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良緣安在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幫主遭唾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二十一章幫主遭唾
全冠清見到那人出列,面色大變,怒喝道:「尊駕到底是何人,居然來此搗亂!」坐馬拉弓一拳擊出。這一擊乃是他含憤而發,拳式未至,一縷勁風已然將烏老大髮帶向後吹起。
驀地一根樹枝輕輕探出搭在全冠清手腕上,全冠清只覺右臂一軟,竟是沒了力氣,低垂了下去,耳邊已傳來吳子矜聲音道:「全舵主何必如此大動肝火?他要尋人,可沒礙著我丐幫的大事。」
吳子矜雖不明白烏老大的意思,卻知其定有用意,是以出手阻攔。全冠清不是他的敵手,眾丐見吳子矜拉著全冠清手腕輕輕晃動,還以為吳子矜示好,全冠清卻是有苦說不出,只覺對方內息綿綿自腕脈滲透進來,心口有如壓上了一塊巨石,連話也說不出來,只能聽那烏老大說話。
卻見那彭大海慢斯條理走到台下,足下虛跨,倏忽間人已上了高台。這手輕功玩得頗是高明,眾人都是大聲喝采,見他身上衣袍打有補丁,背後背了四個布袋,轉念又頗是奇怪:「此人武功這般高明,怎地在丐幫中居然只是個四袋弟子?難不成丐幫之中真個是藏龍臥虎,各地分舵主眼力不太高明,以至滄海遺珠?」
只聽那彭大海道:「烏老大,兄弟我好不容易過了些安生日子,你又來搗亂作甚?聽說你前些日子突然失蹤,想不到也到了中原,怎地,老家川邊混不下去了,也要加入丐幫了麼?」烏老大一對眼睛只是斜睨,道:「姓彭的,你莫要瞞我,你加入一品堂了罷?」
此話一出,眾人都是一驚,今日大會上事發多變,先是吳子矜一方被指責裡通契丹,如今全冠清一方又與一品堂有染,情勢急轉,實叫人應接不暇。台下兩派復又指責喝斥,李春來見台上全冠清面無表情,居然沒半分示意,一時也沒了主意。
彭大海乾笑兩聲,道:「烏老大,你怎地這般說?誤會,誤會。」烏老大冷冷道:「是不是誤會,解了那位項長老的『攝心術』便見分曉。」
群丐大嘩,吳長風搶上前道:「什麼?項長老中了『攝心術』?這……這是什麼功法?」烏老大道:「這門功夫純係以精神力制敵,叫對方隨己心意動作而不自覺,端得陰狠。」眾丐半信半疑,目光齊刷刷望向了大智分舵一側。李春來心頭一沉,面上變色,轉頭望了高台上全冠清一眼,心下大是焦急全冠清何以不答話申辯。
彭大海訕笑道:「烏兄說笑了,我如今已然加入丐幫,怎會以下犯上,對項長老施此勾當?這個今日大會要緊,兄弟這等低袋弟子,還是不要在這台上現眼的好。」說罷便要轉身下台。
驀地右肩一沉,一件物事搭在肩上,這口真氣竟是沒能提起。彭大海心中一凜,急沉肩縮肘,身形前竄,要下台躲避。只是他身形再快,卻快不過那物事,但覺腿彎一麻,站立不穩,骨碌碌滾了下去。
「砰」的一聲,彭大海重重摔在地上,痛得齜牙咧嘴,眼前一暗,一張臉孔出現,正是吳子矜,適才那物事正是吳子矜手中的樹枝木棒。吳子矜道:「彭兄還是按烏老大說的做罷。」
三十六洞七十二島遍佈天南地北,奇人異事迭出不窮。這彭大海乃是廣西無虛洞的洞主,武功雖高,在諸多英豪中尚算不上出類拔萃,所依仗者乃是自己家傳的獨門絕技「攝心術」。這門「懾心術」或「移魂**」系以專一強固之精神力量控制對方心靈,原非怪異,後世或稱「催眠術」,只是當時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自不免驚世駭俗。是以在眾洞主心中,此人亦是少來往的對象,卻不料叫烏老大給盯上了。
彭大海雖是受制,卻還不甘心,緊盯吳子矜雙眸,要催眠吳子矜。四目相對之下,但覺吳子矜目中一片溫潤,自己施術不成,反倒一絲困意湧上心頭,心下大驚。
他施此邪功數十年,自然知曉攝心術反哺的厲害,大駭之下忙不迭地凝神收功。吳子矜冷哼一聲道:「切莫再耍什麼滑頭,還是快快去救了項長老方是正經。」彭大海心中暗自嘀咕,卻再也不敢違逆吳子矜的命令,立起身來。
須知他這門功夫純以精神制敵,吳子矜武學出自道家,道家一慣重視修神,加上吳子矜所練「入夢訣」於日日酣睡之際聚攏神識,精神之強大,遠在彭大海之上,彭大海制人不成,險些被反哺受制,此刻唬得面色蒼白,吳子矜說作甚便作甚,哪裡還管自己先前與全冠清定下的契約。而全冠清早被吳子矜點了穴道,雖是心下焦急,目光終究不能令手下明白。
彭大海走上前去,吳子矜緊隨其後,四大長老亦跟了上來,李春來等人雖是全冠清一系,但此時為六人面上神態所懾,不敢上前頂嘴,而是散了開來,讓開身後的項長老。
彭大海伸手輕拍了項長老肩頭一記,低聲道:「睜開眼睛,瞧著我!」項長老睜開緊閉的雙目,茫然望來,沒有一絲神采。彭大海微笑道:「過往種種,盡皆虛妄,魂兮歸來!魂兮歸來!」伸掌自項長老頂心輕拍三記,閃身退開。
傳功長老呆立片刻,忽道:「咦?我怎麼在這裡?」宋長老大喜,奔上前來,見傳功長老雙目已然恢復清明,道:「項兄,你終於醒了,險些中了小人的暗算。這裡是君山大會所在。」
傳功長老性子沉穩,雖是剛剛清醒,卻並未再顯慌亂之色,只是道:「宋兄,出什麼事了麼?」宋長老道:「項兄,全舵主說當日你被段延慶打下河去,是以為先前中了吳子矜的暗算,是也不是?」傳功長老目光閃爍,仔細回想,終於醒悟過來,古井不波的面上亦是露出一絲怒色,道:「全冠清?哼!偷襲我的人便是這廝!當日弔唁徐長老,四大惡人忽然出現,我與南海鱷神放對,本已佔了上風,背上卻叫那廝印了一掌,終於在逃遁時被那段延慶追上打落河中,後來被人撈起,對了,就是此人。」他伸指指了一下彭大海,道:「後來我便不知道了。」
如此一來,真相大白,全冠清面若死灰,李春來縮入了人群之中,一系人頓時沒了聲響,四大長老派復又得勢。場中情勢急劇變化,皆因傳功長老一人。
眾丐回過味來,明白被全冠清所欺騙,憤怒之下,破口大罵,一時間,全冠清、李春來的祖宗十八代都被問候了數遍。原先附屬他二人的陣營登時分崩離析,不少人轉而投奔對方,強弱之勢立判。
李春來見勢不妙,轉身拔足飛奔,忽地風聲響,一人躍至前方攔住,道:「李春來,你附逆全冠清,勾結西夏,慘殺同門,如今事情敗露,還想走麼?回去罷!」李春來定睛望去,正是四大長老中的吳長老。李春來臉上無半分血色,忽地大吼一聲,伸手自懷中掏出一把匕首,分心便刺。
吳長風冷笑一聲,不退反進,踏進一步,左掌斜劈,右手便來奪刃。他今日大會上與李春來多番口舌交鋒,屢屢敗北,心中實在是憋了一口氣,此刻見李春來要逃走,立時躍出攔截。二人動手都是以快打快,剎那間交手了一十八招。吳長風施展大擒拿手,一雙肉掌反客為主,招招進迫,逼得李春來手中匕首漸漸施展不開。
激鬥中忽聽吳長風喝聲「著!」左手疾探,已然拿住李春來脈門,右手五指聚攏成錐,正擊在李春來胸腹「中庭穴」。李春來心口劇痛,張口一道血箭噴出,立時委頓不堪。
李春來見吳長風鬚髮賁張,怒意儼然,心下畏懼,顫聲道:「吳……吳長老,我自知死罪難逃,你……你容我自盡。」吳長風怒道:「你罪大惡極,可配不上這等待遇。」左手用力,已然拖過李春來手腕在其頸中一勒,鋒利的匕首割破喉管,李春來立時喪命。
一眾李春來心腹皆雙腿打戰,當中不少人曾參與截殺易大彪大信分舵東來弟子,心知難道幫規刑罰,呼哨一聲,轉身便逃。四大長老並各處舵主齊聲喝斥,眾丐幫弟子齊齊出手緝拿,不多時大半成擒,只有少數人得以駕船逃脫。轉眼間,一場丐幫紛亂被平定,大禍消於無形。
命人押下全冠清,宋長老道:「吳兄弟,如今真相大白,自當回復前議,立你為本幫幫主。」吳子矜搖頭道:「幫主之位頗是緊要,非有德有才之士莫當。兄弟我生性懶散,兼之負有血海深仇,私事頗多,實難勝任。如今傳功長老已然回來,那是再好不過,不若我便將兩門鎮幫神功傳於傳功長老,大夥兒再費些時日,好好重新選一個幫主出來,如何?」
吳長風急道:「兄弟,你怎地了?此時打退堂鼓,可不是你的性子。喬幫主在時,雖未曾明說,我等皆知他早已定下你是下任幫主繼承人,若不然怎會傳你兩項神功?還是莫要推辭了罷!」吳子矜欲再分說,傳功長老已然自宋長老處得曉大概,道:「吳兄弟,吳長老說得不錯,本幫數度內訌,元氣大傷,實在已然沒了再拖下去的本錢,當務之急便是重定幫主,你便莫要再推辭了罷!」
宋奚吳陳四位長老皆道:「你便莫要推辭了罷!」四下幫眾齊聲大喊:「吳子矜!幫主!吳子矜!幫主!」吳子矜手忙腳亂,四面抱拳作揖,實難推辭,方道:「眾位兄弟,如今已然證實喬幫主清白,莫如兄弟暫攝此位,待日後尋回喬幫主,兄弟便即退位讓賢,如何?」
眾丐面面相覷,有人心道:「喬峰回來,也好啊!」有人心道:「他畢竟是契丹人,雖未有惡行,怎可再做我們的幫主?」也有人心道:「只怕喬幫主他老人家自己也不願回來啦!」宋長老心忖:「喬峰遠在塞外,此身未必再回中原,先答應了再說。」當下點頭應道:「便是此理。」傳功長老亦是點頭。他二人帶頭,眾丐便隨聲附和,應承下來。
吳子矜見眾人盡皆應允,心下甚是歡喜,宋長老便宣佈君山大會閉會,接著舉行幫主就任大典,邀請與會群雄觀禮。此次與會群雄約有數百人,其中西夏一品堂中人適才已然偷偷離去,剩下的都是些丐幫的知交好友,此刻見丐幫有了新主,都頗是欣喜。
數百竹杖敲擊,群丐齊唱蓮花落,吳子矜脫去青衫,換了一身滿是補丁的丐服,立於高台中央。傳功長老高舉幫主信物碧油油的「打狗棒」上前,吳子矜恭恭敬敬接過。打狗棒當日本隨著四大長老被擒,落入四大惡人手中,後被吳子矜與喬峰救出,一直由宋長老保管,此時便由身份最尊的傳功長老交授。
大會開了半日,此時已然入夜,天上微星閃爍,半彎月牙若隱若現。四下燃起大火,將軒轅台照得纖毫畢現。眾丐列隊一一上台,走過吳子矜身前,依次向吳子矜身上唾吐。這是丐幫百年規矩,卻是省略不得,若是換了以前的公子哥兒吳子矜,只怕早已掩鼻遠遁了。
眾丐笑意儼然,想來都是覺得丐幫動亂年餘,終於又有了主心骨,心裡高興。輪到吳長風與易大彪時,二人更是吐了好大一口唾沫,衝著吳子矜嘿嘿直笑。吳子矜眉頭微皺,心下盤算待會怎麼整治「報仇」。待到眾丐依次吐完,吳子矜已然渾身都濕了。好在眾人還算給面子,沒往他面上唾吐。
吳子矜脫去丐服,換了一身青衫,幫外群雄紛紛上前道賀。吳子矜笑容可掬,一一抱拳回禮。眾弟子宰殺牛羊,就地烤火,舉行野宴,這別具一格的「叫化大餐」倒也豐盛,丐幫特色「叫化雞」令群雄大飽口福。
吳長風早備下美酒,群豪大碗喝酒,吳子矜已許久未償酒味,終是得了機會,碗到酒干,不到一會,已然一罈酒下肚。只是他毒傷初癒,身子還虛弱得很,這麼灌酒終是吃不消,不得不尋個機會逃離,瞥眼處正瞧見烏老大蹲在一旁喝酒,立時想起自己要問石凝霜去向,忙上前詢問。烏老大猶豫道:「這個麼,她現在和死了也沒什麼兩樣。」吳子矜心中一驚,酒意登時散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