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王霸雄圖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少室爭鋒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五十一章少室爭鋒
這聲音便似驚雷一般在全冠清心中炸響，全冠清如見鬼魅，大駭轉身。數丈開外，一個青衫男子與一位白衣麗人並肩而立，和風輕拂，衣袂微蕩，宛若神仙中人。
「大哥！二哥！」段譽先前見到蕭峰已是喜不自勝，現在又瞧見了吳子矜，大喜之下，早自人群中奔出，迎了上去。木婉清身子顫了一顫，目光落到吳子矜身側微笑的石凝霜身上，本已邁出的足步又頹然落下。童姥目光閃動，嘿嘿道：「原來是這小子，姥姥想要幫你，卻是難了。」
吳子矜大笑上前，越過面色青白的全冠清，伸手與蕭峰、段譽相握，道：「大哥，三弟，你我兄弟三人終是在這少室山上相聚了。」蕭峰失笑道：「三弟？你們二人也結拜了麼？倒是省得我介紹的工夫。」三人語笑顏開，卻將一旁全冠清視若無睹。全冠清面色變幻，怒喝道：「吳子矜！你勾結契丹惡賊，出賣丐幫，難不成將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中了麼？」
他一句話便將群豪都扯了進來，不少人已跟著破口大罵。吳子矜眉頭微皺，冷冷道：「全冠清，你屢屢勾結西夏，危害我丐幫，諸位長老念你過去對本幫有大功，故一再手下留情，從輕發落。想不到你喪心病狂，不思悔改，今日我便要為冤死在你手下的兄弟報仇，除去你這十惡不赦之徒。」
二人數語之間相互攻軒，一個指責勾結契丹，另一個卻是指責聯結西夏，群雄皆是猶豫不決，不知要幫哪邊才好。
全冠清色厲內荏，喝道：「吳子矜！你莫要倒打一耙，說我勾結西夏，證據何在？」吳子矜冷笑道：「是麼？號稱『雷動於九天之上』的九翼道人，什麼時候有興趣屈尊乞丐了？」他說話間已然轉向了那正與玄生對峙的九袋長老，眾皆大嘩，人人皆知九翼道人乃是西夏國一品堂高手，想不到卻以丐幫長老的身份出現在此地。
九翼道人察覺到吳子矜外放的真氣，暗自凝神防備，口中淡淡道：「不敢，小道塵心不淨，還俗入幫不可麼？」吳子矜冷笑一聲，不去理會，已轉向另一名長老，道：「吳某不知尊駕是何人，對尊駕這身寒冰內功可是佩服得緊。只是如今乃是丐幫內爭，還望尊駕收手。」那長老面無表情，默然不語，足下略略斜跨兩步，看行徑似乎是甘拜下風，不願與吳子矜為敵。
全冠清面色大變，手中打狗棒指向吳子矜，大喝道：「大夥兒還不一起……」話猶未盡，驀地手上一緊，雙目刺痛，吳子矜不知何時已然閃身近前，右手食中二指堪堪刺到了眼珠，左足飛起壓住了竹杖。這一記「獒口奪杖」，正是「打狗棒法」中的精妙招數，全冠清武功便是再強十倍，也定然保不住打狗棒，無奈之下，只得鬆脫竹杖，雙手抱頭，身子後仰，使了個「懶驢打滾」的式子，狼狽不堪地逃開。
吳子矜竹杖在手，立時高高舉起，大聲喝道：「眾位幫中弟子聽令！全冠清多行不義，陰謀篡幫，即日為本幫大敵，眾兄弟齊心協力，將這干惡賊拿下！」四周轟然應諾，一眾全冠清屬下惶然回望，卻見不知何時已然湧出數百名衣衫襤褸、手持破碗竹杖的真正丐幫弟子，將一干人等盡數圍住。
全冠清面露惶色，耳中聽得有人喝道：「惡賊！你勾結丁春秋殺我總舵百名弟子時，可想到今日？」回頭望時，卻是丐幫碩果僅存的宋、奚、吳三長老。三人率一眾七袋弟子殺將過來，全冠清身後另兩名「長老」上前攔住。全冠清魂飛魄散，連聲道：「快走！快走！」領著幾個心腹往山下退卻，向丁春秋的星宿派靠攏。丁春秋亦指揮屬下不住衝擊少林的羅漢陣，要與全冠清會合。
全冠清領著一眾心腹踉踉蹌蹌衝出數步，驀地一桿竹棒自側伸出，在他右足足脛上輕輕一絆，全冠清促不及防，撲地跌倒。他心知不妙，大喝一聲，雙手用力按地，騰身上躍。奈何這「打狗棒法」中的「絆」字訣乃是一棒快似一棒，首棒若能避過，方能設法躲避後招，此刻全冠清心慌意亂之下首招便即中轂，哪裡能躲得過接下來連綿不斷的算計？但覺得腳下似乎陷入了泥沼荊棘之中，一跤跌倒，爬起復又摔下，只一瞬已是跌得鼻青面腫。
一眾心腹發一聲喊，上前救援。吳子矜冷哼一聲，手中竹棒上提，劃了個圈子，但聞「啊喲」之聲不絕，將攻上數人一一打倒，跟著棒尾反刺，正戳中掙扎爬起的全冠清胸口「膻中穴」，全冠清心道一聲苦也，手足發麻，站立不住，又是仰天一跤摔倒，這番卻是摔得頭腦昏昏沉沉，再難爬起。吳子矜喝道：「將這叛徒拿下，廢去手足，等候發落！」身旁吳長風疾惡如仇，大喜得令，大步上前，但聞「格格」兩聲，全冠清手足關節已叫他辣手捏斷，劇痛襲心，雙目翻白，暈死過去。
吳子矜遊目四顧，全冠清一干手下死的死，散的散，不少混雜其中的一品堂高手敗露後，已向九翼道人一方靠攏。那擊敗玄難的「長老」卻是獨自一人立在一旁，似乎兩不相幫，置身事外。吳子矜尚未覷清其身份，不願多樹強敵，遂不予理會。
丐幫這番混亂起得快，結束得卻也甚快。眾人瞠目結舌間，吳子矜已然快刀斬亂麻，將一干叛逆盡皆拿下，全冠清片刻前尚顯赫神氣，轉眼間已然淪落作了階下囚。群雄皆由全冠清帖邀而來，此刻正主卻已換了人，一時間皆不知如何是好。
吳子矜雙手抱拳作了個四方揖，朗聲道：「丐幫家門不幸，出了此獠，驚了各位豪傑，實是對不住，吳子矜在此賠禮了。」群雄紛紛還禮道：「吳幫主無須自責，丐幫重振聲威，卻也是我大宋武林之福。」
群雄本就對蕭峰毀譽參半，復又知曉吳子矜與蕭峰的關係，心忖只怕今日這「斬狼」大會是要有始無終了。驀地一人高聲道：「吳幫主，你丐幫是何人作主，在下管不著，只是這契丹兒喬峰該如何處置？我大宋向來與那遼賊誓不兩立，大義當前，可不能為私人情誼壞了事才好。」此話毫不掩飾，一語挑明了吳子矜與蕭峰的關係，眾人心中一凜，聞言側目，都認得說話之人名叫馬空遠，乃是山東有名拳師，與泰安單正平日裡往來，交情極是深厚，他說此話，當然是為了向蕭峰尋仇。一眾與譚氏夫婦、趙錢孫、智光大師等人有舊的故交亦跟著大聲質詢，聲勢極大，佔了半數。
吳子矜聞言大是躊躇，他身後百餘名丐幫弟子中存疑蕭峰殺了徐長老的，也大有人在。若是此時以丐幫之名為蕭峰出頭，只怕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幫眾人心，又要復散。他身邊吳長風卻是性子急躁，聞言踏上一步，喝道：「哪個龜兒子要動我們喬幫主？那便自老吳的屍首上踏過去！」
蕭峰舉目四顧，種種目光投來，敬仰、痛恨、惋惜、幸災樂禍不一而足。吳子矜雖作聲不得，然目光中那份熾熱卻表明了心思。蕭峰對吳子矜、吳長風微微點頭，道：「各位英雄，蕭某身為契丹人，這是不爭的事實，自不會加以抵賴。只是蕭某自幼在南朝長大，自問早已將大宋看作了祖邦，斷然不會做下危害大宋之事。我義父義母、恩師玄苦、徐長老、譚公譚婆、趙錢孫、單正、智光大師諸人皆非蕭某所殺，天日昭昭，蕭某此言，決無半分虛假。今日蕭某便在這少室山上，各位英雄有仇報仇，有冤報冤，蕭某雖不認可罪證，卻也不願束手就戮，生死各安天命。二弟，你也不可命丐幫為我出頭，此乃國家大義，萬不可毀了丐幫百年清譽。」
他這一席話說得頗是誠懇，群雄心下皆是迷惘：這人便是契丹人身份，也無損於這份英雄氣概，自己一心要除了此人，難道當真便是這般正義麼？只是此人畢竟是契丹人身份，宋遼誓不兩立，怎能叫他活著返回遼國？難保他日不會在戰場之上相見，到那時大宋所受之難只怕要百倍於今日。
一片寂靜中，一人長笑一聲，越眾而出，朗聲道：「蕭兄，你是契丹英雄，視我中原英雄如無物，區區姑蘇慕容復今日想領教閣下高招，為各位英雄打個頭陣，雖死無怨。」群雄心頭一震，「北喬峰，南慕容」之名震懾江湖，今日終於得見這當世兩大高手對壘，足慰平生。一時間，喝彩歡呼之聲，響徹於野。蕭峰也知慕容復之能，心中暗驚，抱拳道：「素聞公子英名，蕭某有幸相見。」
一旁段譽卻是再看不過去，急衝而出。巴天石正在他身邊，匆忙伸手，卻未能拉住，心下不由暗暗叫糟。段正淳低聲道：「這蕭峰乃是譽兒與吳幫主的結義大哥，吳幫主對我有救命之恩，不論是看在譽兒亦或吳幫主的面上，待會危急之時，咱們衝入人群，助他脫險。大丈夫恩怨分明，縱然生死之危，也決不可退縮。」大理眾士齊聲道：「正當如是！」
段譽叫道：「大哥！你可要小心哪！」跟著轉對慕容復道：「慕容公子，這可是你的不是了，我大哥與你素無嫌隙，何況那一干罪責尚未查清，怎可乘人之危？」慕容復冷冷道：「段兄若是對在下不滿，一併上來賜教便是。」他早恨極段譽癡纏王語嫣，往昔顧於風度，不願多加置掾，此刻乘機發作了出來。
丁春秋樂得大夥兒放過星宿派將注意力轉到蕭峰身上，當下嘿嘿笑道：「老仙我雖身處西域，但祖籍卻是山東曲阜人氏，也算中原武林的一份子，這份力麼，總是要出的。」說話間縱身上前。群豪雖不齒其為人，然蕭峰武功之強，實為眾人所懼，能多一人消耗其功力總是好的，是以不少人默不作聲，閃開去路，任由丁春秋上前夾擊。
忽然一人沉聲道：「在下亦來湊個熱鬧罷。」群雄望去，那人面色蠟黃，衣衫襤褸，作乞丐打扮，卻不是丐幫中人，原來是先前附身全冠清做「長老」，擊退玄難之人。少林方丈玄慈瞧得眉頭一挑，道：「此人究竟是何人？武功這般怪異。」身旁玄難面色發青，牙齒格格作響，道：「師……師兄，這……這廝的寒冰掌力怪異得緊，看……看來蕭……蕭施主只怕要有麻煩了。」玄慈長歎一聲道：「大義當前，我少林雖不能落井下石，卻也不便相助，只能看蕭施主造化了。」
蕭峰身受三大高手合圍，自知情勢堪輿。只是他素來心性高絕，愈強則強，卻是屹然不懼，當下大笑道：「好的很，蕭某臨死前能與天下英雄切磋，實是不虛此生。只可惜，今日無酒，卻是缺憾。」他性情豪爽，說斗便鬥，喝聲「動手罷！」雙掌已是朝丁春秋猛擊過去。
三人之中，聲名狼藉者首推丁春秋。丁春秋老奸巨猾，自然早有防備，喝聲「來得好！」雙掌運力反擊。二人掌風相接，丁春秋但覺勁風拂面，氣息窒滯，雙臂如承泰山，大駭之下，足下點地，身子往後急躍。
兩聲輕喝，慕容復與那神秘人各自出掌自左右兩側拍來。蕭峰氣機感應，慕容復掌力尚未著體，右側卻是寒冰難當，宛若陡然到了寒冬季節。蕭峰心下大驚，知那人定是練有奇毒掌力，端得不可小覷，怒喝一聲，雙腿微曲，一式「戰龍在野」雙掌迴旋，將左右二人掌力攏住。眾人但聞**數聲輕響，慕容復、神秘人各自為對方氣勁彈開數步，蕭峰卻是屹立如山，神威凜凜，狀若天神，不少丐幫弟子已是大聲喝彩。
然蕭峰卻是有苦自己知，慕容復家傳「斗轉星移」絕學豈是等閒，那神秘人的掌力盡數為他轉移開，蕭峰雖是化解去不少勁道，適才仍是以護體真氣硬接了二人全力一擊。雖是屹立不動佔了上風，此刻卻是氣血翻湧，寒氣徹骨，險些凍成了冰人。
好在三人為蕭峰一招逼退，心存忌憚，並未立即攻上。蕭峰真氣流轉，撫平胸中雜亂真氣，吐出一口濁氣，大聲道：「好功夫！」
段譽卻是按捺不住，閃身來在慕容復前，道：「慕容公子，你既是與大哥齊名，怎可與人合擊？不若我陪你切磋。」便在此時，亦有一個聲音響起道：「阿紫姑娘，你帶那勞什子面具作甚？叫我好找。咦？你幹麼和蕭大俠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