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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協議 文 / 面人兒

    第一百八十二章協議

    孫承宗出來時,小校正和守宮門的女兵磨牙呢。說的不亦樂乎。小校還真有點本事,挺能侃,惹得女兵嬌笑連連。

    見孫承宗出來,小校的臉立刻就拉長了。

    真是成何體統!孫承宗對小校和女兵都視而不見,逕直去了。

    「老封建!」一個女兵笑著低聲罵了一句。

    小校萬般不捨地追著孫承宗去了,臨了,還沖女兵扮了個鬼臉,而那個活潑些的女兵則衝著小校伸了伸嬌小紅潤的舌頭。

    要是脖子能伸的夠長……

    走的遠了,孫承宗問道:「她剛才罵我什麼?」

    小校笑道:「她罵您老封建。」

    孫承宗不解,問道:「什麼是老封建?」

    小校又笑:「就是老頑固的意思,我們少爺說的。」

    孫承宗很喜歡這個小校,小校人很隨和風趣,就把他看作一個普通的老人,尊敬他,但不怕他。

    有一點孫承宗感覺有點奇怪,他問小校:「你知不知道我是多大的官兒?」

    小校道:「知道,您是東極殿大學士、兵部尚書、薊遼督師,官居一品,位極人臣的大官。」

    孫承宗問道:「你不怕我,是不是因為我不是你們的大官?」

    小校笑道:「有點,但那不是主要的原因。」

    孫承宗好奇地問道:「主要的原因是什麼?」

    小校道:「我們少爺常說。誰要是怕官,誰就當不了官,或者說不容易進步。誰要是在我們少爺面前畏畏縮縮,那少爺鐵定看不上他。少爺說了,誰在他面前越從容,誰就是好樣的,進步的就越快。」

    孫承宗不說話了,一直到出了皇城。

    到了皇城外,小校問道:「您還要去哪兒?」

    孫承宗道:「哪兒也不去了,去住的地方吧。」

    小校道:「那就回迎賓館。」

    孫承宗點頭道:「好。」

    迎賓館的人大都是舊人,只不過多了一些士兵守衛。

    進了迎賓館,小校把孫承宗領到了迎賓館最好的院子紫竹軒。

    現在正是菊花盛開的時節,紫竹軒的院子裡,菊花不下數十種,有的含苞,有的怒放,冷峻清雅,淡雅的芬芳瀰漫在天地間。

    院子的中央有個小亭子,亭子裡有兩個人正在激動地說著什麼。這兩人孫承宗都認識,一個是劉宗周,一個是文震孟。

    文震孟是四大才子文徵明的曾孫,書法亦極了得,書林碑帖遍及天下。文震孟和劉宗周是一路人。但性子比劉宗周還要耿直,為人做事都一絲不苟。

    這兩個人都適合做學問,培育弟子,而不適合經緯軍政大事。但為今後計,取得他們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他們都是江南人,劉宗周是浙江山陰人,文震孟是江蘇長洲人,在江南士林有極大的影響力。

    兩人雖然都對孫承宗不滿意,但對孫承宗想要把太子接去南京安國都是非常贊同的。見孫承宗回來,他們起身把孫承宗迎進了亭子裡坐下。

    「閣老大人,怎麼樣了?」文震孟問道。

    孫承宗說了皇宮裡的事,劉宗周和文震孟都放了點心。隨後,孫承宗又把剛從成基命那兒躉來的有關既得利益集團的貨批發給了這兩位。

    「說的太好了!」劉宗周撚鬚沉思,而文震孟則擊節叫好。

    對兩人的反應,孫承宗很滿意,伏筆已經埋下,就待日後發芽了。

    晚飯後,孤燈下,孫承宗一人獨坐。

    這一刻,孫承宗完全就是一個古稀的老人,而且還是個精神很不好的古稀老人。孫承宗的雙肩塌了,原本高大的身軀顯得小了很多。

    「當、當、當。」忽然,門上傳來三下輕輕敲擊聲,接著就有人道:「大人?」

    是袁崇煥,孫承宗驀地精神又回來了,雙肩重又挺了起來。起身開門,孫承宗把袁崇煥讓進了屋中。

    袁崇煥是來問候一聲的。

    落座後,孫承宗問道:「元素,都去哪兒了?」

    袁崇煥道:「去看了余大成大人、羅萬濤羅大人。然後他們一起去拜望了成老大人。」

    輕輕歎了口氣,孫承宗問道:「成大人是想留在新朝了?」

    袁崇煥道:「是的。」

    見袁崇煥想開口勸慰自己,孫承宗輕輕擺了擺手,道:「元素,老夫明白,人各有志,何況成大人又非是為一己之私,而是為了一展胸中丘壑。再者,這位領政大人行事偏而不激,確是不世人傑。」

    袁崇煥沉默不語。

    孫承宗又道:「元素,你呢,你不會也和成大人一樣吧?」

    袁崇煥笑了,道:「大人,您不用激我。」而後,又默然半晌,淡淡地道:「大人,在臨刑前的那一瞬間,我在心底吶喊,如果再有來生,我不會再聽任何人的號令。生也好,死也罷,我都要了無遺憾。」

    聽了袁崇煥的話,孫承宗一方面心徹底地安了下來,而另一方面卻又極為悵然。此生此世,袁崇煥都再也不會為朱家江山效力了。

    歎了口氣,孫承宗傷感地道:「元素,老夫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你對陣沙場,但沒這個機會了。」

    孫承宗已經年近七旬,別說對陣沙場,就是此一別,能不能再見一面都兩說了。

    壓下心頭的感傷。袁崇煥道:「大人,對不起,幫不了您了。」

    知道袁崇煥在說什麼,孫承宗擺了擺手,道:「元素,這就夠了。其他的,就看那位領政大人是怎麼想的了。」

    站在袁崇煥的角度,自然也是希望太子能去南京安國,把江南穩定下來。那樣一來,遼東面臨這位領政大人的壓力就會小的太多。但是,袁崇煥不能以遼東為籌碼去壓迫陳海平答應這個,因為沒用。

    如果袁崇煥真這麼幹,那要是協議因為這個而沒有達成,那袁崇煥即便在遼東軍民心中的威望再高,也是沒有辦法交代的。

    確實,現在那位年輕的領政大人把握了最大的控制權,今後數十年的形勢如何發展,全在陳海平的一念之間。

    陳海平會怎麼做?如果正常思考,自然是江南越亂越好,那太子至少是目前不可能離開京城去江南的。但對這位領政大人,沒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所以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所在。

    忽然,孫承宗問道:「元素,你想沒想過,那位領政大人為什麼要救你?」

    當局者迷,這個袁崇煥還真沒想過。現在孫承宗問起,袁崇煥的眉頭頓時就擰了起來。

    袁崇煥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陳海平是因為他蒙冤受屈才救他的,在這等層面的軍國大事,私人的因素是完全可以排除的。陳海平把這麼大的事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就必定是鐵血心腸,否則是絕對做不到這一步的。

    那,到底是為什麼要救他呢?

    -

    第二天早上,孫承宗和袁崇煥剛吃過早飯,成萬宇來了。

    成萬宇是成基命的孫子,今年二十三歲。

    成基命年紀大了,都過了古稀之年,身邊自然需要有親人照顧。成夫人十年前故去的。成基命又沒有娶過妾侍,所以現在就剩下了老頭子一個人。

    成基命為官清廉,他的俸祿是養活不了一大家子人的,他的兒孫都各有安身立命之所。而且,成基命為官四方,也從不把兒女帶在身邊。

    崇禎登基,成基命奉召入京,但年紀畢竟是大了,兒女不放心。就堅持讓老頭子把最喜歡的孫子成萬宇帶在身邊。

    成萬宇雖然年輕,但已經有了一子一女,這兩個曾孫給了成基命莫大的快慰。

    成萬宇是來送請柬的,成基命中午設宴,邀請孫承宗和袁崇煥過府赴宴。

    兩人都昨天才去過,這個請柬送來的有些突兀。不過,儘管有些突兀,但孫承宗和袁崇煥兩人都沒有多想。

    雖然照常理說,京城,應該是波詭雲譎之地,這個時候,更是波詭雲譎之時,但不論是袁崇煥,還是孫承宗,他們就是沒有這個緊張感。

    儘管是老朋友,去的早了也是不禮貌的,尤其是這個時候。袁崇煥和孫承宗都沒什麼事可做,兩人商定結伴出去逛一逛。

    孫承宗已經放開了,對這位領政大人,他沒有絲毫著力之處,而且這位領政大人更給了他一種奇怪的安穩感,讓他對未來並不如何憂心,似乎最壞最壞也不過是眼前的這個樣子。

    內城冷冷清清。

    內城裡還住著不少官員。但他們被告知,如果不想被掃地出門,那就在家裡好生呆著,不要亂跑亂動,吃的用的會有專人每天送過來。

    這個孫承宗和袁崇煥都已知道。

    內城冷冷清清,但一出了正陽門,霍,好傢伙,熱氣簡直是撲面而來,外城熱鬧到了極點。

    外城這麼熱鬧,是因為那些被掃地出門的皇親國戚,昨天,他們已被告知,最多一個月,他們就會被送往南京。

    這一下子,至少是從地獄來到了人間,只要回到南京,他們至少還有俸祿銀子,何況他們很多人在南方還有買賣在。

    生存的壓力沒了,也就敢花錢了。其實,沒有這個,大部分人還是會照花不誤的。萬貫家財都沒了,還在乎這點?何況他們都享受慣了,突然間的變化,他們又怎忍得住?

    所以,這兩者加在一起,便造成了外城空前的繁榮。

    以前,這些皇親國戚花錢和外城的關係不大,或者說不是那麼直接,但現在,一股腦都花在外城了。

    澡堂子,爆滿!

    飯館子,爆滿!

    花街柳巷,那更是擁擠不動!

    ……

    住的那破爛地兒簡直憋屈死了,而且都這時候了,也就沒那麼多規矩了,何況也沒什麼危險,所以豪門家的大姑娘小媳婦也都一天到晚的在大街上游來逛去。

    天子腳下的百姓雖說見識廣,但這個光景也是沒見過的,所以就又有更多的老百姓上街來看這些豪門的大姑娘小媳婦。

    銀子,皇親國戚們還是有的,那幾百兩生活費對他們不算什麼,但對普通的老百姓,那可是一輩子都掙不來的。

    還有,這些皇親國戚出門出的雖然有點急,但身上的零碎還是有點的,尤其是女人。儘管被搜去了一些,但漏網的還是有不少。

    能被皇親國戚帶在身上的,自然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所以,當鋪也特火,皇親國戚門消費的實力也就更充足,而這又使得物價飛漲,光是房租就漲了八倍。

    這個房租底價不是以前的,是那個一間房三兩的。

    姥姥!

    皇親國戚們自然看不到,在一間當鋪的後堂屋裡,一個叫陳海廷的胖老頭笑的眼睛都成一條小細縫了:原本至少要一萬兩銀子的好玩意,現在至多一兩千兩就拿下,跟白撿似的。

    兄弟弄大的,他弄小的,而更重要的是這個小的可完全是他自己的合理合法的私房錢。

    肥水不流外人田,受兄弟點撥,三爺自己在京城開了好些個當鋪。當然,這些當鋪很快就會都關門大吉,讓所有的東西都成為死當。

    三爺樂,陳海平也在偷著樂,沒人明白,他這才叫敲骨吸髓呢。他先是以粗暴的方式剝奪了皇親國戚的絕大部分財富,而後再以這種溫柔的方式又把皇親國戚搜刮了一遍。

    這後一遍的搜刮那是相當徹底的搜刮,事情到了這一步才算完滿。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後一次搜刮也是一場均富運動。他在不知不覺間,就多給了京城百姓好幾年的收入,這對京城局勢的穩定,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也不都是穩定,這裡也有不穩定的一面。比如,京城裡的騙子多了,這其中最顯著的例子就是賣假珠寶的,或是以次充好的。

    誰都知道現在皇親國戚瘋了一般賣珠寶首飾,自然也就會有很多想撿便宜的人。

    當鋪都黑,所以有些皇親國戚就把珠寶向一些商家兜售,希望能賣個好價錢,而這就給騙子們創造了大把大把的機會。

    精通識別珠寶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有撿便宜的,但更多的還是上當受騙的。

    這個陳海平就不管了,實際上他也管不過來,何況這也是均富的一種。受騙的自然大都是有錢人,而騙子自然是沒錢的。再者,騙子騙到錢,花的自然痛快,這又就促進了消費。

    好事。

    現在的外城,怎麼說呢,反正好玩極了。

    街上戴斗笠的人不少,這自然是有些人不想讓別人認出自己。孫承宗和袁崇煥自然也都戴著斗笠,他們更不想別人認出自己。

    街上的人多極了,女人更是多極了,似乎北京城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都出來逛街了。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都滾一邊去吧。而這種狀況,自然又把更多的男人都給勾了出來。

    每天上午,北京城的熱鬧不是從前的人們可以想像的。

    走出不遠,就到了一個街口。街口上,靠牆,四個士兵按刀而立。

    士兵的臉都很嚴肅,但眼睛卻時不時地偷偷往漂亮女人的身上瞄。很顯然,儘管時間不長,但京城裡的百姓都已經習慣了這些站在一旁的士兵,沒人怕他們。要不是他們穿著軍裝,帶著刀,京城的百姓一定會當這些人就是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確實,這些士兵不怎麼帶價,都很淳樸,身上軍人的氣息不重,要不是這身行頭,整個就是一農民兄弟。

    街上這樣的士兵很多,孫承宗和袁崇煥都很奇怪,這些士兵顯然是剛入伍的,太青澀了,但這些士兵個個又都非常孔武有力,只要嚴格訓練一段日子,絕對會成為優秀的士兵。

    「他們是怎麼回事?」

    袁崇煥問的很模糊,但王順開自然清楚袁崇煥問的是什麼,於是笑道:「他們都是鐵匠,剛徵召入伍不久。」

    「鐵匠?」袁崇煥吃驚地問了一句。

    王順開解釋道:「蔭城鐵器名揚天下,而生產這些鐵器的就是蔭城周圍成千上萬戶的鐵匠,僅僅上黨四郡就有近十萬之眾。這次奉我們少爺之命,共徵召了八萬鐵匠,用他們來維持各地的治安。」

    八萬鐵匠大軍,維持治安?王順開說的很隨意,袁崇煥和孫承宗臉上也沒什麼表情,但天知道兩人的心裡是怎麼想的。

    到處都有這樣的士兵,忽然,走到德順大街時,孫承宗發現情形有些不同,街角也有士兵,但這裡多了一些人,一些被鐵鏈鎖著的人。

    「他們怎麼回事?」指著那些蹲在牆角的人,孫承宗問道。

    王順開笑道:「這都是些偷雞摸狗的小賊。」

    孫承宗問道:「你們打算怎麼處置他們?」

    王順開道:「輕的,讓他們干幾個月的雜活,重的就送歸化開荒去。」

    「歸化?開荒?」袁崇煥和孫承宗都吃驚地看著王順開。

    王順開有些傲然地道:「歸化早就是我們少爺的,現在那裡的漢民至少有二十萬。」

    孫承宗大吃一驚,他立刻問道:「你說的是歸化,還是整個土默特部?」

    王順開道:「現在只是歸化,但要是想要整個土默特部,就是我們少爺一句話的事兒。」

    袁崇煥和孫承宗明顯不信。

    見袁崇煥和孫承宗不信他的話,王順開有些急,道:「現在不是我們少爺想要土默特部,而是土默特部想要投靠我們,但少爺現在還不想要他們。」

    就是真的不信,一般而言,不論是孫承宗,還是袁崇煥,他們都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但現在表現出來,是為了激王順開說出更多的事兒。只是王順開真的說了出來,他們卻更吃驚了,他們看得出來,不管這是不是真事兒,但至少這個王順開說的是實話。

    「為什麼?為什麼土默特部要投靠你們?」袁崇煥問道。

    「因為投靠我們,他們的生活立刻就會變好,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好。」臉上放光,王順開驕傲地道:「投靠我們,他們再也不必害怕天災,也不必再害怕有人欺負他們,而且他們的生活會一天比一天更好。」

    沉吟了一下,袁崇煥跟著又問道:「你們拿什麼讓他們相信?」

    王順開道:「歸化就是他們的榜樣,現在歸化的普通蒙古人,就是什麼也不做,他們的生活比京城普通百姓的生活還要好。」

    看來這不是笑話,這太重要了。這時,孫承宗嚴肅地問道:「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王順開道:「土默特部所在的豐州灘土地極為肥沃,而作為牧場,收入那是遠遠比不上作為耕地的。我們少爺讓漢民把牧場開墾成耕地,然後又從耕地裡抽取一定比例的地租給予蒙古人。這樣一來,既是沒有其他收入,蒙古普通牧民的生活也是極好的。」

    「那你們為什麼不讓其他土默特部加入進來?」孫承宗又問道。

    王順開道:「因為我們少爺說了,這事快不得,這不是三五年,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兒,這是百年大計,必須一步一個腳印,寧可慢,不能錯。」

    孫承宗和袁崇煥相互看了一眼,他們都神色凝重,默然不語。

    這時,忽然,就聽遠處傳來一陣紛擾勝。緊接著,就見一個不起眼的漢子跟抓小雞似的,揪著一個壯漢的脖子向這邊走了過來。

    到了肅立的士兵面前,這個不起眼的漢子把壯漢往地上一丟,然後拿出一塊牌子讓士兵看了看,道:「這小子調戲女人。」

    「行了,放這吧。」那個士兵道。

    漢子說完,轉身又融進了人群中,轉眼就看不見了。

    接待漢子的那個士兵顯然不怎麼淳樸,他先是用鐵鏈把壯漢鎖了,然後跟牽狗似的把壯漢牽到了牆角,命令壯漢跟其他人一併排在牆根下蹲著。

    士兵笑瞇瞇的,在壯漢前蹲下,問道:「老弟,說說,你是怎麼調戲女人的?」頓了頓,跟著又問:「那娘們漂亮嗎?」

    聲音時高時低,有的能聽見,有的聽不見。最後,那個壯漢突然慘叫一聲,原來左手被那個士兵捻在了腳下。

    士兵一邊慢慢捻著,一邊罵道:「娘的,老子都不敢調戲女人,你小子竟敢幹,不是氣老子嗎?」

    輕輕搖了搖頭,孫承宗問道:「你們有沒有人強姦女人?」

    王順開道:「有。」

    孫承宗問道:「怎麼處置的?」

    王順開道:「砍了。」

    孫承宗問道:「都砍?」

    王順開淡淡地道:「我們的人別說是強姦女人,就是像那小子調戲女人,都砍。」

    孫承宗又問道:「當官的呢?」

    王順開道:「沒有例外,我們少爺最憎惡的就是欺侮女人。」頓了頓,又補充道:「少爺說了,女人就是女人,要是犯罪,可以殺,但不可以侮辱。」

    孫承宗點了點頭,三人又向前走去。

    真那哪兒都是人,他們往回走,經過三孔橋大街時,突然後面傳來了焦急的呼喊聲:「抓小偷!」

    聲音怎麼有點耳熟,袁崇煥和孫承宗都停下腳步,轉身向後面看去。

    人太多了,看不清楚。

    人群開始亂了起來,這時,在後面綴著的佘義和衛士上前幾步,把袁崇煥和孫承宗擋在了身後,以防止萬一出現什麼意外。

    外城這麼大,人這麼多,不可能隨處都有那種便衣捕快。那個小偷在人群裡東竄西竄,一會兒就突然沒影了。

    小偷沒影了,人群也就靜了下來。這時,孫承宗和袁崇煥也已經認出了那個追小偷的人是誰了。

    是吏部尚書王永光。

    王永光原本也戴了個斗笠,但在追小偷時被擠掉了。小偷沒影了,王永光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兩眼無神。

    看到王永光的狼狽樣,孫承宗和袁崇煥相顧莞爾。

    原來,被掃地出門的不僅僅是所有的皇親國戚,還有不少官員。暗部的工作做的不僅全面,也深入。那家的買賣是誰的,誰又在這家的買賣裡有股份,那個官員貪污受賄的多,那個貪污受賄的少,暗部都有詳細的備案。

    當然,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因為家不在京城,當官的再貪,身家也是不能和皇親國戚們比的,但螞蚱也是肉,不要白不要,所以掃地出門的也有不少王永光這類的大小貪官。

    孫承宗和袁崇煥都恨王永光,但見了王永光現在的慘樣,也難免沒有兔死狐悲之心,他們不願再看下去,轉身走了。

    午宴定在正午時分,他們到時,離府門尚有十丈左右,就見府門忽然大開,陳海平和成基命這一老一少從門中走了出來。

    儘管成基命的腿腳有些滿,但四人面對面站定時,陳海平和成基命兩人也都走下石階,迎候孫承宗和袁崇煥。

    「我等怎敢勞煩領政大人和成大人降價而迎,恕罪恕罪。」孫承宗和袁崇煥同時抱拳拱手,客氣地寒暄道。

    陳海平沒有抱拳拱手,他笑道:「本來我不讓老大人出來的,但老大人不讓,我也沒辦法。」

    這位領政大人依舊是那副模樣,沒有絲毫的梟雄霸主的凌厲之氣,更沒有志得意滿的驕態,就是一個看上去很順眼的、溫溫和和的年輕人。但是,不管陳海平說什麼做什麼,是不是有違常理,卻都不讓人覺得有什麼突兀,只是覺得都理所當然。

    饒是袁崇煥心志比鐵石還要堅毅十分,但這一刻,看著這個溫溫和和的年輕人,心中沒來由的就是一陣氣餒。

    「領政大人、成大人,請!」

    陳海平輕輕擺了擺手,笑道:「這裡長者為尊,還是兩位老大人先請。」

    謙讓一陣,最後還是陳海平和袁崇煥壓後,陪著成基命和孫承宗入府。

    酒宴已經擺下。

    酒菜很簡單,都是家常菜,而且菜量也不大。

    成家雖然不算太富,成基命也是不喜奢侈之人,但招待他們,尤其是還有陳海平在,成家也斷不至拿出這樣的酒菜。

    顯然,酒宴雖設在成府,但主人並不是成基命,而是陳海平,這桌酒菜自然也是陳海平帶來的。

    落座後,陳海平笑道:「雖然是在成大人家設宴,但這個主人是我。酒菜有些簡陋,還望二位大人莫要見怪。」

    對這個,孫承宗和袁崇煥自然都沒有興趣,他們想知道的是陳海平宴請他們為什麼要在成府?

    兩人笑了笑,孫承宗道:「當此國事糜爛,百廢待興之時,領政大人勤儉治國,實為萬民之福。」

    「這話不敢當。」陳海平擺了擺手,然後道:「二位大人都是海平敬重之人,我不願在廟堂上與二位大人爭短論長,所以今天設這個便宴,借此想把事情都跟二位大人說開了。」

    袁崇煥沒有吱聲,孫承宗道:「領政大人,請講。」

    陳海平道:「總的原則,對袁大人以及遼東軍民,願意與我合作,我歡迎,想要自立於遼東,我也同意。」

    陳海平這話一說,袁崇煥立刻就心安了一大半,同時也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說實在的,拿建奴當籌碼實在是有點無賴,這大違他的本意,真的很丟人。但不這麼的,他又實在是沒有別的轍,現在陳海平既然這麼說了,那他也就不必提這個了。而且,他感到陳海平這個人不好行詭詐之術,既然說可以同意遼東自立,那就必定不會開出他們無法答應的條件。

    跟袁崇煥說完,陳海平又轉頭對孫承宗道:「孫大人,對朝廷,總的原則是我可以讓朱慈琅去南京安國。」

    孫承宗的反應比袁崇煥更甚,因為袁崇煥還有建奴作籌碼,而他則是一無所有。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孫承宗道:「領政大人,老朽替江南萬民謝謝您了!」

    這當然是有條件的,但這一刻,不論是袁崇煥,還是孫承宗,他們都不好意思問陳海平有什麼條件了。

    陳海平道:「孫大人,我現在已經佔據山西山東和北直隸,我要朝廷承認這個。」

    陳海平說的承認不是什麼合法性的問題,而是讓這三地的官員都放棄抵抗。實際上,這沒什麼太大的意義,孫承宗道:「領政大人,這個自然。」

    陳海平接著道:「還有,孫大人,我要朝廷答應今後貨物還要像以前那樣自由流通,遼東、我這兒、朝廷,三地都不許設置額外的關卡攔截抽稅。」

    只要陳海平答應讓太子去南京,坤寧宮那邊什麼條件都會答應,可孫承宗萬沒想到陳海平提的條件竟然是這個。在這兒,他當然可以滿口答應,但太子一旦回到南京,撕毀協議也是必然的。

    孫承宗面露難色。

    陳海平點了點頭,讚道:「孫大人果然是仁厚君子。」而後接著道:「孫大人,這個條件和袁大人有關。」

    袁崇煥道:「領政大人請講。」

    陳海平道:「袁大人,我要您承諾,如果朝廷撕毀協議,遼東就與我合兵一處,討伐南明的背信之罪。」

    商路暢通,對遼東比對哪兒都更重要,剛才一聽陳海平提出這個,袁崇煥心裡就更輕鬆了。現在見陳海平要他做出承諾,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袁崇煥神色凝重地輕輕點了點頭。

    陳海平轉向孫承宗又道:「孫大人,如果朝廷答應,我可以在協議中許諾,以十年為期,三地不動刀兵,任何一方違諾,天下共擊之。」

    「好!」孫承宗心頭又一鬆。

    「袁大人,關於遼東,我想和您訂個五年之約。」和孫承宗說完,陳海平轉回頭又對袁崇煥道。

    聽到「五年之約」四個字,袁崇煥有點不舒服,但陳海平顯然沒有任何嘲諷的意思。袁崇煥點了點頭,道:「領政大人,袁某洗耳恭聽。」

    陳海平道:「袁大人,我方從明年一月一日起算,明年一年供給遼東銀三百萬兩、白米十五萬石、面十五萬石、雜糧四十萬石、粗布二十萬匹、棉五千石。而後,每年以次為基數,遞減兩成,至五年完結。為此,我方的條件是遼東讓出山海關。」

    條件是意想不到的優厚,陳海平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慷慨。至於要山海關,這也在情理之中。山海關是北直隸的門戶,如果不掌握在自己手裡,京城裡的人是睡不安枕的。

    默然片刻,袁崇煥點了點頭,道:「那袁某就代遼東軍民多謝領政大人。」

    陳海平道:「應該的。」

    這時,見事情談完,成基命端起酒杯,眼眶濕潤,激動地道:「沒想到老夫還能見到今天這一幕,今後,我大漢無憂矣!來,乾了這一杯!」

    三人都端起酒杯,隨著成基命一飲而盡。

    都放下了心事,這頓酒喝的很是開懷。

    撫今追昔,感慨萬端,不知不覺,四個人都有點高了。

    人老了,就容易動情緒,好激動,這在孫承宗和成基命身上也不例外,他們幾乎是被人抱著下桌的,隨即就都沉沉睡去。

    頭有點昏,不真實的感覺越來越強,陳海平很想和袁崇煥單獨談談,但不行,沒話,不知道說什麼,而袁崇煥似乎也是如此。

    在成府門外,和袁崇煥拱手作別後,陳海平騎在馬上一邊走,一邊在心中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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