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良緣安在 第一百三十三章 豪英相會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三十三章豪英相會
吳子矜見到名帖,一怔道:「蘇星河是誰?」自己隱隱卻覺得這名字頗是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只是急切間想不起來。段譽與木婉清少涉江湖,更是不知。此刻薛府在即,吳子矜心生警兆,丁春秋既是尋到了此處,只怕薛神醫亦是凶多吉少了。
微風輕拂,宅門上門環當當相觸,四下寂靜無聲。木婉清的聲音自背後響起道:「薛神醫家中此刻只怕已然無人了。」吳子矜轉身望去,屋前苗圃之中泥土四濺,花草紛亂,不少已然給人連根拔起。吳子矜心中暗驚,他素知這片藥圃乃是薛慕華親手所種,向來不許人沾染,如今苗木盡毀,定是出了大事。
吳子矜凝聚功力側耳聽去,數十丈內纖毫畢現,偌大的薛府內竟是無一絲呼吸之聲。薛慕華府上婦孺甚多,斷不可能無一人在家,想到此處,吳子矜面色大變,揮掌虛拍,已將宅門推了開來,竟是未曾栓上。
此時的吳子矜已然顧不上再講什麼禮數,一個箭步已然躍入。段木二人跟著踏入天井,轉過照壁,但見天井中竹竿高掛,十幾件衣衫晾曬其上。吳子矜心下猶疑,朗聲道:「薛神醫在家麼?故人吳子矜有事特來相求。」他話語中透著渾厚的內力,中正平和的傳將出去,四下皆聞,久久卻始終得不到答話。
吳子矜心頭一緊,轉身入了正廳。但見廳中空空蕩蕩並無一人,迎面牆上一幅卷軸高高掛起,似乎是一幅丹青,然畫面破碎,居然佈滿了刀劍之痕。
吳子矜湊上前去觀看,但見畫軸角落上還隱隱有小字:「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蘇星河醉後字。」吳子矜忽地腦際靈光一閃,道:「原來是他!」
原來他卻是想起了那不明名帖上署名「蘇星河」此人,正是薛慕華等函谷八友的師父。吳子矜與函谷八友相熟,「蘇星河」之名正是當年自薛慕華口中得知。吳子矜心下涼意頓生,薛慕華只怕已然叫丁春秋給擒走了,只是不知其餘七人是否在列。
遙遙聽得段譽大聲道:「在這裡了!」吳子矜心頭一震,忙退出大廳,卻見段譽立在一處廂房門口,搖頭晃腦道:「唉呀呀,真正是道德淪喪,嗚呼哉!」吳子矜探頭望去,卻見屋內紅燭羅帳,幽香撲鼻,卻是個閨房。但見床上被褥斜翻,數件粉色衣衫掉落地上,顯是女主人自睡夢中為人所擒,不及著衫所致。
薛宅甚大,前後五進,婦孺甚多,三人遍尋全宅,已知敵人定是深夜來襲,薛府人促不及防,一網成擒。
吳子矜三人自知已是晚了一步,正欲合計該往何處追擊,忽聽宅外有人長聲道:「姑蘇慕容氏特來求見薛神醫。」這人中氣甚足,聲若洪鐘,吳子矜方自一怔,段譽已是大喜道:「王姑娘來了麼?真是邀天之倖,佛祖垂憐。」早已是一陣風奔將出去。此刻他的「凌波微步」如有神助,晃得幾晃,吳子矜眼前一花,已是不見蹤影。不由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邁步外出。
那廂「光」的一聲響,卻是有人不奈久等,一足踢開了大門闖將進來。段譽滿心歡喜,足步快捷,正與那人撞個滿懷。他此際體內真氣流動,那人一撞之下立被彈出去摔了一跤。只是那人身手敏捷,著地立時躍起,喝罵道:「奶奶的,那個混蛋小子撞我?」
二人打了個照面,都是一愣,那人訝道:「原來是你?」段譽道:「風先生,段譽有禮了。」風波惡昔日在杏子林中中了劇毒,多虧段譽吮毒相救,心存感激,不再惡語相向,道:「段公子原來也在,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另一個聲音卻自門外透入道:「非也非也,這叫災星難避,怎地又撞上了這小白臉?」原來是包三先生到了。
段譽卻不去理會,只是問道:「風四爺,不知王姑娘可在?」風波惡搖頭道:「她與公子並未和我四人一路。」段譽「啊」了一聲,神情頗是失望。風波惡素知段譽心思,只是微笑,不再說話。那包不同的聲音卻又飄至:「非也非也,她便是與我等一路,只怕癩蛤蟆還是吃不著天鵝肉罷!」人影閃處,包不同已是搶進門來。
段譽仰首向天,意甚彷徨:「我確是那癩蛤蟆,但若只是能時常遠遠瞧見她,也當甘之若飴,怎敢復有奢望。」包不同斜眼瞥處,正要反唇相譏,驀地眼前人影一晃,一股大力襲上心頭,頓若巨槌重擊,登時氣血翻騰,站立不住,後退數步,只覺心口沉悶,一時說不出話來。只聽得一人道:「哪裡來的烏鴉,聒噪得令人心煩!」
出手的正是吳子矜,他這些年來屢經坎坷,性子沉穩了許多,見段譽被奚落,卻也瞧不過去,給了包不同一個訓誡。適才他以一縷劍氣直透入包不同心口,只要包不同一開口說話,劍氣刺筋戳脈,令他後氣不繼,有窒息之虞。包不同一張嘴終日裡不停歇,此刻陡然不能說話,自是憋了個半死,雖是惱怒之極,卻『啊啊」的說不出話來。
風波惡哈哈大笑道:「吳幫主,可真有你的,包三哥這下可真慘啦!不過我做兄弟的卻不能不出頭,看刀罷!」他最是嗜好打架,此刻機會來臨,哪裡肯放手,早拔出單刀衝上,刷刷刷便是三刀。風波惡生平打了數百場架,一身武功多從廝殺爭鬥中磨練得來,此刻出手三刀,無不是狠、穩兼備,招架不易。
吳子矜喝了聲「好刀法!」倉啷一聲,長劍已是脫鞘而出,劃出一道劍影,疾刺而出。劍術到了他手中,可奪造化之奇,這一招化繁為簡,正是自風波惡一刀將消,二刀勁力未生的間隙刺入。風波惡只覺一縷劍氣加身,遍體生涼,大駭之下只得閉目等死。
「吳幫主手下留情!」兩聲驚呼傳來,兩條人影疾撲進來,齊齊發掌徑擊吳子矜,正是自後趕到的鄧百川和公冶乾,慕容氏四大家臣到齊。包不同自後撲上,雙拳揮出,直取吳子矜背心靈台穴。一瞬間,吳子矜處於三人夾擊之下,自是三人意欲逼迫吳子矜撤劍放過風波惡。
吳子矜哈哈一笑,長劍疾點,跟著縮回翻轉,劍光霍然,瞬息之間,身前兩劍,身後兩劍,正是一招「牧野四方」。鄧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齊齊但覺身上一麻,立時不能動彈,原來是給吳子矜以劍氣遙空點中了穴道。他於一招之間分襲四人,這招精妙的劍術一出,四人都是桀驁不遜之人,此刻也不由暗暗欽服。他四人向來對慕容復頗為推崇,但此刻也隱隱覺得這一劍便是慕容公子也有所不及。
段譽大聲喝彩道:「二哥好劍法!」吳子矜手腕一翻,長劍斜斜劃出一道圓弧,四人但覺身子一震,穴道立時迎刃而解,相顧頗是駭然,心下已是服了吳子矜。
吳子矜自太湖一別後尚未與四人相遇,當日在杏子林中包不同大鬧「大義分舵」之時,吳子矜尚被四大長老押在樹後。四人皆知吳子矜盡悉慕容氏復國之志,雖早已湮滅證據,心下亦是警懼。
鄧百川為四人之長,咳嗽一聲,上前一步雙手抱拳道:「吳幫主神技,在下欽服,卻不知怎地在此相遇?莫非也有要事請見薛神醫麼?」吳子矜搖頭道:「在下來晚一步,薛神醫已叫人擄走啦!」
四人面色一變,風波惡「啊」的一聲,道:「什麼?他被何人所擄?這下可糟了。」吳子矜道:「在下雖未親眼所見,卻斷定乃是星宿老怪丁春秋。」
丁春秋惡名遍播天下,四人皆是一驚,公冶乾道:「前些日子淮南西路一帶瘟疫盛行,百姓死傷枕籍,在下四人本是奉了公子之命前來延請薛老前輩出山,卻不料來遲一步。」
段譽讚道:「慕容公子悲天憫人,果是俠義風範,段譽不及。」心忖:「王姑娘和他正是良配,段譽你今生只怕是要鬱鬱終生了。」吳子矜卻是明瞭慕容氏廣佈恩德,為的卻是復國大計。只是無論心計,此舉終是利國利民,當下點頭道:「公冶兄說的是,眼下當務之急便是救回薛神醫。」
話語未了,忽地門外傳來一聲佛號:「故人少林玄難求見薛神醫。」
少林達摩院首座玄難之名,遍傳天下,名望之重尚在方丈玄慈之上。眾人皆是迎將出去,吳子矜當先開口道:「不知大師駕臨,吳子矜有失遠迎,尚望恕罪。」
但見大道上步來七八個和尚,當先的是兩個老僧。吳子矜曾在少林盤棧,認得右首的便是玄難。玄難雙目神光湛然,一一掃過眾人,點頭示意,展顏笑道:「原來吳幫主亦在。前些時日我少林弟子前往洛陽送信未曾遇見,今日正好,便請收了這張英雄帖。」說話間遞過一張大紅帖子。轉目道:「看幾位精氣內斂,武功了得,便請收帖。」亦是遞了一張帖子給鄧百川。
吳子矜接過帖子,只見帖上寫道:「少林寺住持玄慈,合什恭請天下英雄,於九月初九重陽佳節,駕臨嵩山少林寺隨喜,廣結善緣,並睹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之風範。」
公冶乾「啊」了一聲,道:「少林召開英雄大會,原來是要和姑蘇慕容氏為難,那也不必開什麼英雄大會了,大師劃下道來,我兄弟四人接著便是。」玄難訝道:「四位原來是慕容氏麾下,老僧失禮了。敝寺恭請慕容公子駕臨,決不是為難。只是近年來江湖上不少英雄好漢喪生在姑蘇慕容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神功之下,貧僧師弟玄悲在大理國身戒寺圓寂,心有所慮,意欲邀慕容公子過訪商討而已。只是慕容公子不在家,敝寺遍尋不遇,只得在江湖上廣撒英雄帖相邀,失禮之處,還望海涵。今日得遇四位大賢,倒是免了老衲燕子塢一行。」
風波惡卻是嚷嚷道:「既然說不明白,先打一架再說。」拔足飛奔而出,左掌虛晃,右手已是一拳搗出,他不去打玄難,去勢卻是玄難身邊的老僧。
那老僧卻道了一聲:「來得好!」身子略偏,右手橫格,二人手腕相交,風波惡身形巨震,霍地跳起,怪叫一聲:「好內力!」身在半空,飛足踢出。那老僧不虞風波惡這般彪狠,不及防備,忙後退數步以避。少林神功端得厲害,風波惡飛足鴛鴦連環,瞬息間連踢皆給那老僧避了開去,待他力盡下落,順勢反擊,雙掌指天劃地橫推而出,風波惡頓覺勁風撲面,胸腹要害盡在掌力籠罩之下。
一旁玄難口宣佛號,忽地展袖伸出在二人中間一擋。風波惡但覺一股柔力湧來,將自己輕輕推開數尺,那老僧千鈞巨力給玄難衣袖化去。但聞玄難道:「玄痛師弟,怎地這般魯莽?出家人不可擅自動武,有違平和心境。」那廂公冶乾也將風波惡拉住,道:「大師這帖子我兄弟收下了,重陽節公子定當赴會。」
玄難道:「不知諸位怎地在薛神醫府上?」吳子矜道:「若大師是上門送帖的話,恐怕要失望了,薛神醫已給人擄去,生死不知。」玄難與薛神醫乃是故友,聞言大驚。
眾人計議,玄難道:「丁春秋作惡多端,昔年他躲在星宿海,我少林鞭長莫及,如今他既是來到了中原,便不能就此姑息。」鄧百川亦是點頭道:「算上我兄弟一份。」吳子矜想起了自己在莊外那死人身上看到的名帖,微笑道:「在下倒是想起了個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