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 和解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九十八章和解
到了京城,申萬雨和秦剛先去了南海子。
南海子原是皇家的獵苑,現在成了富豪權貴的聚居地。
在京城四周,風景優美的地方有都是,但要論風景最美、範圍又最大、又最吸引人的地方,那就非南海子莫屬了。
元朝時,南海子被稱為下馬飛放泊,在北京城南二十里處,其東西長有三十多里,南北寬有二十多里。
這一帶地勢低窪,泉眼密佈,瀦以碧海,湛以深池;其北有涼水河、小龍河,南有鳳河,清流潺潺,悠遠無盡;其間又有一畝泉、團泊、卡倫圈等數十個的湖沼,波光粼粼,四時不竭,汪洋若海。
春夏秋三季,天鵝、白鶴以及很多叫不出名字的候鳥聚集在南海子,飛動時,那真是遮天蔽日,壯觀極了。
傳說當年成祖朱棣定都北京,擬將京城就建在這裡,曾請劉伯溫來看風水。
劉伯溫一看,風水當然極好,但其中有一條鳳河,一條龍河,龍鳳交孕,必出天子,以代明朝。朱棣一聽,十分害怕,所以就打消了在這裡建城之念,但為了防止有人在此居住仍然會生出真龍天子,便將南海子闢為獵苑,築宮牆圍之,海丁海戶也都必須住在苑外以困龍脈。
實際上,這當然是無稽之談。南海子地勢低窪,怎可以建城?這只不過是朱棣為了獨佔南海子而扯的遮羞布罷了。
永樂十二年,成祖朱棣下令擴充下馬飛放泊,四周築起土牆,闢建北紅門、南紅門、東紅門、西紅門四座海子門,並改名為南海子。
此後,南海子又陸續修建了二十四園和關帝廟、鎮國寺、觀音寺等,並派三千海丁、海戶守護南海子。
自朱棣以下,而至崇禎,數不清的勳戚顯貴、王公大臣和掌權太監都盯上了南海子這塊風水寶地,但他們自然不敢在海子裡面佔地,於是就在海子牆外紛紛建起了自己的莊園。
兩百年下來,海子牆外,匯聚了許許多多權貴大臣們的莊宅,進而又形成許多大大小小的村鎮,自然又有許多酒肆、飯莊、客棧、錢莊以及各類店舖在這些村鎮裡落地生根。
崇禎初,海子牆外已經極其繁華,朝堂上的許多大臣、後宮裡的許多太監、京城內無數的富商大戶,他們無不以在南海子有私產而為榮。
但是,皇太極攻入長城,在京城外燒殺搶掠之時,把這裡毀於一旦,而這也就是袁崇煥當初為什麼那麼遭人恨,民憤為什麼那麼大的主因。
陳海平逼死崇禎,在北京建政之後,又有數不清的人盯上了這塊風水寶地。還好,陳海平不是朱棣,什麼龍脈不龍脈的,沒那個講究,很容易就開了口子。
但是,陳海平雖然開了口子,可想要進南海子,仍是千難萬難,因為獲准進入南海子的每一家都是陳海平親自特批的。
進南海子,自然要花大錢,但南海子卻是非賣品,凡進入南海子的,不是有大功之人,就是有大用之人。
以商人身份進入南海子的,除了海平股份有限公司的原始股東之外,就只有一家,那就是在造船上立有大功的山東王家。
至於有大用之人,指的是漠南、漠北、漠西的蒙古王公,以及西域等地大有影響的人。
對南海子,陳海平極為重視,他不允許任何破壞南海子風景的行為存在。
這裡沒有一座深宅大院,這裡有的都是隨形地物,完全融入其中的宅院。所以,這裡建造的所有莊宅都不僅不會損害當地的景觀,反而會使之更美麗。
在陳海平嚴格監督之下,南海子美的簡直就是人間仙境,於是,可想而知,在南海子有塊立腳之地,是幾乎所有權貴富豪的夢想。
不論是申萬雨,還是秦剛,他們每次進出這裡,那種滿足感簡直難以言喻。
到了家,申萬雨和秦剛都想歇息一晚,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但他們都是剛進家門,就又出門,直奔京城趕去。
原來,申萬雨和秦剛都一進家門就得知,就在今天的《中國日報》上,刊登了陳海平以領政令發佈的《告天下和解疏》。
這份《告天下和解疏》洋洋灑灑數千言,那真是大道擺中間,兩邊還是道,放眼都是道。
在《告天下和解疏》中,陳海平提出願奉大明為正統,但天子虛位,由內閣執掌天下,苟能成此功德,他願功成身退云云……
這個時候,人一定都在總商會。
總商會在內城,在城西的大河沿,佔地三百餘畝,氣派極了,官府的衙門那都是遠遠不能比的。
申萬雨和秦剛一進去,好傢伙,吵的這個凶啊!那哪兒都是人,那哪兒都在吵。
對總商會的這個樣子,申萬雨和秦剛一點都不奇怪,因為他們都清楚這些人心裡是怎麼想的。
商人,百分之九十九是反對和解的,他們是堅決的主戰派,主張一定要用武力統一天下。
之所以如此,當然是因為利益,如果要是和解,那南方他們還能進得去嗎?只有戰爭,把南方的商人都打趴下,他們才有機會,而且是大把大把的機會。
實際上,對於這份《告天下和解疏》,申萬雨和秦剛也都是不贊成的,他們的想法和那些商人大同小異。只不過,他們反對的不是那麼激烈,因為他們已經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所以不那麼急了。
那些反對最激烈的商人之所以反對的這麼激烈,正是因為有申萬雨和秦剛這些前輩作榜樣,他們也非常非常地想跟著學,所以才會反對的這麼激烈。
還有一點,申萬雨和秦剛也跟這些人不同。
申萬雨和秦剛之所以反對,是在堅信他們絕對有能力以武力統一天下的基礎上反對的,但那些人,他們自然也相信,只是賭徒的心理更重些。
這裡的商人並不都是北直隸、山西和山東的,還有很多遼東、遼西、江南以及蒙古等地的商人在,他們是和解的堅決擁護者。
他們擁護,一句話,還是利益使然。
戰端一起,必然商路斷絕,他們的利益自然大大受損,但這並不是主要的,主要的還是他們也相信,陳海平真有武力統一天下的實力。
吵吵吵,根本就沒人理會申萬雨和秦剛。他們到了會長室,發現不僅會長王元程在,副會長**海也在。
現在,王元程和江海岳兩家已是兒女親家,關係自然會親厚許多。
「申東家、秦東家,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見申萬雨和秦剛進來,王元程起身相迎,招呼道。
「老東家,我們剛到家,一聽到信兒,這不立刻就來了。」申萬雨道。
王元程笑了笑。
落座之後,秦剛道:「老東家,您不嫌這裡吵嗎?」
「不嫌,怎麼會嫌?我要是想清靜了,就回南海子;要是呆悶了,就來這兒。」王元程笑瞇瞇地道。
沉吟了一下,申萬雨問道:「老東家,您是怎麼看的?」
看著申萬雨和秦剛,王元程意味深長地道:「申東家,我怎麼看重要嗎?」
王元程這一句話,申萬雨和秦剛聽了後心裡都是一驚,立刻意識到,包括他們自己,都讓陳海平給慣壞了。
是啊,反對這件事的又何止是商人?陳海平麾下的那些嫡系,反對這件事的一定也不在少數。
但,這又能如何?
陳海平給了他們極高的地位,他們不怕官了,他們的實力極其強大。
但,這又如何?
他們可有一絲一毫左右局勢的力量嗎?沒有,絕對沒有,陳海平能把他們提起來,更有能力把他們打下去。
不管陳海平的那些嫡系有多少人反對,但都絕無可能聚集起可以牽制陳海平的力量。
以陳海平的威勢,又行此利國利民的千秋大計,這決不是任何人可以阻撓的,他們的反對,純粹是春秋大夢。
而後,申萬雨說起了勞資矛盾的事兒,王元程聽後,想了想,道:「等著吧。」
北京的商人吵翻了天,南京更是把天給吵破了。
一個月前,鹿繼善到了南京,呈給了懿安皇后陳海平的親筆信函和具體的和解計劃。
在大殿上,懿安皇后把陳海平的和解計劃當眾宣讀之後,一開始是一面倒的聲音,就是堅決反對,誓死反對,但不久之後,贊成的聲音就出來了,而且同樣激烈無比。
堅決反對、誓死反對的人,老中青三代都有,老年激進派以劉宗周為首,中年激進派以閻而梅、萬壽祺為主,青年激進派以歸莊為主。
越老越激進,這種人劉宗周是代表。大殿上,劉宗周涕淚橫流,反對到底。
一開始之所以只有反對的聲音,那是因為要是出面贊成,不就等於支持把皇帝變成傀儡嗎?
所以,一開始,贊成的聲音出不來;但是,這件事又實在太過重大,不出頭也不行。
實際上,贊成和解的要佔絕大多數。在這點上,朝堂和民間一樣。
對戰爭的前景,沒有人可以樂觀以待,所以,和解對絕大多數人的利益損失是最小的。
最開始跳出來贊成和解的都是江北的官員,因為一旦開戰,江北首當其衝,先不要說打勝打敗,就是作為戰場,他們的損失就小不了。
何況,這些家在江北的人要比江南的官兒更清楚,仗一旦打起來,他們可以肯定,至少在江北,絕對是敗多勝少,而一旦失敗,他們的房屋田產就將永遠跟他們說再見了。
所以,不跳出來說話是絕對不行的。就是再難,也得說。
任何事都一樣,只要有人帶頭就好,這些江北的官兒一跳出來,其他人就也有不少官兒站出來附和的。
不管兩派人爭論的如何激烈,懿安皇后都沒有表態,最後她只是傳旨,命湖廣總督孫承宗、四川總督秦良玉、兩廣總督盧象升、河南陝西兩道總督洪承疇、鎮海大將軍鄭芝龍來京覲見。
懿安皇后的心情很是煩躁。
在朝堂上不管研議什麼事兒,最後總能轉到跟北方和解這件事上來,然後就又是吵吵吵……
對陳海平那套有關當皇帝是給兒孫造孽的理論,懿安皇后是深以為然的,她在這方面有深刻的體會,皇家確實不是人過的日子。
何況,皇權衰落,這已是大勢所趨,即便她統一天下,這種趨勢也是改變不了了,其間或許會有反覆,但這個總的趨勢只能是越來越明顯,這已無可懷疑。
所以,跟北方和解,對皇室是很有利的。
一旦和解,從此,皇室既可以過正常人的生活,遠離權力鬥爭,又可以受國家奉養,或許,還可能永遠地免除國破家亡的厄運。
但,就這麼輸給陳海平,這心又實在是不甘!
想到陳海平,懿安皇后心頭就是一陣燥熱。
從北京回來之後,懿安皇后對其他的女人就索然無味了,這也包括周皇后在內。似乎,只有在陳海平的女人身上,她才會有那種要死了似的激情。
懿安皇后正渾身燥熱,心裡煩躁不安的時候,章程來報,說是孫承宗到了。
湖廣離南京最近,孫承宗自然要比別人先到。
懿安皇后吩咐了一聲:「傳孫老大人入宮。」
不一會兒,孫承宗穩步走進了慈寧宮。
孫承宗已經年過八旬,但身體依舊是那麼硬朗,走路不搖不晃,穩如泰山,雙目如電,聲音也依舊鏗鏘有力。
這樣的老人,誰看了都喜歡。
見禮已畢,懿安皇后請孫承宗落座,然後歉意地道:「老大人一路鞍馬勞頓,哀家卻立刻就把您請進宮來,實在是有些對不住老大人。」
孫承宗道:「皇后您客套了,就是您不召見老臣,老臣也要入宮見駕的。」
沉吟了一下,懿安皇后問道:「老大人,這件事兒您是怎麼看的?」
連同聖旨,陳海平的和解書也一併送了過去。
孫承宗嚴肅地道:「皇后,一旦開戰,江北必敗無疑。」
眉頭微皺,懿安皇后問道:「老大人,不知您為什麼說必敗無疑?」
「皇后,老臣聽聞北方建造那個鐵路之後,就派人去看過。」頓了頓,孫承宗繼續道:「皇后,老臣以為,這個鐵路已經完全顛覆了過往對戰爭的看法。」
這個懿安皇后還真不懂,就立刻問道:「老大人,您詳細給哀家說說,它是怎麼顛覆了過往的戰爭?」
孫承宗道:「皇后,據老臣研判,在平原地帶,那個鐵路要是簡便些,是可以隨時修建的,而且極為快速。那這樣一來,不論是兵員,還是物資,千里之地,轉瞬即到。」
懿安皇后不太懂軍事,但聽孫承宗這麼一說,她也就明白了,為什麼孫承宗說在江北開戰,他們必敗無疑。
要想在江北之戰中取得勝利,光靠洪承疇顯然不可能,所以就要把孫承宗、秦良玉、盧象升的軍隊都調到江北去,但這樣一來,先別說真的打起來會怎樣,要是陳海平按兵不動,那靠也能把他們靠趴下。
糧餉轉運,這歷來都是行軍打仗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但因為有了鐵路,那這個問題相對於他們而言,陳海平就不存在了。
僅此一點,他們就已經敗了。要想改變,除非主動進攻,速戰速決,但這可能嗎?
默然半晌,懿安皇后問道:「老大人,那江南呢?」
孫承宗道:「皇后,江南暫時可保無虞。」
懿安皇后沒說話,看著孫承宗,孫承宗繼續道:「老臣以為,只要皇后您在,陳海平是越不過長江的,但是陳海平越不過長江,他就必定在別的地方打主意。」
「別的地方?」懿安皇后問了一句,然後立刻道:「是海上。」
「對。」孫承宗道:「皇后,老臣詳細瞭解過那次海戰,老臣現在擔心我們的艦隊已經不是陳海平的對手了。」
這是很有可能的,這個王八蛋,不僅僅是小吃、戲曲和鐵匠,其他各行各業的能工巧匠更不知被這個王八蛋偷偷弄走了多少!
現在看來,這些人很可能就決定了這場戰爭的勝負。
孫承宗又道:「皇后,一旦我們的艦隊被擊潰,那不僅我們的外洋貿易被斷絕,而且沿海的防線必將得無限制地延長。」
處處防,必然是處處漏的局面,這個懿安皇后很明白。最終,懿安皇后沒再問孫承宗對和解的看法。
懿安皇后明白,孫承宗是贊成和解的,但只要她不同意,孫承宗也是會跟著她走到底的。
這是君臣之間難以言說的信任。
孫承宗走了,懿安皇后默默在院中佇立。忽然,懿安皇后一抬頭,見周皇后面如寒霜地站在廊簷下。
看見周皇后臉如寒霜,懿安皇后無奈地歎了口氣。
女人在床第之間最是敏感,自己的變化太明顯了,自然瞞不過周皇后。周皇后有一天把章程堵住了,章程雖然不會說什麼,但周皇后起疑心也是必然的。
現在的周皇后,就是一個讓幽怨之水泡透了的女人。
唉,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