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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上位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八十二章上位

    徐家的庭院佔地極大。但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深宅大院,得用「疏闊」二字來形容才恰當些。一句話,徐家的庭院比起普通的農家院要好的太多,但再好,也還是農家院。

    宋應昇走著看著,心裡羨慕極了,如果兄弟真的被徐老大人看重,那宋氏一族只要有徐家的十分之一,那他這輩子就什麼也不要了。

    走了大約有一刻鐘,徐爾爵領著宋氏兄弟到了一個被各種果樹掩映著的院子裡,一位白髮蒼髯的老者正站在一顆一人多高的果樹下。

    到了老者近前,徐爾爵介紹道:「二位先生,這位就是家祖。」

    宋應星和宋應昇一聽,趕緊撩衣跪倒,就要大禮參拜。徐光啟趕緊上前一步,拉住二人,道:「二位先生,我們這兒不興這個,快快請起,折殺老朽了。」

    宋應星和宋應昇當然知道這兒的規矩,但見到徐光啟。不跪拜覺得實在是說不過去。最後,兩兄弟僅僅跪了跪,但沒磕頭。

    酒飯已經擺下,就在三株桃樹中間。

    徐光啟雖然上了年紀,但一看,寫書的人必定是年紀稍小的宋應星。

    徐光啟原本是極有禮貌的人,但和宋應星談過幾句之後,就把宋應昇給忘了,但宋應昇絲毫也沒覺得受了冷落,反而欣喜異常。

    酒過三巡,客氣話說過,徐光啟直截了當地問道:「宋先生,不知你這《天工開物》的書名有何寓意?」

    宋應星道:「老大人,天下蒼生日眾,所需若僅靠人力則定不足用,必須要借之於他力。」

    手縷鬚髯,徐光啟點了點頭,道:「他力既天工,憑之開萬物以濟民。宋先生,說的好。」

    宋應星欠了欠身,又道:「老大人,天工者,技也。可補人力之不足。技者,法、巧、器三者渾而合一,方可稱之為技。」

    宋應星所言法,是指工藝操作方法;巧,是指工人的技能;器,是指工具設備。法、巧、器三者渾而為一,是說只有這三者很好地結合在一起,人才能借用技術,最終實現開物的過程。

    徐光啟凝神沉思片刻,讚歎道:「天工者,可順不可逆,只有知天工者,才能用天工,宋先生真大言哉!」

    徐光啟認為,「技」是天與人協調的產物,它是人與天之間賴以溝通的橋樑,只有很好地理解了「技」,才能懂得利用天工的同時,再用人工去開物。

    徐光啟這一席話真是說到了宋應星的心坎裡,宋應星感佩萬分,道:「老大人說得極是。」

    欣喜地點了點頭,徐光啟又道:「宋先生,大作既名天工,老朽覺得似乎沒有寫完吧?」

    宋應星點頭,道:「老大人,學生早就想寫這本書,所以一直在收集資料,這次是為了拜見老大人而倉促動筆。剛剛呈給老大人看的是上卷,還有兩卷尚未動筆。」

    徐光啟喜道:「那兩卷是寫什麼的?宋先生能否先說來聽聽?」

    宋應星道:「老大人。中卷學生想寫七篇,其為《陶埏》、《冶鑄》、《舟車》、《錘鍛》、《燔石》、《膏液》和《殺青》;下卷五篇,為《五金》、《佳兵》、《丹青》、《曲櫱》和《珠玉》。」

    按宋應星所說,這部《天工開物》幾乎包羅萬象,徐光啟大感興趣,又問道:「宋先生,請你詳細說說可好?」

    見徐光啟如此感興趣,宋應星的興致更高,他把構想詳細說了一遍。

    中卷七篇。

    《陶埏》,敘述房屋建築所用磚瓦及日常生活所用陶瓷器,尤其白瓷、青瓷的製造及工具,著重江西景德鎮生產民用白瓷的技術,從原料配製、造坯、過釉到入窯燒結,都予說明。

    《冶鑄》,詳盡論述鑄造技術,著重敘述銅鐘、鐵鍋及銅錢鑄造技術及設備,包括失蠟、實模及無模鑄造的三種基本方法。

    《舟車》,專述各種交通工具,用數據標明各船舶和車輛結構構件及用材,說明各種船、車駕駛方法。

    《錘鍛》,系統論述鐵器和銅器鍛造工藝,從萬斤大鐵錨到纖細繡花針都在討論範圍之內,而各種生產工具如斧、鑿、鋤、鋸等製造,以及焊接、金屬熱處理等金屬加工工藝。

    《燔石》,論及燒製石灰、采煤、燒製礬石、硫黃和砒石技術,以及煤的分類、採掘、井下安全作業。

    《膏液》,介紹各種油料作物子實的產油率、油的性狀、用途,以及用壓搾法與水代法提制油脂的技術和工具,還有桕皮油製法及用桕油制蠟燭的技術。

    《殺青》,論述紙的種類、原料及用途,詳論造竹紙及皮紙的全套工藝技術和設備。並繪製生產操作詳圖。

    下卷五篇。

    《五金》,論述金、銀、銅、鐵、錫、鉛、鋅等金屬礦開採、洗選、冶煉和分離技術,還有灌鋼、各種銅合金的冶煉,以及以煤煉鐵、用活塞風箱鼓風、直接將生鐵炒成熟鐵、以生鐵與熟鐵合煉成鋼等等,並附生產過程詳圖。

    《佳兵》,論及弓箭、弩、乾等武器及火藥、火器的製造技術,包括火炮、地雷、水雷、鳥銃和萬人敵等武器。

    《丹青》,講述以松煙及油煙制墨及供作顏料用的銀朱的製造技術。

    《曲櫱》,記述酒母、藥用神曲及丹曲所用原料、配比、製造技術和產品用途。

    《珠玉》,記述南海採珠、新疆和田地區采玉,井下采寶石的方法和加工技術,兼及瑪瑙、水晶和琉璃。

    這一頓飯,從中午一直吃到日薄西山。

    對皇太極的滅朝之戰,陳海平一直極為關注,這方面的情報總是第一時間送過來。

    如果說藏傳佛教讓藏地原本該有的彪悍民風大大弱化,實際上,儒教也有這種效果。朝鮮以小中華自居,對儒家的那些規矩,他們講究之大,之森嚴,比之他們的老師更要厲害的多。

    於是,高麗人與大隋、盛唐血戰的故事便成為絕響,一遇外敵,每每都是被人摧枯拉朽。

    看著戰報,陳海平不知不覺又神遊九天之外。

    儒教的產生,毫無疑問是皇帝和那些士大夫為了維護他們的統治而炮製出來的。

    天下生靈兆萬,而要想令極少數的人高高在上,永享富貴,那就必得令這兆萬生靈俯首帖耳,安坐順民。

    對於一個社會的安定與和諧,以「溫、良、恭、儉、讓」教化萬民無疑是極好的法子,但任何事情都有個度,這件事尤其是如此。

    實際上,「溫、良、恭、儉、讓」之後還應有一個字,還應有一個「勇「字。這樣才是完整的。

    如果一個人只有「溫、良、恭、儉、讓」,而無「勇」,那這個人的血性必定就被「溫、良、恭、儉、讓」給閹割掉了。

    「勇」,代表了一個社會的公平和正義,但顯然,歷朝歷代的統治者不需要什麼公平和正義,所以,極力鼓吹「溫、良、恭、儉、讓」,便成為必然中的必然。

    沒有了「勇」。「溫、良、恭、儉、讓」這五個字的每一個字都成了一把刀,它們一同閹割人的血性。

    陳海平總有一個感覺,覺得冥冥之中,或許真有那麼一個神靈,在操縱著人類的發展進程。

    在所有的人類文明中,華夏文明無疑是天之驕者,不僅是唯一傳承至今的文明,更在五千年的文明史中,至少有四千年獨領風騷,而且沉淪之後,仍能重新躍上頂峰,領袖群倫。

    很顯然,人類的歷史表明,誕生、發展、興盛、滅亡,這才是一個文明該走的路徑,但華夏文明無疑是個例外,且是唯一的例外。

    為什麼?

    這個原因一定存在於已經發生過的歷史中。

    陳海平覺得,盛極而衰是中國人獨有的智慧,而華夏文明之所以成為例外,原因就是華夏文明從未達到過她的極盛點。

    什麼才是華夏文明的極盛點呢?

    在陳海平看來,那就是以漢唐時代中國人的驍勇和進取之心,加上宋明時代的人力、物力、財力、以及遙遙領先的各種先進技術。

    只有這兩者合一,才會成就華夏文明的極盛之態。而一旦這種極盛之態出現,那就是把整個世界踏在腳下想來也是很容易的。

    本來,正常而言,這種極盛之態是應該出現的,而之所以沒有出現,本質上,就是因為儒教日漸興盛之故。

    儒教,抹殺了中國人的進取之心,而只專注於自身。

    這無疑是極其不好的,但是,華夏文明也極可能是因此而保存了下來,成為人類文明史上唯一的例外。

    想想看,如果中國人也像羅馬帝國一樣,那這個沒有在歷史上出現的中華帝國將是羅馬帝國所望塵莫及的,但,最終的崩潰也是必然的。

    如果是那樣,華夏文明還會成為唯一的特例嗎?

    沒有人知道,至少陳海平不知道,但這足以令他心懷戒懼。所以,陳海平從不會去想,要不要也建立一個羅馬帝國這樣的問題。

    「大人,徐老大人來了。」陳海平正神遊天外的時候,耳邊傳來了李芳雲輕柔的稟報聲。

    「老大人來了?」陳海平趕緊起身,向外走去。

    徐光啟和宋應星坐在外間的客廳裡,一見陳海平出來,他們趕緊站起身來,而宋應星更是偷偷注目打量這位傳奇般的領政大人。

    沒等徐光啟說話,陳海平一看到宋應星,立刻問道:「老大人,這位先生是……」

    徐光啟笑容滿面地介紹道:「大人,這位是宋應星宋先生。」

    陳海平一聽,心中大喜,因為這本就是他盼望出現的局面,出現像宋應星這樣的人潮湧而來的局面。

    這時,徐光啟介紹過後,宋應星上前一步,抱拳躬身道:「宋應星見過領政大人。」

    「宋先生,免禮,免禮,來,坐。」陳海平熱情地道。

    三人落座,徐光啟從袖筒裡把那一卷《天工開物》拿了出來,遞給了陳海平,道:「大人,這是宋先生的大作,老朽望塵莫及啊。」

    把書接在手裡,陳海平翻看著,但心裡卻不由自主地想到,這要是拿到那一世去拍賣,不知得拍出怎樣的天價?

    心中好笑,陳海平翻看了一會兒,便把書合上,對徐光啟道:「老大人,這方面我所知不多,您要是認為好,那就一定是好的。」

    對陳海平,徐光啟有著說不出的信心,於是直截了當地道:「大人,老朽已然老邁,現在可好宋先生來了,老朽想推薦宋先生為科學院的院長。」

    徐光啟這話一出口,一旁的宋應星就呆住了。

    「嗯。」沉吟片刻,陳海平點了點頭,道:「可以,只是不知宋先生可否願意屈就?」

    這會兒,宋應星還沒有從徐光啟的話裡緩過神來,現在一聽陳海平這麼就同意了,更是呆到了不行。

    過了好一會兒,宋應星總算反應過來,趕緊起身,誠惶誠恐地道:「不可,不可,應星實不敢擔此重任!」

    「宋先生,坐。」陳海平讓道,待宋應星重又落座,繼續道:「宋先生,我們這兒講的是唯才是舉,但更講究適任。雖然老大人推薦了你,但如果今後發現不適任,到時宋先生也不要心懷不滿。」

    「不敢,不敢。」宋應星趕緊抱拳說道。

    陳海平又道:「老大人的年紀大了,我最希望的是老大人能益壽延年,所以也不想讓老大人太過勞累。宋先生,今後科學院就拜託你了。」

    能一展胸中所學,是宋應星畢生的渴望之所在。宋應星不再客氣,他站起身,肅容道:「大人放心,應星一定全力以赴,必不負老大人和大人所托!」

    待宋應星坐下,陳海平道:「對科學院的事,我沒有任何話說,我唯一要求的就是要宋先生把你所認為的有用之學全都建立起一套完整的體系,以便於今後的研究和推廣。還有,對於科學院,財政上沒有限制,宋先生需要多少錢就可以花多少錢,但有一點也要記住,不能浪費,更不能有人從中漁利。」

    心頭的激動簡直難以名狀,陳海平說的這些話比之剛才一步登天更要令宋應星激動。

    「大人,應星定謹記在心。」宋應星道。

    「嗯,至於浪費不浪費,不要聽別人的,我相信宋先生。」陳海平又補充道。

    接著,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徐光啟和宋應星告辭離去。

    走在路上,宋應星這才能正常的思考了,他把陳海平說過的話仔細回想了一遍,心頭更是激動難平。

    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

    到了外城,宋應星和徐光啟分手,宋應星去了客棧。

    宋應星不是一個人回客棧的,他的身邊多了三個人,其中兩個是護衛,一個是來幫他辦事的。

    客棧裡,宋應昇正焦急地等待著。

    一見兄弟回來,立刻上前就要說話,但見還有三人,宋應昇又把到了舌尖的話嚥了回去。

    宋應星道:「大哥,老大人推薦我為科學院的院長,領政大人也同意了。」

    宋應星剛說到這兒,宋應昇身體就是一晃悠,差點沒栽倒在地上,宋應星趕緊伸出手給扶住了,低聲道:「大哥你別太激動。」

    我不激動行嗎?宋應昇的兩手都在不停地哆嗦。

    「大哥,這位是王虎王大人,領政大人安排王大人幫我們搬家的。」宋應星給宋應昇介紹道。

    三四百口子人千里迢迢地搬家可不是一件小事兒,何況路上又不太平,現在領政大人派人了,那所有的問題就都解決了。

    宋應昇一聽大喜,趕緊道謝。

    王虎躬身一禮,問道:「二位大人,我們何時動身?」

    宋應昇對宋應星道:「應星,你就別回去了,我和王虎大人盡快動身。」

    宋應星點頭,他看得出來,領政大人的心是很急迫的。

    跟宋應星說完,宋應昇又對王虎道:「王大人,我現在就可以走。」

    「嗯。」沉吟了一下,王虎道:「那好,我們這就動身。」

    王虎說完,宋應星就是一驚,他再次見識到了這裡的辦事效率,真是有什麼樣的統帥,就有什麼樣的部屬。

    一個時辰後,北京城外,滿臉通紅的宋應昇坐在一輛外表很一般的馬車裡,奔著家鄉的方向急馳而去。

    -

    六月初十,辰時三刻,顧忠清走出了祥雲客棧的大門。

    顧忠清已經報考了中國太學,考試也都完了,他今天這是去中國太學問結果的。

    中國太學隨時都接受考生的報名,每個月的初一、十五準時開考,考試的七天後,考上考不上,結果也必定出來。

    昨晚上,已經讓客棧的夥計在車行把車定好了,顧忠清一出客棧,兩眼就開始踅摸,但沒有。

    這可少見,顧忠清有點疑惑,難道是夥計給忘了?

    現在北京城的人,生活之好,亙古未有,於是連帶著心氣之高,同樣也亙古未有,人人做事都要求一個盡善盡美。

    車行也是這樣,他們競爭的激烈很大的原因是這個,而不是為了生存,所以信譽對任何一個車行都不會是問題,也不可能是問題。

    就在顧忠清猶豫,是回去問問夥計,還是出去自己攔一輛的時候,心突然碰碰地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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