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長煙落日 第十九章 是禍是福 文 / 周雲龍
第十九章是禍是福()
「格格……格格……」吳子矜牙關緊咬,卻止不住自己牙齒交擊,全身劍氣抑制不住在各處經脈中亂竄,他所習內功若是大成,威力自是不可估量,只是他畢竟習練日短,當日在河伯廟中雖機緣巧合得以進階,但劍氣肆虐,經脈受創頗巨,後雖有李秋水以小無相功調理,卻仍是留下了暗疾。此刻真氣走岔,銳利無匹的劍氣橫衝直撞,舊疾復發,當日廟中那等非人折磨復現,吳子矜強自隱忍,仍是痛哼出聲。
童姥冷笑道:「本門武功博大精深,若是功力不足者妄自習練,立時走火入魔,小子你能撐得盞茶時分方才發作,倒是難得。」吳子矜大怒道:「好你個……好你個老賊,心腸也忒……忒狠毒,小爺便是到了陰曹地府,也絕不放過你!」童姥嘿嘿道:「姥姥活了九十歲,生平不知殺了多少人,若是他們地下有魂,哪裡輪到你來尋我。多說無益,還是將你的行功之法告訴我,讓姥姥幫你導氣歸元。」吳子矜哭笑不得道:「小爺早已說過,我所練內功與劍經上一般無二,哪裡還有甚麼獨門心法?」童姥瞑目不語,她自然不信,心道:「看來不叫你痛上一日,斷難就範。」
此時的吳子矜,渾身劇痛難當,便有若到那地獄中刀山油鍋中走了一遭般,幾欲暈去。寒氣覆體之餘,驀地背心「至陽穴」上一動,一股熱氣遊走,上走「靈台」,下游「筋縮」,這三穴均在督脈上,頓時整個督脈劇痛稍斂。吳子矜剛舒緩一口氣,那熱氣下行「長強穴」,正和任脈尾段「會陰穴」中寒氣相遇,劇痛再度襲來,更是洶洶,吳子矜再也抑制不住,慘呼一聲,雙手按住小腹,滾倒在地。
這股暖氣正是李秋水度入他體內的一成「小無相功」真氣,當日本是為舒緩經脈,抑制劍氣之用。只是李秋水用心不良,未教他行功之法,是以這股內力凝而不發,除非到了緊要關頭,斷然不會自行發動。此刻劍氣肆虐全身經脈,無相真氣亦受波及,立時自發反擊。這兩大神功皆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兩強相遇,吳子矜當日在河伯廟中雖僥倖通了任督玄關,但基礎並不牢靠,經脈舊疾仍在,加上兩大真氣衝擊,吳子矜哪裡受得了這等痛楚?立時暈去。
童姥面色微變,忙探手為吳子矜搭脈。須臾,童姥面上光芒閃動,右掌提起,一記「陽歌天鈞」,在吳子矜背心「靈台穴」上一拍,「八荒功」的霸道內力透入經脈,將吳子矜體內兩大真氣盡數壓下。童姥咳嗽了兩聲,心道:「沒想到這小子體內真氣這般駁雜,經脈傷勢遠超估計,反倒累得姥姥損耗真氣。」
吳子矜緩緩醒來,鼻中聞得飯菜香味,卻是又到了送飯時間。他此刻身上雖真氣紊亂依舊,卻不似先前那般疼痛,美食當前,自取而食。童姥笑道:「你倒是不客氣。」吳子矜大嚼不言,心道行功圖譜未到手,你自然不會讓我死。
飯後不久,吳子矜經脈疼痛復熾,而童姥傷勢未癒,二人相向而坐,各自都是暗自調息,卻還要分心留意對方舉動。吳子矜閉目行功,豆大汗珠自額頭涔涔而下,八荒功只是暫時壓下體內兩大真氣,而童姥注入內力與小無相功同源,此刻融為一體,再度與劍氣對抗,聲勢大增。童姥適才妄動內力,險些壓制不住體內傷勢,此刻騰不出手來,心道:「便看你自己造化了。」
吳子矜此刻也只有聽天由命,任憑體內諸大經脈盡皆化作戰場,兩道真氣左衝右突,便似有萬把鋼刀在剜肉一般。恍惚間也不知幾度暈厥,又幾度甦醒,驀地心口劇痛,吳子矜魚躍而起,張口噴出一口紫血,但覺全身寒熱兩道真氣化作無數涼氣,萬流歸宗,匯往丹田。原來適才兩道真氣在「膻中穴」最後一次交鋒,竟然融為一體,再不分彼此。
吳子矜所學的「入夢訣」與「小無相功」都是道家內功,質地本就相近,此刻爭鬥之下,終是他本身所精修的劍氣佔了上風,將無相真氣吞噬一空。饒是如此,兩敗俱傷之下,劍氣也無法再度肆虐,乖乖回歸丹田。吳子矜機緣巧合下,再度逃脫了經脈焚裂之苦,反倒因禍得福,內力大增。只是他此刻劫後餘生,滿面灰敗,委頓不堪,童姥卻是沒瞧出來。
再度用過送來的飯菜,吳子矜氣力漸生,復又想起如何脫身。他不知道自己內力大增,若是還以第一次那般強衝強鬥,便能衝出去了。此刻他的心思還是如何在招式上取勝,壁上圖譜他不敢再看,仍是自行琢磨。
接下去的一日間,吳子矜又再度衝擊了五次,雖仍是失利,但童姥卻是感覺他劍上勁力愈來愈強,出招破綻也越來越少,最後一次童姥仗著吳子矜經驗不足,行險使詐方才將他擊倒,暗地裡已是捏了一把汗。
洞中不辨時日,吳子矜只是依著睡意來時推斷時辰。這日他睡夢中忽地醒來,自感精完氣足,內息綿綿,腦中思索了數日的武學疑難忽然豁然貫通,大喜之下,一躍而起,手中緊握長劍,喝道:「老賊婆,今日你可再也困不住我了!」
驀地雙膝「陰陵泉」穴、雙肘「曲池」穴、後頸下「大椎」穴上同時微微刺痛,吳子矜心下一怔,揮拳踢腿,並無大礙,轉過身來,見童姥正斜睨著他,目光中透出一股嘲諷之意,立時怒從心起,手中長劍霍地刺出。
他經歷童姥數日的雕琢,此刻出劍已是靈巧、凝滯兼而有之,這一招水準可說已在江湖中大多數用劍高手之上。吳子矜思索了一晚,對童姥諸般防禦及至反擊之法,都備下應對之策,自忖萬無一失。
豈知劍式堪堪及體,童姥卻是盤膝端坐不動,絲毫無招架之念。吳子矜瞠目結舌,種種事先想好的手段盡數落了空,手中也不由一滯。
忽然左膝沒來由一軟,吳子矜促不及防,立時單膝跪倒,緊接著臂彎劇痛,猶如被烙鐵硬生生插入一般,已經沾衣的長劍竟是再也刺不下去。吳子矜面色脹得通紅,喉頭呵呵有聲,虎口終是拿捏不住,長劍噹啷落地。後頸、雙膝、雙臂由疼轉癢,漸漸擴散到全身四肢百骸,似乎癢到了骨子裡。饒是他曾經歷過真氣衝脈、走火入魔之苦,卻仍是經受不住,大聲呻吟起來。
只聽得童姥陰惻惻道:「怎樣?『生死符』的滋味好受麼?」吳子矜呻吟道:「你……你使……使妖法,我……我不……不……」這最後一個「服」字終是說不出來。童姥冷笑道:「小孩子懂什麼!這是我靈鷲宮的獨門暗器,姥姥向來出手最多送人三張,今日一氣派送五張,你小子應感榮幸才是。」吳子矜怒道:「你……你放……放狗……」
童姥道:「你這廝實在太倔,姥姥傷勢未癒,沒時間再和你耗下去,再給你一盞茶的時間,若再不交出心法,那你便等著受八十一天的苦罷。」吳子矜嘶啞著嗓子道:「嘿嘿,老……老賊婆,發你的春秋大夢罷,『入夢訣』雖然神奇,卻也無法奪天地造化。莫說我不會告訴你,便是你練成了『入夢訣』,也萬萬無法擺脫侏儒命。」童姥大怒之下,舉起右掌便向吳子矜頂門拍將下去。掌至「百會」堪堪停留,童姥沉聲道:「想死麼?沒那麼容易。」
無法發身長高,是童姥生平之恨。「入夢訣」可鍛骨易經之說,也只是虛無飄渺的傳言。正如將溺死之人眼前便是一根稻草也要緊緊抓住一般,為了一絲希望,童姥不惜只身前往福建,滅門奪經。數十年研經的徒勞,吳子矜適才言辭雖令她大是惱怒,內心之中卻早已不抱希望,此刻剩下的心思只是折磨吳子矜,想叫他吃些苦頭而已。
吳子矜緊咬牙關,陣陣奇癢襲上心頭。體內劍氣奔流諸大要穴,奈何童姥的「生死符」內力端得神奇,無堅不摧的劍氣也是奈何它不得,吳子矜引氣三匝,五大穴道中那一絲窒滯之意終是戀棧不去。童姥笑吟吟地在一旁瞧熱鬧,心道:「這小子性子倒是堅韌,居然還能忍得住。」
「嘿」的一聲吐氣開聲,童姥面上微微變色,吳子矜霍然立起,燈火映照下面色頗是淒厲,口、耳、鼻、目五官赫然滲出血來!