寧宮最不受歡迎的人物。
「小仁子，你終於來了。」張皇后在庭院裡納涼，見萬仁背著一個大木箱進來，不禁有些好奇，問道：「都帶了什麼好東西給哀家？」
「草民這些東西不是給太后的，而是給別人的。」
「小仁子，不是哀家說你，給人送禮都不知輕重，你實在是不會做人。」張太皇一臉生氣的樣子。
萬仁只是笑笑，把木箱放到一邊，開始給張太后做檢查。其實也沒什麼可查的，就是看看臉色，用特製的竹聽筒聽一聽胎動，再詢問一些日常的飲食與生活情況。由於張太后平時注意飲食與保健，胎兒發育良好，沒有查出什麼異常，檢查很快就完成了。
「小仁子，哀家聽說你越來越目無王法了，居然敢燒聖旨，你不想活了？要不是哀家保你，就憑這一條，就能定你死罪。」胎兒正常，張太后放心了，又開始數落萬仁，誰讓他平時總是推說各種理由不奉召進宮。
「太后，如果那道聖旨真是皇上下的，借草民一萬個膽子，草民也不敢燒。可那時明明就是有人假傳聖旨，那道聖旨並非出自皇上本意。草民最見不得這種欺君罔上之事，一氣之下就把它扔掉。只是當時沒扔對地方，一不小心就把它掉到火爐裡。」萬仁似笑非笑地說道。
「你個小仁子，一嘴伶牙俐齒，無理也能說三分，假如有理，那還不把天給說破了呀！」張太后沒好氣地白了萬仁一眼，又道：「你啊，千不該萬不該，那日最不該強出頭，惹老祖宗生氣了，給你的品級從正三品直降到正八品。現在後悔，晚了。」
「嘿嘿，管他幾品？！草民現在無官一身輕，好不逍遙，他們就是封草民個一品太師，草民都不幹。」萬仁笑道，他一點都沒有後悔，其實那日就算是沒有得罪太皇太后，內閣也容不下他，降級是必須的，這有什麼好後悔的。
「嘖嘖嘖，還一品太師，你也真敢想。依哀家看那，就該封你到御馬監去管馬，好去一去你身上的猴性。」張太后笑道。
「草民想去拜訪吳奶奶，還請太后恩准。」萬仁收拾好東西，這才肯求道。
「還去？你小子不想要命了？」張太后一驚，忙道。
「尊老愛幼乃當世之美德，沒人敢去探望吳奶奶，草民就更應該去。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怎可因畏懼人言而使人老無所養？」
「你啊，總是不知輕重。算了，你先把東西留下，哀家派人給那邊送去就是。以後你進宮，哀家再請她過來。」張太后歎惜一聲，又道：「那人對先帝有恩，你以為哀家不想善待她啊？只是宮中規矩太多，哀家也是有難處的。」
「草民謝過太后。」有太后出面，這最好不過了，萬仁也放心了。
萬仁正待要辭行出宮，卻見小萬歲正好從早朝上下來，擺駕仁壽宮向太后請安。萬仁見其一臉晦氣，沉默不語，就躲到一邊，免得觸了霉頭。
「朕來得真是時候，仁兄也在啊。」小萬歲還是發現萬仁，不過他的面色也同時由陰轉晴。
「草民見過陛下。」萬仁無奈，只好給他請安。
「大膽刁民，見了聖上為何不跪安？！」小萬歲身邊的一個老太監急了，怒斥道。
萬仁白了那老太監一眼，認得他就是以前時常陪太子出遊的那個老太監，這才冷冷地道：「先皇特批，草民有免跪不名的特權。」
老皇帝在位的時候萬仁就不跪，新皇帝自然也是不跪的。
「聖上，此等刁民藐視聖上，此大逆不道之人，當重處。」那老太監又道。
「仁兄乃朕股肱之臣，不必行君臣之禮。」小萬歲一甩手，對那老太監道：「去！」
那老太監見主子生氣了，冷冷地盯了萬仁一眼，這才聽令滾到一邊。
「仁兄，太后身子無恙吧？」
「太后鳳體康泰。」
「有小仁子在，哀家安能有事？」張太后見兒子關心自己，自然很高興。
「這就好，這就好。」小萬歲咧嘴一笑之後，面色又轉為凝重，道：「關外那些韃子好生可惡，趁朕新立，朝廷動盪不穩，大肆犯邊。昨日宣府來報說，小王子部率兵數萬叩關，總兵官張俊戰敗殉國。」
「啊，有這等事？」張太后一驚，忙問道：「那閣臣們怎麼說？」
「劉閣老奏請以保國公朱暉為征虜將軍，充總兵官，右都御史史琳提督軍務，率軍御之。朱暉性怯懦，朕恐其難當此重任。而朝中又無勇將可遣，讓朕好心煩惱。」
「那該當如何是好？」張太后也沒了主意。
「仁兄，可有良策？」小萬歲問道。
「良策沒有，只有常策。先帝在位時，兵備失整，以至於邊關防衛日見薄弱。如今只有重整兵備，大選勇士，廣練兵馬，以備不虞。」
「現在才練兵馬備戰，不是太晚嗎？」小萬歲皺眉道。
「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亡羊則補牢，未為遲也。如只思退一時之敵，不思常整武備以自固邊防，日後邊寇再來，則悔之晚矣。」萬仁道。
「仁兄言之有理，朕明日早朝與眾臣議定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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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仁從宮裡出來，取道去拜訪牟賦。才剛出東安門，就見一赤著腳女童立在下馬石邊，怯生生地看著東安門的方向，像是在焦急地等著什麼人。她見萬仁出來了，就跑過來問道：「您，您是萬大人？」
「我叫萬仁，不是大人，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萬仁道。
「大人，我總算找到您了。」那女童激動不己，突然跪在地上，哭道：「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們吧。」
「哎，有什麼事先起來再說，別哭別哭。」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下跪，萬仁頓時亂了手腳，忙把那女童從地上拉起來。
萬仁不喜歡跪人，也不喜歡讓人跪他。男兒膝下有黃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豈能輕易跪人？！
「萬大人，我們村子裡突然起了疫病，家家戶戶都有人染上，我的爹娘也病倒了。」那女童一急，有些語無倫次了。
「什麼？」萬仁也急了，忙道：「說清楚一點，是什麼病？病人是什麼樣子的？」
瘟疫啊，萬仁最怕的就是這個。在沒有疫苗抗生素的古代，它就是比戰爭更加可怕的殺人惡魔，甭管是鼠疫黑死病天花還是傷寒瘧疾，隨便來上一種，閻王爺都得手忙腳亂。
「發冷發抖，上吐下洩。我跑了好些藥店，他們都不願意出診。我聽說萬大人醫術高明，心地最好，所以才來找大人的，請大人救救我們吧。」那女童急道，小臉上還掛著淚，看來這一天沒少受委屈。
「可能是瘧疾。」萬仁聽了女童的描述，可以初步肯定是什麼病，又道：「你們村子在哪裡？我要先回家拿點東西，再一起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