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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68章 折騰(七) 文 / 注海

    所謂的三堂會審,搞得如同鬧劇一般草草收場。這主要是因為劉健等人主觀上認定萬仁是殺人兇手,沒有通過調查取證就聽信了梁狗兒的一面之辭,更別說提前栽贓並消滅不利證據了。現在出醜丟人了,才意識到要成功地辦成一個冤案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由此可見,錦衣衛和東廠能壟斷明朝的冤案業務並非偶然,人家那才叫專業啊。文官們不精通此道,又不肯虛心向人家專家求教,把案子辦成這個樣子也系必然。

    城西一座破廟外,一人飛騎而來。[搜索最新更新盡在.|com|]

    「道長,事情有變。」馬上跳下一人,急道。

    「莫急,莫急。一切盡在掌握之中,又能有何變故?」破廟內走出一名道士。

    「我聽刑部的人說,刑部定不了那小子的罪。」

    「此事早在貧道意料之中,不足為奇。那些人只不過是馬前卒,他們都只是幫咱們攪渾這淌水的小魚,貧道沒想過要借這幫蠢貨的刀來殺人。」那道士淡然一笑,問道:「那小子還在獄中?」

    「暫時還在,只怕關不了多久了。」

    「只要他還在詔獄就好,貧道籌謀了這麼久,目的就是要把他關到獄中,讓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到那小子的身上。」那道士抬頭看了看天,道:「時候差不多了,咱們出發。」

    「出發?去哪裡?」

    「貧道打聽過了,張國舅今日一早入宮道賀,現在應該出宮返家了。」那道士面無表情的說道。

    「這又如何?」那人還是不解。

    「咱們去把國舅綁了。」

    「綁那渾人作甚?」那人更是一頭霧水。

    「國舅被挾持,張皇后關心則亂,動了胎氣,嘿嘿」那道士一臉陰笑,又道:「綁了國舅,我們再寫綁票一張,要朝廷用那小子來換人。如此這般,那小子就成了我們的人,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另外,錦衣衛跟那小子關係密切,那小子犯了事,皇帝就會對錦衣衛起疑,必然要另調人馬入宮防衛,各軍交接之時宮中必然防守鬆懈,那些深藏宮中的死士再趁亂發難,大事必成。」

    「一石三鳥,道長果然神機妙算,在下佩服。」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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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內,弘治帝鐵青著臉坐在龍塌上,下面跪著幾個大臣。牟賦已經把早上堂審的經過詳細地向皇帝匯報了,皇帝聽後,自然是雷霆暴怒:搞冤案都搞到刑部大堂來了,而且被冤的是朝廷命官,這還了得。

    於是乎,弘治帝把內閣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那些個頭頭都傳進宮來,臭罵了一頓。

    「那梁洪身受重傷,腦子不太清醒,記錯了案發時間並不為奇。」張泰辯稱。

    「連案發時間都記不住,又如何能記得行兇之人的相貌?這分明是誣告,有人想藉機誣告朝廷命官,用以排除異己。」弘治帝怒道,把那份案卷扔回到張泰的身上,把張泰嚇得連連磕頭稱罪。

    「聖上息怒,張府尹忠心為國,秉公執法,從未徇私枉法。」劉健忙為張泰辯解。

    「那個梁洪敢亂言誣指朝廷命官,其後定有人主使。牟愛卿,你將那人拿至詔獄,嚴刑審問,不論涉及到誰,一律嚴查嚴辦。」弘治帝不再跟那些大臣糾纏誰忠誰奸的問題,直接拿梁洪開刀,審出誰來,誰就是奸臣。

    「聖上,萬萬不可啊。梁洪是梁家滅門案的唯一證人,一旦將其下獄,只怕朝野多有議論。」劉健忙道,現在沒整倒萬仁,如果梁洪進了詔獄,憑錦衣衛的手段,死人也能打活過來來,更何況是梁洪這個地痞?他肯定是一打就招,而且肯定會攀供,甚至搞成瓜蔓抄,朝廷上將有多少人落馬,這就沒個准數了。

    「聖上,萬仁確與梁家命案無關,那日案發時,有數十人與他在一起,如聖上不信,可以召問那些人,一問即知。所謂公道自在人心,梁洪平日裡為非作歹,橫行市井,他的話自然不可信。如今朝廷聽信了這等刁民的一面之詞,將一個無辜大臣打入天牢,民間早已多有議論。「牟賦針鋒相對。

    「那些市井小人皆是萬仁的朋黨,萬仁大可以找他們來作偽證,他們的供詞如何可信?」劉健強辯道。

    「照劉大人這般說,本官也是萬仁的朋黨?」牟賦冷笑著反問,接著跪倒在地,道:「聖上,臣也是萬仁的朋黨,請聖上下旨將臣關入詔獄吧。」

    「都別爭了,傳旨,釋放萬仁。順天府速速查明案情,限期五日將真兇緝拿歸案。」

    傳旨的太監還沒有離開,一個太監急奔上殿,道:「大事不好了,壽寧侯家人來報說,壽寧侯被強人綁走了。」

    「什麼?」弘治帝大驚,忙道:「快傳那人上殿。」

    不多時,一個家丁打扮的人哆哆嗦嗦地上了大殿,臉都嚇紫了,手上還拿著一個信封。突地跪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把那封信高舉過頂。

    隨侍的司禮監自然識趣,不等皇帝發話,就下來將信封取了。當他打開信封,正要抽出勒索信的時候,一根血淋淋的指頭滑了出來,掉到了地上。

    「啊!」那太監本來就膽小,失聲驚叫起來。

    「慌什麼?」弘治帝怒道,接過那張勒索信,一打開就見上面有幾個字:「放人,否則收屍。」

    這幾個字血淋淋的,血跡未乾,隱隱地還有一股血腥味,弘治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紫,突然癱倒在龍塌上。

    「救駕!」

    「快,快傳御醫。」

    「快去請皇后。」

    乾清宮內,宮女太監亂成一團,牟賦等大臣都自覺地退出殿外。牟賦臨走時,不忘看一眼那張嚇倒皇帝的勒索信。

    不多時,住在坤寧宮的張皇后匆匆趕到,她一見牟賦,就道:「快去把萬仁叫來。」

    有了一次被御醫下毒的經歷,她是寧願相信萬仁,也不相信那些御醫的。

    牟賦正要去詔獄叫萬仁,一個司禮監皇帝的寢宮內跑出來,道:「眾臣先行退去,傳英國公張懋入見。」

    要說到英國公張懋,來頭一點都不小,他是永樂靖難第一功臣——張玉之孫。而他爹張輔也了不得,曾帶兵平定安南叛亂,功勳彪炳,後戰死在土木堡的亂軍之中,可以說是為國捐軀。祖輩和父輩都為皇帝戰死,張懋九歲襲封英國公,雖不怎麼管朝政,但是管著京營和五軍都督府,握兵柄已近三十年,尊寵為勳臣冠,是老朱家最信得過的人。皇帝在此多事之秋召他入宮,肯定是有要緊事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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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詔獄內,賽仙兒在萬義的陪同下前來探監,她把萬仁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見他全胳膊全腿,沒受一點委屈,這才放心。當然她也不是空手來的,順道兒給萬仁捎了些好吃的果脯,還給他帶了些換洗的衣服。

    「老大,什麼時候才能出來啊?」萬義問道。

    「快了,那些文官沒證據,他們胡攪蠻纏不了多久的。」

    「你得催他們快點結案,你不在家,仙兒妹妹揪心得都睡不著覺。」萬義在萬仁的耳邊打起了小報告。

    「明白。」萬仁偷看了愛妻一眼,發現她的雙眼真的是紅紅的,昨晚肯定是沒睡好。

    「小信子,你跟小義先回去吧,我這裡不會有事的。」

    「哦。」萬信非常識趣,把桌子上那堆醫書劃拉成一堆,抱起來就閃人,臨走還不忘跟那些獄卒打招呼:就是天塌下來,也不能靠近萬仁那間牢房。那些獄卒都是人精,立馬會意。

    牢房內只剩下萬仁與賽仙兒兩口子,賽仙兒覺得有些侷促了,忙道:「我還是先走吧,店裡還有很多事要忙。」

    「忙什麼?現在龍鳳店被一群錦衣衛守著,還開什麼業?」萬仁微微一笑,道:「在這睡一會兒,我陪著你。」

    賽仙兒猶豫了一下,才坐到床邊,靠在萬仁身邊,說:「我不睏,你陪我說會話吧。」

    「好啊,今天我就講一個兔死狗烹的典故。」萬仁將愛妻攬入懷中,像哄小孩入睡一般,開始一日一講的睡前故事。

    「我以為,天下第一智者當數陶朱公。」

    「不對,人家說書的都是諸葛亮是最聰明的人。」賽仙兒馬上反駁,每當萬仁誇起陶朱公,她必定反駁的。不為別的,就為萬仁那句:為人應學陶朱公,娶妻當得賽仙兒的豪言。他誇陶朱公,不就是在自誇嗎?賽仙兒自然不能讓丈夫如此自得,總要駁一駁的。

    萬仁一點都不急,緩著性子開始說理:「愛看三國的人,皆以為諸葛亮是智慧的化身,我以為諸葛之智與陶朱公之智相比,略見遜色。一篇『出師表』,千年傳頌。諸葛丞相的忠信與睿智,世代相傳。但諸葛一生卻有幾大敗筆:先是痛失荊州,接著又被『火燒連營』,接連打了兩場大敗仗,死了關羽和劉備,難道身為蜀國丞相的他一點責任也沒有?」

    「後來兵出岐山,耗費多少人力和財貨,一無所獲,豈是智者所為?最主要的是,諸葛不能像曹操那樣,在自己身邊聚集大量人才,這是蜀國很快敗亡的主要原因。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可惜又可歎。」

    「你的那個陶朱公就成功了?一輩子躲躲藏藏,連自己的名字都改了,算什麼英雄?」賽仙兒反駁道。

    「越王句踐臥薪嘗膽的故事已經講過了,現在就不說了。我要說的是,弱小的越國要想打敗強大的吳國,沒有這種非凡的、艱苦卓絕的精神是不行的。但僅有這樣的精神還不夠,還需要大智慧。非凡的精神加上非凡的智慧,才能成就了大事業。如果沒有陶朱公,勾踐也就是個亡國之君,越國永無出頭之日。」

    「另外,陶朱公的非凡之處不僅在於他所取得的功績,更在於他懂得急流勇退。越國滅了吳國之後,陶朱公隨即離開了越國,並給文種寫了一封信:『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為人長頸鳥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樂。子何不去?』勸文種退隱。」

    「文種卻執迷不悟,貪戀權位不肯離開越國。後來,越王賜文種一把劍,並說:『你教我滅吳七策,我用了其中三策就滅了吳國,你那裡還有四策,把它們帶到先王那裡去吧。』,這個時候,文種只能揮劍自刎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是也。」

    「陶朱公的智慧,尚不止於此。離開越國後,來到齊國,苦耕於海邊,很快就致產數十萬,這說明,不管是從政還是經商,他都是高手。後來為齊王所忌,又果斷地將家財散盡,舉家遷到陶地去經商,成為巨富,天下稱陶朱公。」

    「取捨之道,是世間最深奧的智慧。懂得取捨,善始而善終,天下有幾個人可比陶朱公?不懂取捨,善始而惡終,可憐如文種。所以,我說陶朱公是古今第一智者。」

    說到這,萬仁再看賽仙兒,已經他懷中沉沉入睡,臉上還帶著一絲甜甜的微笑。

    「這小妮子,每次都這樣。」萬仁自嘲地一笑,將賽仙兒輕放到床上,蓋上被子。

    「小仁子,出來一下。」牢房外,突然傳來輕呼聲。萬仁急忙轉身,只見牟賦立在牢房外,他似乎也怕吵到賽仙兒,只是輕聲叫道。

    萬仁出了牢房,跟牟賦走出數米,這才問道:「牟大人,什麼事?」

    「皇上又病倒了。」

    「哦,要我去看看嗎?」萬仁問道。

    「皇上沒召你,只召英國公入見,恐怕事情有變。」

    「事情有變?我這個案子再明顯不過了,沒有什麼變數啊。」萬仁不解地問道。

    「張國舅被人給綁了。」牟賦苦著臉道。

    「誰這麼大膽,連國舅都敢綁。」

    「不知道,剛才國舅的家丁送來了綁票,上面寫明了要放人,不放人就撕票。」

    「放人?放誰?」萬仁更是一頭霧水。

    「你說,捉國舅的那些人是不是與你有關?」牟賦問道。

    「牟大人,這個玩笑開大了啊,我現在想走就走,有必要捉國舅來自保嗎?」萬仁苦笑道,顯然,這個誤會鬧大了。

    「那倒也是,可是,國舅確實被綁了,還被人剁了根指頭送回來。」

    「這個」萬仁的眉頭不禁急皺,閉目沉思了良久,問道:「國舅是在什麼地方被綁的?」

    「那個家丁沒說,不過,國舅早上入宮向皇后道賀,剛出宮沒多久就傳來被綁的消息,應該是在回府的路上被人綁的。」

    「國舅出行一般帶多少個衛士?」

    「自從上次被李夢陽打了之後,國舅又多招了十幾個家丁,出行一向都有三十多個衛士護送。」

    「案發在出宮的路上,說明這些人很瞭解國舅的行蹤,事先肯定經過周詳的籌劃。由此可見,這起綁架案是早有預謀的。而且那些人能從三十多個人中綁走一個人,說明他們武藝超群,非等閒之輩。」

    「我也是這般想的,可是他們費勁心機綁架國舅,究竟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綁架國舅形同造反無疑了,他們想幹的肯定是大事。」

    兩人正在細商之時,一個錦衣衛千戶匆匆趕來,在牟賦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牟賦聽了,大驚失色,抬腿就往外走。

    「怎麼了?」萬仁追出來問道。

    「皇上召英國公入宮,命令急調京營入防京城,就連宮中的禁衛軍也要被換下來。」

    「為什麼?」萬仁問道,如此大的軍事動作,朝廷上肯定是要出大事。

    「皇上懷疑禁軍中有內奸。」牟賦一邊走,一邊道:「你什麼地方也不要去,就呆在詔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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