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良緣安在 第一百三十二章 洛陽瘟疫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三十二章洛陽瘟疫
自開封而洛陽約三百餘里,快馬一日一夜即刻到達。吳子矜與木婉清與蕭峰分手後便即催馬上路,至午已是過了登封。遙見路邊一桿酒旗高高挑起,吳子矜轉頭道:「木姑娘,咱們暫且在此打尖罷。」
二人飛身下馬,將馬韁交給迎將上來的夥計,邁步入內。其時剛過年關,寒冬似去還留,屋外冷風颼颼,方自掀開門簾,迎面一股熱氣撲來,立時全身為之一暖。
只聽得一人說道:「喂!書獃子,大爺在此閒話,要你插嘴作甚?丐幫那群叫化是你祖宗麼?」跟著一人道:「只怕他是喬峰那廝的龜兒子罷!」一語既出,眾人齊聲哄笑。笑聲中一人朗聲道:「非禮勿言,兩位是堂堂丈夫,何必作禽獸之語?」
聲音入耳,吳子矜和木婉清都是啊了一聲,已是辨認出來,轉過彎來,眼前兩個大漢正一左一右抓住了一個青衫書生,大喝道:「好小子,居然敢消遣老子,今日便卸了你兩條膀子以示懲戒!」
那書生正是多時不見的段譽。木婉清見那兩個大漢要使蠻力掰折段譽胳膊,早已嗤嗤發出兩箭,直取二人咽喉。吳子矜倏然搶前,衣袖揮出,兩枝毒箭於間不容髮之際轉向,自二人鼻尖處掠過,一絲淡淡的腥臭撲鼻,二人面色大變,忙施禮道:「多謝閣下救命之恩,不知尊姓大名?」吳子矜淡淡道:「你二人罪不致死,但卻也忒過缺德,還不快滾麼!」袍袖揮動,勁風撲面,呼吸為之絕斷,二人駭然,哪裡還敢停留,早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
段譽看到吳子矜,大喜之下忙過來見禮道:「二哥!」,一旁木婉清卻喚了聲:「哥哥。」吳子矜與段譽都是一愕,吳子矜與木婉清同行數月,卻是今日方知木婉清與段譽乃是兄妹。段譽卻心知木婉清心結難解,從不視己為兄,似今日這般呼喚自己哥哥更是絕無僅有,只是木婉清喚了一聲便低下頭去,卻看不出什麼端倪。
三人故舊相聚,段譽便將吳子矜二人引入桌頭,吩咐夥計添酒加菜。吳子矜見段譽孤身一人,訝道:「阿紫姑娘呢?」段譽笑道:「這野丫頭在外頭遊蕩慣了,擔心我抓她回大理,那日在君山上便不見了蹤影,同時不見的還有二哥你的徒弟游坦之。我還以為她二人隨二哥你去了,卻不料隨二哥你的另有其人。」吳子矜想起阿紫過往劣跡,不由心下有些擔心游坦之。
段譽問起吳子矜行蹤,吳子矜哈哈大笑,將自己這半年來的經歷一一道出,述到驚險危難之處,段譽雖知眼前人無恙,卻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連道僥倖,道:「原來遼國大亂竟是二哥之功,此次二哥可是為大宋立下了大功,我大理也跟著沾光。」
大理國小民弱,素來不以武力見長。若是大遼得勢,滅了大宋,唇亡則齒寒,下一個吞併目的便是大理。是以吳子矜與木婉清此次刺殺了楚王與遼帝,令遼國陷入內戰,勢力衰減,卻也正合了大理國人的期盼。
稍時酒菜送上,段譽當日在君山與吳子矜飲酒結拜,靠的是一時豪氣,此刻卻不敢再胡亂喝酒,吳子矜一壇下肚時,他方飲了半碗。段譽道:「二哥好酒量,只怕不在大哥之下。」吳子矜笑道:「我比大哥可差遠啦,大哥眼下去了嵩山少林,兄弟你可錯過了。」
段譽卻是面色稍稍猶疑,終是開口說道:「二哥,眼下大哥之事暫且放在一邊,你丐幫卻是出大事了。」吳子矜一怔,道:「什麼事?」
原來當日在君山上眾人發覺吳子矜失蹤,丐幫再度群龍無首,諸位長老商議之下,決意暫由執法長老掌管打狗棒署理幫務,派遣人手四處打探幫主消息。丐幫好容易有了主心骨,卻又瞬間好夢成空。此後漸有流言傳出,言道前全冠清的屬下暗算了幫主。幫內本局勢不穩,大智分舵等幾個原本附屬全冠清的一眾屬下尚未歸心,猜忌之下更是一盤散沙。
君山大會過後,諸長老仍是回歸洛陽總舵總理幫務。只是丐幫經歷這兩年的風波已然式微,不復前番蕭峰手上繁盛景象。各地離心,諸長老往往號令不出洛陽。加之丐幫為蕭峰之事與天下英雄結怨,聲名更是一落千丈。
段譽自街角坊間略略得知些許消息,吳子矜聽得幾句已知端倪,心下亦大是慚愧。丐幫落到今日這田地,自己這個不作為的幫主亦是難辭其咎。當下問道:「卻不知丐幫出了什麼大事?」段譽道:「小弟前日在開封府聽人道星宿老怪丁春秋率弟子東來,洛陽一戰,大智分舵、大勇分舵全軍覆滅,丐幫總舵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丁春秋!」這名字便宛如在吳子矜心間重重敲了一記。西夏痛失愛侶,始作俑者便是他,如今丐幫危在旦夕,卻又是他。吳子矜雙目神光暴漲,握著劍柄的手一緊,已是立起身來。
正所謂救急如救火,吳子矜再也沒了胃口。三人匆匆用罷酒飯,便即啟程搠黃河而西去。馬不停蹄疾趕之下,第二日清晨已然見到了遠處洛陽巍峨蜿蜒的城牆。
距離總舵愈近,吳子矜愈是覺得不妙。如今雖然過了年關,街上居然見不到一個乞丐。要知這寒冬季節,尋常大戶閉門不出,卻正是乞兒流離失所的高峰時節。正所謂「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吳子矜一路行來,卻連一具乞丐屍首都未曾發覺,也極是訝異。
三人到了洛陽城門,卻見城門口有士卒把守,百姓不得出入。吳子矜湊上前去,正聽得一人苦苦哀求道:「這位官爺行行好,小人家中妻子臨盆,實無人照料,敢請放小人回去,小人不勝感激,日後定當為官爺供上長生牌位。」卻聽城門官厲聲道:「太守已然下令全城封閉,百姓不得出入,你耳朵聾了麼?要出來,等過些日子瘟疫過去再說罷。」那人急道:「官爺開恩,小人的婆娘可等不了這麼久了,官爺開恩哪!」城門官冷冷道:「那可不成,你可不能出去。」那人語聲更是哀求,城門官終是不允,忽地大聲道:「來人!將此人拉到城牆根下杖責二十,逐回城中,如若下次再犯,便要了他腦袋!」
吳子矜夾雜在人群中,見一個年輕人被兩名兵卒托至城牆根下杖責,慘呼聲不絕於耳。那城門官冷著臉道:「大人有命,封城十日,眾百姓不得出入,違者便有如此戒!」吳子矜低聲詢問身邊人群道:「敢問究竟城中發生了何事?」
一人應聲答道:「客人怕是從外地來的罷?」吳子矜望去,卻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那老者道:「這些時日洛陽城中起了瘟疫,已有不少人死於非命。官府隔絕交通,只是不願百姓再有損傷,太守大人此舉也是無奈。」
吳子矜眉頭一挑,道:「瘟疫?厲害得緊麼?」那老者見他說話神情頗是不信,忙道:「此事千真萬確,我雖未曾親眼得見,卻是昨日在這城門洞遇到住在城中的侄子所言。他說城東啟柳巷王家大宅一夜之間百餘口人盡數死於非命,好像便是中的瘟疫。」
吳子矜心頭大震,那老者口中的王家大宅正是丐幫總舵所在。王家大宅主人乃是丐幫淨衣派弟子,誰人也想不到這麼一個豪富之家居然便是丐幫的總舵。只是聽這老者所言,總舵定是出了大變故。心中暗驚下,顧不得多想,便要入城。
那守城衛卒一把攔阻,喝道:「勿那漢子!適才封城令沒聽清麼?還不快快退下!」吳子矜道:「這位官爺,小人只是想進城探望染病的親戚,短時日內決不會離城,應不會傷到城外百姓,還望這位官爺通融一二。」那衛卒冷冷道:「不可,快快回去,不然老子的刀可不認人。」
吳子矜好說歹說,那衛卒終是不肯。吳子矜心下著惱,恨不得拔出劍來一劍將眼前這貨斬了。三人對望一眼,便要提氣硬闖將進去。驀地一人道:「且慢!」
吳子矜三人愕然止步,卻見一個小廝飛步而來,湊在那衛卒耳邊輕輕道了一句話。那衛卒一愣,立時回頭道:「客人既是有金牌在身,還是快請進罷。」吳子矜方自一愣,正要說道自己早沒了石凝霜所贈的「御賜金牌」,卻見那小廝微微眨眼,吳子矜心下瞭然,便不再說話,大步邁入了洛陽城。身後段譽、木婉清亦是跟來,輕輕鬆鬆便入了城池。一班入不了城的百姓自是在後大聲聒噪,盡數被守門官壓將下去。
吳子矜雖心中大是疑惑那小廝身份,眼下卻顧不得他想,足下不停,直趨總舵方向。然而看著道上人群漸漸稀少,吳子矜心頭卻是愈加沉重。
昔日的豪門大宅,如今已然變做了死地鬼居,門上封條赫然在列。吳子矜神色慘然,見四下無人,將身子輕輕縱起,躍入內宅。那一間間的房屋眼下都已沒了主人,後花園中數個大墳赫然在列。
正所謂「俠以武犯禁」,丐幫除了對付西夏一品堂和遼國外,平日裡諸弟子行走江湖,自然有行俠仗義之舉。這樣便和官府也難免有些不合,是以丐幫中人死後甚少留下石碑名字。
吳子矜見這大墳高高隆起,裡面埋下的兄弟當為數不少。吳子矜與段譽齊齊對望一眼,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那般憤怒之色。二人心下明白,這只怕不是什麼「瘟疫」,而是中了丁春秋的劇毒。丐幫總舵之中有四大長老、傳功長老,加上大智分舵、大勇分舵拱衛,丁春秋便是武功再高十倍,也斷難憑己身得手,想來鬥到最後,終是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領施毒傷人。
看來這一戰丐幫縱然不是全軍覆滅,也當損失慘重。吳子矜不願開館驚動了亡靈,自是不知長老等人傷損與否。三人自院內躍出,心中頗是沉重。
這一日三人便在城中奔波,自幾處「瘟疫」發作之處都見到了正在焚燒的屍首。丁春秋的毒藥極其厲害,常人只要在染毒的屍首上這麼輕輕一碰,便即中毒,須臾間死去,如是循環,開封城中數日內居然死了數千人,這份孽也未免造得太大了。
午後三人在西門附近尋到了丐幫弟子留下的印記,一隻葫蘆,箭頭歪歪斜斜往西。吳子矜精神大震,這顯是有倖存的丐幫弟子追擊丁春秋留下的印記。當下拔起身形,往昔急奔而出。果然半個時辰後在道邊一處大石上瞧到了丐幫引路印記。
如是這般一路急追,行到第二日頭上,吳子矜與段譽內力深厚,都是神采奕奕,木婉清卻漸漸吃不消了。段譽道:「二哥,咱們奔走了一夜,還是在鎮上尋個酒樓歇息一下。」吳子矜卻是四下打量,口中「咦」了一聲。
原來這裡他卻是認得,此地名為柳宗鎮,與鎮北薛神醫家中相隔三十餘里。吳子矜曾在薛家莊養過數月的傷,是以認得。他素來與函谷八友交好,隱秘皆知,心中忽的一驚:「莫非丁春秋此來是要殺他們了麼?」
函谷八友每兩年一聚,今年卻正是聚會之期。吳子矜心口砰砰直跳,暗自希冀薛神醫無事,足下不住加力趕去,三十餘里的距離,轉瞬即至,遙遙見到了藥圃房屋。
驀地身後木婉清一聲驚呼,段吳二人訝然回望,卻見木婉清立在路邊,不知何時身邊多了兩匹馬,馬上二人面露笑容,一層綠氣透出,顯得極是詭異。吳子矜神目如電,已然一眼瞧出二人皆已斷氣,當是身中劇毒而死,見木婉清揚手要將一人扶下馬來,忙揚掌發出一道勁風阻攔,叫道:「且住!屍首有毒!」
那屍首為吳子矜掌風所震,在馬上晃了晃,驀地「啪」的一聲,一樣物事自屍首懷內跌落,卻是個大紅名帖。
吳子矜心頭一動,道:「這二人乃是死在星宿老怪手下。」遙空發掌將名帖掀開,卻見帖上道:「蘇星河奉請天下精通棋藝才俊,於二月初八日駕臨河南擂鼓山天聾弈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