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十章漁翁1 文 / 老螃蟹
第九十章漁翁1
入夜的大地一片寂靜,遙望遠處的格羅德諾城,依稀可以看到點亮的少許燈火。
在通衢大道兩旁的樹林裡,地面上未經踩踏的平整積雪,幽幽地映射著月光,如詩般含蓄,似畫般雅致。這一刻的寧靜安祥令人生出一種超脫俗世的感覺。
隨著隱約可聞的幾聲犬吠響起,天空中懸著的兩個月亮,不約而同地隱藏在不知何時出現的烏雲背後,好似不忍目睹接下來大地上將要發生的事情。
「快點,快點,全都跟上,不要掉隊!」
排成六路縱隊的駐屯軍,以長槍兵混合弓箭手作為先頭部隊,一路小跑朝著格羅德諾城推進。
這一路上,為了穩妥起見,凡是路過一處高地,駐屯軍都要留下少許兵力放哨戒備,全軍推進的速度好似烏龜爬一般。
明知羅斯人已經在前頭張開了口袋,就等著他們去鑽,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前衝,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莫說陳無咎和安雅身份特殊,絕對不容有失,即便是遵照那些古老而不成文的軍規,這次格羅德諾城也是非救不可。次大陸地區有著許多約定俗成的軍規條例,譬如說一支部隊因作戰而折損了主將,部下們卻不能及時趕往救援,則視為見死不救。
在犯錯的部隊中,如無意外,中隊長以上官階的軍官會被全部斬首示眾,以儆傚尤。
在嚴酷的軍法面前,由不得駐屯軍不出兵救援格羅德諾城。出兵拚死一戰雖然凶險,還未必一定會死,不出兵等著事後軍法從事,那才是真的死定了。
「衝鋒!齊射!嗖!嗖!嗖!」
雪地上一陣輕快的馬蹄聲響起,伴著幾聲羅斯方言的大聲斥罵。數百枝離弦的箭矢,在瞬間穿過生長在大道旁地小樹叢,竄入駐屯軍行進的隊伍當中,掀起一片混亂。
「呀!啊!救命啊」
十幾名特蘭斯瓦尼亞士兵應聲倒地,另有數倍於此的士兵受傷,行軍大隊一片混亂。
遇襲的士兵們各自尋找著掩蔽所,少數勇敢的弓箭手則就地放箭回射羅斯騎兵。而那些一擊得手的羅斯輕騎,絲毫不理會對手零星回射的那些箭矢。立即拍馬掉頭狂奔,迅速脫離了接觸。
羅斯輕騎兵接到的任務是騷擾駐屯軍,減緩敵軍步兵地行進速度,消耗他們的體力,決戰的時刻尚未到來。
隨著羅斯人暫時退去,駐屯軍開始處置傷員和死者。遭遇突襲的駐屯軍部隊中,卻是傷者多,死者少。
這可不是因為羅斯軍的射術太差勁的緣故。在如今這種極度嚴寒的天氣裡。士兵們外出時,總忍不住想穿上幾件更厚實的衣服。羅斯騎兵射出地箭矢在穿過多層衣物和鎧甲之後,殺傷力已經明顯不足了。
駐屯軍的大部分傷者都是輕傷,拔掉箭頭包紮一下即可,而為數不多的死者則是倒霉的被射中了暴露在外的面部。
這種一次造成幾十人傷亡地小隊規模的襲擊。或許奈何不了總兵力近十萬的駐屯軍。可是襲擊一波接著一波,神出鬼沒的羅斯騎兵仍舊給駐屯軍帶來了巨大地困擾,傷亡數字正在持續攀升。
陳無咎在手令中已經點明了來襲的羅斯軍擁有三萬左右的騎兵,絕對不允許駐屯軍出動時採取分段設防的方式防禦羅斯騎兵的襲擾。
處處設防的結果。就等同於處處無防。在擁有大量騎兵的敵軍面前,採取分兵佈防的策略,無異於選擇『自殺』。
駐屯軍地高級軍官心裡非常清楚,羅斯騎兵的襲擾不會持續很長時間,攤牌的時候就要到了。即便算上需要繞路的這段距離,從駐屯軍營壘到格羅德諾城,也不過只有幾個小時的路程。羅斯人必須搶在駐屯軍的大部隊進入擁有高大城牆保護的格羅德諾城之前,發動總攻。徹底解決掉駐屯軍。
算一算前面走過的路程,羅斯人地耐心應該已經消磨得差不多了。
羅斯軍地司令官別列夫.薩哈林,此刻正站在遠離戰場的一座山丘頂上,從副官地手裡接過望遠鏡,仔細端詳著駐屯軍的表現,尋找著突破口。
摘下面罩以後,隨著呼吸的熱氣積累,別列夫的鬍鬚上已然結出了一層白色的霜花。模樣看起來很是可笑。
看罷了特蘭斯瓦尼亞人有些慌亂。卻又並未喪失戰鬥意志的表現,別列夫.薩哈林感慨地說道:
「哈哈哈哈。敵人的士兵很勇敢,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襲擾,軍陣竟然沒有潰散的跡象,下面這場仗不好打呀!」
生活在苦寒瘠薄之地的羅斯人,在與嚴酷的自然環境鬥爭中,養成了一貫堅忍不拔的民族特性。此刻,羅斯人這種堅韌的特性在別列夫.薩哈林顯露無遺,當看出對手的難纏,別列夫不僅沒有不悅的表現,反而是哈哈大笑起來。
對手越是強大,戰勝他們才越能彰顯出勝利的榮耀,羅斯人本性中尊敬強者,蔑視弱者的一面,在他們的指揮官身上充分展現出來。
感覺出擊的時機已經成熟,別列夫.薩哈林朝著身旁的傳令官微微一點頭。心領神會的傳令官轉身走到事先堆好的三堆柴堆跟前,投下火種將添加了大量油料的柴堆引燃。
霎時間,沖天而起的巨大煙柱與火光,在幾十里之外都能看得無比真切。
隨著總攻的信號發出,在從駐屯軍營壘到格羅德諾城這一段道路兩旁,樹林和灌木的背後,處處都響起陣陣悲涼的號角聲。
旋即,人們感覺到了大地的顫抖,羅斯軍重裝騎兵驚天動地的全面衝鋒開始了。
適才受到道路條件的限制,駐屯軍出動的六萬步兵只能沿著通往格羅德諾城地大道。拖成一條數公里的長龍。曠野中,神出鬼沒的羅斯軍輕騎兵像是跳蚤一樣,來回反覆衝殺,不斷撩撥著這頭巨獸的神經。
別列夫的命令一下,就在靠近這條巨龍中腹的位置,羅斯軍以六千重裝騎兵為矛頭,一萬餘人的中型騎兵隨後跟進擴大戰果,攔腰將特蘭斯瓦尼亞人的行軍隊列斬成兩段。
算是練家子出身地陳無咎。當然知曉格鬥技能無法速成的道理,因此在安排操練駐屯軍士兵的時候,特地將訓練的重點放在對士兵們強調必須保持時刻作戰隊形與嚴格服從命令這兩項上面。
目下羅斯人的攻擊雖然猛烈,不過駐屯軍的士兵在大部分中下層軍官都已親臨一線指揮作戰的情況下,仍舊維持著有組織的抵抗。
兩軍交鋒地戰況愈發的慘烈,駐屯軍中部分被打散的士兵開始自發地靠攏在一起,結成圓陣固守。
羅斯軍騎兵的突破沒有能立刻摧垮特蘭斯瓦尼亞人的鬥志。在切斷駐屯軍各部相互呼應地同時,羅斯軍也讓自己陷入了對騎兵十分不利的混戰當中。於是。這場短促而激烈的戰鬥,進入到了白熱化的拉據戰狀態。
在戰場地一角,一名落單的駐屯軍長槍兵小隊長剛剛奮力刺倒了一個衝到他跟前羅斯軍的輕騎兵。
眨眼間,這名駐屯軍士兵的首級便被另一名跟進的羅斯騎兵一刀砍下,滿腔的熱血噴濺而出。染紅了腳下的白雪。類似這種完全拼兵員消耗與部隊士氣的場景,在這片數平方公里地戰場範圍內,花樣翻新地上演著。
每一秒鐘熄滅的生命之火都要以兩位數來計算,死神的收穫實在大得驚人。
這場戰鬥的成敗。完全取決於哪一方先承受不住這樣的損失。
目前雙方的損失大體是二比一,來去如風的羅斯軍騎兵略佔優勢,雙方都在持續大出血當中,忍耐著痛苦。
羅斯軍在戰力方面的優勢,不足以抵消他們總兵力少於駐屯軍地劣勢,繼續拖下去,本該是羅斯人先撐不住。只不過戰爭地有趣之處就在於期間隨時可能有事先無法預見的因素攪和進來,所以沒有人敢說能預知一場戰爭地最終結果。
「下令各部隊集合。援軍到了!」
駐屯軍的一名高級軍官大聲喊叫著,在他的背後出現的背景則是從營壘方向舉著火把傾巢而出的駐屯軍士兵。
先前駐屯軍總共只出動了六萬人,餘下的兩萬多人趁著兩軍打成一鍋粥的時候,突然一下成建制殺出來增援,陣容和威攝力都是非常可觀的。雖然羅斯軍也留了一支由三千中型騎兵所組成的預備隊,可是相比於駐屯軍的預備隊規模,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感到己方已然喪失了取得完勝的把握,別列夫.薩哈林略帶遺憾地一揮手。說道:
「發訊號。命令部隊與敵軍脫離接觸。」
一陣短促的牛角號聲響徹被鮮血染紅的雪原,如潮水般退卻的羅斯軍騎兵迅速朝著道路的兩側迅速散開。
自問只有兩條腿。追不上四條腿的特蘭斯瓦尼亞人也沒有追趕羅斯人。與捨棄營壘出擊的援軍匯合,駐屯軍匆匆打掃戰場之後,隨即抬著己方的傷員返回了聯營,擺出了一副縮頭烏龜,決心死守到底的架勢。
此戰,前後耗時約一小時,共造成了駐屯軍方面兩萬餘人的傷亡代價,處於優勢一方的羅斯軍也折損了近六千之眾。
初步清點過自身的損失以後,羅斯人已然恨得咬牙切齒。
特蘭斯瓦尼亞駐屯軍的傷亡絕對數量雖大,卻沒有到傷筋動骨的地步。羅斯軍為了完成這次長途奔襲摩爾多瓦公國的計劃,全軍都是從各地抽調的精銳騎兵,而且士兵都是純血統的羅斯人。
在與一支二流敵軍作戰中,如此精銳的部隊竟然損失了六千之多,怕是別列夫.薩哈林成功執行了預定計劃,回去不僅升職無望,還要被嚴厲申斥一番了。
減低這次戰鬥失利所帶來的負面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從別的地方盡快找回來,用一場輝煌的勝利,洗去失敗的陰影。不需要別列夫主動牽頭,自尊心受辱的羅斯軍中自然有了一股要求夷平格羅德諾城的呼聲。
別列夫.薩哈林當然也不希望後半輩子都要頂著這個臨陣指揮不力的巨大污點活下去,當下他從善如流,宣佈圍攻格羅德諾城,承諾在破城之後允許全體士兵洗劫一天。
在多年來攻擊北地人的戰爭中,羅斯人從將軍到士兵,全都養成了洗劫才能致富的條件反射。一聽到別列夫宣佈放任洗劫的命令,頓時全軍上下一片歡聲雷動,早把慘勝的不快情緒拋到了腦後,精神飽滿地投入到了新一輪的備戰當中。
肥肉沒有吃到,卻被骨頭崩掉門牙的羅斯軍,這次真是下了決心要一雪前恥。
一封言辭激烈的勸降書被捆在去掉箭頭的箭枝上,射入了格羅德諾城中。
過了幾分鐘,格雷沃斯將軍命令士兵用一陣箭雨來表示了他對羅斯人勸降的回復,勸降步驟至此告終,惱羞成怒的羅斯軍開始發動攻城。
騎兵本就不擅長,羅斯人也不例外,但是格羅德諾城的守備力量實在太過薄弱。格雷沃斯將軍率領著一千多名老弱殘兵,卻要面對兩萬多名羅斯軍的攻勢,沒有任何戰勝的可能。而惟一有能力干涉戰局發展的駐屯軍,此刻正在堅固的營壘中閉門不出,似乎他們的勇氣,已經在剛剛過去的野戰中被徹底耗盡了一般。
一把推開上前攙扶著他的親兵,站在城牆垛口的格雷沃斯將軍用左手拔出了佩劍,高聲呼喊道:
「今天我是為了一名騎士的榮譽而戰,而你們這些士兵是為了身後的親人和家園而戰,我們沒有後退的選擇,奮戰至死才是軍人的歸宿。聽我的命令,全軍開始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