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54章 龍會(上) 文 / 注海
「恭喜發財，開業大吉。」京中名店六珍號的老闆趙錢勳攜禮來賀，萬仙觀可是六珍號的大主顧，萬仙觀日常所用的麥子和油鹽醬醋都是從那裡購進的。
六珍號在京師也算是小有名氣，自正統年間開業至今，已有數十年歷史。其主營小麥，兼作柴米油鹽醬醋的生意。由於京城缺糧，米面的價格居高不下，六珍號的趙老掌櫃看準時機，從盛產小麥的晉南運小麥過來販買，發了大財。後來，六珍號還在正陽門外買下了一塊地，蓋了一片房子作為輔面。
正陽門是北京的南門，是皇帝出城赴天壇、山川壇的必經之路，所以修了一條出城的御道。萬仙觀也在正陽門附近，離六珍號不過幾百米遠。這個時候正陽門外店舖還不算太多，看似一片荒蕪，但有很多住在城外的小販願意在御道旁邊設小攤販賣各色日常物什。由於貨物的價格相比城內的便宜，京城百姓也願意出城到此購物。
到了弘治年間，正陽門外的市集漸成規模，形成了三日一小集，五日一大集的局面。萬仁也是看中了這裡是一塊風水寶地，沒有進城去盤輔開店，而是落力將萬仙觀改為龍鳳店。
別人不知道，萬仁可是知道的：幾百年之後，正陽門外就是一片繁華無比的商業街－－前門大街，現在不搶佔先機，更待何時？！
「同喜同喜，以後小店還要仰仗趙老哥多多關照啊。」萬仁拱手笑道，一點官架子都沒有。
「哪裡的話，萬公子年少高才，又是京中第一紅人，小店仰仗公子關照才對。」趙錢勳陪笑道。
「爹，咱們先進去吧，後面還很多人呢。」趙家大小姐提醒她爹。
「哦，對，公子還要招呼其他貴客。」
「請裡邊坐，先喝茶小坐片刻，呆會就開宴。」萬仁說著，對萬義道：「領兩位高朋到雅間去。」
「哎。」萬義應了一聲，屁顛屁顛地請趙家父女進門去了。其實，萬義是萬仙觀的採購員，買煤扛麥的力氣活都是他在干，但是他樂此不疲，不管買不買東西，他每天總要跑一趟六珍號。至於去幹什麼，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趙家小姐也。
趙家是從山西臨汾搬來的，作為晉商的發源地，從那裡來京討生活的人，不夠男女老幼，都特別精明，京師就流傳有「京師大賈數晉人，家裡家外皆掌櫃」的說法。而趙家就是晉商中的代表，趙老財自己精明能幹，連帶他的女兒趙玉卿也是個精打細算的女人。
用萬仁的審美眼光來看，趙玉卿算不上美女，並不是她的身材臉蛋不好看，最要命的是她長了一雙丹鳳三角眼。一看到她，萬仁就不由得想起《紅樓夢》裡的王熙鳳：長著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
如果誰被這種女人的外貌給迷住了，那就慘了。她們嘴甜心苦，兩面三刀，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這種胭脂虎一般的女子最要不得，除非你比她更精明，心眼更多，否則休想管得住她們。
萬義是個直腸子，萬仁對他的追女前程不看好。
趙家父女進觀之後，幫忙刻制招牌的城北李木匠也攜女前來。還別說，萬禮的眼光真不錯，李家閨女雖然有點矮，但是臉蛋白白淨淨，身材苗條，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是個小家碧玉。她見到萬禮站在一邊，忙低下頭來，手指撥弄著衣角，小臉霎時間變得紅通通的。
「萬公子，招牌怎麼還不擺出來？這麼大一塊招牌可不能藏著掖著啊，應該讓大家都開開眼。」李木匠是個直爽人，笑問道。
「呵呵，等人到齊了就揭牌。」萬仁笑道，這次開業典禮只請了京中一些商戶，並沒有請所謂的京城名流。萬仁想借此機會拉近與京商之間的關係，大家都是在京討生活的「賤民」，要抱團才能在這重農抑商的大明朝闖出一片天地來。
「哦，原來公子早有計劃，那我就不多嘴了，等著看熱鬧就好。」李木匠搓著那雙滿是老繭的雙手，笑得無比憨厚。因為他知道，呆會京中第一招牌揭牌的時候，他身為製作者，自然也能沾上榮光。
「先進去坐會吧，人太多，招呼不周請莫見怪。」
「沒事兒，公子先忙，不用管我們。」
李木匠在萬禮的帶領下進觀去了，這時上來見禮的是幾位勁裝男子，模樣很是幹練，為首的是一位白鬍子武師，一身青衣道服，器宇軒昂，看起來還真有點宗師的樣子。
「張總標頭大駕光臨，令在下小店蓬蓽生輝啊。」萬仁笑道，來人是鎮遠標局的總標頭張行久，練就一身長拳絕技，號稱打遍京師無敵手。
「呵呵，萬公子傳貼來請，那是看得起老夫，老夫豈能不來？」張行久哈哈一笑，突然一拳擊出，直取萬仁的胸口。
萬仁看出了對方是想試招，他一拱手，腳下沒動絲毫而上身隨著那一記衝拳向旁一側身，拳頭劃胸而過，打空了。
如此輕描淡寫地將致命的拳招避過，張行久不由得高看萬仁一眼，收招笑道：「京中盛傳萬公子文武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在下那幾招三角貓功夫，入不得大宗師法眼。」
「公子自謙了，如改日有空，老夫想跟公子切磋切磋。」
「呵呵，切磋就不必了，在下怕被揍成豬頭。」
「閉門切磋，勝負不為外人道，可好？」張行久肯切地問道，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剛才萬仁只是小露一手，張行久這位老行家就看出他到底有沒有了。這時，他不禁有些心癢難煞，高手寂寞啊。
「那咱們可先說好了，不准打臉，在下可是靠這張臉吃飯的。」萬仁見這小老頭如此固執，只好苦笑應戰。
「嘿嘿。」張行久也笑了，盯著萬仁那張剛毅而又略顯清秀的臉看了好一會。其實，京中很多不知道內情的人都說萬仁是靠那張小白臉邀得皇寵的，不過今日一見，流言果然是信不得的。
眼看著快到中午，收到請貼的商戶大多數都來了，萬仙觀內到處是人，有五六十人之多，各個雅間內人滿為患。萬仁見人來得差不多了，就下令準備開宴。開宴之前，自然是揭牌儀式，眾來賓立在觀門外，都好奇地看著那張用黃布遮蓋著的招牌。
「春風送爽千山翠，瑞氣迎臨萬象新。在這春滿人間、百花爭艷時節，很榮幸迎來了各位高朋。現在，請我們的老闆李鳳姐說幾句。」萬仁說著，忙示意鳳姐上前來。
「小仁子，你這是搞什麼，成心讓我出醜不是？」鳳姐小聲地責罵道，因為事起突然，以前大家都認為萬仁會自任龍鳳店的老闆，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突然退位讓賢了，這讓毫無準備的鳳姐慌了手腳。
「鳳姐，我現在好歹也是個官了，再當老闆不合適。」萬仁小聲地說道，他之所以沒提前跟鳳姐商量，就是怕鳳姐不同意，現在只好出此下策了。
萬仁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讓他幫忙籌謀大事還行，處理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非煩死不可。而要管好一家飯店，每天都會有很多瑣事要煩，這不是他所以勝任的，還是另用賢能為好。鳳姐雖然在一些事情上缺少遠見，但是心細，是辦實事的人，所以，她當掌櫃再合適不過了。
鳳姐見下面眾賓客都在看著，現在可不是爭辯的時候，所以她只得老老實實地站到前來，說了一大通客氣話，無非是請大家多多關照之類。末了，她還瞪了在一旁得意地笑著的萬仁，心道：呆會再收拾你小子。
「各位，現在請李老闆揭牌。」
都自認是老闆了，鳳姐也不再扭捏，她大大方方地走到招牌下面，雙手拉住那張黃布往下使勁一拉，龍鳳店的金字招牌在午日陽光的照耀下，閃耀著金光，晃得眾人眼都睜不開。待他們再往下細看：弘治十八年御筆，這一行字雖小，卻格外顯眼。眾賓客看了，羨慕嫉妒恨，各色表情在他們的臉上變幻著。
有皇帝欽賜的店名，大明只此一家啊。
「龍鳳店，這店名果然氣派。」張行久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他大讚一個。
「各位，在下身受皇恩，蒙得賜名，用以開一小小飯店，未免有失皇帝威儀。所以，我想借此賜名，辦一個龍會，將些賜名惠及到京師乃至天下所有商人。」萬仁道。
「何為龍會？」一個販布的小商人問道。
「各位是京城各行各業中拔尖的商戶，各有各生財的絕計，生意也開得很好。但是大家各自經營，平時是不是遇到很多麻煩？比如說今天官差來索要例錢，明天地痞來耍無賴，想必這類倒霉事是時有發生的，大家遇上了是不是就自認倒霉，任由他們魚肉？」
「對，我們就常被衙門這些龜孫敲詐勒索，逢年過節就要挨個送禮，禮要是送漏了誰，那就慘了。那些人藉著各種因由上門生事，生意肯定沒法開。」一個米店老闆一臉痛苦地訴說著，其他人的表情也皆與他相似，那張張苦瓜臉，像是得了便秘。
「龍會的立會宗旨之一，就是幫忙處理這些倒霉事。大家只要成為龍會成員，以後再被人無故勒索，都不用害怕，只管在找我，我出面幫忙解決。另外，龍會是商會，除了幫你們處理與衙門之間的關係之外，還是一個交流溝通的平台，大家加入龍會，相互之間加深瞭解，平時有事可以互相幫助。比如說，我們這個招牌就是城北李木匠刻的，他的手藝很好，以後大家要想刻招牌，只管放心找他；再比如，鎮遠標局張總標頭功夫了得，藝業非凡，各位想托運什麼東西，只管放心找他；再比如，六珍號以誠信為本，各色貨物皆是物美價廉，我就常從那裡進貨，各位不信，可以去看看」
萬仁說了這一通，眾人臉上皆有喜色，心道：這小子會做人啊，誇人都誇出花樣來。
「萬公子，龍會有這麼多好處，不知如何才能入會？」一個小商販問道。
「只要是誠信經營守法經營的商家，都能申請加入龍會，入會的章程呆會會貼出來，咱們看了就明白。現在開宴，先填飽肚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