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良緣安在 第一百五十章 真假幫主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五十章真假幫主
木婉清躋身在靈鷲宮諸女之中，自一眾丐幫弟子陸續上山，目中鬱鬱之色愈濃，及至全冠清持打狗棒以幫主姿態現身，心中一驚，不知覺間已然一步踏了出去，喝道：「你真的是丐幫幫主麼？」
這話實是問出了在場眾多群豪的心中疑問，一些昔日的丐幫結交好友亦是紛紛喝問。全冠清手中打狗棒在握，正是志得意滿，這一刀卻是捅到了痛處，木婉清言下之意便是他竊取幫中神器，沐猴而冠，心中不由勃然大怒。
只是他心機深沉，今日是他處心積慮要在天下英雄面前顯臉，怎會糾纏於此等末節？當下咳嗽一聲，道：「敝幫自逐走喬峰那大魔頭後，群龍無首，成一盤散沙之勢。君山大會上眾長老雖為奸人吳子矜蒙騙授之幫主之位，好在天祐丐幫，奸人得逞後終是露出真面目，我全冠清與幾位長老隱忍時日，齊心協力，終是驅逐奸惡，重複基業。蒙眾家兄弟抬愛，我全某人暫攝幫主之位，實是汗顏。只是可惜，幾位長老卻在鋤奸之戰中身殞，令我丐幫大是折翼，豈不痛哉！在下痛定思痛，敝幫遭此大厄，起因全在喬峰，近日聽聞這惡賊便藏在少林寺，方才遍邀天下英雄，前來商討對策，來得倉促，還望眾位高僧且莫見怪才好。」
這廝口齒伶俐，寥寥數語間便將君山大會之果化為烏有，藉著吳子矜與蕭峰的結義關係將他污為奸賊，順便又解釋了何以四大長老換人。眾人見全冠清身後仍不住有五袋以下弟子步行走上山來，丐幫顯是在他掌控之下，心下卻是信了幾成。唯有心知內情的慕容復一行與大理段氏暗暗冷笑。
木婉清一路隨吳子矜跋涉塞外，自是明瞭其中的緣由，聞言大急，道：「你……你胡說！」正欲上前辯駁，余婆婆伸手輕拍肩頭，低聲道：「姑娘且莫急躁，靜觀其變！」
玄慈雙掌合十，宣了一聲佛號，道：「既是如此，不知全幫主意欲如何處置？」他此話一出，不渝承認蕭峰眼下便在少林寺內。群豪皆是面色大變，人群騷亂，議論之聲嗡嗡而起。「北喬峰」之名轟傳天下，便是蕭峰消聲滅跡經年，亦是威名不墮。慕容復面上笑容不變，內心卻大是忌憚，這與自己齊名者似乎名頭更盛，實是勁敵。
群豪接下全冠清的邀帖而來到少室山，雖是為了一探蕭峰蹤跡，然消息成真時，卻是反應不一。蕭峰受那神秘人的陷害，本應滔天的惡名，卻隨著吳子矜自聚賢莊起一力化解、丐幫斡旋下，隱淡了不少。恨他、欲殺之而後快的人雖仍是不少，同情、關心他的卻也大有人在。今日群豪畢集，各人心思不一，情勢頗是詭異。
童姥獨坐於靈鷲宮諸女圍成的大圈之內，她早已自木婉清口中將蕭峰的事情打聽了個一清二楚，不由笑道：「有趣，真是有趣得很，姥姥我倒是很想見見這位武林中的後起之秀。」她知木婉清不清楚自己與吳子矜間的恩怨，也未提及。
全冠清之前雖在丐幫失勢，但他在大智分舵中仍殘有心腹，蕭峰與吳子矜在開封出現、繼而奔赴少林的消息傳到了仍囚居洛陽的他耳中。自借丁春秋突襲丐幫總舵脫身後，他大張旗鼓，糾集群豪來到少室山，再當面詢問，本就存下了叫玄慈無法抵賴的心思。只是玄慈只一句話便坦然承認，仍是叫他愣了一愣，方道：「喬峰這契丹惡賊狼子野心，雙手血腥，為禍江湖，今日大夥兒當以少林為首，召開『斬狼』大會，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全冠清頓得一頓，見玄慈面色沉靜，又道：「眾位英雄當已知道，數月前遼主耶律洪基、南院大王內訌，二人雙雙斃命，如今遼國東京道刀兵四起，數王爭鋒奪位，亂作一團。我大宋自太宗皇帝兵敗高梁河之後，自此百年再未染指燕雲，如今正是乘虛而入一雪國恥的良機。凡我大好男兒，皆應赴身前線，為國征戰。」
宋遼相爭百年，仇怨頗深，群豪為他言詞所激，皆是激奮，紛紛應聲道：「正是，大丈夫正當如是！」眾聲紛擾中，全冠清微笑道：「當今天子少年英明，意欲遣將北伐，正是我輩男兒建功立業的良機，那喬峰契丹惡賊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在下提議便將他作為出征祭品，大夥兒每人砍他一刀，刺上一劍，以壯行資，如何？」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蕭峰之名毀譽參半，在場群豪並非皆與之有隙，心下未免躊躇了許多，何況蕭峰之威，早在聚賢莊便已為人所知，敢直面挑釁之人只怕不多。
全冠清舉目四顧，一絲鄙夷之色自嘴角浮起，冷笑道：「北喬峰的名頭果然大得很，嘿嘿，大義當前，全某便是粉身碎骨，也要與那契丹賊見個高低。」群豪紛紛聳動，他這言下之意是在諷刺眾人畏懼蕭峰神勇，卻忘了他是與宋人不共戴天的契丹人。全冠清身後眾丐忽地齊齊振臂高呼：「斬狼驅虜，扶宋滅遼！斬狼驅虜，扶宋滅遼！」百餘人放聲大喝，宛若重錘擊打在眾人心上。不少人心下大是慚愧：「我不願出手，當真是因他身懷冤屈麼？還是畏懼他的神勇？」群豪之中大半竟是換了立場，決意遵從全冠清所議。
喧囂中，玄慈低喧一聲佛號，淡淡道：「蕭施主的確住在本寺，卻不是階下囚，而是本寺的座上賓。」眾人皆是一愣，卻沒想到群情激憤之下，少林方丈居然說出此等話來。全冠清面上自得的笑意亦是一斂，心頭有些發冷，他數日來派遣的探子皆都回報說喬峰獨居在一處偏殿之中，足不出戶，飲食皆由小沙彌送入，想是身被囚禁。他在丐幫苦心經營數十年，畏懼的便是蕭峰與吳子矜二人，如今有機會除去蕭峰，兼可在天下英雄面前揚威，自然是何樂不為。只是此刻希望落空，蕭峰竟未曾身陷囹圄，大出意外，一時令他亂了方寸。
全冠清面上慌亂之色一閃即逝，忽地想起一人，心下大定，暗忖再不濟有她撐腰，自己何必擔心，復又恢復了鎮定，譏笑道：「方丈忘了玄苦大師的仇了麼？將一個殺師逆徒奉為上賓，少林寺果然好胸懷，好氣度。」
這話說得頗是惡毒，玄慈身後一眾高僧亦不禁面上浮現出怒色，玄慈卻是雙眉低垂，面色不變，道：「蕭施主殺師之事尚待證實，只是他歸還了本寺瑰寶『易筋經』，此等義舉，足以成為本寺嘉賓。老衲相信，心胸如此開闊之人，當不會是個弒父殺師之徒。」
全冠清聽得面上變色，玄慈言辭斬釘截鐵，聽來竟是在維護蕭峰。少林武學馳名天下，易筋經之名更盛於七十二絕技，是武學之人無不夢寐以求的珍寶。蕭峰還書之德，居然令少林為之不惜與江湖為敵，可見其珍貴。一旁的大輪明王鳩摩智聽得「易筋經」之名，面色變幻，雙目精芒大盛。
全冠清目光閃動，道：「想不到少林寺只是為了區區恩惠便枉顧大義，嘿嘿，人都說少林寺乃是天下武術之源，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依我看來，哼！比我丐幫可差得太遠啦！果然只有我丐幫方是天下第一大幫，方能領袖群綸，保衛大宋。」不少人大聲喝彩，叫道：「全幫主說得好！少林那幫禿驢哪裡及得丐幫忠義！」
全冠清原本便存了壓少林寺一頭的心思，此時見少林聲勢大跌，心頭甚是欣喜，道：「玄慈方丈，你既是一意維護惡賊，大義當前，我丐幫可顧不得數百年的交情，少不得要得罪了！」舉目示意，身後兩名九袋長老緩步上前。玄慈垂眉口喧佛號，神色頗是無奈，左右玄難、玄生迎上。
群雄大是振奮，少林為天下第一大派，丐幫卻是天下第一大幫，二者持武林牛耳，卻從未交鋒。今日龍爭虎鬥，正令人大開眼界，實是千載難逢的觀摩良機。
玄難默不作聲，右臂橫舉當胸作「鐵門栓」之勢，左掌搭在右手臂彎，真氣發出，全身僧衣微微鼓起。達摩院首座出手果然不凡，這一招雖是普通的「闖少林」拳法，卻將身前守得密不透風，幾已立於不敗之地，識貨之人不禁大聲喝彩。與他對敵的九袋長老面色蠟黃，出手亦是平平無奇，伸掌拍出，去勢正是玄難橫亙的右臂。
「啪」的一聲輕響，掌臂相交，玄難面上青氣隱現，右臂竟給這一掌拍得橫移半尺，面前空門大開。那長老足步跟進，左肘橫推，正和玄難隱在右臂之後的豎立左肘相撞。二人再度硬碰硬，「嗤」的一聲輕響，玄難面色大變，身子一晃，竟是馬步浮動，退後了一步。
廣場上一片驚啊之聲，群雄皆知玄難的實力，江湖上罕逢敵手，卻叫這名不見經傳的丐幫長老兩招逼退，似乎還吃了暗虧。
那廂玄生已然與另一名長老鬥將起來。少林派看來並不願挑起事端，玄生同樣是取守勢，一雙手掌上下翻飛，「般若掌」熟極而流，將那長老攻招盡數封出外門。那長老面目清癯，頜下三捋長鬚，手上卻是大開大闔，雙掌舞動，獵獵勁風將玄生身子罩住。
群雄可沒想到少林寺居然落在下風，丐幫兩長老一出，兩位玄字輩高僧居然毫無還手之力，岌岌可危，不由大嘩。玄慈亦大是意外，面色極是陰沉。
眾人驚呼聲中，童姥大是訝異，伸手指向那逼得玄難不住後退之人，道：「他的武功怎麼也是我逍遙一派？真是奇了！」
木婉清可沒將在自己一旁挖空心思討好自己的段譽放在心上，見慕容復瞪著場中戰局大是疑惑，道：「表哥，那個丐幫長老雙臂一披堅破銳，一圓轉如意，似乎是以空手使出兩件兵刃功夫。嗯，一個是鐵盾，另一個是……對了，是雷公擋。表哥，據我所知，擅長這兩件兵刃的，似乎應該是號稱『雷動於九天之上』的九翼道人。」慕容復眉頭皺起，道：「是麼？表妹你沒看錯麼？這九翼道人是西夏國一品堂的高手，怎會與丐幫有染？難道這全冠清……」段譽插口道：「王姑娘既是這般斷定，便決不會錯。這全冠清定有問題。」慕容復厭嫌地望了他一眼，轉過了頭去。
全冠清志得意滿，冷笑道：「玄慈方丈，事到如今，少林派還不認輸麼？再這般猶豫不決，玄難大師可便要支撐不住啦！」玄難面色變幻，實難決議。
此刻玄難已被逼退了十餘丈遠，離寺門不過尋丈，退無可退。無可忍耐，高喧一聲佛號，青色的面上紅雲大盛，正要運力反擊。驀地一個聲音傳來：「住手！」二人但覺一股大力自側滾滾衝至，沛然無匹，將二人拳風掌力盡數震散。大駭之下忙各自退後數步，抬眼望去，卻見一個身著粗布袍的大漢不知何時已然獨立於二人之間，一張國字臉顧盼生威，正是全冠清欲除之而後快的蕭峰。
全冠清雖是處心積慮要除去蕭峰，但當其人屹立於前，二人四目相對，仍是心頭寒意大起，足下站立不住，退後了一步，色厲內荏道：「喬……喬峰！你，你來得正好！我正好除去你這個丐幫叛徒！」
蕭峰目中寒光一閃，冷冷道：「全冠清，誰是丐幫叛徒？你自心中有數。這打狗棒乃是當年上官恩師親授，可不能落在你這假幫主手中，還是交出來罷。」全冠清面色一變，再退了一步，道：「你……你胡說什麼？我……怎麼會是假幫主？」
突然一個聲音道：「大哥，些許小事何勞你親自動手？這假幫主自然得由我這個真幫主來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