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緊雲亂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內訌紛爭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一十五章內訌紛爭
段譽愕道:「你叫我哥哥?」他素知自己的父親大理鎮南王段正淳到處留情,頗多風流韻事,自己平白多了個妹妹,卻也不稀奇,道:「你……你沒認錯人罷?」那少女笑道:「我可不會胡亂攀親。我們的爹爹名叫段正淳,對不對?我叫阿紫。」
這少女正是半年前隨段正淳返回大理的阿紫。段正淳帶著她南行不久,便遇上了前來找尋自己的大理三公、四大護衛及心急如焚的阮星竹。阮星竹埋怨之餘,卻得知了自己遺失的一雙女兒居然都有了著落,歡喜自是不必提。一行人回轉大理,段正淳怕元配妻子刀白鳳見責,不敢帶阮星竹母女去大理城,而是去了鄯闡城。鄯闡城乃是善闡候高昇泰的封地,得到飛鴿傳書,早安排了一處大宅院給阮星竹母女住下。段正淳則返回大理城署理公事,一有空暇即來與阮星竹相會,倒也逍遙。過了數日,保定帝傳下旨意,封阿紫為「端福郡主」,並不以她庶出而異。只是阿紫生性好動,可受不了終日大門不出的生活,是以只呆了一月,便再也按捺不住自行出走。
她遊歷江湖甚久,閱歷大是豐富,這幾月來四處漂泊,倒也頗是愜意。這一日到了洛陽,在酒樓之中聽人說起一位公子發呆的趣事。阿紫雖未見過段譽,卻自娘親阮星竹口中得知他的相貌舉止。阮星竹性子機靈,她為了討段正淳歡心,早將他身邊的人都打聽得清清楚楚。這份溫柔體貼,也使得她在段正淳心中頗是重要。
阿紫聽那人所說形貌舉止與頗為相像,當下問明去向,便尋到白馬寺來。她先前躲在屋樑上偷襲段譽,只是要試試他,可不知道武功卓絕的爹爹,居然有一個不會武功的兒子。只是段譽先前令兩名大漢內力盡失,阿紫瞧在眼中,卻像極了師父丁春秋的「化功**」。這門功法乃是丁老怪的看家本領,從不傳授給門下弟子,阿紫最受丁春秋寵愛,自然清楚,是以才不惜偷聽功訣,盜了重寶神木王鼎,千里逃遁。
她心中正自忐忑,待到放出的毒蛛不但未曾毒倒段譽,反倒被其毒死,心下大驚。習練「化功**」要經常將毒蛇毒蟲的毒質塗在手掌之上,吸入體內,若是七日不塗,不但功力衰減,體內集聚的毒素少了克制,為禍之烈,實難形容。神木王鼎便是專用來捕捉毒蟲的寶物。毒蛛反中段譽之毒而死,自然說明段譽體內之毒極深,在阿朱眼中看來,自然他的「化功**」已然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段譽聽她說爹爹的名字不差分毫,心知爹爹素來風流,心裡早已認了這個妹妹,只是想起她明明認識,卻還下毒害自己,心下仍頗是惱怒,道:「星宿老怪卑鄙齷齪,我怎麼會去學他的臭功夫?化功**惟能消敵內力,不能引而為我用,猶日取千金而復棄之於地,暴殄珍物,殊可哂也。」他隨口引用了無量山中北冥神功帛捲上的原話,阿朱卻是不知,笑嘻嘻道:「哥哥神功蓋世,自然不是丁老怪所能比得了的。」她在星宿派十數年鍛煉,此刻諛詞不斷,自然是有求於人。
當此情勢,段譽與德浩的講經自然無法繼續下去,便即告辭。德浩與段譽數日相處,大是融洽,送了他一串佛珠為禮。
二人步出白馬寺,段譽見阿紫亦步亦趨,道:「阿紫妹子,你從家中偷跑出來,爹爹肯定著急,還是早些回去罷。」阿紫道:「哥哥你也出來這麼久了,爹爹肯定更加擔心,怎麼不回去?」段譽為之語塞,道:「這個麼,我有要事再身,再過些時日,待我大事一了,便即回轉,你且先回去告知爹爹。」阿紫道:「你有甚麼事?」
段譽道:「這個麼,喬峰是我義兄,丐幫與他淵源頗深,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君山大會在即,這幫主人選麼,我可得去看看,可莫要叫宵小之輩竊取了尊位。」阿紫目中一亮道:「那我也去。」段譽方自道了聲「不行」,阿紫已道:「你不知他是我姐夫麼?可比你親近多了。」
段譽這些時日縱情山水,少聞武林大事,對蕭峰易名、聚賢莊諸事都不知曉,聽阿紫這麼一描述,只驚得目瞪口呆,卻再也沒法將阿紫趕回大理,只得攜之同行。
自洛陽而至洞庭湖,路經京西南路、唐州、襄州、岳州,路途遙遙,不下數千里地。好在時日尚早,段譽心忖自己早到了也未必覷到佳人,是以仍是一路遊山玩水過去。所煩者,仍是身邊攆之不去的跟班阿紫。
阿紫為的自然還是「化功**」。她雖偷了師父的口訣與練功利器,但畢竟根基尚淺,進展頗慢。但見段譽神功威力,平日裡又不見他捉蟲吸毒,心下欽羨得緊,自是以為他有什麼蹊徑訣竅。
段譽被她纏不過,將自己獲得北冥神功來歷源源本本和盤托出。只是他當初修習北冥神功頗多敷衍,又只練了一條「手太陰肺經」,帛卷便在萬劫谷石室中被撕毀。他平日裡從不練習,北冥神功自行流轉,吸人內力往往乃系被動,非他本意。此刻回想起來,口訣十忘**,除了自伯父保定帝段正明處習得的段家心法外,居然所剩無及,哪裡還能教人。
阿紫起初自然不信,幾番牽纏之下,段譽所默出的口訣每每練來內息如沸,險些走火入魔,方知其所言不虛,只得頹然放棄。
二人一路迤邐南行,十數日後到了襄州,路程已然近半。北宋襄州,屬京西南路,領襄陽、鄧城、谷城、宜城、中廬、南漳六縣,正是天下南北中樞,歷史上但凡南北王朝對峙,此處總是交鋒的戰場,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後世慘烈的宋元襄陽大戰,也是在此展開。
盤算時日尚早,二人早早便尋店歇腳。阿紫飯後閉門不出,段譽與她同行多天,知她又在搗鼓什麼「化功**」,且不去管她,自行出了門。
此時申時方至,天色尚早,段譽信步遊歷,不多時到了古城牆下。襄陽在三國時便是荊州的治所,千古名相諸葛亮便出自城西數十里外的隆中。此時襄陽在大宋腹地,無外誨之禍,是以駐兵不多,容許遊人登城覽景。段譽登城遠望,白霧茫茫中似乎看到了羽扇綸巾的諸葛孔明正在草堂讀書,心道:「明日定要前往一瞻大漢丞相舊居風采。」
他正自憂思古人,忽地遠處城外數個黑點移動,不多時已然靠近城邊。段譽舉目眺望,他內力深厚,目力極遠,早已瞧出是數個衣衫襤褸的叫化子。這些人背負布袋,手持兵刃,當是丐幫中人。奇怪的是後面數人竟是在追殺前面奔逃那人,莫不成丐幫起了內訌了麼?
數人一追一逃,不多時已到了城外。前面那人頭髮花白,大約五十多歲,臉上和胸口滿是血漬,望去頗是可怖。江湖中人雖仇殺爭鬥頗多,但往往是尋僻靜處避開官府,少有明目張膽的動刀動劍。這數人早引起了守城士卒的注意,一名衛卒手中長矛一緊,喝道:「大膽刁民,居然恃武行兇,還不快快放下兵刃束手就擒?」
前頭奔逃那人見有士卒攔路,亦不答話,方向略偏,沿著護城河而去。一聲「滾開!」砰砰兩聲,兩名上前阻攔的士卒叫後面追趕者擊倒,數人足下不停,跟著追去。一干守卒都是欺軟怕硬之徒,哪裡敢再上前?
段譽大是訝異,好奇心大起,左右無事,遂下城追去。他曾以「凌波微步」與蕭峰賭賽腳程獲勝,此刻腳下步履展開,但覺風聲呼呼,兩旁樹木不住後退,不多時已然接近。段譽追來只是為了瞧熱鬧,可不願與之為敵,腳下略慢,遠遠綴在後頭。
但見前面數人身形一轉,進了一片黑樹林。段譽啊喲一聲,怕跟丟了人,忙加快腳步。他沒什麼江湖經驗,可不明白「逢林莫入」的道理,眼前一黑,已然入林。遠遠聽到一聲悶哼,跟著一人得意道:「易大彪!你還要逃到哪裡去?」一聲沉重的喘息聲傳來,道:「李春來!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殘殺幫中兄弟,難道不怕四大長老知曉,執行幫規麼?」
段譽心底一凜,足下放緩摸了過去,自樹木間隙瞧過去,見三人成品字將那老丐圍在當中,當先一人道:「幫規?嘿嘿,如今執法長老被四大長老害死,哪裡還有人維護什麼幫規?喬峰那廝去後,我丐幫一盤散沙,如今群龍無首,幫主之位唯有我們全舵主方可勝任。易大哥,你年歲既長,在幫中資歷頗深,當不會看不清情勢罷?」
易大彪怒道:「放屁!全冠清那廝勾結白世鏡毒害馬副幫主,早被喬幫主開革出幫,哪裡有資格來爭幫主之位?論武功、論聲望,吳兄弟都在他這陰險小人之上,我老易心中只有吳兄弟一人方有資格繼任幫主。」
李春來冷冷道:「你說吳子矜麼?他與喬峰拜了把子,他才是勾結契丹狗賊,出賣我丐幫的叛徒!宋奚陳吳四大長老受了他蒙騙,居然通告江湖,為喬峰那廝爭辯,也忒丟我丐幫的臉!易大哥你還是棄暗投明,我看在同是幫中兄弟的情份上饒你一命。」
易大彪怒發如狂,喝道:「李春來!你一路追殺,將隨我東來的大信分舵兄弟一一斬殺,莫非這也是你所謂的兄弟情?」
李春來冷笑道:「六大分舵中大義、大勇、大信三家是吳子矜的死忠派,要對付這廝,自然得剪除羽翼。我看你是幫中老人,方才放你一條生路,可莫要辜負了我這番心意才好。」
段譽聽到吳子矜與喬峰拜把子一事,心頭不禁一動,心道:「大哥的兄弟,自然也是我段譽的兄長,這老丐既然與他相識,當然不是什麼壞人,可得救他一救。」耳邊聽得喝斥聲,兩下已然動起手來。
隨易大彪東來參與君山大會的一干兄弟已然盡皆喪命,易大彪身負刀傷,奔逃百里,早已是精疲力竭,此刻寡不敵眾,哪裡支持得住?不多時吃李春來一記掃堂腿踢倒,李春來上前一步踏住易大彪胸膛,道:「易大哥,小弟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降是不降?」易大彪「啐」的一聲,一口濃痰吐出,李春來躲避不及,居然給噴了個正著,大怒之下,手中鋼刀猛劈下去。
眼瞧著易大彪一顆頭顱便要被劈作兩截,驀地嗤嗤聲響傳來,嚓的一聲輕響,李春來但覺右臂一涼,居然從中斷絕,連著掌中單刀斜斜飛了開去。劇痛攻心,大聲慘呼。一個身影衝出,道:「啊喲,對不住,我出手忒重了些。」言語之中頗有些歉意。
這出手相助之人自然便是段譽,他情急之下使出了「六脈神劍」,無形劍氣發出,竟然將李春來右臂截做兩段。
李春來劇痛之下,狂怒攻心,大吼道:「兄弟們殺了這小子!」左右二人齊齊舉刀衝上。段譽雙手亂擺道:「不要上來,我可不想再傷人了!」腳下自然而然施展凌波微步閃開。二人齊齊舉刀,竟是劈向躺在地上的易大彪。
段譽暗呼不妙,腳下加力,又奔回去,雙手齊點,嗤嗤有聲,左手少澤劍、右手少商劍齊出。「啊」的一聲慘呼,左首一人面門中劍,立時身死,右首那人卻是無恙,原來段譽真氣時靈時不靈,右手少商劍居然沒能發出。
饒是如此,右首那人卻也是嚇得簌簌發抖,和李春來對視一眼,二人一聲發喊,轉身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