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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朝聖 文 / 面人兒

    第一百八十三章朝聖

    離開成府後,袁崇煥徑直去了余大成的府邸。

    把袁崇煥接進了書房。見袁崇煥神采奕奕,容光煥發,落座後,余大成笑著問道:「大帥,什麼事這麼高興?能不能說來聽聽,讓我也跟著高興高興。」

    「當然!」袁崇煥很是興奮,他把協議的內容告訴了余大成。

    聽完,余大成驚訝之極,在驚訝的同時,他也在飛速地算計著。袁崇煥來找自己,顯然是想拉自己去遼東,但在三方之中,遼東的形勢卻最為不利,前景也最不明朗。如果去遼東,雖然能有特殊的地位,但不利的地方太多。若是不去遼東,那不論是留在那一方,因為自己和袁崇煥的關係,都既可能受到重用,也可能受到這個的拖累。

    從余府離開,袁崇煥興奮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余大成的反應讓袁崇煥意識到自己高興的有點過頭了。

    千難萬險,這才剛剛開始。

    黃昏時分,孫承宗這才醒來。

    回到迎賓館,劉宗周和文震孟都在,孫承宗說了協議的事兒,兩人都極為憤怒,因為這份協議一旦簽署,那也就意味著朝廷不僅要正式承認這個逼死皇帝的政權合法,而且還要與之密切往來。

    這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不答應又不行,所以他們就愈加地憤怒。

    孫承宗可不管他們如何憤怒,夜長夢多,太子什麼時候到了南京,他的心才會真正地安穩下來。

    孫承宗連夜入宮。

    聽說太子可以去南京安國,眾人的反應不一,周皇后喜極而泣,懿安皇后神色平靜,田妃有些惶恐,而袁妃則神色漠然。

    「全都仰仗閣老大人了!」周皇后抱著太子就要給孫承宗跪倒,慌得孫承宗連連後退。

    待周皇后的情緒穩定了些,懿安皇后道:「閣老大人。此事是不是還需議一議?」

    還議什麼?周皇后吃驚地看著懿安皇后。

    孫承宗也愣了,但隨即就反應過來,心中不僅暗自點頭,真是大大地佩服。

    「皇后,此事事關重大,雖非迫不得已,可一旦簽署協議,那就等於承認逼死皇帝的這個政權合法,而且今後還得與他們密切往來。所以,這件事最終如何定奪,還需要在京的大臣都議一議。」

    孫承宗這麼一說,周皇后也明白了。現在雖然沒人說什麼,可回到南京之後,追究此事的一定大有人在,說不定這把火還會燒到自己身上。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周皇后每日裡耳濡目染,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厲害,於是點頭道:「那就由閣老大人安排吧。」

    還沒出坤寧宮呢,孫承宗就開始撓頭,這太荒唐了!

    一群階下囚還要在皇宮裡開什麼御前會議,留諸後世,這都是千古笑柄。

    但再荒唐,這個會也得開,必須得開,而這才是最荒唐的地方。

    到了宮門外,那個小校仍然和女兵磨牙,而女兵見孫承宗出來,笑的更誇張,看得小校眼都直了。

    這一次。孫承宗表現的不像是個老封建了。

    出了皇城,孫承宗去見了陳海平。

    本來這事兒讓小校溝通一下就可以,但孫承宗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張不開這個嘴,這事兒只有親自跟陳海平說,感覺還容易點。

    陳海平依舊讓孫承宗感覺很貼心,孫承宗一說,就立刻吩咐人把這事兒給辦了。

    「朝議」,定在了九月初九,重陽之日,武英殿。

    入京之後,陳海平分外思念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孫傳庭。

    佔領京城將近一個月,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們對京城的大部分只是控制,不動,但對對民生這一塊,光控制是不行的,得管理,而且是時時刻刻。

    腦仁疼,太繁瑣了。

    他手下有各種各樣的人才,但對管理這麼大的城市,經驗還是很不夠的,而他又不能允許把京城當作他這些人才的培訓基地。

    京城是不能出問題的,他要求的是完美,所以就得自己多多辛苦了。

    能代他管理京城,而他又完全信任的,就只有孫傳庭了,但這個時候不能讓大舅哥來,至少在把京裡這些達官貴人統統打發走之前,不能讓大舅哥來。

    至於孫傳庭會不會同意來。這個陳海平一點都不擔心,大舅哥一定回來的。

    這不是通常的改朝換代,這是開天闢地,孫傳庭對此的認識除了他,沒人趕得上。第一任的政務院總理,嘿嘿,這個誘惑孫傳庭是拒絕不了的。更何況,孫傳庭必定還存著自己的心思,想要今後盡可能大地影響自己。

    再忍忍,再忍幾天就好了,陳海平常常這麼寬慰自己。

    送走孫承宗之後,天已經很晚了,但陳海平還是不能休息,還有不少事兒等著他拍板呢。

    月上中天,事情總算處理完了。

    依然沒有睡意,陳海平從紫光閣裡出來,一個人在月下漫步。身後,一條紅影默默相隨,那是紅娘子。

    中南海、紫光閣,真是好地方啊!

    在月下遊蕩了小半個時辰,陳海平回到書房,命紅娘子把一個錦盒拿了過來。

    錦盒裡裝的不是什麼奇珍異寶,而是三本書,準確地說是三本課本:一本幾何、一本算數和一本語文。

    這是禮物,是早就準備好的禮物,是在離開山西之前就準備好的禮物。

    明天,他要去見一個人,這份禮物就是送給那個人的。

    那個人是徐光啟。

    如果說這諾大的京城,二百多萬的人口,陳海平要想留下一個人的話,那這個人就是徐光啟。

    把課本從錦盒裡拿出來,陳海平用手輕輕摩擦:就是這三本薄薄的小冊子,不僅會改變中國的歷史,它更會改變人類文明的進程。

    歷史的發展有時候非常詭異,好像有一支無形的巨手在背後操弄著,巨手的主人似乎不想讓以華夏文明為代表的東方文明太過強大而硬生生扭轉了文明的進程。

    明末是歷史最重要的轉捩點,不僅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在這個轉捩點上,中國可以走向愚昧,也可以走向輝煌,繼續把西方文明遠遠甩在身後。

    如果那樣,後世的文明進程就絕不會如此血腥,如此野蠻。西方文明,本質上是野獸的文明。不管包裝的多麼華美,本質都永遠不會改變。至少這種改變,他沒有看到過。

    只要不是滿清入住中原。那不論最後是誰得到天下,歷史的進程都將無可阻擋。因為不論是誰得了天下,都不會像滿清那樣,以殖民的心態來統治天下。

    明末不僅產生了以李贄為代表的近現代思想啟蒙,也有以東林黨為代表的資產階級萌芽,更有以徐光啟為代表近現代科學啟蒙。

    但歷史就是如此詭異,把不可能硬生生變成了可能,把華夏文明推上了唯一一條必然走向沒落的道路。

    徐光啟是中國歷史上絕無僅有的天才人物,在天文曆法、數學、農學、軍事科學等等方面,徐光啟都站在了他那個時代的頂峰,無人可與之相比。

    明天,他要去朝聖!

    燈光下,陳海平頭枕在椅背上閉目沉思,臉上有著一絲絲的憔悴倦怠之色。

    光影之外,紅娘子傻傻地注視著那張奇特的臉。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放任自己的目光,肆意貪婪。

    去年那個寒冷的早上,一切都變了,就是做夢都沒有那麼好。她和家人被少爺帶到了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可真好啊!

    她們不再顛沛流離,不再受人欺凌,父親叔伯哥哥們都過上了安穩富足的好生活。她呢,被少爺留在了身邊。一開始。她還不滿意,她也想像營裡那麼多的漂亮姐妹一樣,每天訓練學習。但後來,她慢慢知道了,那些姐妹羨慕死她了。

    少爺會要她嗎?她不知道,少爺從沒有表示過。三位少奶奶都對她極好,是真的好,還教她按摩,說是少爺喜歡。

    少爺還不讓她稱自己「奴婢」,就說「我」。一開始,她還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漸漸地,這種感覺真好,她為什麼就是奴婢?

    她不是奴婢,少爺和三位少奶奶都不讓她伺候,雖然她很想。儘管沒和那些姐妹生活在一起,但她每天的生活也和她們差不多。白鬍子老爺爺教她習武,少奶奶教她讀書。

    少爺有時很「荒唐」,大白天的就……但少爺從不那麼對她。她怕,但更希望少爺也對她像對少奶奶那麼荒唐。

    少爺從來都很溫和,但她在少爺面前卻總是很拘束,一點都放不開。

    少爺太累了,這些天從早忙到晚,天天都差不多這個時候才睡,太操勞了,她真沒用。

    「少爺,我給您按按,好嗎?」終於鼓足了所有的勇氣,站在椅子後面,紅娘子的心都要從胸膛裡跳了出來。

    「好啊。」陳海平睜開眼,站起身來道:「到炕上去,看你能不能把我按睡了。」

    少爺不喜被人服侍,穿衣脫衣從來都是自己動手,她每天要做的就是把洗好的睡衣睡褲在炕頭擺好。

    今晚,是她第一次在少爺就寢時進來。

    太緊張了,光潔如雪的額頭上冒出了一排排細密的汗珠,當陳海平換睡衣的時候,紅娘子立刻羞的轉過身去。

    「把燈熄了。」身後,傳來了少爺溫和的聲音。

    燈熄了,淡淡的月色瀰漫,紅娘子的雙頰如火般燃燒著。

    陳海平確實很乏累,身心俱疲,紅娘子上炕時,他打橫躺在炕中間,閉上了眼睛。

    髮髻被打開,纖纖玉指輕輕劃過頭皮,簡直舒服極了。當按完頭,紅娘子的玉手準備移師他往,陳海平翻了個身,趴在炕上,道:「按按背吧。」

    陳海平多少還是有點羞恥心的,現在還沒要了紅娘子,也沒打算現在就要,所以不願意讓紅娘子看見自己的醜態。

    紅娘子的玉指雖細,但極有力,而且技術也棒極了,真是名師出高徒。

    慢慢地,女人消失了,留下的是通體的舒泰,陳海平舒服的迷迷糊糊。但忽然,喉間咕嚕一聲,陳海平的頭猛然抬起,身體繃緊,雙拳也緊緊地握了起來。

    一根玉指突然插進了不該插進的地方。

    「少爺你沒事吧?」見到陳海平的異常反應,紅娘子慌忙問道。

    玉指還在,陳海平啊了半天,才道:「沒事。」

    這一定是孫茜搞的鬼。

    當初見到紅娘子之時,陳海平生出了一股和第一次見到孫茜差不多的感覺:這個女人是我的。

    紅娘子沒有阿麗梅爾美麗,遠沒有阿麗梅爾震撼他的心,但他卻沒有對阿麗梅爾生出這種感覺,這也是他猶豫,以致最終放棄阿麗梅爾的主因。

    美麗的女人太多,他不能因為一時的震撼就給弄家來,他必須節制,但紅娘子不同。

    他沒有把紅娘子送進訓練營,而是留在了身邊,孫茜自然清楚他的意思。他曾說過,訓練營出來的女孩要是給人作妾就是打他的臉,所以他更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臉。當初說那句話,有字面的意思,也是有意斷了很多女孩子對他的心。

    其實,今晚紅娘子的突然襲擊根子還在他自己身上。

    歡好時什麼都說,他說過喜歡按摩,而孫茜就上心了,就跑去跟焦大醫師要按摩方面的書。焦大醫師也對得起孫茜,他給了孫茜兩本書,一本是正規治療用的的,一本是涉及房中術的。

    儘管孫茜嘴裡罵焦大醫師老不正經,但學起來更是津津有味。

    孫茜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自然也把這種東西教給了紅娘子。近來孫茜有奔同性戀發展的方向,歡好時越來越喜歡折磨紫桃和綠柳,不知道孫茜教紅娘子這套東西時都是怎麼教的?

    紅娘子本是熱情似火的性子,但坎坷的經歷卻生生把這股性子給壓了下去。到了他身邊之後,紅娘子的性子正慢慢恢復,而紅娘子這時的風情簡直……簡直沒的說了。

    紅娘子年紀還小,才剛滿十三歲。這個年紀的女人不經過一番耐心細緻的開發,是不大可能有**的渴望的。紅娘子現在這麼做,純粹是為了取悅他,為了讓他高興。

    比之橫刀躍馬的暢快,他現在更喜歡清風細雨的旖旎,尤其是紅娘子這股懵懂、一知半解的青澀風情,更是醉人極了。

    知道接下來還有什麼節目,如果真讓紅娘子按完,那可能真的就忍不住。不能再按了,還是睡覺好點,可不能這麼輕易就失去了。

    「好了,紅娘子,睡吧。」把身子側過來躺著,陳海平道。

    紅娘子有點失望,但不敢說什麼。被子就在身後,紅娘子扭過身子去拿被。

    對紅娘子的身子,陳海平最喜歡的就是紅娘子有一雙比孫茜還要健美修長的長腿。這一刻,紅娘子扭過身子去拿被,大腿就把紫色綢褲緊緊地繃了起來。

    陳海平不自覺地伸出手去,貪婪地撫摸起來。

    紅娘子的身子瞬間僵住,隨後就是不住地瑟瑟發抖。

    輕輕攬過紅娘子,又俯過身去,把被子拽了過來。被子裡,陳海平摟著紅娘子,輕輕地揉捏著。

    早上醒來,陳海平神清氣爽,倦怠憔悴之色一掃而空。紅娘子也巧笑倩兮,明眸皓齒,眸光裡那最後一絲陰鬱已不見了影蹤。

    早飯還是很簡單,大米粥、饅頭和四碟小菜,只不過這早飯雖簡單,但卻是出自皇宮的大師傅之手。

    御廚就是御廚,不簡單,這大米粥熬的,米湯濃稠,卻又碧綠清澈,一粒粒米粒漂浮期間,好像活的一樣;饅頭是烤饅頭,也不知人家是怎麼考的,那顏色……見了就想一口吞下去;四樣小菜,紅黃藍綠,同樣令人食指大動。

    紅娘子帶著一絲羞澀地坐在一旁,但眼裡卻又是笑盈盈的。

    那雙健美之極的長腿,一坐下,便把紫色綢褲繃的緊緊的,劃出一條條讓人吞嚥口水的曲線。

    昨個兒真是舒暢到了極點,最好紅娘子永遠都是這個樣子,似懂非懂。

    強行移開目光,陳海平開始專心吃飯。

    「從此君王不早朝!」吃飯時,陳海平對老李深表理解,對崇禎,唉……

    巳時剛過,陳海平對紅娘子道:「拿上昨晚的那個錦盒,跟我出去。」

    紅娘子一聽大喜,跳著就去了。

    陳海平搖了搖頭,他知道小妮子的心思。在紅娘子眼裡,他就是皇帝了。雖然跟了他滿心歡喜,但也有點擔心從此就被圈在深宮裡。

    徐府在石獅子大街西端。

    秋風蕭蕭,黃葉飄飄,天地肅殺!

    佇立在徐府門外,陳海平容顏肅穆,他在為那個時代哀戚。

    「**之外,存而不論。」

    孔老夫子這句話使得明末出現了一個由一群文人士大夫組成的西學集團,其中的代表人物有徐光啟,孫元化,王徵、李天經、瞿式耜、陳於階等人。他們大都是天主教徒,與西洋傳教士關係密切,這些人的名字在中國歷史上都赫赫有名。

    這個時代,沒人知道徐光啟的蓋世功勳,但他知道。

    徐光啟譯著的《幾何原本》所傳達的邏輯思維對中國人而言是全新的,是從未有過的。徐光啟言道《幾何原本》百年後必將大行於天下,但實際上,《幾何原本》大行天下的時間又比徐光啟說的晚了兩百年,直到民國廢科舉,興學校後才開始把《幾何原本》作為必讀教材使用。

    如果沒有滿清,徐光啟的斷言一定會實現的,但徐光啟又怎會想到,中華大地上會出現一個以殖民心態來統治的王朝。

    近代中國有幾個兩百年可供蹉跎?如果真如徐光啟所言,那中國必非今日之中國,但……明末,令後人扼腕的事情太多太多……

    徐光啟是中國近代科學的先驅和奠基者,是第一個睜開眼睛看世界的中國人。

    徐光啟是西學集團的領袖,其他人大都是徐光啟的朋友和弟子,他們這批人掌握著天文曆法、農業種植、機械製造、礦山冶煉、火器製造等等最尖端的科學技術。如果徐光啟能留在京城,自然會對這些人今後的走向有極大的影響,意義自是非同凡響。

    留下徐光啟,科學院就能盡快地建立起來,也能盡快地發揮影響。但是,要想說服徐光啟留下,卻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崇禎這個人有千不好萬不好,但有一點無可否認。在對待科學技術這方面,崇禎要比把這些當業餘愛好的那位康熙聖主好得根本沒法比。

    如果崇禎接手的不是這麼個爛攤子,如果情況能稍好一點,那以崇禎的勤勉和對科學相對開放的心態,或許崇禎的成就當真可以拳打秦皇漢武,腳踢唐宗宋祖。

    對徐光啟,崇禎的恩德是實實在在的皇恩浩蕩,不僅如此,更是最難得的知遇之恩,崇禎對徐光啟堪稱信之,任之,愛之。

    考中進士時,徐光啟已經四十三歲。考中進士後,徐光啟大部分時間都在翰林院閒呆著,始終沒有機會施展滿腔抱負。閹黨時,徐光啟不受籠絡,引起閹黨不滿,被劾去職。

    崇禎繼位,徐光啟迎來了仕途上的第一個春天。崇禎元年六月,徐光啟奉詔入京,官復原職。八月,充日講官,經筵講官,為天子師。崇禎二年,徐光啟又升為禮部左侍郎,三年升禮部尚書,成為朝廷重臣。

    崇禎五年六月,徐光啟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參予機要。十一月,加徐光啟為太子少保。崇禎六年八月,再加徐光啟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至此,徐光啟位極人臣。

    當然,崇禎五年之後的事還沒有發生,但這也從中可以看出崇禎對徐光啟的倚重程度。

    相較於仕途上的春風得意,陳海平覺得,崇禎在科學上的開明態度可能更令徐光啟感激和敬重。

    編製曆法是關係到「授民以時」的大事,為歷代王朝所重視,但是到了明朝,由於長期執行不准私習天文,嚴禁民間研製曆法,有「習歷者遣戍,造歷者殊死」的嚴刑峻法,結果到了明末,曆法已經嚴重不准。

    徐光啟始終強烈建議修改曆法,但最終都不了了之,直到崇禎二年,因崇禎的大力支持,修改曆法的工作才真正走上正軌。

    感恩圖報,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何況是徐光啟,更何況是徐光啟還極可能把崇禎視作明君聖主,所以說服徐光啟的困難可想而知。

    淡淡的墨香流連,輕輕撫摸著手中的《幾何原本》,陳海平感慨萬端。幾何、直角、鈍角、銳角、平行線、相似……這些個早已融在血液裡的詞語在這一刻是多麼親切!

    《幾何原本》是從公元前三世紀希臘數學家歐幾里得的著作《原本》翻譯而來的。歐幾里得的這部著作是用拉丁文寫的,拉丁文和中文語法不同,詞彙也很不一樣,書裡的許多數學專業名詞在中文裡都沒有相應的現成詞彙。要譯得準確、流暢而又通俗易懂,是很不容易的。今天的中國人所習以為常的詞彙都是當年徐光啟嘔心瀝血,反覆推敲而確定下來的。

    不知不覺間,陳海平已經在徐光啟的府門前默默佇立了半個時辰。肅殺的秋風中,幾片黃葉飄落,輕輕掠過陳海平的臉頰。

    承平時期,禮部尚書的府門前本該有人的,但現在諾大的府門前空無一人,伏在門旁兩側的石頭獅子這會兒顯得特別孤單寥落。

    屏息凝神,陳海平緩緩步上石階,又緩緩抓起門環,輕輕叩打了三下。不一會兒,旁邊的角門開了,走出一個六十多歲的家人模樣的老者。

    疑惑地看著陳海平,老者躬了躬身,客氣地問道:「先生,請問您找誰?」

    陳海平也向老者躬了躬身,請求道:「大叔,煩勞您通稟一聲,說陳海平求見徐老大人。」

    「陳海平?」老者似乎覺得耳熟,就隨口念叨了一下。忽然,老者抬起頭,吃驚地看著陳海平驚訝地問道:「你就是……」

    問出這幾個字,老者就問不下去了。及至看到陳海平微微點了點頭,老者的身子就開始顫抖。

    內城並沒有嚴格封鎖,只是有些地方不讓去。像這些沒有被掃地出門的官宦人家,他們還是可以出門的,出內城都可以。只是,很多人都怕惹出事來,所以大多都關門閉戶,嚴禁府裡人外出。

    顯然,徐府的消息並不閉塞,這個老者知道他的名字。

    老者有點發懵,一來是擔心有禍事上門,嚇的;二來是也不知該怎麼辦,一時僵在那兒了。進去通稟,讓這位領政大人在門外等會兒,沒這個膽兒;直接讓進去,似乎也不對。

    這時,陳海平微笑道:「大叔,煩勞您進去跟徐老大人通傳一聲。」

    見陳海平人真的是很和氣,這會兒老者就沒那麼緊張了,趕緊道:「您……您稍等,稍等。」

    老者邊說,邊往門裡退去,及至退入門裡,陳海平看不見了,忽然轉身撒腿就跑。

    「叔,您跑什麼?火上房了?」老者跑進二門,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正從門裡出來。看見老者矯健的步伐,年輕人吃驚地問道。

    一見年輕人,老者猛地停下腳步,慌裡慌張地低聲道:「孫少爺,出事了,那位領政大人來了!」

    年輕人一時也怔住了,吃驚地問道:「哪位領政大人?」

    老者急道:「我說孫少爺,京城裡有幾位領政大人?」

    反應過來,年輕人臉色有點發白,結結巴巴地問道:「叔,他……來幹什麼?」

    老者道:「不知道,說是來求見老爺。」

    老者一說完,年輕人返身就往回走,老者也緊跟著年輕人往裡走去。

    來到內院的書房,年輕人也沒敲門,一頭就撞了進去。

    書房裡,徐光啟正在奮筆疾書。房門忽然被撞開,徐光啟吃驚地抬起頭來,見是孫子徐爾爵,徐光啟臉沉下來,問道:「幹什麼這麼慌張?」

    徐爾爵慌張地道:「爺爺,陳海平想要見您,在門外呢。」

    「陳海平?陳海平是誰?」徐光啟楞了一下,緊跟著就反應過來,吃驚地問道:「是那位什麼領政大人?」

    「就是他!」徐爾爵道。

    這時,老者也進屋了,徐光啟問道:「徐中,怎麼回事?」

    徐中道:「老爺,那位領政大人就在門外,說要來拜訪您。」

    對這位領政大人,徐光啟還是蠻有好感的,雖說他逼死了崇禎皇帝,但既然是造反,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徐光啟對陳海平有好感,是因為死的人太少了,除了逼死崇禎皇帝,也沒聽說真有什麼慘事發生。

    這是改朝換代,而且是武力奪權,不是內部的政變。陳海平能做到這一步,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說實話,徐光啟也挺好奇的。略微沉吟了一下,徐光啟轉過書案,向門外走去。

    見徐光啟如此,徐中和徐爾爵都鬆了一口氣,他們都怕老爺子一翻掘,給這位領政大人來個閉門羹。

    到了府門外,徐光啟就是一愣,門外就是一個和孫子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和一個十四五歲的紅衣漂亮姑娘。

    「您是……」看著陳海平,徐光啟有些遲疑地問道。

    陳海平先是躬身一禮,然後微笑著道:「老大人,我是陳海平,也就是那位領政大人。」

    徐光啟有點發懵,這個年輕人雖然極為從容淡定,有一股很特殊的氣質,但要說這人就是那位領政大人,徐光啟真是不敢相信。

    「陳先生,裡面請。」徐光啟伸手讓道,不管是不是,還是得先讓進來再說。

    「老大人,您請。」陳海平客氣道。

    進到客廳,落座,獻茶,之後,徐光啟問道:「陳先生,不知來找老朽何事?」

    陳海平道:「老大人,我是您老的學生,今天是學生拜望老師來了。」

    徐光啟愣了,問道:「師生之說,陳先生這是從何談起?」

    陳海平抬手,從袖口裡拿出一卷書冊,然後把書冊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徐光啟面前,鄭重地道:「老大人,我早年偶然看到了您翻譯的《幾何原本》,拜讀之下,受益匪淺,今日特來致謝。」

    這雖牽強,卻也並非無稽,只是,他說的是真的嗎?徐光啟狐疑地看著陳海平。

    這個時代能把《幾何原本》看進去的,必定都是很好的學者。而經年浸『淫』學問中的人自有一種氣質,那是瞞不了人的,但此人身上似乎沒有這種學者的氣質。

    真是人無完人,沒有人是全才,徐光啟也一樣。徐光啟缺乏政治上的才幹,這也是徐光啟一生在政治上都沒有多少建樹的根本原因。徐光啟身上,更多的是一顆學者的赤子之心。

    看著徐光啟眼中狐疑的目光,陳海平笑了,他道:「老大人,學生學有所得,今天既是來致謝,看望老師,也是來請老師驗收一下學業。」

    幾何這門學問是徐光啟最為看重的,一說起這個,什麼領政大人早都忘到一邊去了,他當真就開始考校起這個自告奮勇上門來的學生了。

    徐光啟翻譯的是《幾何原本》的前六卷,都是些基礎知識,範圍基本沒有出那一世的初高中課本。而且,陳海平確實又把《幾何原本》前六卷仔細讀過,所以對答如流,讓徐光啟興奮不已。

    「爺爺,您該吃藥了。」當被孫子打斷的時候,徐光啟才發覺已經是正當晌午了。

    年紀大了,加之這些年國事日益糜爛,徐光啟憂心不已,身體一直都不太好,而且還每日裡著書不斷,極為辛勞。

    這些天,徐光啟每日這個時候都要吃一副藥。徐爾爵見這位領政大人和爺爺越談越投機,而且一點都不可怕,所以到點了,也沒有顧忌。

    「哎呦,罪過罪過。」陳海平趕緊起身,道:「徐公子,快點把老大人的藥拿來。」

    吃過藥,管家徐中上前道:「老爺,酒宴已經準備好了,您看?」

    「擺上擺上!」徐光啟吩咐道,興奮勁還沒過去,還要把酒長談。

    趁著放桌子擺酒菜的當兒,陳海平悄聲問身後站立的紅娘子道:「累麼?」

    紅娘子使勁地搖了搖頭。

    徐光啟注意到了,問道:「這位姑娘是……」

    陳海平道:「我夫人。」

    一聽陳海平的這個介紹,紅娘子差點暈過去,而徐光啟也愣住了,他這時又想起了這位學生的另一個身份。

    但不論怎麼說,這也太出人意表了。

    陳海平笑道:「我夫人不喜歡在家裡帶著,非要跟著出來,所以我就讓她給我當個護衛。」然後,又對紅娘子道:「來,給老大人見個禮。」

    紅娘子喜滋滋地上前給徐光啟施了個禮。

    徐光啟這時也反應過來,趕緊道:「哎呦,夫人,不敢不敢。」然後又吩咐一旁也傻了半天的孫子道:「快,再去加張椅子。」

    陳海平也沒推辭,就讓紅娘子跟著一起坐了。

    徐光啟應該是這個時代最開明的人了,但看著坐在對面的這二位,還是覺得匪夷所思,這位領政大人委實是位奇人,他根本無法理解。

    這個時候,徐光啟對陳海平的身份已經毫不懷疑了。或許,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做出那等不可思議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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