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緊雲亂 第一百一十六章 故人相見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一十六章故人相見
段譽將滿身是血的易大彪帶回客棧時,將掌櫃的嚇了一跳,險些拒之門外。開客棧的都圖吉利,可不願店裡有死人。段譽好說歹說,最後還是一錠銀子解決了問題。
阿紫剛好練功完畢開門出來,聽完段譽訴說,大歎錯過了好戲。二人將易大彪搬入段譽房中,段譽不會武功,只能由阿紫為易大彪搭脈探察傷勢。好在易大彪只是受了些皮外傷,並沒傷到筋骨,只不過年歲大了,流血過多,大傷元氣。段譽出銀子吩咐夥計找尋郎中開藥,易大彪大是感激,掙扎者要起身,道:「老朽不堪,煩勞公子破費了。」段譽虛扶道:「老丈別動,小子與貴幫喬幫主乃是結義兄弟,與吳大哥也有數面之交,算不得外人。」
易大彪點了點頭,道:「多謝公子。公子既是認得我那吳兄弟,可知他人在何處?」段譽訝道:「怎麼?老丈沒和吳大哥一起麼?」易大彪道:「吳兄弟在西夏與丁老怪交手,中了劇毒,前些日子已然東去洛陽柳宗鎮找尋薛神醫醫治,只是我前些日子前去薛府,卻得知薛神醫數月前已然外出,只怕吳兄弟是撲了個空。眼下君山大會在即,吳兄弟行蹤緲緲,也不知毒傷可曾痊癒,丐幫多事之秋,可缺他不得。」
段譽安慰道:「老丈切莫擔心,吳大哥他吉人自有天相,想必不會有事。你我且先行去洞庭湖,來日必能重逢。」易大彪眼中一亮,道:「公子也去君山麼?太好了。」他適才在林中見段譽出手神妙,心忖有段譽助拳,想必己方也能增些勝算,渾沒料到段譽劍氣時靈時不靈,可算不得依靠,反倒是個累贅。一旁阿紫拍手道:「好啊,聽聞洞庭湖乃是天下第一大湖,景色優美,正要去見識。」
易大彪微笑道:「洞庭湖之美,宛若仙境。君山大會正值端午節間,到時龍舟競渡,別有一番熱鬧。」阿紫自小出身西域,可從未見過,聞言大喜。
端午節賽龍舟,相傳起源於紀念楚國詩人屈原,早在戰國時便已出現,北宋時雖不如明清時繁盛,卻也是南方水鄉的一件習俗。
因易大彪沉痾難愈,三人便在襄州又多逗留了半月。段譽怕那李春來復糾眾前來,便以大理世子身份照會州府,請求保護。大理與大宋向來和睦,襄州知州大人得知,自是誠惶誠恐,將三人迎入府衙,調來數百守卒衛護,他雖訝異段譽一介貴公子,怎會認得這骯髒乞丐,仍是不該怠慢,請來名醫為易大彪調治。那李春來想必終是不敢與官府作對,倒也未再前來滋擾。
易大彪漸漸傷癒,段譽卻是不勝其煩,闔州大大小小的官員絡繹不絕前來照會,段譽本是在大理嫌太過拘束方才外出遊歷,哪裡還想再回到這般眾星拱月般的生活。探詢過易大彪的傷勢,三人悄悄出城南行。
一路上為免麻煩,三人都改了裝束,易大彪也換了一身長袍將化子身份遮去,阿紫則是扮作了男裝,在鏡子面前顧盼,頗是有趣。如此一路前行,終是到了長江之畔。
大江滔滔,濁浪排空,段譽逸性橫飛,欣然道:「萬里長江水,征夫渡要津。好水!好水!」易大彪道:「段公子,等過了長江,到了岳州,便會有本幫弟子接應,公子是本幫的貴賓,老朽當盡地主之宜引領公子小姐瀏覽一番洞庭美景。」
渡過大江,此地已然是荊湖南路地界。到得岳州,問明了路徑,三人徑往岳陽樓而去。到得樓下,早有丐幫弟子在樓口迎接。丐幫盛會在即,這數日江湖豪傑絡繹不絕抵達,丐幫包下了岳陽樓以招待客人。諸位迎賓弟子都是換了一身新衣服待客,只在不顯眼處打上幾塊補丁以示身份。
易大彪表明身份,一名二袋弟子將三人引上樓,在窗口坐下。須臾酒菜上來,三人觀看洞庭湖美景,放眼浩浩蕩蕩,一碧萬頃,巍巍大觀,比之太湖煙波,又多了幾分豪邁。段譽身居雲南,幾時見過如此美景,不由大是讚歎。
三人用了些酒菜,環顧四壁題詠,見到范仲淹所題「岳陽樓記」,段譽眼睛一亮,不禁擊節讚歎道:「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壯哉!範文正公,微斯人,吾誰與歸?」阿紫卻笑道:「這人是個傻子,我可不想學他。」
三人談笑間,聽聞樓梯聲響,數人登上樓來。段譽側頭望去,卻見當先一人斷了右臂,目似噴火,正瞪視著自己,正是李春來。易大彪冷笑不語,段譽倒沒所謂,阿紫卻扮了個鬼臉,激得李春來面色大變。
在這丐幫迎賓之所,豪傑雲集,李春來卻也不敢尋釁,啐了一口,另尋了張桌子坐下,身旁坐了十數個乞丐,當是大智分舵一派。
樓梯再度聲響,早有大笑聲傳至:「易兄弟,你總算到了,老哥哥可想你得緊。」易大彪轉過頭來,卻是長老吳長風,忙起身行禮。丐幫中尊卑有序,李春來雖心中不恭,卻也躬身行禮。
吳長風性子耿直,只是瞥了一眼李春來,冷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轉過身來,握住易大彪手道:「你平安無事便好。眼下君山大會將至,不知吳兄弟此刻人在何處?」
這句話問得眾人面面相覷,易大彪訝道:「吳兄弟他還沒到麼?」吳長風皺起眉頭,道:「什麼?你也不知他的行蹤麼?那可要糟了。」
段譽與吳長風在杏樹林曾有過一面之緣,彼此見過,眾人同桌而食。飯後下樓,早有丐幫弟子駕船來迎,眾人登上船隻,往湖心君山駛去。
當此美景,身處舟中,極目煙波浩淼的洞庭湖面,君山遙遙在望,碧水青螺,斜暉依依,波光粼粼,段譽大感心胸舒暢,幾欲放聲高呼。
一個時辰不到,君山已至。君山位於東洞庭湖中,方圓不到十里,卻擁有大小七十二峰。群峰環侍,清寧幽靜。易大彪探手指向西南方,道:「那邊斷崖之上便是軒轅台,傳為軒轅黃帝鑄鼎升仙之所,正是我等大會所在。」
段譽雖是大理人,卻也是漢家子弟,想起炎黃始祖軒轅黃帝昔年威勢,點頭道:「華夏始祖鑄鼎之所,自然要遏見。」阿紫卻是興致勃勃,東張西望,滿目都透著新鮮。
眼下距大會之期尚有數日,丐幫在君山上搭了數百座帳幕,供各路遠道而來的豪傑住宿。也有豪傑住在岳州城內,待大會當日再趕來赴會。吳長風憂心吳子矜不至,只是略略交談數句,便匆匆離去吩咐屬下飛鴿傳書各地找尋,留下易大彪與二人作伴。
段譽此行純屬湊熱鬧,誰做了丐幫幫主,於他倒無甚大礙,是以心無牽掛,這數日便在湖上縱情山水,流連忘返,渾不覺君山上氣氛愈來愈是緊張,各路丐幫弟子無不摩拳擦掌,期頤奪得魁首。
這數日間,吳子矜終是沒能尋到。四大長老雖心下焦急,卻也不得不如期舉行君山大會。
端午節至,洞庭湖上百舸爭流,轟轟烈烈的「賽龍舟」正式開場。當此盛事,鑼鼓喧天,紅旗招展,銀釵耀日,便是平日裡居家不出的女眷,也盡數觀戰。唐人有詩云:「兩岸羅衣撲鼻香,銀釵照日如霜刃。鼓聲三下紅旗開;兩龍躍出浮水來。棹影斡波飛萬劍,鼓聲劈浪鳴千雷。鼓聲漸急標將近,兩龍望標且如瞬。」淋漓盡致地道出了龍舟競渡的壯景。
此番競渡,終點正是君山。錦綺彩竿筆直插在岸邊,吸引著大大小小的龍舟奮力疾劃,莫不以魁首為榮。
丐幫大會將於午後開始,眾人在岸上觀得如此勝景,大是讚歎,甚或有人摩拳擦掌,要親自去劃上一遭。
鼓聲咚咚,將眾人目光又拉往終點。一艘龍舟漸漸脫穎而出,眾人已可看到舟上為首船夫目中傳來的得意與狂熱。一瞬間,眾人目不轉睛,四周鴉雀無聲,都在等待魁首撞線。
驀地一隻小舟自亂作一堆的龍舟中駛出,竟是疾若奔馬。不多時已然超過了排頭的龍舟。岸上岸下齊聲吶喊,那小舟上卻只端坐著一人操槳。段譽遠遠望去,讚道:「好本事!」阿紫卻是嘴角一撅,心道:「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身懷武功,有些力氣而已,我自己也能辦到。」
擦的一聲,小舟撞竿,靠近了岸邊。那身後龍舟上水手皆發出了一聲歎息,頗有失意。
人影一晃,那艄公倏地立起,一陣風來,頭上斗笠掀落,一蓬秀髮灑下,居然是個女子!
岸上岸下齊聲發喊,然此刻卻不是讚歎,而是怒叱。其時「龍舟競渡」乃是男子所為,女子接觸龍舟被視為不吉利,這奪了第一名魁首的居然是個女子,自是激起大嘩。
那女子卻是不理會身後諸多浪潮,彎下腰去,不多時居然自船艙中攙起一人,負在背上,足下用力躍上崖來。
易大彪眉頭微皺,丐幫經營君山,斷不可得罪了此處的百姓鄉紳,今日大會在即,可莫要惹出什麼亂子來。想到此處,忙腳下輕點,搶上前去,正要開口訓斥,目光自她身後背負那人面上掠過,忽地面色大變,失聲叫道:「吳兄弟?」
段譽內力深厚,吳長風雖是低聲驚呼,卻仍是聽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動,上前望去,卻亦是身子一顫,道:「婉妹?」那女子被吳長風攔住去路,大感不奈,正要給他一記毒箭,忽聽得段譽的聲音,身子一顫,緩緩轉過頭來,一張俏臉清秀脫俗,正是段譽的妹子木婉清。
木婉清是段正淳與修羅刀秦紅棉之女,先前在大理曾與段譽有過一段夙緣。後發覺身世,遂隨著母親傷心出走。母女二人同病相憐,都是為情所傷,惱怒之下,便要去一個一個剪除了段正淳的情人。只是世上不如意事常十之**,甘寶寶是秦紅棉的師妹,自然動不得;刀白鳳貴為鎮南王妃,自有禁衛大內高手保護;趕到曼陀山莊時,王夫人早已人去樓空;本來要在小鏡湖遇上段正淳,卻不料段正淳早攜阮星竹提前返回大理;最後一個康敏,卻死在了烈火中。母女倆奔波數月,竟是一事無成。秦紅棉意志消沉,返回幽谷,卻留下木婉清獨自在江湖流浪。木婉清雖明知段譽是自己的哥哥,心中相思愛慕之情卻仍是與日俱增,她獨自行道,而不隨母歸隱,自然心底裡便是存了再見段譽一面之意,至於見到後又該如何,卻是顧不得了。
段譽與木婉清一別經年,見她形容消瘦,面色蒼白,心中自然大是歉疚,柔聲道:「婉妹,你……你近來可好?」朝思暮想的人便在眼前,熟悉的聲音傳來,木婉清心頭一悸,竟是紅了雙目。段譽手忙腳亂,想要為她拭淚,卻又覺不妥,只得岔開道:「婉妹,你怎地與吳大哥在一起?」
木婉清頓了頓,道:「我途經唐州時被一個叫做『摘星子』的人糾纏,那摘星子極擅用毒,我的毒箭對他全無作用,本來清白難保,卻被此人相救。只是他似乎原本就有傷在身,轉圜不靈下,雖是將摘星子趕走,卻也中了他一掌,傷上加傷。我本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聽他於昏迷中不住呼喊『君山』,聽人言丐幫將舉行君山大會,便攜他南下一試,如今看來,卻是誤打誤撞對了。」
一旁阿紫卻是驚道:「摘星子?糟了,大師兄既然到了,師父只怕也來了。哥哥,這勞什子君山大會不看也罷,不若我們回大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