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零七章 舞會 文 / 面人兒
第二百零七章舞會
「諸位,報紙,我希望不僅有中國日報一家。我希望有很多家,越多越好。但政府的力量是有限的,政府只辦中國日報一家,其他的就要由民間來辦。」
說到這兒,頓了頓,然後陳海平的目光向秦剛看去,笑道:「秦東家,不要低頭,我不會要你辦的。」
眾人都笑了,秦剛也笑了,他剛才沒有低頭。
陳海平又道:「報紙,我不希望任何人是為了討好我而辦,因為根本沒這個必要。大家現在應該知道,報紙是一種權力,一種很大的權力,因為它能影響輿論的走向。而且,報紙不僅僅是一種權力,它更是一盤生意,一盤很大很大的生意。」
眾人真有目不暇接之感。
「這裡有很多生意人,大生意人,大家想想。我們將施行全民免費教育,十幾年二十幾年後,會有多少讀書識字的人?而且,照這麼幹下去,那十幾年二十幾年後,百姓又會有多麼富裕?」
「諸位,我可以斷言!」陳海平拉高了聲調,大聲道:「二十年後,每個家庭每天買一份報紙將是很平常的事兒,買兩份三份也不稀奇,那大家想想看,如果一份報紙每天都賣出幾百萬份,那會是個什麼概念?」
陳海平說的是實話,這既是莫大的權力,更是極大的生意。陳海平說的還只是在這三省之地,要是在全國呢,那每天得賣出不下上千萬份嗎?這一刻,很多人都怦然心動,下決心回去就組織人辦報紙。
「諸位,我雖然希望報紙越多越好,但也不希望大家頭腦發熱。因為既然是生意,那就有賠有賺。報紙這個行當,最後能生存下去必定只是極少數幾家而已。所以有誰要是想做這個生意。那就要先想好了,到時要是虧了可千萬別來怨我。」
眾人哄笑。
頓了頓,陳海平神色嚴肅起來,他緩緩地道:「報紙雖然是生意,但它畢竟和其他的生意又有不同,有很大的不同。我說過了,我希望它能成為我們國家的良心,監督這個國家,防止它生病,所以,我希望每一個辦報紙的人都要牢牢記住這一點。」
掌聲再起,但底氣似乎又弱了些。
能站在這裡的,聰明人的比例高極了,人人都明白,只要有能力有野心的就沒有不想辦報紙的,所以可以想見,競爭會有多激烈。
現在可好,僅僅陳海平這麼一說,這個變相的錦衣衛就又無限地擴大化了。
對這個變相的錦衣衛,很多人心中是反感的,這也包括那些大商家,但不僅誰都阻止不了,反而人人還得蹦著高地往裡面添磚加瓦。
一句話,我不幹,有人干,所以我也得干。
心口有點堵。
「李鳳玉。」掌聲平息之後,陳海平叫到。
「領政大人,鳳玉在。」上前幾步,李鳳玉就是一個漂亮至極的軍禮。看的眾人是目眩神迷。
看著李鳳玉,陳海平先是眼含笑意,然後慢慢神色嚴肅起來,道:「鳳玉,至少幾年之內,你就是這個良心的代表和化身,所以我現在要送你一塊匾額。」
「謝領政大人!」李鳳玉微微躬了躬身,嚴肅地道。
回身一招手,就見孫嬌抱著一塊黑色的金匾從丹墀之後走了出來。到了丹墀之上,孫嬌把金匾向眾人高高舉起。
匾額上刻著十個大字:鐵肩擔道義,辣手著文章。
高舉金匾片刻,孫嬌抱著金匾走下丹墀,站到了李鳳玉旁邊。
陳海平道:「這兩句話是椒山先生說的,你們把它看做圭臬再合適不過。」
李鳳玉抱拳躬身,道:「大人放心,鳳玉以及全體同仁絕不會辜負您的期望!」
點了點頭,陳海平道:「椒山先生以自己的一腔熱血見證了自己堅持的信念,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也都能像椒山先生一樣,有一身鐵肩,有一雙辣手,為萬民請命,開萬世之太平。」
李鳳玉熱血沸騰,她激動地道:「大人,椒山先生的處境與我等不可同日而語,如果這樣我們還要愧對椒山先生,那鳳玉還有何臉面活於世間,定會自裁以謝椒山先生。」
椒山是楊繼盛的號,楊繼盛是嘉靖年間的名臣。
嘉靖年間,北方的俺答擾邊劇烈,嘉靖二十九年,俺搭打到了北京城外。飽掠而去。掌兵的仇鸞無能禦敵,就想以開辦馬市的辦法收買俺答。當時,楊繼盛為兵部車駕員外郎,上書揭發仇鸞的用心,並指出馬市決不能換得持久的和平。世宗偏信仇鸞,將楊繼盛貶為狄道州典史。
不過一年,俺答依然擾邊,馬市全遭破壞,仇鸞因此而兵敗身死。世宗想起了楊繼盛確有先見之明,將他從狄道典史調為山東諸城縣令,過了一個月,即改任南京戶部主事,不過三天,又改任刑部員外郎,在來北京的途中,又升任兵部武選司。
在極短的時間內連遷四職,這是很少見的。
當時,嚴嵩是大學士,權傾朝野,他見皇帝對楊繼盛十分信任,便乘機為他說好話,作為拉攏的手段,不料楊繼盛對嚴嵩的舉動並不領情,而將他弄權營私、貪贓枉法的行為,一一瞭解清楚,到任之後,首先上了一個奏章,彈劾嚴嵩十大罪五姦情,都列有確鑿的事實,並指出在嚴嵩的壓制下,朝臣無人敢說實情,可以就此詢問景、裕二王,就是皇帝的兩個兒子。
這句話給嚴嵩抓住了把柄,他對於楊繼盛揭發的所有事實都不置辨,特別追問為何牽連二王。
大臣是不准許交通諸王的,嚴嵩就以這個罪名將楊繼盛打了廷杖,下人詔獄。在獄中關了兩年。
嘉靖本來無意殺楊繼盛,但嚴嵩乘有兩個待罪的大臣要處死刑時,將毫無關連的楊繼盛的名字也寫上,經皇帝批准,楊繼盛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殺了。
臨行前,楊繼盛毫無懼色,高聲誦讀自己的絕命詩:「浩氣還太虛,丹心照萬古。今生未了事,留與後人補。」
陳海平選楊繼盛這個人真是選的太好了。那兩句話確實是最合適的,而楊繼盛的經歷又可以成為抨擊帝制之惡的好典型。
今後,隨著報紙的影響越來越大,楊繼盛的名字自然也會被人們一再提起,於是自然而然的會增強人們對陳海平廢除帝制的認同程度。
楊繼盛絕命詩中的後人是誰?那還有什麼說的,自然就是陳海平了。
認識到這一層的人都紛紛點頭,尤其是看到李鳳玉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神態舉止竟然如此剛烈,眾人在驚歎的同時,也都深懷戒懼,決心回家一定要好好管束家人。
見識過今晚的這一幕又一幕,誰都明白,要是犯事,天王老子是也保不住的。即使暫時保住了,而一旦讓報紙給登出來,那還是個死,所以要是不想死,那今後就都老實點。
目光森森,陳海平盯著李鳳玉的眼睛,道:「鳳玉,你要記住今天你說的話。」
「少爺,鳳玉死也不會給您臉上抹黑的。」李鳳玉的眼眸開始燃燒,跳躍著絲絲烈焰。
「好!」陳海平點了點頭,然後道:「好了。沉重的事兒說完了,現在大傢伙就開心地玩吧。」
說著,陳海平走下丹墀,向著殿外走去,眾人隨後都跟了出來。
廣場的中央搭有一個長方形的檯子,三丈長、兩丈寬、五尺多高,四周紅燈高挑。
這完全是自由的才藝表演,凡是從訓練營出來的對此自然習以為常,都踴躍參加。漸漸地,那些不是從訓練營出來的,也有人開始上台表演。
氣氛越來越熱烈。
陳海平陪著徐光啟、成基命、鹿繼善等人,坐在最前排,欣賞著台上的表演。隨著氣氛越來越熱烈,這些老人都慢慢變成了老小孩,情緒也被調動起來。
這裡的氣氛是他們從沒有經歷過的,這裡流動的是一種純樸的歡樂,純樸的幸福。只要身處其中,無論是任何人,都會不知不覺就被感染其中。
忽然,當台上的那個詼諧的主持人宣佈,最後的舞會開始,並高聲叫道:「有請領政大人和李大人上場!」
眾人愕然,隨即,就見陳海平站起身來,大踏步向舞台走去。
陳海平不是一個人向舞台走去的,是和李鳳玉並肩而行。在眾人愈加驚愕的目光裡,陳海平和李鳳玉兩人同時抬手,牽在了一處,然後兩人又以一種跳躍式的步伐向舞台走去。
「來來來來來來,我們跳起來……」距離舞台還有三丈左右,陳海平邊走邊唱了起來。
「來來來來來來,我們跳起來……」陳海平的聲音未落,李鳳玉的聲音就跟著唱了起來。
陳海平的聲音低沉渾厚,李鳳玉的聲音高亢激越,兩人的聲音糾纏在一起,迴盪在古老的殿閣中。
越來越多的男男女女隨著陳海平和李鳳玉向舞台湧了過去,那種氣勢磅礡極了。
徐光啟、成基命、鹿繼善等人的眼睛越睜越大,因為他們又看到了一幕更難以置信的場景:他們看到了孫茜,被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牽著手也向舞台跳了過去。
好久,鹿繼善回過神來,他向孫傳庭看去,問道:「孫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孫傳庭苦笑道:「鹿大人,這也沒什麼,習慣就好了。」
成基命問道:「不會出事?」
孫傳庭道:「好多年了,沒出過事。」
皺著眉頭,鹿繼善問道:「孫大人,領政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孫傳庭又苦笑道:「他說要建立一種良好的男女關係。」
鹿繼善道:「這不是胡鬧麼?」
孫傳庭苦笑。
在一處角落,田秀英的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鹿家出事了。
凡事有利有弊,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這個真理在鹿家又一次驗證了它的正確性。
鹿太公也是極有學問的,但他生性放達,一身道氣俠氣,因看不慣官場的齷齪,又沒有兒子那樣強烈的濟世之懷,所以連個秀才也沒有考過,終生都只做個閒人。
時代變了,鹿太公比鹿家任何人都更清醒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鹿家也是地主,靠地租過活,現在土地都充公了,今後想要靠地租過活那是不可能了。鹿太公雖然放達,但也不會希望兒孫們真的都去作農民。鹿家也沒有經商的習慣,所以進入政府體系就該是鹿家人必然的選擇。
現在進入政府體系和以前的從政儘管不完全是兩個概念,但真的是有太大的不同了。完全從私人的角度考慮,現在進入政府體系,那就會得到一份足以使一生無憂的工作。所以現在進入政府體系,不僅可以報效國家,更是個人所能得到最好,也是最安穩的前途。
進入政府體系,鹿家和成基命家一樣,他們的兒孫都有先天的極大優勢,並不需要靠什麼特權。為此,鹿太公一反常態,當兒子徵詢自己的意見時,他力主舉家都搬到京城。
進城好啊,何況還是進北京城,但人和人就是不一樣,鹿繼善的大兒子鹿鳴之就和其他人不一樣,他反對。
鹿鳴之的學問也不錯,但人卻極為古板,比他老爹古板多了,對田地被充公一事憤怒極了。但鹿鳴之反對無效,不說腦瓜頂上還有老爹和爺爺,就是妻子兒女也都沒一個理他。
鹿鳴之有個小女兒,叫鹿春蘭。同鹿鳴之不一樣,這個鹿春蘭的脾氣極為爽利明快,大有曾祖父之風。
鹿太公一直都有點失望,因為兒子孫子一個個越來越古板,所以發現曾孫女很有自己的風采,自然對鹿春蘭喜愛有加,而這也就使得鹿春蘭的脾氣秉性可以不受拘束地自由發展。
鹿春蘭今年十四歲,已經定親了,本來過了年,明年春天就要完婚,但沒曾想出事了。
鹿繼善執掌的法事院主管立法,按照陳海平的交代,要先把有關男女婚姻的法律定下來。陳海平給了一個硬指標,就是女子的結婚年齡必須滿十八歲,男子必須滿二十歲。對此,鹿繼善也是同意的,因為陳海平的理由足夠充分。
陳海平告訴鹿繼善,人口始終是一個大問題,要想長治久安,必須要想辦法控制人口的增長。今後,國家會空前安定和富足,人口必然要呈爆炸式的增長,而這會帶來極大的問題。所以,必須現在就未雨綢繆,而提高婚育的年齡就是辦法之一。
鹿繼善有很多學生,他們之中有些也精通律法,所以他把這些精通律法的學生都招致麾下。而這樣一來,這些學生們自然會經常來家,他們也常常就某些問題爭論的極為激烈。
鹿春蘭知道馬上要立法,女子必須得滿十八歲才能結婚,於是立刻就跟家人堅決地表示,她也要等滿十八歲才結婚,而且,她也要出來工作。
這一下,鹿家可就炸鍋了。
鹿春蘭的夫婿姓趙,趙家和鹿家是通家之好。鹿春蘭是鹿太公最喜歡的曾孫女,這個女婿鹿太公是把過關的,小伙子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選。
到現在,鹿家上下人人都知道陳海平麾下的那些男女是怎麼交往的,這對養在深閨的女孩子會有多大的影響力,傻子也知道。這要是讓鹿春蘭出去工作,與那麼多棒小伙子朝夕相處在一塊,那下一步說不定就得悔婚。
這是很有可能的,鹿春蘭雖然偷偷看過夫婿一眼,但和陌生人也沒兩樣,這那敵得過朝夕相處。何況,趙家那個夫婿年紀還小,如何能與這些久經沙場、出生入死、正當青壯的戰士相比。
鹿鳴之是堅決反對,鹿繼善和鹿太公怕鹿春蘭悔婚,也是舉棋不定。
「父親,您看是不是讓蘭兒可以推遲婚期,但出去工作不行。」鹿繼善向鹿太公建議道。
輕輕搖了搖頭,鹿太公道:「這怎麼可能呢?那這還不如讓蘭兒先結婚,然後可以出去工作。」
青年男女這麼隨便的交往,結了婚又怎樣?要是結了婚再出事,那還不如不結婚呢。鹿繼善眉頭緊鎖,道:「蘭兒那丫頭說是要找領政大人去評理,這要是鬧到領政大人那裡,那可丟大人了。」
擺了擺手,鹿太公道:「伯順,行了,這都是小事,實在不行就順其自然吧。」
皺著眉頭,鹿繼善苦笑道:「父親,這怎麼是小事呢?要是這麼發展下去,綱常倫理何在?」
不滿地看了兒子一眼,鹿太公道:「伯順你也是博古通今之人,我問你,咱也別往遠了說,就是盛唐之時,那時的女人們也像今天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
鹿太公一句話就把鹿繼善給堵住了。
見兒子沒詞了,鹿太公有些得意,道:「還是領政大人那句話說的對,習慣就好了。」頓了頓,鹿太公的臉色嚴肅起來,又道:「我看領政大人這麼做都是有深意的,現在的一切都是相互關聯的,所有這些事都是可以相互促進的。伯順,為了大事能成,這些小兒女的私事又算得了什麼?」
父親說的在理,就是這些事沒有關聯,但陳海平要是一力推動,那為了其他的大事,犧牲這些也不算什麼。
利益,鹿繼善又想到了陳海平總掛在嘴邊的這兩個字,不由苦笑。說得還真對啊,儘管有這樣那樣的不滿,他依然全心支持陳海平,這固然是從大處著眼,但又何嘗不是因為兒孫們在新政權之下會有更好的生活。
鹿繼善剛要再說話,忽然,就見兒子鹿鳴之怒沖沖地一挑門簾走了進來。
對這個兒子鹿繼善也是不滿的,太固執了。鹿繼善沉下臉,問道:「怎麼了?」
在爺爺和父親面前,鹿鳴之不得不把脾氣收斂起來,道:「爺爺、父親,你們看這叫什麼事啊!」說著,鹿鳴之不由自主又激憤起來。
鹿太公更不喜歡這個一點都不像自己的孫子,他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麼回事?」
鹿鳴之手裡拿著一份報紙,他上前一步把手中的報紙放在了八仙桌上,道:「爺爺,您看,這兒。」
鹿太公把報紙拿在手裡,低頭看去。
報紙的頭版以大字登出了一條消息,說是領政大人的母親即將大婚,為了慶祝,領政大人將宴請全城滿七十歲的男女老人,而且領政大人包下了全北京城大大小小的酒樓,全天開放,流水席,宴請全北京的女人們。
鹿太公看完,把報紙放在了桌子上,然後閉上了眼睛。
鹿繼善把報紙拿過來,一入眼,就有點發傻,這位領政大人真是事事都出人意表。
就在鹿繼善發愣的時候,忽然,就聽啪的一聲,鹿太公猛地一拍桌子,大聲道:「好,這才是真男兒!「
鹿繼善和鹿鳴之都嚇了一跳,尤其是鹿鳴之,更是傻了眼。
不理會這個古板的孫子,鹿太公道:「伯順,看到了吧,領政大人這是要移風易俗啊!」
鹿繼善默然,他自然知道,政治和社會密不可分,改革政治就是改革社會,而風俗就是一個社會的風向標。
半晌,鹿繼善道:「這個可不是那麼容易改的。」
鹿太公道:「當然不容易,但越不容易就顯得領政大人這麼做是多麼可貴。」
這時,鹿鳴之有點反應過來了,他吃驚地問道:「爺爺、父親,你們認為領政大人這麼做對?」
輕輕哼了一聲,看著大孫子,鹿太公道:「你常常以儒者自命,而儒者又將順者為孝列為綱常,我來問你,你為什麼要把這件事看作大逆不道?難道你眼裡只有父親,而母親則不需要你來孝順嗎?」
這種事是拿不上桌面來辯論的,鹿鳴之張嘴結舌,說不出話來。
又哼了一聲,鹿太公道:「難怪領政大人要廢了孔家的封號,好,應該廢,孔家的屋子灰塵太多,是需要好好打掃打掃了。」
第二天一早,鹿太公拿到報紙,一看就樂了,原來報紙的頭版標題是:順者為孝,論儒家之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