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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八十八章 震撼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八十八章震撼

    原本家裡就是一攤子爛事兒。這會兒,見顧忠清如此鄭重其事,一家人的心就更緊張了,及至聽顧忠清把事情詳細說了一遍,何氏、王氏和顧緗都瞪大了眼睛。

    過了好一會兒,顧緗笑道:「二弟,那我們今後是不是也是皇親國戚了?」

    顧緗說完,就見王氏狠狠瞪了他一眼,顧緗趕緊閉嘴,不敢吭聲了。

    王氏道:「忠清,姨娘是婦道人家,但也知道懿安皇后雄才大略,曠古少有,這要是……那我們顧家可就是禍滅九族的大罪啊。」

    緩緩搖了搖頭,顧忠清道:「姨娘,孩兒相信,你只要到了那兒看一眼,您就會相信這種事是絕不會發生的。」

    用手指了指北方,何氏問兒子道:「那兒真像說的那麼好?」

    顧忠清道:「娘,那兒的真實情況用嘴說是不行的,不真去看是無論如何也體會不到的。」

    何氏猶豫。道:「可這一離開,娘這一輩子就都回不來了。」

    這是極可能的,顧忠清也默然了。

    王氏剛烈,也果決,心裡有了決斷之後,道:「忠清,你打算怎麼辦?」

    顧忠清道:「如果娘、姨娘和大哥都沒有意見,那就馬上走,然後我再安排姥爺和舅舅他們們走。」

    王氏一愣,問道:「那這家業怎麼辦?」

    顧忠清道:「我們走了,家業就留給堂兄他們吧。」

    「忠清,你不想管他們了嗎?」何氏雖然生氣,但畢竟都是一家人。

    「娘,為了防止意外,現在還不能告訴他們。等你們都安全了之後,再跟他們說。到時願不願意走,再由他們自己決定。」顧忠清道。

    「姐姐,忠清說的對。」王氏對何氏道,然後眉頭皺起,對顧忠清道:「忠清,我們要是空手而去,那就得全靠他們了。」

    笑了笑,顧忠清道:「姨娘。您放心,這不會有任何問題。」

    王氏清楚,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這樣的話用不到這個二兒子身上,於是也就不說什麼了。

    顧忠清自然不會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

    第二天,王氏跟何氏就先後以回娘家為名,不幾天,就全都走了。又過了幾天,顧緗把家業全都委託給幾位堂兄,也走了。

    這家人全都神秘地消失,其他顧家人都不明所以。不過,家業都在,而且落在了他們的手裡,這總是好事兒。

    大約過了一個月,有人給顧家送過來一封信,這個謎底才算揭開。

    辯經大會定在九月初九,所以,劉宗周等人也不急,他們按照懿安皇后的囑托,仔細觀察一路所見的一切。

    八月十七日,鹿繼善親自到了北直隸的南宮縣,迎接劉宗週一行。

    對鹿繼善,劉宗周吸取了徐從治的教訓,乾脆不和鹿繼善說話,完全是不理不睬。

    鹿繼善知道為什麼。

    前些日子在曲阜孔家,劉宗周對徐從治極盡譏諷,一開始,徐從治只是靜靜地聽著。後來劉宗周住嘴了,徐從治開始反擊,把劉宗周質問的是張口結舌,臉紅脖子粗,難堪極了。

    這就是大勢!

    徐從治之所以能把劉宗周弄的如此難堪,不是因為徐從治的口才更好,也不是徐從治更有理,而完全是因為大勢。

    是大勢,讓徐從治理直氣壯;同樣是大勢,讓劉宗周理屈詞窮。

    赫赫武功,歷來都是不世皇者的主要光環,而最顯赫的武功,自然又是在對四夷的征伐上。

    毫無疑問,雖然剛剛立國,陳海平就已有了這樣的赫赫武功,但在陳海平所營造出的大勢之前,這樣的赫赫武功竟然失去了光彩。

    心中微微歎了口氣,看著劉宗周,鹿繼善心中有一絲不忍。他知道,等劉宗周到了北京,氣勢會更弱的。

    晚上,鹿繼善設宴,款待全體團員。當然,有很多像劉宗周這樣的大儒,不參加宴會也是極為正常的事兒。

    晚宴結束之後,鹿繼善和文震孟、黃道週三人單獨喝茶閒談。

    這三個人此時坐在一起,心情都可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就是「造化弄人」,感覺就是怪怪的。

    王朝更迭,或者國家分裂,大家各為其主。這都正常,沒什麼可奇怪的,但出了陳海平這個怪物,把一切都弄得很奇怪。

    鹿繼善和文震孟、黃道周,三人兩方,如果僅僅是各為其主,那三人都不會有什麼可覺得奇怪的,但現在,三人竟然都有這種「造化弄人」的感慨。

    三人彼此都有極深的關係,原本想就是老朋友之間的閒談,暫時把政治拋開,但很快,三人都發現,這不現實。

    相互問候了幾句,文震孟略帶氣憤地問道:「鹿公,陳海平搞這個辯經大會,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反賊,只要是反成功了,那就不是賊,但陳海平搞這個,簡直是大逆不道中的大逆不道,是文震孟無論如何也無法容忍的。

    輕輕歎了口氣,鹿繼善道:「這個,我在信裡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實際上就兩句話,一個是孔聖非聖,一個是今儒非儒。」

    「黃口孺子,癩蛤蟆打哈欠,他好大的口氣!」文震孟氣的鬍子都撅起來了,憤憤地罵道。

    真是氣急了,文震孟竟然來了個句歇後語,鹿繼善和黃道周兩人不僅相視莞爾。

    「鹿公,難道你也同意嗎?」罵過之後,文震孟又問道。

    默然半晌,鹿繼善歎道:「文大人,我想不同意,卻又不得不同意。」

    眉頭皺起。文震孟問道:「為什麼?」

    鹿繼善道:「孔聖非聖不是領政大人提出來的,李贄開其先河,又集其大成,如果不是官府強行壓制,現今恐怕早已蔚為大觀,佔得學界半壁江山。至於今儒非儒,這個問題,我想二位大人到了京城之後,自然就會知道答案。」

    黃道周問道:「鹿公。京城現在真的這麼好嗎?」

    輕輕搖了搖頭,鹿繼善道:「用言辭向沒見過的人描述現在的京城,這是一件極其艱難的事情,至少我是想不出該怎麼描述才恰如其分。」

    鹿繼善這樣的人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是文震孟和黃道周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兩人看著鹿繼善都目瞪口呆。

    鹿繼善道:「二位大人,如果非要說的話,那我只能說,現在的北京城在政治上,比以前清明一萬倍,治安上比以前好一千倍,繁華程度比以前繁華一百倍,至於普通百姓,京城的方圓百里,老百姓的生活至少比以前強十倍。」

    如果真是這樣,那還去辯個屁啊!好半天,文震孟和黃道周兩人才緩過神來。

    九月初一,鹿繼善陪著辯經團到了這個天大的大園林。

    一到了大園林,所有人都傻了,劉宗周自然也不例外,這還是以前的那個北直隸嗎?

    及至進到北京城裡,眾人依舊還是傻。

    這個時候,因為大批朝鮮人的到來。北京城正熱鬧著呢。

    這些朝鮮人,在京城毫無根基,那哪兒都得花錢,對京城經濟的刺激就跟吃了神仙大力丸似的,蹭蹭的,效果立竿見影。

    而且,現在又不像以前那樣,即使掙點錢,也要被層層盤剝,現在只要付出了辛苦,那好處都是實打實地落入自己的腰包,所以這京城的上上下下,裡裡外外,人人的臉上都是花兒朵朵開。

    這個時候的北京城,比他們以前習慣的北京城美了百倍不止,也繁華了百倍不止。

    那種震撼,無可言喻。

    人人都知道,即便是最固執的劉宗周也知道,這次辯經大會不用辯了,現在陳海平就是說狗屎是香的,他們可能都辯不過。

    在這樣的大勢面前,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

    但,還是要辯!

    辯,拿什麼辯?除了劉宗周等少數幾個老頑固,其他人銳氣全無。

    辯經團中,有些在京城是有親朋好友的,這些人本想去拜訪,但還沒等他們去,這些親朋就找上門來。

    大明朝雖然很大,但站在頂端就是那些人,這些人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辯經團裡,那些沒有至己親朋的,也不必羨慕那些有的,他們同樣也有人找上門來。

    於是,辯經團的人,幾乎人人有人陪,好吃好喝好招待,逍遙極了。也就在這個過程中,辯經團的人不知不覺就開始羨慕這些留在京城的人。

    接下來,辯經團又變成了參觀團、旅遊團,在這個大園林裡四處參觀、遊玩。

    一切都有人安排好好的,一分錢也不用花自己的,於是,辯經團的團員就更是逍遙似神仙。

    辯經,還辯個屁!

    當然,氣的、恨的牙癢癢的團員也不在少數,但這些人根本改變不了大局,也幾乎毫無影響。

    九月初九,重陽之日。天高雲闊,秋風颯颯。

    今日,重陽佳節,陳海平要在青雲宮宴請辯經團,作陪的是京城的名流士紳。

    人流雜亂無章,熙熙攘攘而入。

    要是入京以來,沒有受過這麼多的震撼,那辯經團中的很多人定會對眼前的景象大為輕蔑,覺得粗魯無文。但現在,這份雜亂無章反成了一種雍容大氣之態,令他們非但興不起輕蔑之心,卻反覺自慚形穢。

    從西安門進入皇城,一路行來,中南海又是另一番景象,這裡竟然充滿了濃濃的家庭氣息,再無一絲往昔的陰森和威嚴。

    遠遠望見青雲宮,黃道周不由愕然止步。

    「黃大人,怎麼了?」一旁的劉宗周也跟著停下腳步,問道。

    良久,黃道周輕輕搖了搖頭,微微歎息一聲,道:「這青雲宮一起,皇宮的王氣就一絲都沒有了。」

    劉宗周是當今天下第一大儒,黃道周則是首屈一指的易學大師,精通天文、曆法、數學、皇極等方面的書籍,他所著的《易象正》、《三易洞璣》及《大函經》,極其深奧,對那些鑽研易經的學者而言都跟天書似的。

    劉宗周老眼昏花,這麼遠那看得見什麼青雲宮,但被黃道周這一鬧,心情更是惡劣,本就沒有剩多少的氣勢現在就更少了。

    及至走近了,劉宗周的心也是一突突,這青雲宮的氣勢太磅礡了,遠遠不是紫禁城所可以比擬的。

    紫禁城的勢勝在威嚴,突出的是至高無上的皇者之威,但青雲宮,則是吞吐天地之氣,兩者高下立判。

    這次來京,真是徹底的失敗,劉宗周心喪欲死,灰心到了極點,但既然來了,就不能再回去。

    浩大的宮殿內,酒宴已經擺下,分為四行,左右各兩行。按主人右,客人左的習俗,辯經團的團員全都坐在左側。

    魚貫而入之後,自然而然地,個人按照自己的身份地位,選擇自己的位置。

    右側的全都是陪客,京城的名流士紳,裡面竟然還有不少女人。

    劉宗周等古板的大儒,對有女人在坐,和他們平起平坐極為不滿,但那些年輕人則極為好奇,忍不住打量對面那些從容安坐的女人。

    向彩英、戴小蓉、李鳳玉、孫嬌、江俞佳、鹿春蘭,甚至是楊愛、顧眉也都在座中。

    這些人都是絕色美人,氣質又都各具特色,和江南女子截然不同,每一個都是這些江南才子所從未見過的。

    辰時三刻,就聽有人高聲喊道:「領政大人到!」

    辯經團的人有很多不由自主就要站起身來,但起到一半,見對面的陪客都安坐如故,他們又都慢慢坐了下來。

    對這位領政大人,人人都好奇之極,都伸著脖子,想要看個仔細,但是,當一個人從大殿盡頭緩步走出來時,所有人都傻了,包括那些陪客,就連向彩英、戴小蓉都是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裝扮?頭髮呢?

    髮式幾經選擇,陳海平最後選定了板寸,這當然是田秀英的手筆。

    服裝是那一世民國時的式樣,小立領,陳海平是按照電影裡李連傑的造型設計的。

    布料自然是純毛料的,不純的也沒有。陳海平的這一身衣服昂貴之極,都是用最好的羊毛,比軟黃金還要好的羊毛織的。色澤純黑,透著一種金屬般的光澤。

    鞋是黑色半高跟的牛皮鞋,亮極了,那真是光可鑒人。

    皮鞋這種東西,漢代就有,祖師爺據說是戰國時的大軍事家孫臏。孫臏被龐涓施以刖刑,致成殘廢。後來,孫臏輾轉回到齊國,他用皮革給自己設計了一雙叫「高甬子履」的高腰皮靴。

    在漢代,皮鞋當時分為兩種,用未經鞣制的生革製成的皮鞋叫草鞮,用熟皮鞣制的鞋履叫韋皮鞋鞮。

    皮鞋從誕生的那天起,除了孫臏這位祖師爺,就是下里巴人穿的東西,有身份的人是不穿的。

    大明朝的皮鞋是近似工業化的產品,大規模製造,非常粗陋。

    皮鞋這種東西,自然是很有科技含量的,但並沒有什麼時代的鴻溝。對那些匠人,陳海平只需告訴他們要什麼樣的東西,就很容易製造出來。

    陳海平身高一米八七,完美的黃金比例,臉型也很有雕塑美。現在穿上這身行頭,褲線筆挺,皮鞋珵亮,這副造型是李連傑拍馬也比不上的。

    可想而知,陳海平這一亮相,會有多精神!

    男人就不說了,女人們無不看的是美目異彩連連。像向彩英這些有丈夫的,回家就得讓丈夫換造型。沒丈夫的,沒這造型鐵定沒戲。

    別說是辯經團的人,就是這些京城的名流士紳也都暈了,但暈了之後,雙方的反應基本一致,差別只在人數上的多寡有些不同。

    所有的人基本分成兩派,一派是跟黨走,另一派自然是反黨的,中間派很少,可以忽略不計。

    跟黨走的大都是年輕人,反黨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

    「領政大人,這……這不行啊!」陪客之中,哆哆嗦嗦站起了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

    誰也沒想到,第一個出來反對的竟然是京城名流。

    此人叫王山,家裡是開米行的,但這個米行不是王山開的,而是他的兒子王家耀的開的。

    王山的性子跟陳海平的大哥陳海慶一個樣,官迷,但就是怎麼也考不上。

    王山家裡也是經商的,但對經商一點興趣也沒有,根本也不懂,一心只想苦讀聖賢書,要不是大兒子王家耀把家業支撐起來,王家就得敗在王山手上不可。

    王家耀經商很有一套,在京城之中佔了一席之地。陳海平來了之後,重視商業,王家耀也就成了京城商業的頭面人物。所以連帶著,王山這個老爹也跟著沾光,要不王山如何能出現在這裡。

    不過,要是王家耀知道他老爹把他的名額頂了,卻來了這麼一出,那王家耀一定寧可忤逆不孝,也不會讓老爹來的。

    陳海平沒有絲毫不悅,他和顏悅色地問道:「您老是……」

    王山這會兒也被自己給嚇著了,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陳海平道:「您老請坐,坐下說就行。」

    陳海平一說,一旁的侍者立刻過去,扶著王山坐下。

    這時,王山也平靜下來,不那麼害怕了,因為從未聽過領政大人因為誰說話而發怒過,就更別說降罪什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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