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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風緊雲亂 第一百一十九章 群邪辟易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一十九章群邪辟易

    吳子矜自阿紫口中得知自己已經到了君山,當下問道:「薛神醫來了沒有?」阿紫搖頭道:「我沒瞧見他啊?」吳子矜長歎一聲道:「罷了,天意如此,我吳某人這條性命只怕是老天爺要收回去了。」段譽點頭道:「唉,天不隨人願,如之奈何?」眾人皆道他亦是為吳子矜歎息,卻不料他說的是王語嫣並未前來君山大會,令他好夢成空。

    吳子矜苦笑一聲,搖搖晃晃立起,只覺得體內如萬針攢刺,一身的劍氣上衝下突,卻始終無法脫出胸腹間數尺方圓,只能堪堪守住心脈,左臂更是沒了知覺,透骨的冰寒直滲入鎖骨。段譽一驚,回過神來,忙道:「你……你沒事了麼?」吳子矜搖了搖頭,轉頭望去,卻正見到摘星子上台與游坦之對峙,驚道:「坦之?他怎麼在這裡?他可不是這妖人的對手。」

    段譽茫然道:「不會啊,我聽吳長老道這位游小兄弟武功很高啊。」吳子矜知他不懂武功,未再出言,心下卻是暗暗焦急,這星宿門人一身是毒,只怕游坦之要吃大虧,當務之急唯有他出手相救。

    只是他如今全身的真氣都拿來抵禦自肩頭滲入的劇毒,卻又哪裡有餘力出手?吳子矜心念疾轉,忽道:「阿紫,給我一把刀。」阿紫應道:「好啊。」伸手向一旁幫眾討了一把單刀遞過。吳子矜右手握住刀柄,面上一絲決然之意掠過,忽地反手一刀,所劈之處竟是自己的左臂!

    他所中之毒大半還封在左臂,這一刀下去便是欲圖棄卒保車,消散大半劇毒,自己方才有餘力逼出劇毒。

    這一刀使來頗是突然,身側的阿紫驚呼出聲,段譽不假思索伸指點道:「住手!」這次他時靈時不靈的「六脈神劍」居然又有了功效,一縷劍氣「嗤」地刺出,吳子矜右腕中劍,五指拿捏不住鬆手,噹的一聲單刀落地。只是他出手極快,便是以段譽之能,也斷然無法完全攔下,吳子矜左肩頭仍是流出血來。

    段譽啊了一聲,道:「吳大哥流血了!阿紫妹子,你不是出自星宿派麼?還不快療傷?」阿紫吐了吐舌頭,道:「我師父體內的劇毒天下無匹,哪裡有藥救?若是真個要救,只能就著傷口吸出他左臂的毒血,或許有救,只是這樣一來,吸毒那人卻再也保不住性命。救一人而亡一人,值得麼?」段譽駭然望去,卻見吳子矜肩頭上流下一絲墨黑的鮮血,落入長草間,兀自發出嗤嗤的聲音,一股腥味傳來,四下靠近之人都是頭腦一暈,險些栽倒。阿紫面色大變,急急退了兩步。

    這劇毒在吳子矜身上盤亙數月,居然還有如此威力,實是駭人聽聞。段譽卻是毫不察覺,左右環顧道:「你們幹麼退後?」眼見吳子矜面上蒙了一層灰色,顯是適才揮刀斷臂不成,反倒觸發了毒氣,道:「還是我來為他吸毒罷。」不待眾人說話,俯身張口吮吸吳子矜肩頭。吳子矜心頭一驚,伸手要推開段譽,奈何他此時手足酸軟無力,動作稍遲,段譽已經吸了兩口吐在地下。

    吳子矜被這勞什子毒折磨了兩月,心知厲害,不由暗暗叫苦。段譽卻是行若無事,未如所料般中毒,一怔道:「咦?這毒血好像自行流出來了!」眾人循聲望去,果然見吳子矜肩上黑血汩汩流出,滴入地下,過了一會竟是漸漸轉淡。劇毒消減,吳子矜體內劍氣立生反應,壓過了「肩井」穴,沿著「雲門」、「中府」、「俠白」諸穴一路逼去,先前成壓制之勢的劇毒卻是一潰千里,形勢逆轉。吳子矜又驚又喜,膝下忽地添了幾分力氣,立起身來作揖道:「段兄相救大恩,吳子矜當永世不忘。」

    段譽慌忙擺手道:「豈敢豈敢,小子只是誤打誤撞而已,算不得什麼本事。」卻不知他曾服食過萬毒之王的莽牯朱蛤,那是任何毒物的剋星,丁春秋積聚三十年的劇毒雖烈,卻仍是遠遠不及,一吸之下,順勢便流了出來。吳子矜真氣本與之相對峙,此刻敵手忽地減弱,立時佔了上風,逐寸收復失地。

    吳子矜的「入夢訣」劍氣本就霸道,此刻佔了優勢,數刻便已將毒素自中指「中衝穴」中逼出,面上恢復了幾分紅潤。這肆虐數月的劇毒一旦去除,立時全身舒暢,宛若搬去了一座大山。只是他受創日久,餘毒未清,內力多有損耗,卻是元氣大傷。

    這當口吳子矜卻見台上摘星子已然出手。摘星子掌勢看似飄忽,不含真力,實是引誘游坦之與己對掌,要令他中毒。游坦之江湖經驗不足,自是上當。吳子矜見勢不妙,顧不得身上傷勢,足下頓地,已是飛身上台,攔在二人之間。

    「波」的一聲輕響,摘星子這一掌正印在吳子矜心口。他要引誘游坦之出掌,這一掌自然沒使多少真力,掌心雖滿涵毒質,比之丁春秋的劇毒卻是小巫見大巫,竟是於吳子矜絲毫無損。吳子矜冷笑道:「摘星子老兄,別來無恙罷?」

    摘星子面色巨變,道:「吳子矜,你還沒死?」身後游坦之卻是大喜道:「師父!」他剛剛趕到君山,尚未見過吳子矜。

    吳子矜歎了一口氣,不去理會面前的摘星子,反倒轉身道:「坦之,你這次又是私自離家麼?難道不懼為師逐你出門牆?」游坦之嚇了一跳,忙不迭搖手道:「不是不是,我可是稟明了爹爹,才出來觀摩君山大會的。」吳子矜一怔道:「你伯父和爹爹便安心放你出來?」游坦之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可是比武勝了他二人,方才得許獨行江湖的。」吳子矜適才並未瞧見游坦之在台上的比武情形,倒是一愣,心道:「看不出此子倒是個習劍的材料。」

    摘星子見吳子矜居然視自己如塵土,絲毫不放在心中,縱然再多恐懼,也不由怒火上衝,大吼一聲,右手三指微曲,食中二指指套伸出,疾刺吳子矜背後「靈台穴」。

    吳子矜對摘星子自然是深惡痛絕,欲除之而後快。只是他自知元氣大傷,若是摘星子就此逃遁,只怕自己難以追上,是以不惜以背示敵,要引誘摘星子來攻。

    勁風拂動,摘星子右手藍汪汪的指套已然堪堪襲到了吳子矜後心。台下四大長老霍然立起,吳長風便要躍上台來。

    驀地吳子矜右手大袖無聲無息捲起,正將摘星子右臂套入。摘星子心中一驚,正要撤掌,卻陡覺右手一緊,已然叫吳子矜右掌牢牢握住。

    摘星子不驚反喜,食中二指奮力戳出。他於指套上塗了星宿海一種異蛇之毒,只需刺破肌膚,便能見血封喉,端得狠毒。殊不料驀地二指劇痛,齊根而折,吳子矜右手握下,指套反刺入摘星子掌心。

    摘星子面色大變,吳子矜左掌閃電般反劈而出,正擊在摘星子胸膛上,一個偌大的身軀騰空飛出,翻了個觔斗,砰的一聲摔在台下。吳長風上前看時,卻見他面色紫漲,眼白凸出,已然沒了呼吸,這劇毒一至於斯,端得令人生怖。摘星子打得好算盤,卻沒曾想吳子矜劍氣自指間透出,鋒銳如刀,自己作法自斃,死的自然不冤。

    吳子矜面上青氣一顯,旋即隱去,冷冷道:「邪魔歪道,死有餘辜。」台下全冠清面色微變,冷冷道:「吳兄弟,卻不知勾結契丹狗賊,算不算邪魔外道?」吳子矜冷電似的目光在全冠清面上一掃,冷冷道:「孰是孰非,待大會開過再敘。全舵主意欲上台比試麼?」全冠清頓得一頓,目光變幻,似乎舉棋不定,忽一人道:「我來領教杜康劍的風采。」

    人影晃動,一人飛身上台,足尖沾上台角,身子大半傾出台外,搖搖晃晃,若風中荷葉,卻是屹立不倒。這手輕功施展出來,四下識貨之人都是喝了一聲采,心道不知又是江湖上哪路成名英雄。

    剎那間千百對目光投在那人身上,卻見那人一襲黑衣,望去大約四十來歲,面色蠟黃,一對眸子精芒閃閃,頗是凌厲。台下吳長風倏然立起,喝道:「孟無壽?你居然敢來搗亂?莫非欺喬幫主去後我丐幫無人麼?」那黑衣人孟無壽冷笑道:「喬峰那廝人**亂天下,人人得而誅之,你枉為長老,卻甘心從賊,好好一個丐幫只怕便要給你毀了。倒不如由老子來做幫主,怎也護得這般徒子徒孫們周全。」

    這句話出言不遜,四下叫化立時大聲叱喝,一些參加過泰山大會的老人認出此人正是當年在大會上被喬峰擊敗的膠東三英中的老二,卻不知道他怎會有這般膽子到這丐幫重地。當年泰山大會上喬峰一戰擊敗強敵九人,奠定丐幫赫赫威名,實是武林中的盛事,今日思之,仍回味無窮,只是威名猶在,喬峰卻已遠赴塞北,消失無蹤。

    孟無壽右手自背後伸出,一柄鋸齒刀橫握胸前,夕陽照射下寒光閃閃,道:「吳子矜,今日便拿你項上人頭為我大哥祭奠!」

    吳子矜終是想起,這膠東三英三年前與長白雙雄進犯丐幫,卻正撞上自己初到總舵,老大孟無福正是死在自己劍下,難怪這孟無壽怎地一上台後便死死盯著自己,一副苦大仇深模樣。

    游坦之見吳子矜空手,道:「師父,你用我的劍罷。」伸手便去拔劍。吳子矜搖頭道:「不必。」舉目四顧,忽地邁步至台側,伸手自一株斜伸而至的大樹上折下一截拇指粗細的樹枝,儼然便是一根短棒,道:「我便用此兵刃罷。」

    時當五月,殘花未落,樹枝上仍有十餘朵小花,這樣一支樹枝,莫說是孟無壽手中的鋸齒刀,便是個尋常大漢也可一碰即斷,如何做得兵刃?游坦之驚道:「師父,這……這也忒險了罷?不若還是用弟子的兵刃好了。」吳子矜微笑道:「不妨,你且下去。」待游坦之下了高台,吳子矜手中木棒向下,道:「孟兄請進招罷。」

    孟無壽心中大喜,暗忖你既是如此托大,也須怪不得我了。一聲清喝,右手鋸齒刀摟頭便砍。這一刀使來凌凌生威,刀鋒所至,吳子矜在內,也只覺幾欲裂膚,額頭刺痛。

    卻見吳子矜木棒朝天舉起,正堪堪截住鋸齒刀。眾人心下訝異,這等木頭如何抵擋利器?

    刀棒相交,不待鋸齒刀砍實,吳子矜手腕抖動,木棒側將過來,避開刃口,卻是貼在了刀脊上,輕輕一推,鋸齒刀遠遠蕩了開去。這一下以巧破敵,眾丐都是大聲喝彩,比適才稱讚孟無壽輕功時可要響亮多了。

    孟無壽心中暗驚,手上卻是不慢,一招走空,跟著一招「金針渡劫」,鋸齒刀化作了一道寒芒,疾刺吳子矜小腹。吳子矜嘿的一聲,身子略側,木棒伸出只在孟無壽鋸齒刀上輕按一下,孟無壽立時覺得手中鋸齒刀變得重若千斤,刀頭倏而衝下,險些砍上了自己得右腿,大駭之下退了兩步,問道:「這……這是什麼招數?」吳子矜傲然道:「按狗低頭。」

    他所使的正是丐幫的鎮幫神功「打狗棒法」。吳子矜拜丁春秋劇毒之累,受創頗深,元氣大傷。適才對敵摘星子,雖是一招將其斃命,但卻也耗了大半本已不多的真氣,此刻強敵環伺,只能以巧破敵。他折樹枝為棒,雖在眾人看來頗是兒戲,然樹枝顫顫悠悠,剛柔相合,正符合打狗棒法深意。

    孟無壽不知這「按狗低頭」正是「打狗棒法」中的招式,還以為吳子矜辱罵自己,大怒之下一柄鋸齒刀舞起,使得水洩不通,向吳子矜攻來。吳子矜手中竹棒便似一縷清風,自孟無壽刀縫夾隙間不時反擊一招,逼得孟無壽回刀自守。

    孟無壽自當年洛陽落敗後,遠走他鄉苦練刀上絕藝,要為大哥報仇。三年下來,自覺武功大有長進,方才履足中原。只是他愈鬥愈是心驚,二人爭鬥數百招,手中的兵刃卻覺得愈來愈重,宛若纏上了一層絲線,刀中的種種精妙招式便使將不出來。驀地「啊」的一聲驚呼傳來,鋸齒刀沖天飛起,吳子矜嘿的一聲,木棒已然戳向孟無壽。

    「颼颼」破空之聲傳來,卻是兩枚飛錐,一前一後自上而下釘往吳子矜後心。吳子矜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捏住棒腰,將一根木棒舞成個圓圈,宛似雜耍。「叮叮」兩聲,兩枚飛錐分給舞動的棒頭、棒尾擋開,吳子矜順勢左掌橫推,正擊在孟無壽小腹,將他擊下台去,口中喝道:「將這賊人綁了!」

    吳子矜近年來威名日盛,在幫內隱隱然亦是頗有威信,這聲吩咐雖是聲音不大,卻立時有人上前拿人。這孟無壽當日在丐幫總舵殺了不少丐幫弟子,於丐幫可算是世仇,丐幫弟子哪裡跟他客氣,早有兩人上前按住了,另有一人卻是揚手「拍」的一聲,打了孟無壽一個耳光。

    吳子矜立在台上,運起目力自人群中逡巡,那躲在暗中施放飛錐的孟無常卻藏得頗是隱秘。他正自想法,卻聽得風聲颯然,台下復又躍上人來。

    這回卻是二人,都是身著白衣,手持鋼叉。吳子矜一怔,道:「長白雙雄?你們也要來爭奪幫主麼?」心下大是奇怪:「今日居然丐幫的對頭接二連三,難不成是要合力挑了丐幫麼?」

    吳長風大怒道:「今日宵小橫行,也忒小視我丐幫,仇老大,你兄弟二人難不成要以多欺少麼?須知我丐幫幫主之位只能坐一人,你兄弟二人合坐擠得下麼?」眾人哄笑聲中,長白雙雄老大仇英淡淡道:「那也無妨,我兄弟二人向來是聯手對敵,不論對手是一人也罷,千軍萬馬也罷,都是如此。」吳長風縱身躍上台來,道:「既是如此,我們兩個姓吳的一併領教便是。」

    吳子矜微笑道:「吳大哥,無妨,這二人我還打發得了。」轉過身來,道:「二位準備好了麼?」老二仇雄道:「廢話少說,你我手底下動真章罷!」一語未畢,驀地面前棒影晃動。吳子矜於一瞬間木棒疾刺,分襲二人。

    二人沒料到吳子矜出招如此之快,忙不迭各舉兵刃招架,奈何吳子矜這一搶先動手,為得便是不讓他二人合力聯手,但見人影晃動,早貼近身來,一桿木棒直戳左目。

    這幾下都是以快打快,二人手上空有一柄鋼叉,奈何叫吳子矜侵入了近身,鋼叉反被撇在外門,一時間棒影翻飛,招招不離二人雙目。這「打狗棒法」的戳字訣果然神妙無方,仇氏兄弟奮力躲閃,只覺得有幾次似乎那根摧魂奪命的木棒已然碰到了眼皮。仇雄終是受不了這等苦楚,率先崩潰,放聲慘呼,雙手摀住眼睛骨碌碌滾下台去。去了一人,仇英哪裡還是吳子矜的敵手,吃他一記「撥草尋蛇」掃中左脛骨,亦是站立不穩,滾下台去。兄弟二人如孟無壽一般被拿了。

    吳子矜短短盞茶時分,連敗五位高手,端得震懾全場。吳長風四下環顧道:「諸位兄弟,還有人要挑戰吳兄弟麼?」他連問三聲,皆無人應答,遂道:「若是無人反對,自即日起,吳兄弟便是丐幫第一十四代幫主。」

    全冠清見勢不妙,終是大聲道:「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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