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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田妃 文 / 面人兒

    第一百八十五章田妃

    中南海裡,人人都臉上放光。見到陳海平,人人都停下匆匆的腳步,歡天喜地地喊一聲「少爺」。

    那個時代,立國之初那個童話一般的年代,人們的精神面貌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他是幸運的,他沒有外部施加的統一的巨大壓力,所以他更可能成功。

    紫光閣是陳海平辦公和休息的地方,不奉召或者沒有什麼特急的事情,一般是不會有人來打擾他的。

    回到紫光閣的內殿,紅娘子和幾個女兵正嘰嘰喳喳說的熱鬧極了,見到陳海平進來,眾人都站起身,甜甜地叫一聲「少爺」。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陳海平笑著問道。每次見到這些開朗俏麗、天真活潑的女孩子,他的心情就會非常好。

    「少爺,我們正在研究紅娘子是東宮娘娘,還是西宮娘娘呢。」一個女兵笑著說道。

    陳海平樂了,道:「研究出結果來了嗎?」

    「沒呢。」一個女兵愁眉苦臉地說道。

    陳海平大樂,心情也更好,同時也更警惕:必須要時時刻刻都注意,至少至少。在這些身邊的人心裡,他永遠是那個和氣的少爺,而不是威嚴的領政大人。

    「別竟研究這些沒用的,還是研究研究中午吃什麼吧。中午我們一起吃,你們想吃什麼就去告訴大師傅。」

    「嗷……」女孩子一聽,興奮的立刻跳腳。

    跳腳的是這些休息的,當值的依然一絲不苟地肅立著。

    「把曹化淳叫來。」進入正廳前,陳海平對當值的女兵吩咐道。

    曹化淳早就回京了,但陳海平一直沒顧上他,現在是時候了。不一會兒,曹化淳到了,見到陳海平端坐在龍書案後,膝蓋軟了又軟,但最終還是挺住了,沒有跪下去。

    曹化淳一回京,就有人給他上課,主要的內容就是不要給任何人下跪磕頭,他們這兒不興這個,尤其是在領政大人面前。

    曹化淳記住了,但要做到還真是不容易。

    「坐。」見曹化淳進來,陳海平抬起頭,讓道。

    「不要跟領政大人窮客氣,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這也是上課的內容之一。

    第一關過了。第二關就相對容易了些,曹化淳沒說什麼,走過去坐在了一旁早就準備好的椅子上。

    「把屁股坐實了!」陳海平板著臉道。

    雖然是板著臉,但曹化淳的心忽地一下子就輕鬆下來,竟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就把屁股往後一蹭,沒人的時候該怎麼坐,現在就怎麼坐了。

    確實舒服!

    曹化淳坐好了,陳海平卻神色嚴肅起來。看著曹化淳的眼睛,陳海平緩緩地道:「曹化淳,我知你提督東廠,但為人很是寬厚仁德,這非常難得,我很欣賞。」

    短短幾句話,而且也沒什麼特殊的,但不知為什麼,曹化淳開始激動起來。這一刻的激動不是因為受到了「皇帝」的誇獎,也不是因為因此可能飛黃騰達,而只是因為受到了對面坐著的這個人的賞識。

    曹化淳忍著,因為上課的時候,那個人著重告訴他,和領政大人說話別整那些沒用的,不是大人問話,一般就不要接話。

    曹化淳忍著,但原本有些彎曲的腰桿卻挺的越來越直。

    陳海平繼續道:「我不喜歡讓太監伺候,今後我們這兒也不會再有太監了,但照顧好治下的每一個人是我的責任,他們也不例外。在我眼裡,他們和其他百姓都是一樣的人。沒有任何不同,我不僅要照顧好他們的生活,也要盡力不要讓他們受到歧視。」

    曹化淳坐起了過山車,聽到頭一句話要暈倒,但都聽完了,心裡卻百味雜陳,也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就聽陳海平接著道:「但他們畢竟特殊,而且人數眾多,所以有必要成立一個專門的機構管理他們,這個機構我決定由你負責。」

    除了「奴才、小的、小人」之外,稱呼自己什麼都行,但最好是「我」。這也是上課的內容。曹化淳站起身,躬身道:「奴……我一定不會辜負大人的信任,一定會把事情做好。」

    擺了擺手,陳海平道:「坐下說話。」待曹化淳重新坐下後,接著道:「這些人可能有些人要回鄉,今後我們要把土地均分下去,對這些回鄉的人分給他們的土地要加倍。對那些不想回去的人,可以成立一個類似農莊的地方統一安置他們,讓他們都能自食其力。當然,這不是強迫的,來去自由,具體的細節你來定。」

    「是,大人。」曹化淳點頭領命,現在他的感覺是越來越好了。

    「我把你的財產都沒收了,這個不能還給你。今後你就是政府官員,和其他人一樣定級領薪俸。」

    「謝大人!」曹化淳激動地站起身來,哽咽地謝道。

    這次沒讓曹化淳再坐下,陳海平也站起身來,道:「今後你要記住一點,你是政府官員。和其他人一樣,不比任何人低賤分毫,不必對任何人低聲下氣。」

    「是,大人,化淳記下了。」

    「嗯,」沉吟了一下,陳海平又道:「今後宮裡不大可能會住人了,但也還需要人來照常維護,所以有些人要是不想離開皇宮,就讓他們繼續住著,但人數不要過多,夠用就好。」

    「是,大人。」

    「還有,他們之中有才學有能力的,不論是那方面的,你都調查清楚報上來,盡量讓他們人盡其才。」頓了頓,道:「行了,就這些了,你回去可以把我的意思現在就告訴他們。」

    「是,大人,化淳告退。」

    「好,去吧。」

    從中南海出來,曹化淳深一腳淺一腳,跟踩著彈簧似的。忽然,曹化淳停住腳步,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送走曹化淳後,陳海平頭枕在椅背上,閉目假寐。

    院子裡,是姑娘們銀鈴似的陣陣笑聲。

    他身邊的這些姑娘因為知道她們不可能像紅娘子那樣,所以都斷了那份心思,而這樣一來,她們反而放得開了,和他相處的更是愉快。

    雖然她們叫他少爺,但實際上,都把他視作了兄長。

    就是為了多看到一張這麼光明的臉。多聽一次這樣不帶一絲陰鬱的笑聲,他也要把壓在她們身上的一座座大山都扳倒。

    「隊長來了!」就在陳海平胡思亂想的當兒,一個女兵突然驚喜地喊道,緊跟著就是呼啦一聲,女兵們都圍了過去,嘰嘰喳喳地問候著。

    向彩英是所有女兵當仁不讓的領袖和偶像。

    「少爺在嗎?」騷嚷了一會兒,向彩英問道。

    「在。」

    陳海平睜開眼,看著穩步走進來的向彩英,眼中充滿了喜悅。結婚之後。向彩英的穩重不減,但愈加的開朗了。在他面前,再也沒有一絲的侷促。

    「少爺。」一進來,向彩英問候道。

    陳海平點了點頭,笑道:「彩英,坐。」

    向彩英剛一坐下,紅娘子就端著一杯茶走了進來。把茶杯放到了向彩英面前,紅娘子親切地道:「彩英姐,喝茶。」

    向彩英自然知道紅娘子的身份,但更知道少爺喜歡這種隨意,所以也不推辭客套,只看著紅娘子,說了聲:「謝謝。」

    點了點頭,紅娘子道:「你們談。」然後就退了出去。

    「她們收拾的差不多了吧?」陳海平問道。

    向彩英道:「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只是懿安皇后還沒怎麼動。」

    陳海平問道:「為什麼?」

    向彩英道:「懿安皇后似乎不想帶太多的東西走。」

    陳海平點了點頭。

    向彩英道:「少爺,今天早上田妃讓人來找我,想問一問您能不能見她一次。」

    「田妃想見我?」陳海平奇怪地問了一句。

    向彩英點了點頭。

    輕輕皺了皺眉,田妃見他幹什麼?沉吟片刻,陳海平問道:「她有什麼事?」

    向彩英道:「這個她沒說。」

    向彩英就是這個性子,從不強人所難,陳海平道:「行,待會兒吃過午飯我們一起過去。」

    向彩英笑道:「那我又蹭您一頓了。」

    笑了笑,陳海平問道:「彩英。今後想幹什麼?」

    聽陳海平問到這個,向彩英嚴肅起來,她道:「少爺您讓我幹什麼,彩英就幹什麼。」

    陳海平道:「我想聽聽你自己的想法,說實話。」

    向彩英道:「少爺,我喜歡孩子,我想去教書。」

    點了點頭,陳海平開心地笑了,道:「彩英,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這幾天正琢磨呢。」

    向彩英驚喜地道:「少爺,您真能讓我去教書?」

    笑著搖了搖頭,陳海平道:「親自教書不成,但你可以去管教書的。我要成立個教政部,由你來當這個尚書。」

    「我?」向彩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

    陳海平笑道:「應元是捕快部尚書,你們一門雙尚書,是不是很風光?」

    向彩英侷促起來,道:「少爺,我怕不行。」

    想起了那一世的段子,陳海平笑了,然後收斂起笑容,緩緩地道:「彩英,在所有的部門裡,教政部是我最看重的,它比其他任何部門都重要。」

    站起身,身軀挺直,向彩英道:「少爺,您放心,彩英不會讓您失望的。」

    「嗯,」沉吟了一下,陳海平道:「我們盡快要讓所有的孩子都接受良好的教育,但現在還急不得,得慢慢來,你現在心裡有個數,沒事兒的時候就琢磨琢磨。」

    「是,少爺。」

    現在陳海平聽「少爺」這個稱呼有點撓頭,而且麻煩的是還不能讓人改口,他怕一說出來,和這些最親近的人關係就變了,那就極可能讓他們意識到他現在的地位。

    「那行了,我們吃飯吧,走。」說著,陳海平向屋外走去。

    中南海在紫禁城的西側,和紫禁城緊挨著,另一面是皇城的城牆。紫光閣靠北,和紫禁城隔著中海,要想進皇宮得繞過中海,走福華門,然後從紫禁城的北門神武門進紫禁城。

    吃過午飯,見沒什麼事,陳海平就和向彩英騎馬奔神武門趕去。

    田妃住的承乾宮在坤寧宮的東側,也就是民間說的東宮,東宮娘娘地位僅次於正宮皇后。

    到了承乾宮的宮門前,守門的兩個女兵一見陳海平和向彩英來了,趕緊跑了過來,拘謹地叫到:「少爺。」

    訓練營的女孩越來越多,不可能每個人和陳海平都熟,所以一旦到了陳海平的面前,她們都是既興奮又有些拘謹。

    「菊子,芳姑。」看著兩個女孩,陳海平叫道。

    「是,少爺!」陳海平叫出了她們的名字,還是乳名,兩個女兵臉上立刻閃動著無比驕傲和興奮的光芒。

    侍衛把馬牽到了一旁,女兵興奮地陪著陳海平和向彩英登上玉價,朝宮門裡走去。

    陳海平緩步而行,一邊走,一邊四下打量,真是太富麗堂皇了。到了殿閣之外,陳海平停下腳步,示意向彩英進去說一聲。

    暖閣之內,田妃呆呆地坐著,目光淒然而又迷茫。

    太監宮女都被打發到別的屋裡去了,聽到腳步聲,田妃抬起頭來,見是向彩英,就立刻起身,迎上兩步,叫了聲:「彩英姐。」

    這些天來,向彩英唯一和這個田妃處的不錯。田妃人雖有些冷,不愛說話,但人真是不錯。像周皇后和那個袁妃,雖然已經是階下囚,但骨子裡那股皇家的傲慢依然還在。至於懿安皇后,只能用心機太深來形容了。而田妃,則更像個不愛說話但很乖巧的鄰家妹妹。

    向彩英道:「我們少爺來了,就在外面。」

    田妃一聽,臉色刷地一下子白了,她知道,向彩英說的少爺就是那個逼死丈夫的人,也就是那位領政大人,而這位領政大人,自然與皇帝無異。

    向彩英是很能讓人信賴的人,閒談時,向彩英跟她說了很多有關這位領政大人的事兒,而這也是她終於鼓起勇氣拜託向彩英去傳這個話的原因。

    帝王家非比尋常人家,事情大都不能以常理度之,這位領政大人雖然逼死了自己的丈夫,但這是爭奪天下,私人的仇恨反而不那麼強烈,只是這位領政大人要想玷污自己的身子,那就是兩回事了。

    見田妃臉色白了,身子又在顫抖,向彩英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原本是想話傳過去了,領政大人同意,那田妃就自己過去。現在話剛一傳過去,領政大人自己就巴巴地跑了過來,田妃多想了。

    向彩英拉起田妃的右手,輕輕拍了拍,溫和地道:「秀英你多想了,沒事。」

    田妃的閨名叫田秀英。

    話不用多,田秀英的情緒安穩了不少。見田秀英臉色不那麼白了,向彩英道:「那我讓少爺進來?」

    田秀英微微點了點頭。

    緩步走進暖閣,陳海平就是一愣,他看見了一幅畫,那個女子就是畫中人。

    暖閣裡的佈置一點都不奢華,非但不奢華,反而恬淡素雅。屋中的一切都是一個整體,每一個物件都融進了這個整體之中。步入其間,感覺似遠又近,咫尺之間似乎又遠在天涯。

    這個田妃果然名不虛傳!

    史載這個田妃多才多藝,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蹴鞠騎乘無所不能,田妃的字宗法鍾、王,據說已臻能品之境,丹青潑墨也頗得名家筆意。最為出眾的還是她在音樂方面的造詣,田妃吹得一管好笛,崇禎稱讚她的笛音「裂石穿雲」;撫琴更是她的一項絕技,聲遏行雲,繞樑三日。

    要做的事情太多,想做的事情更多,陳海平幾乎興不起這些閒情逸致,只是今天向彩英提起,他才來了興趣過來看一看。

    一晃神過後,那個女子的真容漸漸浮現在眼前。

    真是我見猶憐!

    穿什麼,看不見,只是想抱在懷裡百般呵護。

    「少爺。」見少爺看著田秀英發愣,向彩英終於忍不住,低聲叫道。

    「啊。」反應過來,陳海平尷尬地笑了笑。

    田秀英原本緊張的要死,但見到這位少爺尷尬一笑之後,緊張的心突然莫名地輕鬆下來:向彩英說的都是真的,這個少爺看上去一點都不可怕。她不害怕這人,這是一瞬間的感覺。

    見禮落座之後,田秀英要去沏茶,陳海平擺了擺手,道:「不用了,你坐。」

    這時,向彩英要去出,陳海平發現了,於是道:「彩英,你也坐。」

    陳海平讓向彩英也坐下,田秀英的神色更自然了些。

    都坐下後,陳海平看著田秀英,溫和地問道:「彩英說你有事要見我?」

    微微垂下頭,田秀英道:「是的,大人。」

    陳海平問道:「什麼事?」

    訥訥了半晌,田秀英終於鼓足勇氣道:「大人,我不想去南京。」

    啊,陳海平這才明白怎麼回事。

    崇禎極為寵愛這位田妃,周皇后很是嫉妒,心腸也是歹毒,然後就是老戲碼,最後田妃和愛子都死在了周皇后之手。

    現在田妃雖然還沒有失寵,但想必對周皇后的為人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如果跟著去南京,周皇后大權獨攬,不說自己好不了,極可能連帶家人都得跟著遭殃。

    田妃能鼓起勇氣見自己這個殺死她丈夫的人,多一半還是為了家人。只要她跟著去了南京,那她的家人也一定去的。

    「那好,你先收拾收拾。」而後,陳海平又對向彩英道:「彩英,過兩天你親自把田姑娘送回家。」

    陳海平這話說的很有問題,一個是稱田妃為田姑娘,二一個是讓向彩英親自送。看著向彩英陪著這位她不怕的領政大人走了,田秀英愁腸百結,一件事去了,一件事又上心頭。

    軒仁裡胡同有一所宅子,錦衣衛左都督田弘遇一家就住在這兒。不過,這可不是田弘遇的家,他們只是暫住。

    這是田仁成的家,田仁成是田弘遇的族弟,屬雞犬升天一族。

    光噹一聲,田弘遇嚇得一哆嗦,抬頭一看,原來是族弟田仁成推門進來了。

    一見田仁成進來,田弘遇立刻起身,臉上瞬間就堆滿了諂媚的笑紋,一如以前田仁成在他面前臉上常帶的那種笑。

    從天堂到地獄,也就是一覺醒來的事兒。

    僅僅一個月,田弘遇原本烏黑的頭髮已經添了許多白絲。

    富貴消磨人的意志,田弘遇早年是商人,卻性好遊俠,有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豪氣,但現在,也只有對老婆發發脾氣的底氣了。

    一個月前,東宮國丈、錦衣衛左都督,縱馬京城,顧盼自雄!而今,低聲下氣,往日環侍身邊的姬妾大都已四散而去。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田家也是如此,跟著田國丈抖起來的族人也有幾位,福祥號的掌櫃田仁成就是。

    被從內城趕了出來,往日跟他最近的族人都閉門不納,連門都沒有給他開,只有田仁成收留了他們一家。

    以前,自己對田仁成跟狗似的,但現在看看田仁成是怎麼對自己的?患難見真情啊!田仁成和那些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王八蛋不一樣。

    一開始,田弘遇還抱著很大的希望,女兒那麼美,又那麼多才多藝,被新皇帝寵幸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兒,但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這個希望也就越來越渺茫。

    田仁成是聰明人,至少比那些一見風勢不對就立刻變臉的王八蛋聰明,他也抱著和田弘遇同樣的希望。

    隨著時間一天天流逝,田仁成的臉色也就越來越不好,而隨著田仁成的臉色變壞,田弘遇的待遇也隨之降低。

    山珍海味變成了雞鴨魚肉,跟著,雞鴨魚肉也沒了,變成了粗茶淡飯。

    聽到協議簽訂的消息傳來,田弘遇就開始擔心,隨時隨地,他們一家人就會再次被掃地出門,而且這次比上一次會更徹底。

    早就聽說女兒和皇后不對盤,現在母憑子貴,去了南京,女兒還能有什麼地位?

    這些天的花費,田仁成這個兔崽子一定會加倍算的。

    「七哥,恭喜恭喜!」

    看著田仁成的笑,田弘遇的心陣陣發緊,強笑道:「仁成,別取笑七哥了,這喜從何來?」

    田仁成笑道:「這協議已經簽了,七哥一回到南京,還不照樣是以前的左都督!」

    田弘遇難看地道:「但願,但願吧。」

    「七哥,我中午出去應酬,遇到了李老闆。」見田弘遇沒想起來,田仁成提醒道:「就是德昌興米行的老闆李胖子。」

    「啊,我想起來了。」田弘遇道。

    「七哥,人家李老闆那可是有錢的主兒。」田仁成艷羨地道。

    「他有錢怎麼了?」田弘遇心驚膽戰地問道。

    「七哥,我這麼跟你說吧,人家李老闆看上淑英了,願意出這個數!」說著,田仁成伸出三個手指頭在田弘遇眼前晃了晃。

    李老闆六十多了,胖的大肥豬見了都深感慚愧,田弘遇氣的要吐血,但吐不出來,早沒那個底氣了。

    田弘遇沒兒子,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是大夫人生的,就是田秀英,嫁給了信王朱由檢,一步登天;小女兒是妾侍王氏所生,叫田淑英,今年十四歲,和姐姐一樣是花容月貌、多才多藝。

    田弘遇臉色紫黑,但田仁成毫不在意,繼續道:「七哥,三千兩,三千兩啊!」

    見田弘遇還不說話,田仁成的臉色冷了下來,道:「七哥,兄弟我也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看在兄弟的情分上,我冒險收留了你們一家,但七哥你也總得替兄弟考慮考慮吧。」

    這個王八蛋,一見沒什麼希望了,就攛掇寶兒這個騷狐狸,把他僅剩的一點珠寶全都捲走了,現在又來……

    「七哥,七嫂身體不好,治病也需要銀子,我看你還是算了吧。」田仁成嘲諷道。

    田弘遇雙眼無光,就像是洩了氣皮球,整個人都堆了下去。半晌,在田仁成冰冷嘲諷的目光注視下,田弘遇點了點頭道:「好,你去安排吧。」

    「那行,誰讓是七哥您的事呢,我這就給李老闆回個話。」說完,田仁成得意洋洋地走了。

    這要讓老婆知道還不得氣死!田弘遇癱坐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田弘遇聽到身旁有人喊他。

    凝滯的眼珠動了動,田弘遇看清了,是田仁成的僕人田三兒。跟著,田弘遇有聽清了田三兒在說什麼。

    「老爺,外面有人找您。」

    怎麼回事?這個狗奴才怎麼又恭敬起自己來了?動了動,田弘遇覺得昏昏沉沉的,又搖了搖頭,這才艱難地問道:「誰找我?」

    田三兒道:「小的也不認識。」

    精神恢復了點,田弘遇發現田三兒這個狗奴才確實很反常,好像很害怕。

    「我出去看看。」說著,田弘遇掙扎著起來。田三兒一見,趕緊過來攙扶。

    到了頭進院子,田弘遇的精神又恢復了些,他看見有一個士兵站在院子裡。

    「您找我?」田弘遇哆哆嗦嗦地問道。

    「你是田弘遇?」士兵問道。

    「是,我是。」

    「左都督田弘遇?」

    「是。」

    「我來通知你,現在你們家可以搬到原駙馬都尉李千里的府邸去住。」士兵道。

    「什麼?」田弘遇傻了,根本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

    「你們家還有什麼人?跟我去辦個手續。」看著這個年紀不大的老頭顫顫巍巍的,士兵問道。

    「軍爺,我這就跟您去。」終於反應過來,跟吃了仙丹似的,田弘遇的身體似乎立刻就復原如初了。

    看了看田弘遇,士兵很奇怪,以為眼花了,怎麼這個老頭突然變年輕了。

    「那行,你跟我來。」士兵道。

    田三兒有股機靈勁,田弘遇走到大門外時,他已經把一匹馬牽了出來,然後諂笑道:「老爺,您騎它去。」

    田弘遇也沒理他,接過韁繩,翻身上馬,跟著士兵去了。

    一邊走,田弘遇一邊琢磨,這個變化一定是因為女兒,但要是女兒被那位領政大人看上了,那應該要他們搬回原來的府邸啊!那個駙馬都尉李千里的府邸他知道,太小了,連他們家的二十分之一都不到。

    怎麼也想不明白,而那個士兵又一臉嚴肅,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田弘遇也不敢問,就這麼向內城走去。

    到了以前的禮部衙門,田弘遇簽了字,領了一塊腰牌,然後那人告訴他,拿著這個腰牌就可以搬了,而且拿這個腰牌,每個月還可以來支領二十兩的銀子。

    二十兩銀子,放在以前,也就幾盤菜錢,但現在,這二十兩銀子卻足以讓一家老小衣食無憂。

    腰牌拿在手裡,田弘遇跟做夢似的出了禮部,然後又跟夢遊似的到了駙馬都尉李千里的府邸。

    李千里是老駙馬,府邸雖然不大,但位置不錯,景色非常好,極為清雅幽靜。府門前有兩個士兵,田弘遇想把腰桿挺起來,但最終還是沒能挺起來,而且離著好遠呢就下了馬。

    見有人過來,兩個士兵的目光立刻威嚴起來,警惕地注視著田弘遇。

    田弘遇的腰不由得哈的更低,到了近前,把腰牌遞了上去。左面的士兵把腰牌接了過去,演看過後,然後又遞給了右邊的士兵。

    右邊的士兵看過之後,便把腰牌又還給了田弘遇,然後指著西北方,道:「那裡就是我們的衛所,如果有事可以去那裡找我們。」

    「是,是,謝謝軍爺,謝謝軍爺。」田弘遇連連致謝。

    士兵走了,府門前就剩田弘遇一個人了。

    在大門前站了足足有一刻鐘,田弘遇這才走上前,輕輕推開了府門。吱呀一聲,大門開了。那一聲吱呀,聽在耳裡,彷彿九天而來的仙音,灌進了全身的每一個毛孔。

    這兒確實不大,只有兩進院子和一個小花園,但流連在房舍之間,田弘遇目光裡的溫柔可能是他這一生從沒有過的,溢滿心頭的幸福和欣喜之情同樣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

    如果現在讓田弘遇回到以前的府邸,一切也都恢復如初,那他的感覺可能和大難不死類似,驚喜之極,但絕對感受不到這一刻體驗到的幸福和欣喜。

    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覺,前一種的感覺是屬於錦衣衛左都督田弘遇的,而後一種感覺則是屬於普通人田弘遇的。

    從府裡出來,田弘遇算是徹底清醒了,儘管暮色已起,但天怎麼還那麼藍呢?

    田家的僕人以前自然有很多,但現在還把田弘遇當主人看的就只有老管家田福一家人了。

    沒有人露宿街頭,田福一家現在也住在那些三兩一間的屋子裡,在小南門三清裡胡同。田弘遇出了正陽門,左轉,沒有回家,他直奔小南門而去。

    田福有一兒三女,三個女兒早嫁,都在揚州,兒子最小,是老來得子,前年才剛結的婚,現在也已有了一個兒子。

    田弘遇到時,一家人正在吃飯,一見主人來了,都紛紛起身。

    田福雖然是一直跟著田弘遇的老家人,但田弘遇風光時,田福卻並不怎麼得勢,這主要是因為田福過於老實了。

    點燈要花錢,現在屋裡雖然暗點,但還是看得見,所以田弘遇進來,田福沒有留意到主人臉上洋溢的光彩。

    「田叔,別吃了,我們回家吃去!」一進屋,沒等田福說話,田弘遇就興沖沖地說道。

    「怎麼,沒事了?」田福驚喜地問道,然後才感到愕然,主人怎麼管自己叫田叔?

    「沒事了。」田弘遇眼眶濕潤,又道:「走,我們現在就搬家。」

    田福一家什麼也沒有,基本就是腿肚子綁灶王爺,人走家搬,一家人隨著田弘遇出來,歡天喜地地向軒仁裡胡同趕去。

    回到田仁成家,田仁成還沒回來,田三兒也不在,田弘遇知道田三兒一定是還沒有找著田仁成,但現在他已經沒有心情理會田仁成那個王八蛋了。

    除了田三兒,田家其他人還不知道剛發生的事兒,但田淑英就要讓別人給買了去的事兒卻是都知道了。

    田淑英偶然偷聽到了父親和田仁成的談話,跑回去和母親哭訴,這就自然鬧騰開了。

    田家其他人和田仁成都一個德行,不是看哈哈笑,就是在一旁冷嘲熱諷,很是興奮。

    田弘遇進來,臉自然哇黑,但他知道在目前的情況下,如何才能讓這一家人受到最大的折磨,所以一句話也不多說,讓幾個女人立刻收拾東西跟他走。

    女人們誤會了,二夫人王氏,田淑英的母親,一邊把女兒摟在懷裡,一邊把一個小布包扔到了田弘遇腳下,哭道:「這是我剩下的最後一件首飾了……」

    田弘遇心酸,彎腰把小包撿起來,道:「我們搬家,回內城。」

    一聽這話,王氏立刻不哭了,其他幾個女人的眼睛也都亮了起來,因為她們都知道,回內城絕不是那個什麼李老闆所能做到的事兒。

    「是秀英……」王氏抬起淚眼,問道。

    田弘遇點了點頭,道:「走吧。」

    他們的家當比田福家更少,就幾件換洗衣服,更是人走家搬。

    見田弘遇一家人要走,立刻有人上來阻攔,但田福的兒子大祿夠壯也夠沖,不管誰上來都是一個嘴巴子扔過去。

    這個時候,內城城門已經關了,但還有角門可以通行,不過這會兒已經有人看著了,一般人是不許通行的。

    驗過腰牌,進了內城,眾人這才真正相信了田弘遇的話,他們確實是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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