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三十章 龍鳳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三十章龍鳳
陽光明媚極了,這在寒冷的冬日似乎聞到了一絲春天的氣息。
中海的冰面上。有相當大的一塊平滑如鏡,沒有一絲積雪,十幾個小孩子在上面奔跑嬉鬧,不時就傳來一陣咯咯咯的清脆的笑聲。
忽然,冰面上,脆亮的哭聲傳了過來,王元程不由停下了腳步。
隨著王元程停下腳步,申萬雨、秦剛和**海也都停下了腳步,他們都向嬉鬧的孩子們望了過去。
年紀大了,王元程的眼神變差了些,離的又有點遠,看不清楚是哪一個孩子在哭,但聽聲音,王元程知道不是孫子良雷。
王良雷今年七歲,是王元程的長子王佑棠最小的兒子。
人才,尤其是在自己的子孫中,今後比任何時候都更重要,**海和張萬林就是一個再清楚不過的對比。而且,今後和以往不同的是,以往只要當家人有才幹就可以了,但今後。越多越好,因為今後的天地將足夠大,既能容納他們,同時更需要他們來支撐。
王元程早就認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早就開始培養,但可惜的是,像兒子佑禮的王家子孫太少了,訓練營的那種苦再沒有王家的子孫能夠吃得起。
王元程知道,像佑禮的那種孩子可遇不可求,世上只有一個王佑禮,所以不得不退而求其次,按正常的途徑來培養王家的子孫。
顯然,對今後而言,人脈的關係將極為重要,所以王元程將王家最聰穎靈慧的小孩子都帶到了京城,讓他們和那些豪門家的孩子一起成長。
望著那些孩子,申萬雨、秦剛和**海都非常羨慕,他們暫時還沒有這樣的資格,但,會有的,而且很快。
陳海平就是陳海平,教育自己的孩子也還是那套,不論是那個孩子哭。也不論是孩子們之間有了什麼矛盾,陳海平不許大人插手,只能在一旁看著。
但,一點除外,陳海平絕不允許把成人間的地位差異帶到孩子們中間,任何人都要小心維護這個,王元程也是一樣,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從不允許孩子在家中受到這方面的影響。
這一點令王元程極為感慨,而這也是令申萬雨等人心頭的火更熱的原因。在這種環境下,孩子們會交到真正的朋友,建立起真正的友誼,而這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這時,**海道:「鹿大人他們來了。」
正月三十,上午巳時,陳海平主持召開了領政擴大會議,最後敲定紙幣發行的相應細節。
人人都很高興,因為在這個新政權之下,他們人人都越活越高興,越活就越有奔頭。王元程、申萬雨這些商人就不用說了,他們現在一想就不由自主會想到幾輩子,甚至是十幾輩子之後的事兒;至於鹿繼善這些人,他們一方面可以痛快做事,而另一方面,他們剛剛知道他們自己都擁有了一家產業的股份。
股份當然也是銀子,但這和陳海平直接給他們銀子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覺。這些股份是不可以變賣的,但每一年都可以領股息。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些股息他們可以領,他們的後代也可以領。
鹿繼善等人雖然都不在意財富多寡,但知道之後,那份感覺當真是說不清,總之,感覺踏實,很好,非常好。
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個用紫色錦緞包著的錦盒,打開錦盒,裡面是兩排凹下去的小方格,小方格裡安靜地放著即將發行的貨幣本樣。
紙幣的規格有八種,分別是一角、兩角、五角、一元、兩元、五元、十元和五十元;硬幣的規格有三種,一角、五角和一元,其中五角硬幣的材質是黃銅的,而一角和一元硬幣的材質都是鋼的。
正面龍,背面鳳,不論紙幣還是硬幣,龍鳳都是基本的圖樣,所以這套貨幣就被命名為龍鳳幣。
鹿繼善、王元程等人都輕輕用手指摩挲著小方格中的錢幣,人人都極為感慨。
跟著陳海平不斷學習,不要說是鹿繼善他們這些老夫子,就是王元程等人也都重新認識了經濟對一個國家到底有多重要,而貨幣又在國家經濟中佔有怎樣的地位。
沒有貨幣,國家必亡,貨幣缺乏,國家必亂,現在這已是他們的常識。
顯赫一時的大元帝國之所以短短百年而亡,他們發行的紙幣交鈔的崩潰就是其中一個極其重要的原因。試想,如果一個國家發行的貨幣沒人要,那也就意味著離滅亡不遠了。而大元朝又沒有大明朝這麼幸運,有那麼多的海外白銀湧進來。彌補了貨幣的匱乏之弊。
這小小的物件竟然承載了毀天滅地的力量,大元朝的交鈔失敗了,大明朝的寶鈔也失敗了,但他們不會,他們佔據了太多得天獨厚的條件。
摩挲了一會兒,鹿繼善抬起頭,問道:「領政大人,假幣會不會成為問題?」
輕輕搖了搖頭,陳海平道:「要仿造出能以假亂真的紙幣,可能性不大,仿製硬幣倒有可能,但我想不會有人這麼做的。」
鹿繼善不解,問道:「為什麼?」
陳海平解釋道:「為了防止出現假幣的問題,我讓把硬幣的製造成本提升為面值的八成。如果是小規模的仿製,根本不會有利可圖,如果大規模仿製,製造的地點就不可能在我們境內,那這一來一往,成本既高,風險又大,同時也不會有什麼用。所以,要是假幣真能造成什麼問題,那只能是在偏遠的鄉村。」
鹿繼善一聽,就放心了,看來假幣真不會成為問題。隨著農村的全面改革,政府對全國的控制力將空前強大和綿密,出現問題會很快被發現,這就能讓那些用粗製濫造的假幣騙人的傢伙受到嚴懲。
眾人又商議了一些相關的細節,最後,談到了貨幣發行成敗的問題,陳海平道:「寶鈔為什麼失敗?我看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們不知道到底應該發行多少貨幣,所以很容易就無節制地發行,而這也就必然會導致貨幣貶值,以致最後徹底失敗。」
這一次,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三爺問道:「那我們應該發行多少?」
陳海平道:「要知道發行多少,得先知道兩件事。一個是要收多少稅,一個是一年全國大致的產出。要知道收多少稅,這個還相對簡單些,只要對政府全年大致的支出做個預測就可以了,但要知道全國一年大致的產出就難了。
最重要的產出自然非糧食莫屬,輕輕歎了口氣,孫傳庭道:「所以就要徹底打破農村過往的模式?」
陳海平道:「是,如果政府不能直接管理農村,那我們發行的貨幣早早晚晚也必然失敗。」
想了想。孫傳庭問道:「那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知道孫傳庭的意思,陳海平道:「三年,三年後我們就要有全國性的預算和產出報告。」
二月二,龍抬頭,大吉。
中國政府頒行新幣法,同日,中華行庫正式頒行新幣。
新幣法規定:
1)新幣名為龍鳳幣,以白銀為基準,一兩官銀對六百六十六元龍鳳幣。
2)龍鳳幣和官銀為國家法定貨幣,可以在中華行庫以及各地分庫隨時兌換。
3)流通的銅錢和各種散碎、成色不一的銀子將逐步廢止。
4)官銀形制為十兩、二十兩、五十兩、一百兩,條形塊狀,有政府印記,私人不得仿製。
……
龍鳳幣一出,北京城立刻發生了八級地震,因為銀子的問題太多了,老百姓那是怨聲載道,但誰也沒咒念,所以這載道的怨聲就誰也聽不見,但聽不見不代表問題就沒有了。
銅錢越來越少,零錢大都是銀子,而這就讓老百姓吃老了虧了。
老百姓吃虧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個是假銀子氾濫,另外兩個是稱重和成色的問題。
假銀子都是藥水泡製的。有水銀銀、草砂銀、雄黃銀等十幾種之多。如果是大塊的還好辨別一些,但米粒大點的銀子分辨起來就難了。總之,不論是假銀子,還是稱重和成色的問題,最後吃虧的都是老百姓。
實際上,除了那些經營錢莊的,所有人都為貨幣所苦,因為這些弊端,就會導致抑制商品交易的結果,而這自然要讓絕大多數人的利益受到損害。
龍鳳幣一出,立刻大受歡迎,這固然是由於人們久為貨幣所苦,但更是因為新幣法很貼心,因為京城百姓對新政權的信心所致。
天黑了,陳海平抱著勝男大小姐在冰上打出溜滑。每一次滑出,勝男大小姐都會發出清脆的笑聲。
勝男已經瘋了一天了,這又陪著父親瘋了小半天,累了。
女兒睡了,摟著自己的脖子睡了,陳海平抱著女兒,在夜色裡漫步。
龍鳳幣發行成功,雖然這是早就知道的結果,但陳海平依然很激動。忽然,陳海平停下腳步,遙望著南京城的方向,默默佇立。
陳海平一直都在關注著南京,或者更準確地說是關注那個叫張嫣的女人。
一開始,陳海平沒有把那個懿安皇后怎麼放在心上,即便懿安皇后表現的好的不能再好,也依然沒有引起他足夠的重視,但最近,自從宗室和復社的衝突起來之後,他的感覺變了。
宗室和江南那些大地主大商家的問題,陳海平一直認為那是南明自己根本無法解決的問題,而這個問題不解決,那南明就不足為慮,但是,越是複雜的問題解決起來可能就越是容易,現在南京城的局勢就正朝著這個方向發展。
南京現在依然在如火如荼進行的那場論戰,陳海平已經看見了懿安皇后的影子,而一旦懿安皇后同時成功解決了這兩個問題,那形勢就截然不同了。
這兩個問題一旦解決,也就意味著懿安皇后地位的確立,意味著懿安皇后主掌的皇權重又成為主宰性的力量,那以江南的人力、物力和財力,南明必將成為真正的勁敵。
而且,對陳海平而言,這也是一個分水嶺,這標誌著又一位雄才大略的女君主的出現,而這也必定意味著懿安皇后今後將不斷地給他驚喜。
因為懿安皇后,陳海平知道他在變,他的血越來越熱。
今後,只要不出現信用的問題,龍鳳幣將一直成功下去,直至建立起一套健全的財稅貨幣體制,而這,將是他深藏於九地之下的必殺利器。
今天,他發行了龍鳳幣,懿安皇后知道這個消息後,會是個什麼心情?是輕視,是恐懼,還是憤怒?
當有一天,他動於九天之上,那個女人,懿安皇后又將會是一副什麼樣的神情?
血,似乎隱隱在沸騰。
二月二,龍抬頭,大吉。
南京城張燈結綵,太子登基了。
慈寧宮中,翁德雲垂手侍立在懿安皇后面前。
翁德雲是懿安皇后的人,和懿安皇后的關係極深,當年懿安皇后和魏忠賢與客氏大鬥法的時候,翁德雲是懿安皇后最親信的太監,也是懿安皇后唯一信得過的人,而翁德雲自始自終也絲毫沒有辜負懿安皇后的信任。
翁德雲這樣的人有多難得,這從日後懿安皇后對翁德雲的安排就看得出來。
崇禎登基,懿安皇后居功至偉。崇禎二年,懿安皇后向崇禎建言,要讓翁德雲出任南京的留守太監。這是懿安皇后第一次提出要求,崇禎皇帝沒二話,照準。
這事兒,周皇后自然知曉,所以她一到南京,翁德雲就靠邊了。
靠邊了,翁德雲不動聲色,老實極了,是安分守己的典範,他關門閉戶,整天就在家裡貓著,哪也不去。
沒有人知道,就是因為靠邊,翁德雲激動極了。
敢跟九千歲死磕到底,而又能活下來,這就足以說明翁德雲這個人有三個特點:一是不怕死,二是重感情,三是有本事。
沒有前兩條,翁德雲就不可能敢跟九千歲和客氏死磕到底,而沒有後一個,翁德雲就不可能活到今天。
世上最瞭解翁德雲的人是懿安皇后,而同樣,世上最瞭解懿安皇后的人也是這個翁德雲。
翁德雲隱約聽說了懿安皇后和周皇后相爭的傳聞,那時他就開始激動,但無法確定真假,等到自己靠邊了,翁德雲對這個就確定無疑了。
翁德雲瞭解懿安皇后,懿安皇后不爭則已,一旦爭了,那就必然要有個結果,而在翁德雲看來,這個結果是一定的,周皇后怎麼可能爭得過懿安皇后?打死他都不信。
翁德雲不清楚懿安皇后為什麼這麼安靜,但不要緊,他不需要清楚。
翁德雲知道他該做什麼,既然懿安皇后安靜,那他也安靜。
隨著形勢的發展越來越明顯,翁德雲終於知道懿安皇后為什麼這麼安靜了,這讓翁德雲再一次對這位主子五體投地佩服了一回。
今天早上,看到章程登門,翁德雲知道大局已定。
「我要你把廠衛系統重新建立起來,得需要多長時間?」見禮已比,沒有廢話,懿安皇后就直截了當地問道。
「奴才手頭就有一些人。」翁德雲躬身回道。
沉吟了片刻,懿安皇后道:「你先暗中做些準備,但現在不要讓人察覺。」
翁德雲道:「奴才明白。」
鳳目之中,冷光森森,懿安皇后道:「這次新建的廠衛系統和以前要有很大的不同,要盡可能地低調。我不管你用什麼人,但有一點要牢牢記住,決不許有任何人依仗廠衛的勢力胡作非為。」
翁德雲躬身道:「皇后放心,奴才明白。」
點了點頭,懿安皇后又道:「國事艱危,廠衛系統不僅要對內,更要對外,所以需要建立內外兩個系統,你覺得自己幹的來嗎?」
撲通一聲,翁德雲猛地跪倒身軀,匍匐在地,道:「皇后放心,奴才一定會把事情辦的妥妥當當。」
默然片刻,懿安皇后道:「起來說話。」
又磕了一個頭,翁德雲這才站起身來。
懿安皇后道:「形勢你應該看的明白,你覺得是時候了嗎?」
思索片刻,輕輕搖了搖頭,翁德雲道:「奴才以為還不是時候。」
輕輕「呃」了一聲,懿安皇后道:「你有什麼想法,說說看。」
翁德雲道:「皇后,奴才來江南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也發現江南的這些讀書人大都貪婪又無恥。奴才以為,過不了幾天,他們一定會去跟宗室私下和解的,然後這件事就會慢慢不了了之。」
眼中冷光一閃,懿安皇后問道:「那該怎麼辦?」
翁德雲笑了笑,道:「皇后,那些讀書人雖然極其無恥,但又極好臉面,我們只要……」
翁德雲說完,懿安皇后微微點了點頭,又問道:「這就可以了嗎?」
翁德雲道:「皇后,最好還是得讓他們勢成水火,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想了想,懿安皇后道:「行,你去辦吧。」
等了片刻,翁德雲道:「皇后,奴才告退。」
「嗯,還有件事你要抓緊辦一下。」頓了頓,懿安皇后接著道:「我想對張溥、張采、陳子龍等人的能力和人品有個詳細的瞭解。」
愣了一下,翁德雲隨即就明白了,躬身道:「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