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緊雲亂 第一百零一章 易大財主 文 / 周雲龍
第一百零一章易大財主
二人一路西來渡過黃河到得興慶府,自然打東門而入。易大彪一干乞丐聚集之地乃是在西城,興慶府城池仿中原長安、汴京二城而建,城池立有九門,城內道路若棋盤,皇城立在中央。吳子矜二人一路西去,石凝霜第一次到此,顯得大是好奇,拉著吳子矜問東問西,吳子矜重遊故地,卻意興闌珊,心下大是抑鬱。
熟悉的叫賣聲響起,吳子矜回過神來,卻發覺自己不知何時足步已然停在了一條小巷口。石凝霜跟在後頭,卻出奇的安靜。吳子矜輕歎了一聲,足下已然不由自主地邁入巷中。
巷長不過數十步,須臾而盡。兩扇朱漆大門緊閉,十字封條卻赫然在目。吳子矜吃了一驚,見門上色作灰暗,積塵甚深,顯是已然多時未有人住。吳子矜心下暗驚,忙返出巷去,尋了賣菜的老農,問道:「敢問這位老丈,不知這巷內人家,如今去了何處?怎地貼上了封條?」
那老農一怔,道:「這位小哥是從外地來的罷?如今這樁事已然傳遍了全城,你怎麼不知道?」吳子矜訝道:「在下的確今日方才入城,難道出了什麼事了麼?」那老農道:「這裡是赫連家的別院,當年赫連家的小姐便住在這裡。」提起往事,老人家目光變得迷離,不勝唏噓道:「赫連家乃是大族,其祖昔年曾侍奉景宗皇帝,立下戰功,置下了偌大的產業。只是可惜後世子孫不肖,漸漸抵押的抵押,賤賣的賤賣,剩不下多少東西了。」
他喋喋不休地道了一大堆,二人都有些不耐,卻未開口打斷。那老農卻是自己醒悟,笑道:「難得有客人肯聽小老兒說話,一時高興,話多了。赫連家傳到如今這輩子孫,只剩下了一位公子和一位小姐。那位公子還算爭氣,年紀輕輕便當上了征東將軍。赫連小姐為人頗是隨和,常常走出小巷與我等窮人攀談,還時常接濟我等,唉,可惜,好人不長命,老天爺怎就這般狠心呢?」
吳子矜與石凝霜無奈對視一眼,心道這位老丈又不知不覺扯遠了。那老農道:「這府邸空置了一年,前日忽然來了十幾個凶神惡煞似的官差,二話不說便將門上貼了封條。聽說是赫連公子在外頭打了敗仗,丟了大夏國的臉面,太后親自下旨革職查辦,府邸物產一併查封,待日後定下罪責再一併處理。唉,可惜了,赫連家這一代本已有些起色,卻又要衰敗下去。」
興許是對赫連知秋愛屋及烏的緣故,這老農頗是心痛,搖著頭走將開去。吳子矜與石凝霜二人面面相覷,赫練鐵樹遭擒後又釋放之事,居然被好面子的西夏朝廷視為奇恥大辱,倒是令二人頗出意外。
二人略略沉吟,彼此都從對方目光中瞧出了心意:赫練鐵樹乃是國相梁乙逋的嫡系,如今梁太后正與他這位兄弟鬧彆扭,雙方這幾日朝堂交鋒,已然有不少依附兩黨的官員貴族受了牽連,赫練鐵樹這平白的牢獄之災,只怕也是由此引起。
吳子矜悵然離了小巷,赫練鐵樹做過一品堂總管,與大宋武林可說是死敵,但他畢竟是赫連知秋唯一的親人,自己如何能看著他死在牢獄之中?只是自己若真個出手救人,易大彪等一干丐幫兄弟又該怎生看自己?
他躊躇再三,實是難作抉擇,掌中一緊,一隻溫軟的小手悄悄握住,石凝霜低聲道:「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跟著你。」吳子矜心頭一熱,陰霾掃去大半,抬起頭來,望著天邊的一抹雲彩,大聲道:「管他作甚,車到山前必有路,凝霜妹子,我們先尋找易大哥再說。」拉著石凝霜大步行去。
狹長的青石官道通往皇城,二人自南城繞過禁宮,吳子矜駐足在一處華貴大屋前逡巡不進,面有憤色,石凝霜凝目望去,那雙獅鎮宅的高大府邸匾額上書寫的西夏文卻不認識。只是石凝霜冰雪聰明,心念微微轉動,已然猜到:「是梁府罷?」吳子矜恨恨道:「終有一日,我要叫這府邸的主人死無葬身之地!」
二人在梁府前久棧不去,已經引來守門士卒凌厲的目光。一名持戈武士便要邁步上前喝斥,石凝霜見勢不妙,忙拉著吳子矜走開。
二人來到西大街上,這裡住戶比東城貧民窟要富裕了許多,路上來往行人個個面泛紅光。吳子矜二人隱隱覺得有些怪異,忽地二人齊聲道:「沒有乞丐!」原來他二人在興慶府中走了半日,居然沒見到一個衣著襤褸的乞丐。
貧富不均,自古有之,便是天底下最繁華的汴京城,也不知有多少人衣食無著,淪為乞丐,這西夏的國都又怎會沒有?吳子矜可不相信西夏百姓生活要好過宋朝,想到此處分舵乃是設在西城外的一處破廟中,難道一品堂偵知了易大哥所在?他心中忐忑,足下加快,石凝霜亦是滿面凝重。
驀地一人大笑道:「吳兄弟,你可來啦!老哥哥想你想得緊。」吳子矜心頭一跳,轉過身來,卻見一人正笑嘻嘻地望著自己。那人望去年近五旬,身著大紅緞子綢袍,頭帶逍遙巾,笑容可掬,正是一幅和氣生財的商人模樣。
吳子矜愣了一愣,那人又道:「吳兄弟,三年一別,似乎忘了老哥哥我了罷?」吳子矜打量再三,忽道:「你是易大哥?」那人笑道:「認不出來了麼?」
二人把臂大笑,故友重逢,人生樂事。易大彪一眼瞥到一旁的石凝霜,道:「這位便是石姑娘罷?嘿嘿,兄弟,你可真是有福之人。」這句話頗是曖昧,吳子矜與石凝霜都羞紅了臉,支吾了幾句。易大彪笑道:「我倒忘了,兄弟你已經升作副舵主,成了八代弟子,我得改口叫你大哥了。」吳子矜忙擺手道:「易大哥,你莫要說笑,我可經受不起,我倒是好奇,你怎地由乞丐變做了富家翁。」易大彪笑道:「還不是拜你那位……呃,那個赫連將軍所賜。」
原來丐幫接連獲取了幾次消息,令西夏侵宋無功而返,這兩年一品堂在京城中大肆搜捕,但凡乞丐,無論是否丐幫,一率梟首示眾。易大彪等人若還作乞丐打扮,只怕眼下連屍骨也尋不到了。
易大彪笑道:「那位赫連將軍以為將乞丐都殺了,興慶府內便沒丐幫的人麼?」西夏人不知丐幫底細,所殺的大多是幫中污衣派弟子,易大彪等人改頭換面,搖身一變,成了淨衣派弟子。
吳子矜道:「那城外破廟……」易大彪笑道:「那裡受鷹爪留意,早已廢棄不用了。我這兩日在街上溜躂,便是要截住你們,莫要自投羅網。」
三人轉過一處街角,穿過小巷,一座高門大院赫然便在眼前。易大彪道:「這裡便是兄弟們聚居之處,我如今是皮貨商人秦大老爺。」
西夏國勢雖大,奈何地處偏僻,境內多是不毛之地,百姓生活困苦。宋夏多年交戰,契丹雖與交好,心實忌憚之,處於兩大國夾縫中,自然更是生存艱難。是以國庫維繫,便要依靠那些走南闖北的商人,將本國土產化作金錢,交換生活所需。故而西夏不似中原王朝那般抑制商業,而是大力鼓勵。如今的秦大商人可是得意得緊,城守大人都是必恭必敬,常常邀宴,比以前更是接近了王公貴族,打探得來的機要消息自然也就源源不斷地送回大宋。
在西夏的大信分舵弟子大約有百十人,大多分散到各地,京師興慶府也就剩下一二十人,或做了人家的僕役,或是混入了官府六扇門。吳子矜到時,大夥兒正齊聚在大廳,易大彪一一為他介紹。
在敵國的國土上做探子,自然十分危險,當年與吳子矜同住破廟的兄弟,如今已然只剩下了易大彪一人,吳子矜所見的都是陌生面孔。望著眼前一張張年輕的臉面,吳子矜胸中熱血沸騰,雙手抱拳作揖道:「各位兄弟不懼身家性命,為大宋立下汗馬功勞,吳子矜欽佩得很。」眾人紛紛還禮道:「不敢,吳大哥過獎了。」
吳子矜的大名在幫內自然是如雷貫耳,聚賢莊一役消息傳將出來,更是將他拔擢到了與蕭峰相提並論的地步。眾人見吳子矜沒什麼架子,年輕人無拘無束,立時便鬧到了一處,甚至有人開起吳子矜與石凝霜的玩笑來。
晚飯在後院擺下了兩桌,易大彪破例命人將埋在院中的數罈酒掘出待客。眾兄弟身處敵境,平日裡嚴禁喝酒,今日開了禁,大夥兒心頭都是大喜。說到酒量,丐幫中除了蕭峰,便要輪到吳子矜,連吳長風也不是他的敵手。這番拼酒過後,眾人佩服吳子矜的理由立時又多了一條。
終於,酒過三巡,吳子矜問道:「易大哥,如今那梁乙逋權勢如何?我入城之時聽聞似乎這班韃子起了內訌,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