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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十年 第三十章 百駟(一) 文 / 荊洚曉

    深秋的五道峽隱藏在一片血色楓林之中。落葉喬木、灌木的斑斕已在霜風裡黯然。峽谷內兩側山峰時起伏錯落,間中有瀑布從山崖跌下,水入谷底,濺起水花,把肅殺之氣漫彌空中,讓深裹在衣物裡的行人,大都遠遠的避開水邊,舉止愈發的象木偶般呆板。

    陳宣走在這從山東來到此地的一行人的前面,凜冽的山風使得單薄的竹布長衫緊緊貼在身上,把上身強健的肌肉輪廓勾勒得一清二楚。身後被拉下三四米的大牛,哆嗦著跳著腳對身邊的朱慎道:「大師兄有病!每餐越吃越多,越吃越瘦,現在哪裡還有一絲富貴人家公子的樣子?腦子也有病!這種天氣叫俺們穿這鳥長衫還說給新晉的師弟作榜樣?日!俺說身後那班小子心裡都在笑我們三個傻蛋是真的!」

    跳過一塊擋在山道中間的石頭,朱慎用力把清鼻涕吸了進去,點頭回應道:「就是,師父也沒開口,咋呼個啥嘛?不過二師兄你別說,他現這模樣去勾欄,保不準姐兒們倒貼呢!」

    後面稀稀拉拉二十幾個半大小伙子都籠著手,有錢的穿著皮袍沒錢的裹著裌襖,七嘴八舌低聲的議論著走在最前面那彷彿御風而行的大師兄,都說盛名之下無虛士,稚虎果是名不虛傳,不似那二師兄三師兄,全無半點風範。

    這時陳宣回頭道:「大牛。」

    「到!」大牛連忙挺起胸,恍若剛才那個拚命搓著手亂跳的人並不存在似的。

    「去確定宿營地,安排哨位,灶位。記得給師父留下記號。」

    「是!」不知是訓練養成的快速反應習慣,還是為了鎮一下身後的師弟,大牛連著兩個空翻躍過路邊枝頭,一按樹枝,又是數個空心跟斗向前面樹上翻滾而去,剛一踏實樹枝,身形一展幾個起落已遁入林間。

    隊伍最後面有一個明顯練過功夫、帶藝投師的,對大牛這種賣弄很是不屑,低聲道:「我的雲梯縱也不見得比他差了多少……」身邊同伴扯住他衣裳小聲喚他的字道:「有他快麼?陳甦鴻,他是賣弄,但你瞧身形展處鳥獸無驚,雖說是深秋,但那樹畔幾隻白松鼠,你有把握不驚動?」

    吩咐朱慎去清一下人數,陳宣一展長衫後襟,坐在澗邊看小小瀑布掛下,一條不知名的雪白小魚突然躍出水面,又再潛入水裡,陳宣不覺臉上泛起笑意,師父真的不善理財,托人把古玩送去天津和京城各處出手,得足赤黃金三千七百兩,除將七百兩黃金換成福建銀票1給劉先生解去福建總堂交差之外,又給了萊陽分舵五百兩黃金捐贈,算是這段時間花費的補償,又留了四百兩黃金,托人送去給登州的兄弟,待番鬼送槍來時好交款。

    整整二千一百兩的黃金,師父居然在短短一旬之內,一不置田買宅、二不買奴蓄僕、三不捐官賭博。只是連同大牛朱慎等四人,每人各做兩套作戰服,用上好牛皮附胡仁所繪圖樣剪裁縫製、內襯可拆卸羔羊裘,作戰服外面還可罩上一層帆布,還有作戰背心、托大食商人打造的、至今還沒拿到手的仿大馬士革鋼刺刀等等,揮霍了十之七八,如非自己提醒,怕連最後七百兩黃金也會被他花光。

    這時傳來一陣鳥鳴似的哨聲,是大牛打出的暗號,陳宣站起來從作戰包裡掏出懷表,捏著鏈子向朱慎搖了搖,朱慎忙跑過來也掏出懷表打開,對完了表,陳宣把懷表塞回包裡扯出地圖指著道:「二區,六十七號高地。半小時。動作快。」

    朱慎答了聲「明白」,忙迭聲招呼那些累得坐在地上吃乾糧喝水的新晉師弟起身,吆喝著向邊上叢林帶頭跑去。陳宣站在澗邊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個個師弟狼狽不堪地從身邊跑過,朱慎的「乞兒千里求師」段子在各地茶樓傳開,半月間投師者蜂擁而來,竟有一百多人,當時投師收徒,凡學一門手藝的,三五年才出師的並不少見,學拳腳的,十幾年的老徒弟也是有的,因此胡仁說最少五年才能出師,只是嚇走了十多人,其他大多不識文墨、或是身世可疑的都被胡仁勸退,就只餘下這二十幾人了。

    突然面前傳來慘叫聲,陳宣抬頭望去,卻是朱慎不知何時從作戰包裡扯出一條穿作戰服時索的牛皮銅頭腰帶,在不知緣故地死命抽打兩個師弟,其中一個壯實些拚命護著另一人。陳宣抬頭喝道:「別打了!讓他們留下和我一起走,你帶其他人先走。」朱慎應了一聲,把那兩個各踢了觔斗,對著前面隊伍吆喝著最後一個人道:「齊平!跟緊點!老子**你!」又掄著皮帶跑去催促前面的人快些了。

    陳宣一抖長衫下擺,從澗邊走了過去,他扶起那兩個師弟,一瞧瘦弱些那個還好,壯點的陳甦鴻,身上的裌襖被皮帶抽得裂開七八道。陳宣不禁皺起了眉頭,他硬是想不通:怎麼貧農和討飯出身的兩個師弟,折騰這些新晉的師弟,下手比自己這個使喚慣了下人的少爺還狠?

    「喝點水吧。」陳宣從作戰包裡拿出水壺遞給那個瘦弱些的師弟,又打開包拿出藥酒,幫那陳甦鴻的揉搓,誰知陳甦鴻的不滿的「哼」了一聲想拔開陳宣的手,陳宣下意識叼住他腕子,反應過來時,拳頭離陳甦鴻的鼻子已只有一張宣紙厚薄的距離,邊上稍瘦弱點的師弟苦笑道:「逾月,你不去招惹三師兄,好好跟上,我等也就不必挨這頓揍,你現在又來……」

    「沒事。」陳宣收回拳頭,繼續幫他上藥酒,這回那陳甦鴻倒沒有反抗了,直到抹完了藥酒,他眼眶無端的漸紅了起來,陳宣笑道:「你們三師兄其實人很好,就是性子急,別在意。」

    誰知不說還好,一說那陳甦鴻竟哭了起來,陳宣苦笑問那瘦弱些的師弟道:「你們叫什麼名字?一下人多,我記不全,對不起。」這最後一句對不起,卻是大半年來和胡仁相處學來的習慣。

    「回大師兄的話,小弟蘇京,他叫陳甦鴻,皆未取字。」蘇京苦笑道:「要是三師兄和您一樣和氣,也就沒了這事,甦鴻不要想解個手罷了。」

    陳宣說著從包裡拿出一件長衫說:「甦鴻賢弟,我帶的衣服大都是制式的,師父不允許借出,但你那衣服破了,把這個套上,莫得受了風寒。」這二十幾個新晉人員,走這麼長山路實在無法攜帶衣物,全部打了包胡仁弄了幾匹馬沿另一條路運到預定地點。

    「好了,別哭了,不說解。」陳宣背上包,等兩個師弟結束完畢,才撩起長衫招呼他們跟上,邊跑邊對他們說:「以後隊列中,要出列,就打個報告……」兩人頻頻點頭,只覺和大師兄在一起,跑起來似乎也沒那麼累,山風也沒那麼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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