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煙落日 第二十章 綠波香露 文 / 周雲龍
第二十章綠波香露()
吳子矜性子頗是倔強,童姥越是施壓,他越是不忿,如何肯就範。一時激憤之下,運起丹田中劍氣,鼓蕩奇經八脈,他先前內傷未癒,此刻銳利無匹的劍氣再出,更是傷上加傷,只不過劇痛之下,身上奇癢竟是稍稍收斂。吳子矜雙目赤紅,大喝一聲,右手長劍舞動,一式「牧野四方」護住身子衝將出去。這兩日的苦心琢磨,令他劍術大進,這招比之兩日前已是大相逕庭。童姥竟是無法窺出他明顯的破綻,若是要強行擊敗對手,勢必再度耗費內力,估念自己身上傷勢頗重,童姥便未再出手,心道:「由你去罷,熬不住了,你自然便會回來。」
吳子矜萬萬沒料到自己這次脫身得這般容易,推開石門,長長的甬道通往前方。吳子矜但覺後頸上又有些刺癢,忐忑下拔足飛奔。這二里來長的秘道中原有不少機關暗器,只是此刻靈鷲宮無外敵入侵,童姥又剛剛閉關,尚未打開總機括。吳子矜一路出了暗道,竟是毫髮無損。那假山之下甬道盡頭裝有機關,吳子矜甫至,假山已是自行滑開,滿天星斗立時入目。
時值夏末,這天山頂上早已暑氣盡消,夜風輕送,吳子矜透體生涼,疼痛稍止,奇癢復熾。這等苦楚便是鐵打的人兒也萬萬不能消受,吳子矜心緒大亂,足步踉蹌之下,早已不辨東西,只是胡亂闖去。看玉兔西墜,似乎已是到了後半夜,花園中萬籟俱寂,諸女早已安歇,哪裡料到居然有人敢在靈鷲宮中亂闖。
眼前一亮,吳子矜已是闖入了一處迴廊。靈鷲宮中處處鑲珠嵌玉,將四處照得透亮,比之皇宮更是富麗堂皇。光華入目,吳子矜忽地心緒一清,這靈鷲宮中高手如雲,端得不可小覷,自己切莫叫她們發現了才好。
微機四伏之下,吳子矜背上奇癢竟似小了許多,過了兩道畫廊,驀地前方有人低喝道:「什麼人?」聽來乃是女子口音。吳子矜心頭一驚,不假思索,足下用力,疾掠而前。
眼前金刃劈風,不知有多少人襲來。吳子矜這數日來苦思劍術,大有進益,此刻突受襲擊,胸中所學立時顯現出來,長劍自面前劈下,「錚錚」兩聲,將兩柄長劍一齊盪開,跟著探身而入,劍尖抖出兩朵劍花,正中兩名來襲女子穴道。吳子矜雖對那童姥恨之入骨,面對這豆蔻女子卻終是不忍下殺手。他以劍尖刺穴,內力透入制敵,對方衣裳卻絲毫無損,耳邊有人低聲讚道:「好劍術!」聽口音竟是男子。
吳子矜萬萬料不到這靈鷲宮中居然另有男子存在,方自一愣,鼻尖嗅得一絲腥臭,心知不妙,匆忙中一個「鐵板橋」,雙足牢釘地上,仰身便倒。一柄綠幽幽的鬼頭刀疾掠而過,在空中打了個盤旋,忽地下劈。吳子矜早已橫劍相架,卻是迎了個空。血腥味傳來,吳子矜方才發覺,那人竟是一刀斬下了兩女的人頭。他出手極快,兩女又穴道受制,竟是來不及慘呼出聲。吳子矜大是震動,抬眼看去,那手持鬼頭刀之人是個長臂長腿的黑衣人,面色黝黑,竟是瞧不出年齡。吳子矜怒道:「你……你幹麼下這麼重的手?」那黑衣人冷冷道:「尊駕劍術雖高,卻是婦人之仁得緊。你我既是一路,便莫爭執,免得驚動了那幫賤婢。」
吳子矜聽他口氣,竟是偷偷潛上峰來,看來卻是童姥的死敵。只是此人實在心狠手辣,適才若不是自己機警,只怕也被他一刀殺了,卻是不可不防。那黑衣人四下打量,道:「是這裡了,這兩個賤婢原來是看守。」伸臂輕輕推開左手一扇門,閃身鑽了進去。吳子矜好奇心大起,也跟著入內,匆忙間抬頭看見門楣上鐫著「沁芳軒」三字。
這沁芳軒原來卻是個藥室,滿屋子藥香撲鼻而來,四下木架上皆是瓶瓶罐罐。那黑衣人穿梭其間,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忽地他眼睛一亮,大喜道:「找到了!」探手自架上取下一個綠瓶。吳子矜見那架上一排有三個小瓶,那黑衣人伸手取了第二瓶,又來拿第三瓶。吳子矜心中一動,忽地伸手將那小瓶拿在手中,見瓶上字條寫著「鎮癢丸」三個字,瓶中有數十粒豆大的藥丸。
那黑衣人怒道:「這個兄弟有用,還請尊駕割愛。」吳子矜將那小瓶收入懷中,道:「難道你也被種了『生死符』?」此話便似一個霹靂,那黑衣人目露凶光,喝道:「你怎麼知道?」揮刀斜劈而來。吳子矜長劍斜掠,將來刀粘出外門。二人左掌相交,「啪」的一聲對了一掌。兩下內力交鋒,二人均是身子一震,齊齊向後跌開。那黑衣人原想施展毒掌功夫,但吳子矜的劍氣便有若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他掌心戳了一下,疼痛不堪,這毒哪裡逼得出去?
吳子矜亦覺對方內力深厚,心驚下凝聚內力,暗暗防備。驀地背後「大椎穴」上奇癢難當,雙肩、雙足穴道亦一起發作,再也凝聚不住真氣,暗叫糟糕。「生死符」發作要連續九九八十一天,吳子矜原本今日疼癢已過,再次發作乃是明日的午時,只是他適才多番動用真氣,激發了童姥所種的「生死符」內力,竟是提前發作。此刻吳子矜四肢酸軟,聚不得真氣,那黑衣人只需輕輕一刀,他便要去見閻王。
豈料這一刀卻是遲遲不到,吳子矜睜目望去,卻見那黑衣人也佝僂成了一團,原來他的生死符也發作了。二人對視一眼,心意相同,忙掙扎著各自取出一粒「鎮癢丸」服下,藥力一時未曾行開,二人目視對方,心下都在揣測對方身份,緣何也中了這歹毒暗器。
頓飯工夫過去,奇癢消去,二人長身立起。先前二人還大打出手,勢同水火,此刻卻是同病相憐,立生同仇敵愾之感。那黑衣人揚起蒲扇大的大手,重重拍打了吳子矜肩膀兩下:「兄弟原來和哥哥我一樣,先前我倒是誤會了。」二人熱絡起來,互通姓名,那黑衣人道:「哥哥我姓烏,兄弟們都喚我做烏老大。吳兄弟,你的武功可俊得很哪,哥哥的綠波香露刀只怕還不是你的對手。」
原來烏老大乃是靈鷲宮下轄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主之一,群豪散佈天南地北,都受了童姥「生死符」所脅,每年仗著「鎮癢丸」壓制,方才無虞。這烏老大論武功、心智,都是群豪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哪裡甘心如此受制,自然無時無刻不在想脫身的法子。他如此桀驁不馴,自是靈鷲宮極力打壓的對象,今年的鎮癢丸便給得比往年少了,如此一來,烏老大所受的煎熬可想而知。
今年三月初三正是群豪上貢的日子,烏老大並未在當值名單中,只是聽回來的兄弟道,當日在縹緲峰上並未聽到童姥的聲音,似乎她並不在山上。烏老大心生僥倖,行險獨自潛上山來。說來也是運氣,童姥年初與李秋水惡鬥一場,身受重傷,獨自在後山閉關療傷,眾人進貢時未曾遇上,而烏老大上山暗探時,她卻已帶著宮中高手下山去尋李秋水的晦氣,這麼一來,倒讓烏老大數度進出縹緲峰,如入無人之境。烏老大首次上峰時尚且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接連著三次安全無虞,卻是令他膽子大了許多。
這數次的搜索,卻是所得有限。從諸侍女的口中,他並未打聽到生死符解藥的下落,無奈之下,唯有將目標轉向只能治標的「鎮癢丸」。
「什麼?你說那老賊婆回來了?」烏老大猶如晴天霹靂,面上立時變色,腿肚子也不自禁微微發抖。吳子矜知此人武功極高,對童姥卻是如此畏懼,受他情緒所及,也不禁暗自心生懼意,當下道:「烏兄,那童姥眼下雖是受了傷,但合你我二人之力,仍遠不是她的敵手。我逃出來時辰已久,若是叫那老賊婆生疑,再追將出來,那時可是萬劫不復。」烏老大連連點頭道:「是是,兄弟說的是,我們還是快快下山去罷。」
二人潛出沁芳軒,偷偷溜下山去。靈鷲宮承平日久,哪裡料到會有人在腹地殺人,二人直到過了百丈澗,方才遠遠見到山頂燈火大亮,人影潼潼,想是發覺了兩女的屍首。
下得山來,天色已經發亮。童姥積威遠甚,二人不敢在山下停留,越野而走。烏老大江湖經驗豐富,領著吳子矜避開各處城鎮要津,向南兜了老大個圈子,方再度往西。童姥將吳子矜當作了李秋水的人,追兵一路往西夏而去,渾沒料到烏老大帶吳子矜去的方向卻是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