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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零九章 組織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零九章組織

    去通州迎接大活佛們的不是陳海平。而是孫傳庭,因為這裡面有個身份的問題,不是陳海平想去就能去的。

    人事有代謝,壽靈寺的邁達裡胡圖克圖和席力圖召的希迪圖噶卜楚活佛都已仙去,現在只有銀佛寺的羅桑吉堅活佛還在,不過還好,邁達裡胡圖克圖和希迪圖噶卜楚活佛的繼任者都是老熟人,他們分別是吉堅占布圖胡圖克圖和圖噶圖布活佛。

    十一月初九,上午巳時,羅桑吉堅活佛、吉堅占布圖胡圖克圖和圖噶圖布活佛到了北京城。

    今天的天氣也是好極了,儘管很冷,但沒有風,陽光也很足。

    離城還有七八里,車隊爬上一個高坡,大大小小的喇嘛們頓時就都驚呆了。在他們眼前,一條筆直的大道兩旁,那人真是海了去了,不知道有多少,總之,是他們從沒有見過的。

    人雖然多,但很靜。車隊經過時,人人都雙掌合十,彎腰躬身。

    對這些喇嘛們,這一刻的震撼簡直難以言喻。

    看著這些人,孫傳庭心頭極為感慨,這又是陳海平說的國家能力。

    人活的就是一口心氣,陳海平用秋毫無犯的紀律、良好的治安和種種利益贏得了京城百姓的衷心支持,但真正把百姓們聚攏在一起的卻是那些個不起眼的捕快所。

    用陳海平的話來說,人人都需要組織,就是因為這個需要得不到滿足,所以民間才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邪教存在的空間。

    組織讓人覺得安穩,讓個人渺小的力量可以無限地放大,可以抵禦任何的災禍。

    捕快所成了組織的代表,捕快所讓組織活了起來,讓人們親近起來,讓每一個管區都聚攏了從未有過的熱熱的人氣。

    從前幾天陳海平請全北京城的女人吃飯,到最近組織百姓歡迎歸化來的喇嘛們,幾乎都是捕快所一力為之。

    孫傳庭親自去看過,那種感覺真是讓人的心裡暖極了:一個個小家似乎變成了一個個大家,而這一個個大家就組成了一個熱熱的國家。

    孫傳庭知道,除了自己,閻應元應該是妹夫最看重的人,所以得知閻應元僅僅負責捕快部時還有點不解。現在他才知道這裡面蘊含的深意。

    關於農村的改制,道理上孫傳庭支持,但感情上還沒有認同過。如今,他是真的希望每一個鄉村都能像京城的這一個個管區這樣。

    短短的一兩天之內,就有條不紊地組織了十多萬人,這樣的國家能力發展下去簡直駭人聽聞。

    輕輕歎了口氣,妹夫這人都是怎麼找的,這個閻應元真是蓋世人傑,不僅勇武蓋世,更能讓麾下效死,還有這般傑出的組織能力。

    統馭之才,閻應元最少是不次於袁崇煥的。

    喇嘛大都講究苦修,下了高坡,喇嘛們下馬的下馬,下車的下車,從這裡到內城,都是一路步行走過去的。

    對於宗教而言,營造一種需要的氣氛是極為重要的,而莊重神聖的氣氛是任何大的宗教都必須的。

    這一刻,天地肅殺,十多萬人一路躬身合十,莊重神聖的氣氛越來越濃厚。這種莊重神聖的氣氛不僅影響到了每一個迎接的百姓,實際上對這些喇嘛的影響更大,他們很多人眼中都有隱隱的淚光。

    這太激動人心了。

    這一路走了近兩個時辰,可把孫傳庭給折磨苦了,心裡對這個缺德的妹夫恨得牙癢癢的。陳海平一定早就知道必定有這一出,否則也不會這麼安排。這麼做的效果確實是好極了,必定會強烈地刺激這些喇嘛的弘法之心,但就是苦了他了。

    身後是威嚴的紫禁城。陳海平站在午門前的廣場上迎候三位大喇嘛。

    九天後,十一月十八日,黃道吉日,宜嫁娶,十三奶奶的大喜日子就在這一天,在紫禁城的金鑾寶殿舉行。

    這事兒感覺有點怪,但誰都忍著沒吱聲,最後還是鹿繼善的修養差點,沒忍住,嘮叨了兩句,但沒曾想,陳海平笑著給了鹿繼善一個愈加瞠目結舌的答案。

    陳海平告訴鹿繼善,今後這金鑾殿不僅可以辦婚典,還能擺壽酒,而且不論身份,誰都可以,總之,條件只有一個,就是你老人家出得起銀子。

    雖然知道陳海平的用意,是要借此拆除皇家在普通人心中的那份神聖感,但鹿繼善還是第一次不理陳海平,板著臉走了。

    這一天,北京城熱鬧的簡直沒邊了,從來就沒有這麼熱鬧過。

    北京城的老百姓舒心,幾乎人人都從新朝得到了好處,而且這好處還不是一點半點,而是老鼻子了。

    脫籍的各類匠戶就不用說了,那些被政府錄用的人員也不用說了,就是普通的百姓也都在這一波變動中得到了非常大的經濟上的好處,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免除了徭役。

    一直以來,徭役都極大地束縛了商業的發展。張居正之後還好點,可以以銀代役,但那也是個不小的負擔。

    還有,治安好了,出門在外再也不必擔心被人欺負了,飛揚跋扈的皇親國戚自然是沒了,就是地痞流氓也一個都不見了。

    京城的地痞流氓是一大害,老百姓害怕討厭地痞流氓尤甚於那些飛揚跋扈的皇親國戚。

    京城的地痞流氓中,蒸不熟煮不爛的滾刀肉特別多,那真是從大腿切下二斤肉,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官府對這些人都沒轍,所以老百姓就更沒咒念,攤上了就是倒八輩血霉了,只能打牙往肚子裡咽。

    現在好了,領政大人來了,這些地痞流氓一下子就都變成安善良民了,見人不笑不說話,態度好極了。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為領政大人手底下的人敢殺人,真敢殺。城西的大流氓陳瓜子就是這麼死的,陳瓜子還想像以前那麼耍橫,但沒曾想,人家抽刀就把陳瓜子的腦袋給砍了下來。

    不太多,像陳瓜子這類的也就砍了二三十個,京城的地痞流氓就都看不見了。

    領政大人就是領政大人,酒席錢實打實地全額預付,這讓那些開酒樓的人喜翻了心。他們喜翻了心不僅僅是因為不用擔心酒席錢,而是真的開心。

    這人要是真的開心了,就恨不得人人都開心,所以往往就不在乎錢了。這一天,幾乎每一家酒樓都在當街開上幾席,過路的人和街坊四鄰隨便吃隨便喝。

    這大冷天的,當街開席當然不能七個碟子八個碗的,幾乎都是火鍋。人們也不坐,就圍著桌子站著,吃著火鍋,喝著燒酒。那滋味,甭提了!

    這一天,陳海平麾下的女人,凡是在京的幾乎全部出動,她們都來做主人,陪客。

    當然,陪客是虛,宣傳是真。在這件事上,榜樣的力量那可真是無窮的。而這也就可想而知。這一天的熱鬧過後,就像鹿家一樣,很多家都會開始不太平了。

    此外,為了慶祝領政大人的母親的大喜日子,很多商人都請戲班子,當街搭台唱戲。

    熱鬧從白天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因為很多酒樓都一樣,只要有人,席就不撤,堅決不撤。

    這一天,最震撼人心的一幕出現在婚禮慶典上,當陳海平帶著妻子兒女給十三奶奶和於發山跪下,大禮參拜,口稱父親母親,所有人都被震撼了,很多人都感動的落下了熱淚。

    當然,淚流的最多的人是十三奶奶。

    玉獅子大街西端東側,在一排蒼勁的青松下,有一所三進的院子,這裡現在是溫體仁的府邸。

    南京是陪都,各個衙門口都齊全,但畢竟不是都城。有些規矩和北京是不一樣的。比如內城,如果是都城,內城居住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官員,是沒有平民的,但南京就不一樣了,居住了不少地主富商。

    現在南京由陪都重現變成了都城,所以居住在內城的平民就得清出去,但這事兒牽一髮而動全身,也不是那麼好弄的。

    不好弄就得慢慢來,但給那些北京來的大官準備府邸還是不難的,也不可能難。閣臣是最大的官兒,當然應該最先有府邸。溫體仁是今年六月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預機務,所以他現在有了自己的府邸。

    南京也是很冷的,溫體仁怕冷,書房裡,溫體仁和閔洪學圍著暖爐相對而坐。

    暖爐裡的木炭是極品的閩山炭,產量極少。

    一般所謂的好炭就是火力旺,且無煙無味,但閩山炭稍有不同,它不僅火力特旺,持久,一爐炭燒完最後只剩下一點白灰,而且還有味。

    暖爐裡的閩山炭有二十幾塊,都是寸許大小,方方正正地堆疊在一塊。這時,炭已經燒透了,看上去真有晶瑩剔透之感,而且還散發出了陣陣清香淡雅的松木芬芳。

    這就是閩山炭最奇妙的地方,它只有在燒透了的時候才會散發出這種香味。

    木炭晶瑩的紅光從暖爐裡透射出來,映照在溫體仁和閔洪學的臉上。

    紅光是一樣的紅光,但人不一樣,所以效果也不一樣。紅光照在溫體仁的臉上,使得溫體仁看上去愈加的溫厚,但照在閔洪學的臉上就看上去有些猙獰。

    溫體仁是孤臣不假,但這也不是說一個黨羽也沒有,秦檜還有仨好倆厚的呢,又何況是溫體仁。

    這個閔洪學就是溫體仁的黨羽,而且是家臣似的的黨羽,對溫體仁極為忠心。

    閔洪學是溫體仁的老鄉,當過雲南巡撫,這些閩山炭就是閔洪學孝敬給溫體仁的。

    「國丈大人現在的心情怎樣?」溫體仁拿著火筷輕輕撥弄暖爐裡的木炭,一邊隨意地問道。

    「國丈大人的心情好極了,每天都春風滿面的。」閔洪學笑了,使得那張刀條臉看上去愈加的猙獰。

    周奎心情好,也就意味著周皇后大致接受了嘉定伯的那張按禮單數目大小確定的官員名單。溫體仁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化,心裡卻不屑地罵道:「真是個蠢女人!」

    見溫體仁沉思不語,過了一會兒,閔洪學低聲問道:「大人,我們該怎麼做?」

    溫體仁道:「什麼也不做。」

    這些天來,上上下下一直都忙著給崇禎辦喪禮下葬的事兒,其他的還顧不上。昨天,所有的事兒都完了,好戲也就該上演了。

    紫園,臨時的皇宮。

    十一月二十三日,上午巳時,臨風閣裡,周太后安坐在珠簾之後,神情有些緊張,又有些激動,但好在隔著珠簾,外面的人看不真切。

    周延儒、溫體仁、何如寵、錢象坤、吳宗達在珠簾外,隔著丈五左右兩廂站立。

    這五位就是原本的內閣大臣,現在只是缺了一位首輔大人成基命。

    袁崇煥被下鎮府司詔獄之後,錢龍錫不得不辭職,隨即,二年十二月,崇禎命禮部右侍郎周延儒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直文淵閣,不久,又再命何如寵、錢象坤並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直文淵閣。

    周延儒野心勃勃,進了內閣之後,立刻又盯上了首輔之位。為此,周延儒暗中策動原抱奇、丁進和、李逢申三人攻擊韓曠。

    原抱奇官居中書舍人加尚寶司卿,但他這個官不是考上來的,而是捐的,所以周延儒一打招呼,原抱奇喜出望外,立刻奮勇向前。

    原抱奇打頭陣,最先跳出來攻擊首輔韓曠,說韓曠純屬無能之輩,又是袁崇煥的座師,請求皇帝罷免他。

    隨後,左庶子丁進和和工部主事李逢申也跳出來,攻擊韓曠。

    對韓曠而言,原抱奇還沒什麼,但丁進和和李逢申不一樣,他們都是韓曠的門生故吏,這弄得韓曠心灰意冷,便再三要求辭職,崇禎帝最終同意。

    把韓曠弄走了,但這個首輔之位還是沒有落到周延儒頭上,繼任者是李標。於是,周延儒再接再厲,又開始琢磨李標。

    李標一月接任,三月辭職,干了還不到兩個月。但把李標趕走之後,周延儒再次失望了,這次的繼任者依然不是他,而是成基命。

    忽悠韓曠和李標都還容易,但忽悠成基命可不容易,這個老傢伙可比韓曠和李標難纏多了。為了趕走成基命,周延儒又忽悠崇禎,六月,把溫體仁和吳宗達引入了內閣。

    溫體仁一入閣,成基命就更難受了,但人算不如天算,沒曾想,風雲突變,還沒等把成基命趕走,突然就變天了。

    周延儒對首輔之位那是志在必得,雖然發生了這麼大的變故,但依然癡心不改。以前,他最大的依仗是崇禎皇帝的信任,現在崇禎死了,最大的依仗也就沒了,而且為了爭這個首輔之位,他把東林黨的人也得罪了太多。錢謙益、韓曠、錢龍錫,這三位都是東林黨的大佬,弟子門生都有很多,雖然之後他盡力挽回同東林黨的關係,與一些東林黨人交好,但效果還不大。

    在朝中,由於時間還短,他死黨還很少,影響力還不夠大,尤其是在內閣之中,更是如此。現在雖然走了嘉定伯周奎的門子,但在事情沒有個一定之前,這心就安穩不下來,這回他可是下了血本的。

    就在周延儒心神不安的時候,周皇后在珠簾後說話了,她道:「諸位大人,如今國事危殆,現在首要之務是把內閣以及各部衙的官員確定下來,不知幾位大人有什麼高見?」

    一上來就是戲肉,周延儒的心立刻就揪了起來。現在雖然有周皇后的首肯,但麻煩的是內閣裡沒有一個他的人。

    崇禎最反感臣下結黨,周延儒就跟溫體仁學,舉薦閣臣時非但不敢舉薦和自己走的近的人,更不敢暗中操作讓自己的人入閣。

    這在當時無疑是聰明的,只要取得崇禎皇帝的信任,那就什麼都有了,但現在卻成了個大麻煩,這都是讓那個該死的陳海平給鬧的。

    這些天,周延儒分別找人,或自己親自出面試探這幾位,但沒有一點效果,不到最後出頭表態,誰也不知道其他人的態度到底如何。

    總不能毛遂自薦吧,周延儒忍著,只有這些人爭起來,他才有機會上位,而這就是他現在要做的,要讓這四位爭,爭的越激烈越好。

    沉默,就在何如寵剛要開口之前,溫體仁說話了,他道:「皇后,臣舉薦一人為內閣首輔。」

    一聽溫體仁單刀直入,不要說周延儒,就是周皇后都緊張起來。原本以為,讓誰當什麼官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兒,但坐到這兒,周皇后這心裡又沒底了。

    周皇后道:「不知老大人舉薦何人?」

    溫體仁道:「皇后,臣舉薦錢龍錫錢大人。」

    這真是石破天驚,周延儒一聽心就忽悠了一下,隨即就把溫體仁恨到了骨頭縫裡。現在雖然還有河南、陝西兩地,但這兩地看來也是朝不保夕,實際上,朝廷真正擁有的只是江南半壁。而在這江南半壁,不依靠東林黨人是絕對不行的,所以溫體仁舉薦錢龍錫那可是既賣了個大人情,又讓自己不敢輕易出面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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