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緊雲亂 第一百二十章 頻生波折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二十章頻生波折
全冠清眼下處境極是尷尬,他自半年前內爭失敗後,便放開顧忌,投入了一品堂旗下。此番丐幫君山大會,便是奉命奪取幫主之位,從而控制丐幫。他在幫內經營多年,自然根基頗深,四大長老也難動得了他,如今內連屬下,外接強援,成功在望,卻不料半路殺出了吳子矜師徒攪局,所連結之人一一敗北,外圍一干一品堂眾人早先曾在吳子矜手下吃過苦頭,此時可不願自取其辱,都裝作沒瞧見全冠清求援的目光,做了縮頭烏龜。無奈之下,只得出言阻止。
吳長風道:「全冠清,莫非你也有意幫主之位麼?」全冠清定了定神,道:「這個全某卻是不敢,當日喬峰將我開革出幫,眼下我還是個幫外人,哪裡有此奢望?」吳長風冷笑道:「那倒無需介懷,本幫此次大會曾言明,外幫之人亦可比武奪位,全兄弟能就此歸幫,我等便不再費事另開香堂了。」他素來瞧全冠清不順眼,因喬峰之故更是嫌隙大生,說話便不留絲毫情面,言下之意,若是全冠清敵不過吳子矜,此生歸幫之事便再也休提。
此言一出,全場登時大嘩,高台東側一人高聲道:「吳長老此話未免太過了罷?全舵主揭破喬峰奸謀,可說是有大功於本幫,喬峰那廝公報私仇,將全舵主開革出幫,怎可作數?莫說是歸幫這等小事,便是坐上幫主之位,也無不可。」
吳長風斜眼瞥去,那人卻是大智分舵的李春來。自全冠清去後,大智分舵便由他所實際掌控。吳長風怒道:「李春來!本幫四大長老早已頒下青竹令,通諭全幫,喬幫主並非奸人,徐長老、譚公夫婦等人之死與其無關,你便是耳朵聾了,難道眼睛也瞎了麼?」
李春來昂首道:「事實俱在,當日杏子林中鐵證如山,不容喬峰那廝抵賴。契丹胡虜與我中華為敵百載,可謂仇深似海,這等喪心病狂之人,又有何事做不出來?你四大長老縱然隻手遮天,也萬難堵天下人悠悠之口。」他這番慷慨激昂,言下之意昭然若揭,反咬一口,意即冤枉四大長老為蕭峰粉飾太平。
吳長風面沉似水,全身骨骼喀喀作響,揮掌虛劈一記,大喝道:「李春來!你個陰險小人,勾結西夏一品堂,私自截殺幫中兄弟不說,反倒往老子身上潑髒水,有膽的你上來!讓老子教訓教訓你!」
李春來卻是面作不屑之色,道:「說我勾結西夏人,有何憑據?至於你素來與喬峰交好,這倒是幫中兄弟有目共睹,天下英雄自能分辨是非黑白。我李春來不願做幫主,可上不得台去。」
吳長風怒發欲狂,正要躍下去放對,吳子矜伸手虛攔道:「吳長老稍安勿躁。」他此刻隱隱然已成四大長老首領,自有威勢,吳長風悻悻住口,微微躬身,退回身後。吳子矜道:「李大哥還有什麼見教?」
李春來本欲口角激怒性子急躁的吳長風,進而挑起爭鬥,丐幫大會中全冠清一系約佔兩成,再加上外圍暗藏的一品堂諸多高手,定能將君山大會攪亂,卻不料叫吳子矜給制止了。兩下目光相對,李春來沒來由心中一凜,竟是不敢面對,微微垂首避開。側目望去,一旁全冠清舉目示意,李春來心氣稍壯,揚聲道:「吳兄弟武功卓絕,比之喬峰也不遑多讓,這個兄弟是佩服的,只是人品麼……」他嘿嘿冷笑兩聲。
吳子矜卻沒絲毫火性,仍是淡淡道:「我人品怎樣?」李春來道:「你當我不知曉麼?你與那契丹狗賊喬峰乃是結拜兄弟,喬峰那廝在武林中掀起腥風血雨,徐長老、譚氏夫婦、趙錢孫、智光大師、單府滿門,這麼多條人命,豈是你們信口雌黃便能推掉的?」
吳長風大聲道:「李春來,你又翻此舊帳是什麼意思?我剛才已然說過,喬幫主並未做此惡行,單府滅門當日,我等與喬幫主同在一處,大義分舵蔣舵主、大勇分舵方舵主二人可以作證。」
方舵主有事未能前來,大勇分舵領頭的是他的副手。大義分舵蔣舵主點了點頭,以示吳長風所言非虛。李春來冷冷道:「你等只是證實單家並非喬峰親手所害,焉知不是他黨羽所為?要蒙騙兩位舵主自然是容易的很,喬峰經營數載,總有些親信罷?」
他故意口中停頓,目光不住在四大長老與吳子矜身上掃來掃去,眼下之意昭然若揭。吳長風雙拳緊握,恨不得將這惡毒面孔一拳擊碎,卻聽吳子矜道:「李大哥還有我等什麼劣跡要說的麼?」吳子矜身遭這等侮辱,卻仍是平靜若斯,自有一番氣度,台下不少幫眾都大是欽服,大聲喝了出來:「還有什麼?」
全冠清沒想到吳子矜居然如此冷靜,場中反應也有些出乎預料,只是此時已然是騎虎難下,再罷不得手,當下仍是舉目示意,李春來接著道:「吳子矜!我懷疑你與喬峰設下計謀,誣陷執法長老與全舵主,殘害馬大元與傳功長老,擅殺人命,蒙蔽四大長老,數等大罪,你難辭其咎!」
此言一出,全場大嘩,這數等大罪坐實,便是幫規六刀凌遲數次亦不為過。四大長老在幫中多年,根基頗深,李春來終是不敢一併攻擊,便將矛頭都指向了吳子矜。台下兩邊各自幫眾呼喝對罵,揮舞拳腳,似乎便有群毆之勢。一片嘈雜之中,吳子矜聲音平平傳至,語聲亦不大,卻是清晰地傳到了各人耳邊:「眾位兄弟暫且住手。李大哥,證據何在?」
吳子矜雖受人構陷,但威信仍在,眾丐紛爭立止,都偏頭望向李春來。一旁全冠清忽道:「傳功長老便是明證。」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一年前在衛輝,徐長老弔祭會上,方自傳出譚氏夫婦、趙錢孫隕命之事,跟著四大惡人突現,一場惡鬥,四大長老與兩位舵主一併受擒,傳功長老卻被段延慶一杖擊入了河中,就此失蹤,年來生死不知。
丐幫中幫主外便以傳功、執法為尊,位列尚在四大長老之上,白世鏡已死,喬峰去位,眼下丐幫為首的便要算到傳功長老。只是傳功長老失蹤已久,加之他向來寡言少語,在幫中威信不顯,是以眾丐幾乎將他遺忘了。
宋長老踏上一步,激動溢於言表:「什麼?項兄弟他有消息了麼?天可憐見,找了一年,終於老天爺開眼啦!」吳長風道:「全冠清,你也知道,傳功長老是傷在段延慶杖下,怎地算到了吳兄弟頭上?待老項回來,我定要問個清楚。」吳子矜道:「全舵主,有項長老的消息了麼?那再好不過,吳某亦欲追查真相。」
全冠清道:「項長老雖是撿了條命,只是身上受創頗巨,調養了大半年,仍未恢復,各位且稍待片刻。」眾丐聞言都靜了下來,心念電轉:到底是全冠清說謊,還是吳子矜騙人?形勢愈發亂了。外圍一眾江湖人士見丐幫大會波折頻生,爭辯雙方都是交遊廣闊,卻也說不上幫誰,只得作壁上觀,靜觀其變。
時辰不長,不到半注香的時間,人群中紛紛道:「來了來了!」眾丐紛紛散開兩旁,一頂小轎飛馳而來,抬轎的乃是兩名丐幫二袋弟子。吳子矜冷眼觀之,心道全冠清此次準備妥當,不知這又是什麼殺手鑭。
小轎落地,李春來疾步上前將轎帷掀起,扶出一人。眾丐皆是啊的一聲驚呼,那人儼然便是失蹤許久的傳功長老。只是眼下他鬚眉皆白,似乎比一年前衰老了二十歲,顯是經受了極大的折磨。吳長風叫道:「項兄!項兄!奶奶的,那個混帳將你傷成這樣?老子非活劈了他不可!」全冠清上前將傳功長老扶過,冷冷道:「是誰傷的,一問便知。」
那傳功長老雙目緊閉,面色煞白,口中不住道:「吳子矜偷襲我!吳子矜偷襲我!」眾丐面色大變,奚、陳二位長老齊齊上前拉住項長老雙手搖動道:「項兄!項兄!你說什麼?」項長老睜開眼睛瞧了一眼,茫然道:「吳子矜偷襲我!吳子矜偷襲我!」餘者一概不言。
吳長風大吃一驚,道:「我不信!我明明親眼見到他被段延慶一杖擊下河去,怎會和吳兄弟扯上關係?」全冠清道:「吳長老你只是見到最後的情形,焉知吳子矜他沒偷襲在先?正所謂『大奸若忠』,你可莫要給他蒙騙了。」吳長風當日與傳功長老隔著甚遠,卻也沒覷見具體情形,想要辯駁,卻是說不出話來。
這項長老雖不善言語,為人篤實卻是眾所周知,此刻他雖神智模糊,然這無意識說出的話卻反倒令人相信。吳子矜立在高台上舉目四顧,所見眾人目光中或是疑惑、或是不信、或是憤恨、或是惱怒,種種不一,輕歎了一口氣,道:「吳子矜污名在身,無顏再爭幫主之位,還請四大長老另選高明,吳子矜自當奉還『降龍十八掌』與『打狗棒法』兩門鎮幫神功,以令本幫聲名不墜,告慰汪幫主在天之靈。」
此話一出,眾丐怦然心動,丐幫這兩門神功威名遠播,原以為喬峰這一走就此失傳,卻想不到還在吳子矜身上。一時間,原已對幫主之位死心之人復又蠢蠢欲動。
全冠清心下大定,自己武功不在四大長老之下,去了吳子矜這個勁敵,幫內便再無敵手,這幫主之位還不是手到擒來。心念甫動,李春來已是振臂高呼道:「全舵主做幫主!全舵主做幫主!」台下黨羽紛紛響應,另一側諸多乞丐卻是默默無語,聲勢大跌。全冠清縱身飛躍上台,雙手虛按,呼聲立歇,咳嗽了一聲,道:「這個麼,承蒙眾兄弟抬愛,全某人不勝惶恐,幫主之位何其重也,我才德不足以當之,慚愧!慚愧!」
李春來大聲道:「全舵主揭發喬峰面目有功,如今再立大功,你不做幫主,何人做幫主?」身後一眾弟子跟著大聲聒噪。全冠清心懷大暢,幾乎臉上每一條皺紋都要發出光來,連連抱拳,道:「既然是眾望所歸,兄弟當仁不讓,便……」
驀地一個聲音道:「且慢!」眾人皆是一愕,這一聲拖得極長,與先前吳長風欲宣佈吳子矜做幫主時全冠清的呼聲極是相似,自然是有人在故意學舌,一些人已是禁不住笑了出來。
全冠清心下著惱,轉身望去,卻見一個黑衣人施施然走上台來,道:「全舵主也未免心急了點罷?一場比武都未曾參與,便要做幫主了麼?」吳子矜一望之下,大喜道:「烏兄,原來是你?你沒事罷?」
他自與石凝霜失散後一直鬱鬱在心,每每午夜夢迴,耳際皆是臨別時石凝霜那聲淒厲的慘呼,此刻見到烏老大,忽地想起,烏老大與石凝霜乃是同時失散的,想必有石凝霜的線索,心下不由大是激動,立時便叫了出來。
烏老大笑著施了一禮,正要說話,全冠清已是冷冷道:「原來是吳子矜的黨羽,你要來與我爭奪丐幫幫主之位麼?叛國奸徒,可沒這個資格!」烏老大搖頭道:「誰是叛國奸徒,尚在未知之數。全舵主,我可不是來和你比武的,只是想尋一個人。」全冠清曬道:「你要尋人,去台下便是,何必尋我?」烏老大笑道:「我要尋的人與你有關,他叫彭大海,你不認識麼?」
全冠清面色大變,勉強道:「你說什麼,我不明白。」烏老大嘿嘿冷笑兩聲,轉身大吼道:「彭大海!彭大海!你小子偷偷加入丐幫,我便尋不到你了麼?再不出來,我去縹緲峰告發,讓童姥燒了你的無虛洞,毀你根基。」
他如是大喊兩聲,台下大智分舵幫眾中一大漢已是越眾而出,應聲道:「烏老大!你莫要再亂叫,我這不是出來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