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67章 文 / 酒微醺
第67章
夜裡,雲錦突然醒了。
房中一片死寂,燈燭半明半暗,只覺得身上的錦被薄如蟬翼,週身都是涼氣。習慣性的伸手摸了摸身側,空蕩蕩,沒有絲毫溫度。大約是習慣了身側有個人,有副溫暖的身體,有雙總將她環抱的雙手。
覺得可笑,原來習慣了一樣東西,一旦失去竟這麼失落。
燒似乎是退了,睡了一日,此時頭腦冷靜又清晰,沒有半點睡意。她在猜想,今晚躺在他懷裡的人會是誰?或許是太無聊,她便一直想,一直想……想到後來,突然想起了完顏肅。還沒和他道謝救命之恩呢。
心裡驀然覺得有點暖意。那個男人適合她眺望,遠遠的摸不到,卻又能懷著美好憧憬,永遠不用擔心失望。
從枕下將青玉摸出來,看著在燭光裡閃動的瑩潤光澤。
她想:她一直不願隨波逐流,所以她入宮,她爭奪,可到如今才明白,這正是順應了命運的安排。可歎她如今才明白,似乎有點晚了,她還將順應下去,這一輩子都是。
夜寒津津,估摸著已是子時,全德又轉至殿門外,側耳傾聽了屋內的動靜。
「德公公,這夜深了,您回屋歇著吧。萬歲這會兒想必都睡了,有奴才們看著呢。」小太監低聲陪笑著說。
全德想了想:或許今兒夜涼,皇上想有個枕畔人呢。於是囑咐他們好生伺候,準備回耳房歇會兒。
正在此時,屋內卻喊了聲:「全德!送月貴人回去。」
全德一怔,忙回話:「庶!」
齊嘯天靠在床頭,看著她動作小心的爬下床,慢慢穿了衣服,叩拜後退出去。眉頭動了動,覺得這一夜索然無味,然而忽然想到了什麼,嘴角又勾起一抹興味。
全德差小太監們抬轎,仔細將人送回爽秋院,聽著屋內許久沒有吩咐,便知道今夜可以歇了。他不禁在心裡揣測,看來這後宮裡頭一時半會兒沒人能蓋得錦妃的風頭,只是、這錦妃千好萬好,卻是個無根的漂泊女子,能為皇上生個皇子倒也好,就只怕也是命薄的人。
回爽秋院的路上,月貴人坐在轎內自嘲。
之前侍寢時被勾引起的心,這會兒隨著沁涼的夜色,一點點的散了。以為是幸運?是啊,是幸運。那麼多牌子,翩翩翻了她的,可又能怎樣呢?不過是那人病了,不過是夜色太涼,不過是想找份新鮮……巧合的翻到了她的牌子。
她已不是初入宮的少女,早就不該存著天真的想法,她的年華早就在六年中被消磨盡了。她不該再幻想,只要、平平靜靜的老死宮中。
轎子停在院門口,小太監們行了禮,靜靜的離去。
「貴人,咱們回去吧。」貼身的宮女芸香扶著她,看不懂她臉上的表情,只知道,她沒有絲毫的喜悅。芸香忍不住問:「貴人,你不高興嗎?」
月貴人看看她,不回答,卻是說:「芸香,你快二十五了吧?」
芸香點點頭,笑著說:「是啊,我與貴人同年的呀,明年就二十五了。怎麼了?」
「哦,你跟了我快二十年,明年你滿二十五,就出宮去吧。」她說。
「貴人?」芸香愣了。
她搖搖頭,不再說什麼。
如今的爽秋院只住了兩位貴人,且都是冷淡性子,白天就十分安靜,更何況如今的夜裡。她站在院中看了看芍葯,返身回到屋內。
宮女們早在瞧見轎子回來時就把熱水準備好了,齊聲跪下道:「恭喜貴人。」
她眼前恍惚了一下,彷彿看到六年前的場景,恭喜?有何喜可恭呢?疲憊的擺了擺手,除了芸香,讓其他人都去歇了。
看似寂靜安詳的皇宮,殊不知因皇上隨性的翻牌,引得幾家燈火徹明,不得安睡。
天色微濛濛的亮了,寂靜的房中隱約有了細微聲響,早就醒來的雲錦撩開帳子朝外看,卻因帳幔的阻隔,無法看見外面是誰。沒有叫宮女進來服侍,拿起外袍披在身上,起身走到外面,也不見人,卻看到了桌上的東西。一隻翠綠的瑪瑙纏絲碟,裡面裝著色澤深紅的相思梅,不用問也知道是誰送來的。
她已經不像昨天那般,心情平靜的走到桌邊,拈起一粒放入口中。
門輕輕吱呀了一聲,翠翹從外面進來,一看她起了,有點吃驚:「娘娘,你怎麼起這麼早?還是回裡間去吧,早上風冷,萬一又著涼……」
「沒事,不想睡了。」她搖搖頭,因燒剛退,聲音帶著點沙啞和疲憊,她淡淡問道:「昨夜皇上在哪裡?」
「……皇上翻了月貴人的牌子。」翠翹回答。
「哦。叫人進來吧。」她表情平淡。
「是。」翠翹對她異常冷靜的表情所疑惑,卻已不再去猜測,出門叫來宮女們服侍。
梳洗後,雲錦並不遵照醫囑休息,而是在房中輕哼著曲調起舞。翠翹怕她再度受涼,窗戶都未開,屋內的懸掛的帳幔也都垂放著,加之熏香裊裊瀰漫,不免有點悶。
一曲舞畢,四肢筋骨活絡,比吃了藥感覺更好。雖有些氣悶,但考慮到身體尚未完全恢復,也不想再傷了風寒,便自我調息適應。
「娘娘,要傳早膳嗎?」翠翹問。
「嗯,傳吧。」她說著又吩咐燕兒:「去外間,將桌上那碟相思梅端來。」
燕兒把梅子端了來,看她因剛跳完舞而紅潤的雙頰,不由得看呆:「娘娘真好看!」
雲錦被她傻傻的模樣逗樂:「小丫頭,嘴巴真甜,一大早就逗我開心。」將手中的梅子送到她嘴邊:「來,吃顆梅子!」
「謝娘娘。」燕兒張口,一邊吃一邊說:「娘娘,燕兒去給菊花澆水。」
「去吧。」她差點都把菊花給忘記了。
早膳喝了半碗粳米素粥,隨後就裹著絲被斜倚在榻上繡花,因心裡想著事,接連幾針都下錯了地方,還險些紮了手。
突然問道一股藥味,隨後就見翠翹端著只白瓷碗進來,不用說,裡面定是黑糊糊的藥汁。
抗拒的挑了挑眉,聲音清淡,卻依舊似孩子般的鬧氣:「燒都退了,還吃藥做什麼?」
翠翹想到昨天的事,忍不住笑說:「燒剛退,還是要吃藥。御醫說了,娘娘這是風寒侵體,最近天又涼,得注意些。這藥能讓娘娘身體好的更快些。」
「我昨天也喝了這藥?」盯著碗內黑色藥汁,紅唇又抿了抿。
翠翹猶豫了一下,將昨天的事前前後後都說了。
雲錦聽了只一笑:「該來的總也躲不掉。」
「娘娘?」翠翹不明白。
她搖搖頭,端過藥碗,吹了吹,準備一口氣將藥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