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67章 折騰(六) 文 / 注海
兩個月不到，萬仁再次重遊詔獄，相同的地方，不同的人，他不由得感歎：人生真是無常啊。不過，這一次他受到的待遇很好，牢房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還擺上桌椅床被等物，雖比不上一星級賓館，但是這裡作為詔獄，能做到這樣已經算是不錯的了，萬仁也沒啥可挑剔的。
陪同萬仁一起入獄的，還有萬信。本來各位兄弟都想跟來的，不過萬仁不放心龍鳳店內眾女，把萬禮萬義和萬智留下來看家，只讓萬信一人跟著。因為萬信與眾兄弟不同，他不喜歡練武，也不讀四書五經，整天翻看著醫書，倒騰一些藥石，至於他的醫術如何，萬仁也不太清楚。
這不，剛入住詔獄大酒店，萬信就把一張穴位圖貼到牆上，一邊看醫書，一邊對著它琢磨起來。針灸穴位這種高深理論，是學西醫出身的萬仁所不能理解的。他連各個穴位的名稱都記不住，更別說那些十四經脈、奇經八脈、十五別絡、十二經別、十二經筋、十二皮部以及孫絡、浮絡等組成的經絡理論，這些玩意對他來說就是天書。
住在詔獄裡，左右也是無事，萬仁拿出一本由萬智特別為他翻譯的白話本《道家導引術指南》，這本書的內容都是從那些收錄在《永樂大典》中的道家典籍中摘抄出來的，是高濃縮的精華本。
萬智無心練武，也無志於長生，但是讀書很有心得。他入宮陪太子讀書，沒過幾天就把小太歲哄掂，並且獲得了入文樓參閱《永樂大典》的特批。從此他就成了大忙人，日間在文樓讀書，晚上回來必將讀到的那部分背抄下來。日日不輟，他似乎是想用這種螞蟻搬家的方式將這部大典備份下來。
聽萬智說，這部大典光目錄就有六十卷，正文更是多達兩萬多卷，裝成一萬多冊。這是什麼概念？就算萬智一天抄成一卷，他也要日日不停地抄上七十年的時間。
用七十年的時間來抄一部書，這種人如果不是瘋子，那麼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瘋子了。對於萬智這種近乎瘋狂的舉動，萬仁自然是反對的，他建議萬智不要全抄，只要摘抄其精華即可。由於萬仁對道家導引養生術大感興趣，道藏成了萬智優先摘抄的對象。另外，由於萬仁的古文水平實在是差，之乎者也的看不懂，萬智還要負責為他翻譯成小白文。
萬仁這種級別的領導入住詔獄，獄卒們自然要用心服務，雖說詔獄的硬件條件不入流，但是獄卒們的服務絕對是五星級的：二十四小時多人服務，端茶送水隨叫隨到。不但在食宿方面都貼心服務，更有一名獄卒擔心長夜漫漫，萬領導無心睡眠，非常「貼心」地詢問：「要不要找幾個人兒來暖床」，並且熱心地推薦了幾個熱門人選，大有將詔獄這個人間地獄改組成天上人間的架勢。
面對這位熱心過度的兼職皮條客，萬仁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直接將其轟走。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早，牟賦準時出現，他要親陪萬仁上刑部大堂侯審。
萬仁這邊一夜無話，劉健等人可是折騰了一個晚上。為了震懾萬仁，劉閣老想出了一個「天才」的主意：三堂會審。所謂三堂會審，就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派人共同審案。
三大部門一同會審，貌似互相監督以顯公平，其實不是那麼一回事。這三法司派來的人都是文進士出身，他們都憋著勁要排除萬仁這個不學無術且出身不正的異己。不得不說，內閣搞這種形式的會審，實在是十分之無恥。這就好比兩個仇家相約單挑，一方怕打不贏就事先糾集了幾個好哥們，臨陣將對方群起而毆之。
萬仁隨著牟賦步入刑部大堂，面對這麼多「凶神惡煞」似地的「判官」，卻沒有害怕被群毆的覺悟，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地上的灰塵，盤膝席地而坐，視堂上坐著的那一排冷面判官如無物。
被人鄙視了，主審官刑部尚書閔珪頓覺面目無光，而又無可奈何。人家雖然是受審的疑犯，但只要尚未定罪就還是五品官。且人家見了皇帝都可以不拜，見官自然也是不拜的。
「升堂。」
「威武」一拍衙役把刑仗敲得震天響，地確是非常震懾人心，只可惜，沒震住萬仁。
「拍！」主審官一拍驚堂木，厲聲道：「傳原告上堂。」
不多時，梁狗兒就被人給抬了上來，也不知他的傷真沒好，還是裝樣子搏同情。
「原告梁洪，你有何冤情，只管從實說出來。」主審官道。
「大人，小的一家十七口皆被奸賊殘殺，小的也被那奸賊打傷，大人可得為小的作主啊。」梁狗兒哭訴道。
「那奸賊系何人？」
「小的不知那人是誰，只是認得他的樣子，這是那人的畫像。」梁狗兒說完，他的的狀師就把一份畫像呈上。不用說，畫像上的人就是萬仁。
主審官看了畫像一眼，就一指坐在地上的萬仁，道：「是不是他？」
梁狗兒一見萬仁，就作勢要扑打過來，大叫道：「你個殺人狂魔，還我家妻兒老小的命來。」
當然，梁狗兒並沒能撲到萬仁這邊，他在中途就被「及時」趕過來的衙役給攔住了。
「拍！」主審官一拍驚堂木，厲聲道：「萬仁，你可認罪？」
萬仁冷眼看著這麼多人這一通精彩的表演，忍不住都快要為他們的演技鼓掌了。如果這幫人活到後世，肯定是實力派演員。
見萬仁冷笑不語，主審官又覺被鄙視了，連拍驚堂木，怒道：「萬仁，你可知罪。」
「敢問列位，命案案發的時間是什麼時候？」萬仁沒理會惱羞成怒的主審官，而是現周圍的賠審官問道。
「是正午，鼓樓的鐘聲剛過。」牟賦看過案卷，答道。
「哦，原來是正午。」萬仁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又閉口不言了，整個人盤腿靜坐，像是入定了一般。
「本官問你，你可曾知罪。」被人接連無視，主審官氣得臉都紫了。
「我有什麼罪？」萬仁還是沒有睜眼，只是淡淡地問道。
「受害人梁洪指認你是殘殺梁家十七口的兇手，你犯的是殺人罪。」主審官氣得不行，一邊說話，鬍子還一邊亂顫。
「他這種人渣說的話你也信，我實在是懷疑你的智商有問題，你的腦袋最近沒被驢踢過吧？」
「你，你，你個萬仁，居然敢出言侮辱本官，來人啊，掌嘴。」主審官急眼了，血壓飆升上腦，把萬仁不能打這個茬給忘了。
眾衙役領了上司的命令，正要上前按住萬仁，卻聽得牟賦一聲怒喝：「都住手，閔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
「連案子怎麼辦都沒弄明白，就學人家搞冤假錯案，我真佩服你的勇氣。」萬仁白了主審官一眼，道：「那天正午，我正在龍鳳店與他人會談，一直談到下午兩點多，龍鳳店內有數十人可以為我作證。就算你讓我自認有罪，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你們在搞冤案。」
眾陪審官面面相覷，都傻眼了，他們千算萬算，只考慮到如何逼迫萬仁認罪，卻沒到人家有不在場的時間證人，直接就能把案子中所謂的「人證」給駁倒了。
「是小的記錯了，案發的時間不是正午，而是下午三點。」梁狗兒急道。
「哦，原來是你記錯了，那你肯定不記得曾經帶人去砸六珍號。我真的挺佩服你的，連皇店都敢砸，實在是人渾膽子大啊。這一次你要是告不倒我，我一定把你告到傾家蕩產。」萬仁冷笑道。
「萬仁，那天案發的時候，你在哪裡？」主審官很識趣，直接迴避時間問題。
「案發的時候？」萬仁低頭，故作沉思狀，過了良久才問道：「你是說正午時分，還是說下午三點？」
「下午三點。」主審官無奈，又被拉到案發時間的問題上。
「這個嘛，你問順天府尹吧，他最清楚。」萬仁笑道，因為那天下午還不到三點，他和萬義萬禮一同給了順天府尹一個「良好」的印象。
主審官向順天府尹張泰看去，由於張泰是此案的承辦人，他也列席審判。而這個時候的他，狠不得上前抽梁狗兒幾個嘴巴。因為下午三點的時候，命案早就發生，順天府都到現場查案了。這梁狗兒說慌也不打草稿，這事要是傳出去，這場所謂的三堂會審，肯定會被傳為笑柄。
為了挽留自己和同僚們顏面，張泰湊到主審官的耳邊嘀咕了幾句。主審官那張老臉霎時間變得通紅，一拍驚堂木，道：「退堂，此案押後再審。」
「為何押後？」牟賦自然不肯干休，站起來逼問道。
「我知道他們為什麼押後，他們想跟梁狗兒再細細地對一對供詞，好做成這一出冤案。」萬仁冷笑道。
「本官定會將今日見聞奏明聖上，閔大人，張大人，各位好自為之吧。」牟賦不再多說，領著萬仁回詔獄去也，刑堂上留下一幫目瞪口呆的官爺。
一同在場旁聽的東廠太監也在暗暗偷笑，心道：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一次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