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趙穆的野心國度 文 / 克己馬
細細想想,眼前這個行為怪異到幾近暴虐得讓人發指眥裂的「美人兒」,趙括反而是生出了點點同情--畢竟,他們二人曾是少時的玩伴,都曾有過不被同族接納的經歷。
「他把大雁埋在有同類出沒的水塘邊……看來他還是渴望與他人相處,而不是隻身獨行;所以才憐憫那只落單的孤雁。
後來人好像有一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這句話似乎可以用來形容趙穆。這幾年來,因為母親的阻攔,我沒有和他有過交往,也不清楚他的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我想,那一定是一些痛苦的記憶。要不然,這個天真的傢伙也不會用自己最不擅長的扮演惡人來偽裝自己,更不會有將來做下的種種錯事。」趙括聽完趙穆所說對大雁的處理之法,又看他雙目有些異樣的閃爍,便又生出一分同情之心。
也許是先前強飲下的的那一盞血酒,喚起了趙括身為武將之門繼承者的血氣。
「穆!」趙括改變了對趙穆的稱謂,雖然是板著臉,語調卻是如對自家弟弟趙牧一般道:「穆,你雖然是我的侄兒輩分,可是你的年馬卻也不比我的弟弟趙牧大得了多少。現在我在的眼中,你就是我的另一個弟弟……做為兄長的我,不願意看到天生柔弱的你,捲入我趙國的王位之爭!」
「兄長……哈哈哈,你是我趙穆的兄長……馬服君,正如你所想,王上是要我將私兵囤積在禁宮之中,已備不時之需……王上和長安君,他們兩人同樣是兄弟,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可是他們……」趙穆突然一手指著王城中的高台宮闕,狂笑了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絲猙獰;那笑聲震得盞中血酒起了波動,那笑分明就是在嘲諷趙括在政治上的天真。
「只是以備不時之需?還是王上打算要搶先下手?趙丹,我們的新王想要做什麼?他要你用私兵軾殺他的兄弟長安君,是嗎?」趙括雖然已經預料了最壞的結果,卻沒有想到這個他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會這麼快來出現在王城之中、蕭牆之內--如此一來,不要說等到長平之戰了,趙國可能不出兩年,就要毀在公子之間因爭大位,而引發的動亂之中。
「你是知道的,我們的王上在做太子之時,就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他怎麼會先下手?他所求的不過是自保,至少不要成死在沙丘宮中的安陽君趙章第二……可是……」說到這裡,趙穆的眼中露出了趙括在戰場上常見的凶光。
自小就跟隨先父趙奢從軍的趙括,自然是看出隱藏在趙穆脂粉桃面下的強烈殺意。
「沒有想到,體質如此不勘的趙穆,居然有這麼強有殺氣。這種殺氣好像似曾相識……對,當年廉頗三攻麥丘不下,被父親換下時,他望著麥丘城牆,大聲罵道:『旦日城下,我必屠此城』之時,全身所散發出來的,不正是如此重重殺意嗎。
老廉頭的殺氣是因一時怒氣而生,來得快,去得也快,反而是趙穆……一向文弱如女流的他,怎麼又有這樣重的殺氣呢……難道是因怨恨而成。他又是在怨恨什麼呢?」趙括死死盯住趙穆的臉,猜想趙穆是因為在怨恨上蒼,沒有給他一個好身體--如果這個身體是個強壯的男子,或是柔弱可人的女子--偏偏他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
看到趙括兩眼直盯著自己的臉,甚至是將目光聚集在自己的雙目,趙穆以為趙括已經看出自己的「陰謀」,又或者他根本不相對少年時代友人隱瞞什麼。
趙穆決定繼續自己的對白:「我趙國的馬服君、我的叔父……你能對將要在王趙城之內,大殿之上發生的事情視而不見嗎?」
「王上要你……不對,是你自作主張,想要在朝堂之上軾殺長安君?」一聽趙穆之言,趙括立刻大感不妙,便將一手按在地板之上,半身向傾,壓低嗓音問道:「你真的想讓沙丘宮變重現王城,你想當另一個奉陽君李兌?」
「只是軾殺長安君?你太小看我趙穆了,現在的我,已經不是那個為人欺凌的穆兒了……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什麼人在背後搗鬼嗎?是我的另一個好叔父,平原君趙勝!正是是他們苦苦相逼,逼得王上和我不得不這樣做!」趙穆猛然直起了身子,將單薄的胸膛挺了起來,明明是行奸佞之事,卻做出義正辭嚴的樣子,說出了他的驚天計劃。
原來他要謀害之人,不光是對趙王丹有直接威脅的長安君一人,他還想為他的王上剷除廬陵君,還有躲在廬陵君背後,暗中使壞的平原君;而這一切,似乎又是他一人的「陰謀」,卻於新王趙丹無關。
「這麼大膽的計劃絕對不是一個趙穆所能單獨執行的……支持他的人一定是王上!」趙括當然明白如今的趙王是在學先王利用李兌誅殺安陽君趙章,困死趙武靈王的法子,利用趙穆替他背負殺弟軾叔的罪名。
「你要一個人承擔軾殺三位公子的罪過嗎?當年李兌可是拉上我趙氏宗族長老,安平君趙成一起行事,可是最後還是落得個被先王設下計謀,奪了相位,最後以鴆酒賜死的可悲下場!」趙括用先王時代,權傾一時的相國、司寇,奉陽君李兌的下悲慘結局,來阻嚇趙穆;希望他來就此罷手,只要盡力盡量,一心保護趙王丹便是。他更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已是不能不出手,挽回這在他所知的未來中並沒有發生過的宮廷政變。
「是的,我不想一人行事,所以……」趙穆突然將半身下前傾,對趙括行了個頓首叩頭之禮。禮畢,他依然沒有起身,而是保持著彎腰的姿勢,十分懇切地求道:「穆兒最大的心願是和叔父一起侍奉我王!」
趙括聽罷,才明白過來趙穆為什麼要對他以實相告:原來趙穆,正確的說是如今的趙王丹想要與他馬服君一家聯合,對付那些覬覦王位的「君子和小人們」。
「叔父所繼承的馬服君之位,雖然不是什麼數十萬戶封邑的大封君,卻是實打實的實封之君;而我的叔祖先馬服君,更是常年為我趙國大將軍,在軍中人脈綿厚。如果叔父能站到王台之下,振臂一呼,軍中定是一呼百應,如此那些陰謀篡位奪權的人一定會有所忌憚。而我將來為王上除去了在朝堂上為惡的那些人後,如有叔父擋在王台之前,我趙國還有哪個不服?」趙穆替趙括說出了自己手所握的籌碼:在如今的趙國,最有權勢的人物是威太后,威太后之下是三朝元老平原君和久病不起的藺相如;名為國君的趙王丹,反而排在自己的臣下之後,排到了第四;而緊趙王丹之後的就是已經去逝的先馬服君趙奢和在將領中頗有威望名將廉頗--現在的趙括已經從先父手中接過馬服家的所有,封地、君號,更有趙奢在趙國的政治地位。
「所以王上不光想讓我趙括兩不相幫,作壁上觀,而是更希望我加入他的陣營?」趙括看著趙穆緩緩而起的頭,推測道。
「不,這也是穆兒對叔父的希望。如果誅滅長安君、平原君等人,那叔父就是我趙國新朝的第一功臣了!
到時候不光是大將軍之職屬於叔父,連先馬服君一直想得到的司馬、司寇這樣的三公之位也將是您的!」趙穆忽然又對趙括恭敬了起來,並代表趙王丹,以權力誘惑趙括;可是他卻沒有想到,這個大將軍的名號正是趙括避之不及的不吉之物。
「大將軍嗎?事成之後,你為百官之長的相國,我為武將之首的大將軍,趙國的軍政大權就握在了你我的手中。到那時趙國成了你我的天下!建信君……你好厲害啊!」趙括雖然沒有想到,數年的時間就把一個為哀鴻孤雁歎息的趙穆,變成了不男不女、舔嗜人血的野心家;但他卻從夢境中得知,趙穆要成為趙國國相,至少也是在自己身死去長平之後數年。
「趙穆的陰謀定是不可成功!」趙括心中想道。他當然不用愚蠢到把馬服家十來條性命和地位,交到一個沒有多少主見的新王和他那個沒有經歷過多少風雨的男寵手中。
趙括站了起來,本想斥責趙穆二句,當他再次於趙穆面面相對,看著他的雙眼時,他又心軟了。可是是出於少年時代的那一份真摯的友情吧,趙還想最後挽救一下眼前這個可憐可惡的舊時友人。
「如果我能不使長安君血濺王城,又讓廬陵、平原二君放棄那些個癡心妄想,保全王位,又當如何?」趙括挺立在趙穆面前,雙眼發出自信的光,雖然這種自信來源於他對未來的先知先覺,而不是他個人的政治手腕。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辦法!」趙穆自然不會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他只是看到已經身為一地一方封君的趙括居然不為他利誘,自己布下的計策可能落空……他急了!
「穆,我們是一家人,我不想看到家中有任何人死於非命,特別是死在自家人的手中!你放心,我自然是有法子平息此次禍端。而你也不會失去什麼。」趙括對趙穆說出了自己的心語,雖然趙穆可能已經不是那個聽得進他的肺腑之言的趙穆。
「可我又能得到什麼?」趙穆臉色一沉,反問道。
面對趙穆的反問,趙括只有苦笑道:「你想得到的是權力,可是你想過沒有,越是在權利的最中心,就越是危險!」
「不,不對!對我來說,越是在權利的最中心,就越是安全。只有手中有權,我才不會被人欺負,才不會被人污辱……」說到這裡,趙穆哽咽了,他又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之中。
這數年來趙括雖然被母親禁止於趙穆私下來往,但他還是從旁人的口中聽說過關天趙穆被平原君之流當作洩慾工具的傳聞。
「原來他那麼渴望權力,那麼不擇手段,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趙括忽然明白了過來,他甚至有一點懷疑,趙穆成為今天這樣,是不是和自己當年與他「斷交」有關。
「好了,你的酒,我已經喝過了。我想現在,太后已經醒了……那麼我們才剛不過是敘敘舊,對吧,建信君!」趙括拱了下手,示意自己將來離開。
「真的可以不死一人,就化解王上兄弟之間的恩怨?」趙穆再次問道。
「是的,除了今天死的這幾個人……」趙括提醒趙穆:一旦人死,就再也沒有可挽回的餘地;現在你已經錯了,就不要再錯下去。
「穆兒會在這裡等叔父的好消息,但如果不成,還請叔父……」趙穆還是不死心,還是不把話說滿,留了一個後手。
趙括默默點了點頭,不再說什麼。他知道既然自己已經下決心為了自己的戀人而改變自己的命運,又何嘗不可試試影響他人的命運。
下得城樓,趙括又樓上仰望,又見趙穆目送自己。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便喊道:「建信君,齊國使者可曾拜見過太后!」
「齊國使者?太后?齊使是到了邯鄲,只是朝見了太后。至於單獨拜見太后,那倒還沒有過……叔父問這個做什麼?」趙穆在城樓上回答著。
「那就好,這位齊使,可是讓王上一家兄弟三人和睦相處的關健角色!」趙括給一頭霧水的趙穆放下了這一句話,便整理了一下衣冠,在內侍的引導之下,入了太后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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