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良緣安在 第一百四十九章 群雄畢集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四十九章群雄畢集
此番東來靈鷲宮兩部女子共約百餘名,自陝西至河南,一路與烏老大、安洞主等人糾纏,已然折損了近二十人。靈鷲宮諸女雖對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一干屬下不加辭色,所待甚苛,然自身卻是情同姐妹,符敏儀聞言,怒道:「這干殺才,居然又來廝擾?前番憂心尊主安危,不敢耽擱,故而且戰且退,今日可要好好教訓一番這等叛奴,為枉死的姐妹們報仇雪恨。」抄起雙鉤,大步邁出。
童姥道:「這丫頭也未免忒急躁了些。小余,我們也跟出去瞧瞧。」眾女眾星捧月般圍著童姥與木婉清出帳去。
出得帳來,童姥卻是「咦」了一聲,見帳外三方對峙,靈鷲諸女對面,百餘名手持禪杖的少林武僧與一干行裝各異的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諸人分立一邊,涇渭分明。
余婆婆踏上一步,道:「少林寺諸位高僧造訪,不知有何見教?」眾僧中當先一名身著大紅袈裟的老僧合掌應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近日來多方窺探本寺,於我寺僧眾課業大有相擾,還望速速離去。」余婆婆微笑道:「敢問大師尊號?」那老僧垂眉道:「老僧玄難。」余婆婆笑道:「原來是名震天下的達摩院首座玄難大師,擅闖少室山,我等確為失禮,大師所言甚是,我等便即離去。」
玄難聞言一愣,沒想到對方居然如此便輕輕鬆鬆答允了自己所請,心道:「難道這干人不是為喬峰那廝而來?奇哉怪哉!也罷,少室山上這些日來連番不速之客,也不見得全是為了他。這女子神光內斂,武功大是不弱,少林正是多事之秋,卻也不必徒增強敵。」
余婆婆雙手抱拳遙遙一揖,麾下諸女早動手拆去帳篷,收拾停當,將一應物事綁縛在馬上,便要下山。驀地一人朗聲道:「且慢!」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黑衣人緩步自人群中踱出,余婆婆認得正是三十六洞洞主中的烏老大,冷笑道:「烏老大有什麼見教?」
烏老大道:「余婆婆,你等要下山請自便,還請將這位姑娘留下。」他早一眼瞧見了混在人群中的木婉清,卻不認識相貌儼然三十餘歲的天山童姥。余婆婆冷笑道:「烏先生,數月不見,琵琶骨上的傷勢好了麼?」她言下之意,是在譏諷烏老大曾被勾穿琵琶骨,關押在靈鷲宮數月,輕蔑之意溢於言表,烏老大一眾屬下頓時破口大罵。四下裡刀劍出鞘之聲不絕於耳,雙方怒目相向。
玄難皺眉道:「這位施主,少林寺前怎可大動干戈?何況欺凌婦孺,豈是丈夫所為?」烏老大身邊一人接口言道:「玄難大師此言差矣,一來這干婦人各持刀劍,心狠手辣,不知荼毒了在下多少弟兄,怎可以尋常婦孺而論?二來此地並不在少林寺內,這偌大的少室山不是少林寺的私產罷?我等在此切磋武藝,可並不在你少林寺管轄之列。」此話一出,玄難頓時啞口無言,他武功雖高,然江湖閱歷卻是淺薄,怎比得這干人謀算,當下被擠兌得說不出話來。
余婆婆眉宇聳動,踏上一步,冷冷道:「既是如此,烏先生便劃下道來罷,老婆子見識一番烏先生這半年來練就的神功。」她這一步雖只邁出兩尺,然便如異峰突起,疾風吹皺一池春水,靠近數人但覺心頭一悸,宛若一塊大石壓將上來,不由相顧駭然。
玄難更是心下暗驚:「這老婆子內力之深,已臻一流高手境界,想不到卻是名不見經傳,江湖上臥虎藏龍,我少林恬居泰山北斗,實是汗顏。」他心念微轉,不欲再行插手,足下微微退後。
烏老大在天山上早已見識過余婆婆的功夫,心知自己並非其對手,如何肯跟她單打獨鬥,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余婆婆你武功高強,僅在童姥一人之下,在下可沒這個本事與你相抗。須知今日並非比武較技,我等受你等荼毒三十年,為求生計,也只得不顧江湖規矩了。」身後眾人手舉兵刃齊聲吶喊:「正是!跟這班賤人何必講什麼規矩,殺了便是!」
靈鷲宮諸女向來高高在上,何曾見這班昔日的「奴才」居然如此桀驁,紛紛大怒,亦是刀劍出鞘,怒道:「既是如此,便決一死戰!」符敏儀手持雙鉤,搶上數步,與余婆婆並肩而立,兩下裡磨刀霍霍,戰局一觸即發。
正當其時,驀地遠處一個清朗的聲音傳至:「少林諸位高賢,有客遠至,還不出迎麼?」聽聲遠自里許之外,然卻中正平和,入耳清晰,此人功力之深,可想而知。童姥「咦」了一聲,心道:「想不到中原居然出了這許多高手。」
那人語聲稍歇,「當當」的鐘聲自寺中傳來,聲聲不絕,玄難聽得清楚,正是寺內迎賓之禮,似乎今日來客還不止一人,當下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眾位施主且慢爭鬥,今日少室山嘉賓雲集,何不隨老衲前去瞻觀一番?」
童姥舉目示意,余婆婆忙道:「大師說的是,老身自當遵從。」烏老大心中本也無必勝之念,唯願拖住諸女以待後援,故而稍稍遲疑,亦是答允。如此一干人皆隨玄難前往前山,眾少林武僧四下散開,隱隱將兩班人分開。烏老大口角微微翹起,心道:「少林羅漢陣便了不起麼?要不是隱忍待援,免得放跑了那班賤婢,老子非好好和這群禿驢較量一番不可。」
須臾,眾人已自西轉南,踏足到了寺前廣場之上。此刻廣場之上已到了不少豪傑,僧俗農商,行裝各異,天南地北無不盡攬。玄難微微一愕:「各路英雄相隔千里,居然同時而達,怎會這般湊巧?」
眺目望去,方丈玄慈領著一眾僧人已然自山門步出,一名身著淡黃僧袍的中年僧人獨自站立一方,面上寶光流動,卻是早先見過的吐蕃大輪明王鳩摩智。玄難心中一凜,想起當日在少林此人曾以七十二絕藝折辱眾僧,忙快步迎將上去,低聲詢問。玄慈苦笑道:「我也是方才聽河北神彈子諸葛中老施主所言方知,一干豪傑皆是接到了丐幫的帖子,邀約前來我少林觀禮『斬狼』大會。」
玄難訝道:「什麼?『斬狼』?」玄慈道:「契丹狼。」玄難身子一震,低聲道:「喬峰?他們……他們怎麼知道?」此事顯是少林寺中引為機密,如今消息洩露,叫玄難大是震驚。
玄慈道:「眾位英雄住得遠的早接帖,住得近的晚接帖,都是堪堪今日趕至,丐幫之圖倒是令人訝異。」玄難道:「師兄,那喬峰在江湖上樹敵極多,當日聚賢莊一戰雖叫吳子矜阻攔,未曾痛下殺手,只是事後仍是陸續殺了徐長老、譚氏夫婦、單正一家等人。死者皆是善結一方,親朋好友眾多,喬峰仍是結下了仇怨。丐幫若是要救他,自當直接前來少室山與我少林寺相商,怎會反將消息傳播江湖?難不成他們覺得自己的知交好友要比喬峰的對頭還要多麼?」
一旁玄生接道:「這正是我等大惑不解之處,丐幫所送帖子署名乃是『全冠清』。」玄慈道:「早在年前我等已得知丐幫君山大會上推舉出了新幫主吳子矜,這全冠清陰謀叛幫,已然身陷囹圄,被押回洛陽,如今難道是此人又東山再起了麼?」眾僧思前想後,皆覺難以想透,索性撇下心頭疑惑,上前迎洽各路客人,只待丐幫趕到,便見分曉。
此刻天色已然大亮,山道之上仍是絡繹不絕,不住有新客趕到。好在少林寺這片廣場原本是眾僧閒時種瓜之所,為籌備九月初九英雄大會而壓平以作校場,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場,眾賓人數眾多,仍是不顯擁擠。
眾豪客忽然而至,少林寺毫不知情,這數百人的早飯卻是來不及準備,好在眾人長途趕路,身邊都備有乾糧,此刻皆取出而食,倒是免去了眾僧的一場尷尬。玄生早已吩咐伙僧速速採辦午膳材料,待諸事皆妥,忽聽知客僧來報:「大理鎮南王段殿下駕到!」玄慈心中一喜,道:「段王爺還在中原麼?」忙率眾迎將出去。段正淳隨身大理三公、四大護衛一個不缺,紅顏知己阮星竹也化裝作了一個中年男子跟在其後,身側一個青年公子左顧右盼,似乎魂不守舍者,卻是世子段譽。兩下裡相見甚歡,自有一番寒暄。
段譽自然是在找尋木婉清,四處逡巡,卻正好撞上鳩摩智不懷好意的目光,心頭一跳,不敢再看,閃身躲在父親身後。
過不多時,山下隱隱有絲竹之聲響起,眾人大訝,這少室山上有人家出嫁麼?山風飄蕩,隱隱傳送而來,眾人側耳傾聽:「星宿老仙駕臨少室山,禿驢們還不快快迎接?」「星宿老仙法駕中原,宵小讓路,群邪辟易!……」段譽「啊」的一聲叫道:「星宿老怪丁春秋!」
丁春秋之惡名播於江湖,自是人人厭惡。群豪聞言,紛紛拔刀抽劍,叫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欲與少林寺並肩殺敵。
玄慈緩步行至石板路上往山下看去,但見黑壓壓的都是人頭,足有數百人,一位白鬚老翁手持鵝毛扇,飄飄然好似神仙,正是丁春秋。玄生氣運丹田,高聲喝道:「結羅漢大陣!」五百名僧眾應聲而出,紅衣閃動,灰影翻滾,東一簇、西一隊,滿山遍野散了開來。星宿派與少林弟子人數相若,此刻見自己被圍在核心,不由各自找尋破綻衝擊。豈知少林羅漢陣神妙無方,一眾星宿弟子又是近月來丁春秋新招的烏合之眾,哪裡頂得住,動上手來,立時紛紛受傷。
丁春秋雖是惡毒,倒也有幾分本事,看得出此陣奧妙,大聲下令眾弟子後退,重整陣形,要以合力攻擊一點突圍。忽得後隊大亂,眾弟子鬼哭狼嚎,丁春秋大怒回顧,卻見數人早自人群中殺出,穿過了羅漢陣,正是慕容復一行人,王語嫣赫然在列。不提段譽大喜過望前去搭訕,慕容復的本事丁春秋也曾領教過,雖是心下惱怒,此刻身處少林寺羅漢陣包圍之下卻也不敢再豎強敵,正要說幾句場面話,突然後隊再次大亂,這次殺將過來的卻是段延慶、葉二娘、南海鱷神三大惡人。慕容復、段延慶曾在擂鼓山上先後險些為丁春秋所害,此刻都自星宿弟子中殺了過去,自是要出口惡氣。
段譽已然與王語嫣搭上了話,只是此時王語嫣一對妙目皆在表哥慕容復身上,哪有分心掛礙?十句之中只怕答不上一句。段譽苦思無計,卻正好瞧見南海鱷神,大喜之下道:「王姑娘,我徒弟也來了。」大聲道:「乖徒兒,近來可好?」南海鱷神沒留神,待到聽到叫聲已然無倖,只得悻悻道:「他媽的臭師父,你還沒死麼?」二人一問一答,語氣之怪令旁側群豪大奇。王語嫣果然注意力給拉了回來,見到南海鱷神的怪模怪樣,嘴角邊不禁露出笑意。段譽見這招果然奏效,心中大樂,頓時神采煥發,悠然自得。
丁春秋見屬下在少林羅漢陣夾擊之下已有小半負傷,道:「大家退後,暫且別動。」朗聲說道:「玄慈方丈,你少林寺自稱中原首領,原來不過是倚多為勝,不足一哂。」身後眾弟子群相應和,諛詞如潮。
金鼓絲竹聲中,忽然山腰裡傳來群馬奔馳之聲,不多時一面黃布大旗自崖邊升起,一匹馬奔上山來,棋手翻身下馬,將手中大旗插在崖上最高處。大旗迎風招展,五個大黑字赫然在目:「丐幫幫主全」。那棋手屹立於旁,手扶旗桿,不發一言。
跟著馬蹄聲響,五十餘騎六袋弟子奔馳於前,其後是二十餘名七袋弟子,再後是十餘名八袋弟子。四名九袋長老策馬而上,亦是躍下馬來,分列兩旁。
群雄相顧愕然,這些人裝束都是丐幫弟子打扮,行事卻這等排場,與以往大相逕庭,何況君山大會結果眾人皆知,實不知什麼時候丐幫幫主又改姓了全。不少丐幫舊友也不禁擦了擦眼睛,仔細望去,心道:「咦?怎地連九袋長老也都換了人了麼?怎地一個舊人也未曾見?」
蹄聲得得,一人跨騎青聰健馬施施然而來,面帶得色,相貌清雅,正是全冠清。全場群豪的目光卻都緊緊釘在了他的腰間,一桿晶瑩碧綠的竹杖橫亙,卻不是丐幫的鎮幫之寶打狗棒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