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之異子 第三十七章 站在月下的男人 文 / 小妖方狄
當蕭皓辰於沙漠遺跡中再做突破的時候，帝都內，慕容天傾，這個一度被上天拋棄的孩子也於這片鮮血與火焰交織的土地上，重新開始了自己的修煉，一條迥異於尋常異能者，通往神途的變強之路！而在這條冗長的道路上，除了外界的荊棘之外，他還必須要克服自身的缺憾！
首先要戰勝的，就是「眼盲」！
慕容天傾瞎了，瞎在蕭皓辰的手中，那一戰，他的雙眼被風刃挖出，失去了瞭解世界的直觀工具，儘管圍上了白巾的他依然光彩照人，甚至在氣質上平添了幾分神秘，可是視力的喪失卻實實在在的造成了行動中的諸多不便！
比如現在，面對古漣大帝遺留下的手，面對這卷名為《天下志?通達天地》的神物，他卻無法窺探到其中的一絲一毫，因為他瞎了，你如何能要求一個盲人去看？去瞭解濃濃的墨汁恣意揮灑所造就出的曼妙紋路！
跪在月光下，藏在房裡，慕容天傾不吃不喝，一跪十天，能夠與天地交流，吸收元氣的他在這十天裡，思考了許許多多的事情，這其中，就包括他與蕭皓辰的關係，以及對方對自己造成的傷害！
蕭皓辰、慕容天傾，不知何時起，他已經習慣於將這兩個名字連在一起來念，那個名叫方青青的小姑娘說我是你的宿命之敵，是克制你的最大砝碼，可為什麼，為什麼我要為別人存在！為什麼不是你有資格成為我的宿命之敵？為什麼！
天道不公。
上天在我出生時賜予了我一切，卻又殘忍的將它拿走，甚至奪去了更多！難道這樣做，只是為了讓我成為你宿命中的敵人？我不甘。不甘啊！
十天的時間裡，慕容天傾每天都在思考著自己為何而生，憑何而生，他不眠不休，不飲不食，就如生了魔帳一般，不動分毫地跪在那裡，跪在月光下！
不知為什麼。在慕容天傾存在的屋子裡，只有月，而沒有日，缺月永在。皓日難升，整間屋子都好像為他存在的那樣，變成了一方脫離於世界的詭異空間。
方青青數次擔心地從屋外經過，隔著窗子向屋內看時，看到的都只是一輪月亮。一輪懸掛在屋子裡的明月，一輪殘缺了一角的明月！
正所謂「萬里清光不可思，添愁益恨繞天涯。」現在的天傾，心中到底埋藏著多少的恨！
方青青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推門進去。可都被院長一一阻止，老頭子只有一句話——解鈴還須繫鈴人！
在第十一天的早上。長閉不開的屋門終於被人從裡面推開，倚著牆壁睡覺的方青青被推門聲驚醒。她抬起頭，看到那個眼上裹緞的男人如松一般站在自己的面前，男人似是能察覺到自己的醒來，在自己看他時，展顏一笑，雙手托著什麼東西送了過來，方青青納悶地接過，捧在手心細看時，才發現男人送來的是一本，一本名為《天下志?通達天地》的神。
她心中慌亂，以為男人準備放棄，正待勸阻時，卻見慕容天傾微笑道：「方姑娘，在下雙眼有疾，請您代為朗讀！」
「朗讀？」方青青一下子未琢磨過味來，忘了回答。
天傾不慌不忙地張開薄薄的嘴唇，續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姓方。」
「是方青青沒錯，不過，我沒聽明白你話中的意思。」
天傾再笑，笑容似月光般柔和，似清風般爽人，似女子般嬌艷，沒人能夠拒絕天傾的笑容，因為這麼微笑根本不該在人間出現，這是天人的展顏，是上帝的恩賜，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瑰寶，他就這樣一邊笑著，一邊語氣溫和地說道：「我是想請姑娘代勞，將這本中的內容朗讀出來。」
「我沒聽錯，慕容天傾居然會這麼低聲下氣地求人？」方青青幾乎跳了起來。
天傾微微蹙眉，眉角的變化帶動的人心驟然不安，讓方青青在一瞬間生出萬千憐憫，他道，「怎麼，你不願意？」
方青青慌忙擺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對你語氣上的變化有點不習慣而已！」
天傾做禮道：「之前心境大壞，得罪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額……」方青青吐吐舌頭，道，「你別這麼酸溜溜的行不行！」
天傾挑眉望著她：「怎麼？你不喜歡？」
「不不不！」方青青連連擺手，「沒有不喜歡啦，只是不習慣！」
天傾收回前弓的身子道：「不喜歡和不習慣有什麼區別嗎？」
方青青沉思片刻，搖頭晃腦地道：「不喜歡就是打從心底裡討厭某件事情，而不習慣則是本身可能喜歡，卻因為出現的太突然，一時間難以接受！」
「哦，原來是這樣！」天傾再次做禮，「那可否勞煩方姑娘為我誦？」
方青青肯定地點點頭，道：「當然可以！」
於是溫馨可人的讀聲日夜響徹在院長的房內——
「天道，窮萬古之極，擁萬物之精，悟天道者，橫跨古今，坐擁萬物之利，以恆宇的力量攻擊彼端，乃替天行道是也！
然，天意難測，萬物有心，想要與天地交融和眾生交流實是難以完成之事，眾生之中，唯有一些被天道選中之人，方能擁有此等能力，是千千萬中無一，舉世難求之機緣！
開此能力者，需要心端體正，行中庸之道，懲惡鋤奸，切不可借此能力，肆意妄為，令蒼生塗炭，百姓受苦，切記，切記！」
最後一句話，方青青念了許多遍，似乎是想告誡慕容天傾獲得力量後。千萬不要胡亂使用，以免墜入魔道，令生靈塗炭！
天傾何等聰慧之人，自然知道這個小姑娘的心思。他對此並不介意，靜心聆聽，未曾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快之感。
方青青見他如此，也不好意思繼續刁難，便往下讀道：「所謂通達天地，是將傾聽萬物之聲的身體屬性發揮至極致的可怕力量，力成時，可以操控身邊一切可操控之物。如風、雷、雲、土、火、水、木等。
想要溝通天地，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敞開心扉，將自己的靈魂放逐於體外，依附於其他的物事之上。感受其中的冷暖、脈動……」
短短的一段話，慕容天傾懇請方青青一連誦讀了幾百遍，到最後，腿短身嬌的青青姑娘實在是口乾舌燥，累的不行了。方才止住。
在方青青大口喝水的時候，天傾獨自站起，緩步走出房，行至院中。站在自頭頂上方照射而來的日光之下，他深深吸氣。緩緩張開纖長的手臂，充滿感恩地抱入漫天暖光之中。
聽！
在已經過去的十六年裡。他一直以為想要發揮自身的能力，最重要的便是傾聽，用自己的耳朵去感覺周圍物事的心跳之聲！
可聽了古漣大帝留下的遺言之後，才知道，所謂傾聽萬物之聲是要將自己的靈魂放逐，依附於萬物之上，使得彼此共振，進而獲得它們的頻率，當是時，你動，則天動、地動，週遭一切盡動，世界與自己再不分你我，彼此交融，合而為一！
天道博大！
自然的偉力磅礡肆意，自己又該如何將靈魂與之依附，甚至重疊呢？
慕容天傾百思不得其解，微蹙的眉角，因為體內雷勁的缺失而蒙上了一層稀薄的露水，有紫色的小蝶偶然經過，以為是院中的一景，逕自飄下，落至髮梢，俯身吸取露水。
天傾感受到外界的觸動，身體稍有一動，小蝶大驚，隨即展翅非走。
望著漸行漸遠的小蝶，天傾似有所悟，他走回屋內，飽餐一頓後，站回院中，一立十天，不飲不食，亦不動！如果不是臉孔上血色依舊，旁人過之，真的會把他當成一樽做工無比精美的雕塑！
十六載之前，世人皆言慕容天傾是天才中的天才，萬中無一，舉世無雙，十六載之後，天才深陷泥潭，再不負之前的種種榮耀，唯有那讓人汗顏，舉世無雙的毅力令人津津樂道！
世上的天才多如牛毛，努力的天才則少若繁星！
天傾的毅力、定力簡直非人之所有，方青青日夜陪在他的身邊，對此身有感受，有時候，便不禁會琢磨，到底蕭皓辰有多厲害，能夠讓這樣一位舉世無雙的天才如此記掛在心！
方青青曾經在暗處，觀察了蕭皓辰很長一段時間，說實話，對此人的評價並非很高，基本上沒有發覺他身上有什麼獨一無二的特點，只有那一次，天傾劍劈羊叔，血濺草野之時，蕭皓辰黑色的瞳子裡掠過的那絲決絕之色，令她印象稍有印象，在那一刻，那個男人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猛獸，似乎會不管一切的擇人而嗜！
而每當憶起那道野獸一般充滿殺意的目光的時候，方青青便會想起師父生前所作的預言
——天道將傾，萬物淪喪。是梟者出，還是英雄起！
世間大道，千般造化，魔本非魔，奈何世態炎涼，人心險惡！
或許就像慕容天傾叛出本族一樣，魔的形成也是被世道擠壓、排斥，一息爆發所至！不過，不管怎麼樣，魔就是魔，他的出現會造成生靈塗炭的滅世之景，所以，自己一定要想辦法將其抹殺！自己做的並沒有錯！
這麼想著，方青青就又舒服了許多，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
不過，除此之外，方青青一直很在意那首預言後面的兩句話到底寫了什麼！當時，師傅觀星頓悟，寫出那四句詩，望之大駭，立刻將最後的兩句用墨塗黑了，也不知道寫了什麼！會不會命運之中，還隱藏著什麼別樣的玄機！
命理之事太過深奧，以這個現任大觀星師之能，亦無法完全想通。不過，方青青也總算是個有毅力的人，想不通就一直想，日夜不停。作息不改，反正也要陪著那個無論冷暖，風雨都會站在雨中的慕容天傾！她沒事的時候就會發發呆，想想這些事情。
時間一晃而逝，慕容天傾在院子裡站了十天，這十天裡，有兩次下雨，一次酷暑。每到這種時候，方青青就會從屋子裡拿出一把大傘和一張長凳，因為太矮，她只能站在長凳上為慕容天傾撐傘！
而在這個過程中。慕容天傾始終不會發出一點聲音，身體甚至不會有一絲一毫地晃動，似乎很不領情。
十天之後，同樣晴朗的早上，天傾終於自入定中清醒過來。修長的手掌透過寬大的袍子於虛空中輕輕一捻——滿院花開，芳香四溢！
撲鼻的香氣激醒了正倒在牆角熟睡的方青青，後者觀此絕境，一手籠嘴。臉上寫滿了震驚！
天道將傾！
這個傾字和慕容天傾名字裡的「傾」如出一轍，方青青第一次生出錯覺。暗歎難道自己理解錯了某些事情？
這個魔究竟是誰？生命中的變數又有多少？
對於不知道後兩句詩句的她，只能憑借破軍星的位置來判斷魔的出現。可惜眼光終究太窄，看不清世界的全貌，看不到未來的多變，看不懂命運的不可知！
在這一刻，除了深深地震撼，無數的思緒自方青青的腦海中掠過，天傾毫無動容，他笑，笑容溫和，賞心悅目，他靜靜地走過來，足下未有一點聲音，便似在地面上飄一樣，寬袍翩翩，高潔除塵，恍然有種一升沖天，脫離人間的怪異感覺。
他走過來，用冰涼的手掌觸摸方青青的臉頰，笑道：「這些天多謝你了!」
離的如此之近，方青青才驚訝地發現，十天過去，面前的男子似乎變的更加透亮和乾淨了，袍子上清淨無暇，竟似比十天前更加乾淨。
她難以置信，指著天傾的袍子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它越發乾淨了？」
天傾手指輕捻，一朵白色的小花現於指間，他將白花帶在方青青的頭上，信自說道：「我想讓它乾淨，塵土污穢自然會主動離開！」
「有這麼神奇？」方青青將信將疑。
慕容天傾跨前一步，冰潔的指尖點中方青青的眉心，「嘩！」一道妙音想起，殘留在身體各處的灰塵全部飛散，方青青感覺自己的身體一下子輕了許多，她睜大了眼睛，大呼小叫地左右撫摸，查看其它地方是否有異常！
天傾笑道：「現在你相信了？」
「信了，信了！」方青青抬起頭，仰視著他，對於大多數的人而言，方青青總要仰視才能看到對方的眼睛，「看來這幾天枯站沒有白費!」
「是沒有白費。」天傾自信地望向天際，儘管眼睛被錦緞覆蓋，可其中的神采竟是絲毫不減，甚至較常人更加炯然，「這幾天，除了讓我在對於自身的能力有所領悟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利用這段時間，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方青青頗為好奇道：「什麼事情？」
天傾低下頭，淡然的對著她，似乎那雙已經瞎了的眼睛能夠透過錦緞看到自己，「我發現，要殺蕭皓辰其實並非想像中那樣困難！」
從對方的字裡行間中體會到了絲絲的冷意，方青青倒吸一口涼氣，道：「你這麼有自信？」
「或許沒有。」莫名其妙的，天傾的語氣忽然又軟了下來，「因為，我不想讓他痛痛快快地變成死人！」
說完這些，天傾猝然轉身，寬大的長袍遮掩了方青青觀看世界的視線，讓她神智為之一亂！
在向前走出三步後，天傾又停下腳步，用雕塑一般有稜有角地側臉對著方青青，陰沉沉地說道：「因為那樣實在太過便宜了他，我要讓他理解痛失一切的痛苦，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天傾說出這兩句話的時候，空間中的溫度驟然下降，原本欣欣向榮的草木一下子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寒冰，原本艷陽高照的天空更是在一瞬間攏上了厚重的陰霾，而讓人無比奇怪的是，這層陰霾，似乎只存在於小院上空，那一小片地域內。
方青青渾身發抖，如墜冰域，從未有過的恐怖寒意在她五臟六腑間瀰漫開來，在這一刻，面前的男子似乎再也不是那個給人溫暖的頂級帥哥，而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修羅之子！
天道將傾！
原來這才是魔主降臨的第一個起因！難道自己的所作所為，非但沒有化簡世間的戾氣，救蒼生於水火，反倒弄巧成拙？
方青青越想越是不安，越是不安，胸腔內的心跳就越發激烈，將到快要爆炸的地步時，一股暖意自她背脊處浸透過來，暖流遊走於她的七經八脈，讓她緊張到快要爆炸的心肺驟然一鬆。
感受到身體的緩和，方青青感謝的轉過身來，看到了院長那張從不動搖的臉，但聽對方說道：「不管預言如何，對於現在的帝國來說，將軍絕對是頭號威脅，而蕭皓辰則是潛在的最大威脅，所以，制衡他的舉動並沒有錯！不要被心魔纏身，讓自己的頭腦冷卻下來，做自己該做的事，一往無前，絕不後悔！這才是人生之道！」
方青青低垂下頭，未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